1
意外之死
我死了,死得很突然,也很现代。事情发生在北京五道口,一个人人都梦想着搞学术、留学、脱单和躺平的地方。我刚上完一门关于女性主义在全球视野中的建构与解构的选修课,正准备横穿马路买杯瑞幸的Dirty,结果就被一辆挂着临牌的黑色迈巴赫给碾了。
这是一种很不民主的死法。首先,我并没有任何投票权来决定那辆车是不是应该开那么快,其次我也没有在想不想死这个议题上被征求过意见。最后,当我倒在地上,头朝东、脚朝西、脑浆子开花的那一瞬间,我听见了一句特别讽刺的话——你要是早点走,这车就撞不到你了。
讲真,我活了二十来年,所有的决定权都在别人手上:学什么专业是我妈定的,穿什么衣服是淘宝推荐的,交哪个男朋友是算法选的。唯独这次,我能决定的只有死亡姿势——我选择了脸着地,这样就不用看到旁人冷漠的眼神了。
等我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不是五道口了。天空灰蒙蒙的,空气里有一种很陌生的气味,不像是烧烤也不像是雾霾,像是某种被权力与汗臭浸泡过的历史。
我穿着一身麻布,脚上是破草鞋,手里还抱着一本书——《高等数学(上册)》。它跟着我穿越了,就像我本科四年甩不掉的阴影。
你醒啦一个声音传来,是个中年女人,脸上刻着岁月的刀痕,眼神里却有种天然的防备,你是逃荒来的还是死了爹的
我……我是被车撞的。我如实回答。
她皱了皱眉,可能以为车是一种新型瘟疫。
看你这模样,也不是有病的,能走能吃她试探地问。
我点头。
那好。她咧嘴一笑,衙门正缺人,你去当编外抄写员吧,包两餐,不包活命。
就这样,我成了大乾王朝(一个听起来特别盗版的历史王朝)朝廷下属机构的编外人员。每天负责誊抄那些长官们写的民情日报——用毛笔誊写微信朋友圈的内容,大致意思是:今早有民妇在集市哭闹,疑似被拐。、县令之子昨夜饮酒过度,尿床三尺,笑翻众人。
你以为我在干正经事错了,我的主要工作,是在这些文字上做润色——把哭闹改成喜极而泣,把尿床改成润物细无声。历史就是这么编出来的。
2
初入官场
我被安排在民情司抄写文书,每月工钱二两银子,外加三斗糙米。这在当地算不得什么好差事,但对一个穿越者来说,已是难得的安身之所。
新来的坐在我对面的老妇人斜眼看我,手中的毛笔不停地抖着,这'民妇夜半啼哭'怎么写
我提笔蘸墨:民妇夜半啼哭,疑为鬼魅作祟。
好!老妇人眼睛一亮,你这丫头有前途。
三天后,我就明白了她的潜台词——有前途的意思是,我被分配到了最苦最累的活计:修改那些敏感的民情报告。
这是张县令的呈报,说有刁民聚众闹事。老妇人递给我一张纸条,你给我润色润色。
我展开一看,原文中写道:七月初三,县西村民因苛捐杂税聚众抗粮,张县令率衙役十余人前往弹压,当场抓获闹事者五人。
我提笔改道:七月初三,县西村民感念朝廷恩泽,自发组织'感恩戴德队',欲向张县令献'万民书'表达感激之情。张县令体恤民情,亲自接见,不料部分刁民突发癔症,倒地不起,现均已痊愈。
老妇人看完,竖起大拇指:好一个'突发癔症'!比原来的'聚众闹事'强多了。
就这样,我逐渐掌握了在文字中润物细无声的技巧。我把暴动写成集体请愿,把贪污写成暂借公帑,把冤狱写成明察秋毫。
一个月后,我已经能独立完成整套流程:接收原始报告,理解官员意图,修改措辞,誊写成文,最后盖上民情司的官方印章。
你小子有才啊。一次酒后,老妇人向我透露,你知道为什么选你来吗
我摇头。
因为你脸上那股子'听话'劲儿。她神秘地压低声音,上头说了,要找些'懂规矩'的新人。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心里却在想:这不就是现代的职场政治吗只不过把KPI换成了皇命,把PPT换成了奏折。
3
陆隐登场
我曾试图反抗过。有一回,我在文稿上加了一句真话:本县百姓生计艰难,多日无肉。结果第二天,我被拉去挖厕所。那个时候我才明白,这个朝代最不缺的就是假话和厕所。
这活计,你可得小心着点。老妇人警告我,上头盯得紧,最近风声不太对。
我点点头,心里却犯起了嘀咕:这都什么世道,连说句实话都要掉脑袋
就在我思考人生意义的时候,命运给我送来了一个有趣的旅伴——他叫陆隐,是个瘸了腿的秀才,专门帮人写状纸告状。我们认识的方式也特别现代——我正在茅房写诗,他从隔壁坑那边递过来一句点评:'碾我者车,车不语;亡我者权,权如狗。'这句写得好,可再狠一点。
我探头一看,只见一个瘦削的男子坐在隔壁,左腿打着石膏,手里拿着一本书,正冲我坏笑。
我说:你怎么不把'狗'写成'皇上'
他说:我还想多活两天。
这就是我和陆隐的初次对话。他看上去像个落魄书生,实际上却是个心机深沉的主儿。后来我才知道,他曾经因为替百姓写诉状,被打断了腿。
你写的诗不错,有批判性。他继续评价道,不过太直白了,容易被抓把柄。
那你觉得该怎么改我好奇地问。
应该这样——'碾我者车,车不语;亡我者权,权如狗。权如狗,吠声震天,实则空虚;车如虎,爪牙锋利,终将生锈。'如何
我惊讶地看着他:你改得真好。
雕虫小技。他谦虚地笑了笑,我叫陆隐,是个写状纸的。你呢
林小满。我随口编了个名字。
林姑娘,要不要合作他压低声音,我听说衙门最近在招人,专门修改'敏感'文件。
我不去。我摇头。
为什么他追问。
因为……我想了想,那里的墨不好用。
陆隐笑了:林姑娘真幽默。不过说真的,那里虽然墨不好用,但纸却是最上等的宣纸。
就这样,我们开始了断断续续的合作。他教我怎么用文言文写匿名信,我教他用高数公式给官员起外号(县令=∫(愚+蠢)dx)。
4
地下文宣
后来,我们真的干了一票大的。
说是干,其实不是指砍人、抢库银、上山当反贼那么热血,而是一种更加现代、更加文化人、更加恶心的手段——写匿名黑稿。
这玩意儿在大乾王朝属于灰色地带,就像在现代社会你搞点舆情引导或者水军营销一样,不犯法,但有人知道你干了就会被请喝茶,还是那种加生铁片子的茶。
起初我们只是练练手,挑些无关痛痒的官小吏开刀,比如县衙里那个长年霸占女仆的大管事,或者城西那个靠卖神药敛财的庙祝。写得有理有据,句句带典,匿名投到知府衙门,文书一路传到上司的上司那儿。
三天后,那庙祝的脑袋被挂在了庙门口。
我们意识到,这朝代的文笔杀伤力,是物理攻击+精神暴击双倍加成的。
陆隐用一副几乎发光的眼神看着我,说:姑娘,你我今日所为,实乃纸上谈兵,字里杀人。
我看着他那瘸腿,点了点头,说:你负责谋划,我负责动笔,咱们这组合,叫'瘸腿与键盘'。
就这样,瘸腿与键盘的地下文宣事业正式开始了。我们从写道德审判起步,到后来发展成政治操作,再到最后,有贵族出银子请我们写文章,来搞垮他表哥。
对,我们变成了古代版的公关危机咨询公司,唯一的广告语是:字值千金,污你祖宗。
当然,伴随着声名而来的,还有危险。就在我们写倒了第三个三品官之后,陆隐家的柴火堆莫名着了火,我那本《高等数学(上册)》也被人下了泻药——我翻一页,拉一次。
有人盯上我们了。陆隐在粥摊边喝着稀得能照出人影的稀饭,语气淡然,要不收手
我一边捂着肚子,一边说:不能收,后面还有个买主,出了一千两,点名要你写死御史大人,说他靠通灵术选拔人才。
他靠的是裙带,不是通灵。陆隐说。
所以才要你写成通灵。我答。
那一夜,我们点着油灯,一笔一划地写出了《大乾奇术录》第一篇:鬼话连篇,御史扶乩求才录。文风阴森诡谲,引经据典,连牛鬼蛇神都被引用成了参考文献。
第二天,这篇奇文出现在了士子圈里。
第三天,御史大人当街昏厥,失语失便失心疯。
而我们,在小巷里庆功,我举着酒壶说:你说我们这算什么草根逆袭社会败类还是……历史的边角料
陆隐一笑,笑得像个老狐狸:都不是。我们是寄生在体制边缘的智慧泡沫——吹不得,一戳就爆。
但爆之前,也要闪一闪光。我说。
5
慎言斋
我被关进了疯人院,当然,古代叫慎言斋。
慎言斋是个荒唐的地方,里面住着一堆说实话的人。他们或曾说过皇上打呼噜像驴叫,或曾在青楼墙上写下人生而自由,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这样的洋文句子。久而久之,他们全疯了,也就成了疯人。
我在那里度过了三个月,和一个曾在《论语》里夹带私货的儒生玩跳棋,和一个自称见过天外飞仙的疯婆子讲量子纠缠,还教他们怎么用三角函数解测字谜。
你真的是个奇怪的人。那个儒生——名叫王文正的老人对我说,你说的那些'量子'、'相对论'是什么东西
我笑着解释:简单来说,就是观察者的眼光会影响事物的本质。
这不就是佛家所说的'相由心生'吗王文正若有所思。
差不多,但更复杂。我答道。
在这个疯人院里,我遇见了各种有趣的人:一个坚信自己是玉皇大帝转世的乞丐,一个声称能听懂鸟语的姑娘,还有一个满口民主、自由的书生——李明远,他曾在京城太学读书,因不满科举制度的腐败而被视为疯子。
你们知道吗有一天,李明远兴奋地告诉我们,我在狱中写了一首诗,题为《官场现形记》,已经被秘密传抄,连六部尚书都读过!
那又如何我问他。
这意味着变革的种子已经埋下。他眼中闪烁着理想主义的光芒,总有一天,人们会觉醒,会反抗!
我摇摇头:你太天真了。这个体制已经腐烂了千年,不是几句诗就能改变的。
那你为什么还要写那些文章他反问我。
这个问题让我语塞。是啊,我为什么要帮陆隐写那些匿名文章是为了发泄对现实的不满还是为了追求那种操控文字的快感
我只是想看看,文字到底有多大的力量。我最终这样回答。
李明远笑了:文字的力量那你应该去京城,那里是权力的中心,也是谎言的中心。
就在我们交谈之际,慎言斋的大门突然被撞开。一队官兵闯入,为首的正是陆隐。
林小满,跟我走。他冷冷地说。
你背叛我们我惊讶地问。
我没有背叛,他平静地回答,我只是做了正确的选择。
我被带走时,回头看了一眼王文正和李明远。王文正冲我眨了眨眼,李明远则大喊:别忘了你的量子理论!
6
重返朝堂
陆隐带我来到一座豪华宅院前,里面住着当朝宰相——张大人。
你认识他我惊讶地问。
不,但我认识他的儿子。陆隐神秘地笑了笑。
原来,张大人的儿子张远洋是个文学青年,对新鲜事物充满好奇。我们通过一首藏头诗引起了他的注意,然后经过三次密谈,最终说服他帮我们安排了一次与宰相的会面。
林姑娘,你有什么能耐能让家父见你张远洋好奇地问。
我镇定自若地回答:我能帮他解决一个难题。
什么难题
他最近是不是收到了很多匿名信
张远洋脸色一变:你怎么知道
因为那些信是我写的。我直视他的眼睛,而且我知道是谁在背后指使。
就这样,我被带进了宰相府。张大人是个精明的政客,一眼就看穿了我的把戏。
你是个有趣的人,他微笑着说,胆子也大。
谢谢夸奖。我故作谦逊。
你为什么要写那些匿名信他问。
为了正义。我简单地回答。
正义他冷笑一声,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正义,只有权力和利益的平衡。
也许吧,我回应道,但普通人也需要有人为他们发声。
张大人沉思片刻,说:你很特别。大多数人要么胆小如鼠,要么莽撞无知,像你这样既有胆量又有头脑的人不多见。
就这样,我成了宰相府的幕僚,负责帮他处理各种敏感文件。我的工作内容依然是修改、润色、删减,只不过这次是为朝廷的最高层服务。
你知道吗有一天,张大人对我说,我年轻时也曾想改变这个世界。
那后来呢我好奇地问。
后来我发现,改变世界比想象中难得多。他叹了口气,有时候,你不得不做一些违心的事,只为了保住一些真正想做的事的机会。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在宰相府的日子里,我学到了很多东西:权力的运作方式,政治的复杂性,以及如何在复杂环境中保护自己。我还发现,陆隐和张大人似乎有着某种隐秘的联系。
你们认识我直接问陆隐。
算是吧,他模棱两可地回答,他是我的恩师。
所以你一直在利用我我质问道。
不,他认真地看着我,我是真心想帮你。只是有些事,我无法直接告诉你。
我不再追问,但心中的疑虑却越来越深。
7
李芒果
就在我们以为可以在权力的边缘游走时,变故发生了。
那天,我正在衙门里修改一份关于某地洪灾的奏折,突然闯进来一个陌生女子。她穿着奇怪的衣服,像是把现代的牛仔裤改成了短裙,手里拿着一本破旧的书,封面上写着政治经济学原理。
你就是林小满她直截了当地问。
我警惕地看着她:你是谁
李芒果。她自我介绍道,来自未来的人。
我愣住了:又一个穿越者
没错。她点点头,我是2023年来的,和你一样,也是个'意外'。
我上下打量着她:你怎么证明自己
很简单。她从包里掏出一部手机,这是你们的'掌中宝',对吧
我惊讶地看着那个发光的小盒子,上面竟然显示着和我手机上一模一样的应用图标!
别紧张,李芒果笑着说,我不是来抢你饭碗的。我是来做改革的。
改革我冷笑一声,你以为我不知道那些理想主义者的下场吗
那你呢她反问我,你帮着那些大人物修改文章,也算改革吗
这个问题让我语塞。
我这次来,是要建立一个真正的'李托邦'。她解释道,一个没有剥削、没有压迫、人人平等的社会。
乌托邦我嗤之以鼻,历史上所有乌托邦都失败了。
那是因为他们没有现代思想和技术。她自信地说,我有完整的政治经济学理论,还有一群志同道合的人。
就这样,李芒果在京城的酒肆里开讲座,题目是《如何在封建社会实现性别平权与薪资透明》;她在市场发传单,内容是《贵族阶层如何吸血你我他——从经济结构谈反内卷路径》;她还在城墙上贴标语:男人都是封建主义的残渣。
我和陆隐看得目瞪口呆。
你说,她能活几天我问。
最多三天,陆隐说,如果她长得不好看,那只能活两天半。
结果她活了五天,原因是皇上也在看她的直播。
这个李芒果,有点意思。皇上抚着胡子说,她说寡人是'意识形态的囚徒',这句话有深意。
我心里咯噔一下。
果不其然,第六天,李芒果成了民意传达司副司长,开始全面修订我们所有的宣传策略。她推行直接发言制度,要求所有官员每月在市集公开演讲五分钟,接受百姓提问。
结果第一个演讲的是户部尚书,刚开口,就被番薯砸了后脑勺。
事情很快失控。老百姓一旦知道自己有发声权,那就再也不是简单的民意,而是集体的情绪爆炸。我写不下去了,陆隐改不动了,李芒果开始觉得这个朝代不配改革。
她打算另起炉灶,搞个新政体试验田。
我们要建一个新国度!她高呼,没有官僚,没有剥削,人人平等!
你想搞乌托邦我问。
不,我要搞'李托邦'!
我转头看向陆隐:她疯了
比你还疯。陆隐叹。
8
权力游戏
李芒果建成了她的李托邦。
起初是在京郊一块荒地上,一群读过几本《资本论》和《乌合之众》的青年,抱着构建没有压迫的新社会的理想,在泥地里搭起帐篷、贴满标语。他们废除了品级制,改为弹幕评分法——官员的升迁全靠百姓点赞投票,还设立了舆论试炼场:任何政策出台前必须在广场上接受一千条评论审判。
结果第一天晚上,政令被骂得体无完肤,第二天,全体官员情绪崩溃申请辞职,第三天,就没人想当官了。
李托邦第一次社会危机爆发。所有人都说要平等,但没有人愿意做饭洗碗、砌砖挑水。第二周,他们开始搞轮值劳动制,一周换一个劳动委员;结果干到第三天,全体委员集体失踪,带着公共基金跑路,去南边投靠原大乾官府。
李芒果焦头烂额,我看着她像看一只在淤泥里打滚的网红猪。
你笑啥她瞪我。
你比我当年搞学生会的时候还狂。我咬着炒豆,心里满是既视感,咱们是不是只会推翻,不会建设
她沉默了半晌,问:那你现在认同皇帝了吗
我望着远方皇宫巍峨的轮廓,像个王八蹲在黄金碗上,沉默半晌:我认同权力的稳定性,但不认同它的美德。
这句话一出口,连陆隐都愣了。
你变了。他说。
不是我变了,是世界没变。我拍拍他肩膀,你以为历史往前走,其实它是旋转木马。
接下来三个月,大乾政局大乱。皇帝用李芒果平民派制衡旧官僚,又用我这种黑心文官制衡李芒果,陆隐夹在中间做缓冲。整个权力结构像一个中学小团体:有人搞笑,有人背后说坏话,有人负责维稳。
直到一天晚上,皇帝召我入宫。他穿着一身白底金龙袍,眼神疲惫得像脱水的柿子干。
你想不想回你原来的世界他问。
我心里一震。
你怎么知道我——
寡人在太医院找到了你身上的异香,他说,并调阅了你魂魄入梦时所念之诗——'不如归去'四字反复出现。
我心想这老头果然鸡贼,竟然偷看我梦话。
你若留下,便可承大司言之位,辅佐新政。他说,你若走,寡人亦不留。
我看着他那双满是疲惫的眼,心里泛起一股难以言说的同情——一个把皇位当KPI来做的可怜虫。
我如果留下,会不会变成你我问他。
你若聪明,会比我更早地学会沉默。他说。
沉默。
这个词,是我穿越前在网络上最怕看到的字眼。它意味着:一切呐喊都归于空,一切反抗都成了装饰品。
我想走。我终于说。
皇帝轻轻叹息,从袖中拿出一颗青蓝色的药丸:吞下它,你便能回到你来的那个时代。
我接过药丸,顿了顿,问:你怎么知道我回去不会写你这朝代的黑材料
他苦笑一声:你写了又怎样写的再多,也不过是给后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我沉默地走出宫门。
临走那晚,我看了一眼李托邦的旧址,满地纸片,墙上口号半掉,像一只脱壳的理想主义螃蟹。
我看了一眼陆隐,他递给我一包炒豆。
你走吧。他说,这世上,多你一个聪明人,不会多一分清明。
我点点头,把药丸含在嘴里。
一阵眩晕之后,我回到了现代,趴在五道口地铁站的急救担架上,耳边是救护车的鸣笛和医生的呼喊。
她醒了!
我睁开眼,看见天花板上的灯像极了皇宫的玉烛灯。我忍不住笑了。
医生问我笑什么。
我说:笑历史,笑皇帝,笑乌托邦,最重要的,笑我自己——原来死一回,才知道活着多讽刺。
9
回归现实
故事到这里,还没完。
我回到了现代,躺在急救担架上,仍然感受到那种穿越时空后的微妙震颤。世界仿佛在一瞬间改变了形态,眼前的救护车、五道口的热闹街道,甚至空气的味道,都显得陌生而又熟悉。恍若隔世,却又如梦初醒。
你感觉怎么样医生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清晰且充满关怀。
我点点头,嘴角浮现一抹若有所思的微笑:还好,只是...有些记忆混乱。
医生并没有怀疑,只是快速检查了我的生命体征:你中毒的情况已经解除,身体没有大碍。需要休息几天,但暂时可以离开医院。
我起身时,有种重生后的轻盈感,仿佛脱胎换骨,虽然一切都那么熟悉,却又如同第一次看到这个世界,带着某种偷窥者的心态。
出院后请尽量避免剧烈运动。医生的叮嘱还在耳边回响,但我已经走出了医院,站在五道口的街头,迎接着这一切既真实又荒谬的现代生活。
阳光透过云层洒下,街道两旁的高楼如同钢铁巨兽一样矗立着,而我仿佛成了其中一只流浪的小猫,在这片毫无温情的钢铁森林中游走。我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看到屏幕上的未读消息。
有一条消息提醒我去参加一个关于如何利用舆论掌控民意的讲座。和我在古代做的事几乎如出一辙。
我笑了笑,随手关掉了手机通知,决定先去逛逛。毕竟,身为一名现代女性,偶尔逛街消磨时间,似乎是理所应当的。
就在我走进商场的那一瞬间,我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陆隐。
他穿着一身略显破旧的休闲装,手里抱着一堆资料,看起来和那个古代的权谋者完全没有任何关联。但我知道,他就是那个我曾经与之共谋、一起走过政治泥沼的人。
你也回来了我走过去,淡淡问道。
陆隐看见我,眉头微微皱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疲惫却有些放松的笑容:是的,我也做了选择。你呢,适应得还好吗
我没事,我摇了摇头,笑得有些讽刺,只是觉得,回来之后,一切都没什么意思。
陆隐轻笑:你说得对,现代社会的规则已经把人变得麻木,随时都在寻找新的存在意义。
我点点头:我想,我也许已经不适应这个社会了。
我们并肩走在熙熙攘攘的商场中,四周的广告牌、琳琅满目的商品都让人感觉这世界有些喧嚣。走过几家店铺,我停下来,看着商场角落里一个电视广告:一位帅气的男模穿着西装,站在一辆闪亮的豪车旁,微笑着看向镜头。
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广告中的男模说,你也可以拥有。
我有些苦笑:这些广告,简直和我们当年在宫廷里见过的戏码一模一样。
陆隐笑了:是啊,或许我们在这个世界只是另一个被广告包装的对象。
这时,我突然想起了古代时,那些人为了争夺权力,不惜一切代价,牺牲了自己,最后换来的只是虚伪的荣耀。而在现代社会,或许我们每个人都被这种虚伪的荣耀所控制,变成了被广告商和媒体操控的权力者。
你看,那个广告里的人,就是我当年想要成为的人。我指着屏幕说。
是吗你现在呢陆隐转头问。
我深吸一口气:现在我只是一个看透了的人。
看透了他微微一愣。
看透了所有的虚伪、权力和欲望。我开始明白,无论是在古代还是现代,权力并不是一种能够让人获得真实自由的东西。
陆隐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拿出手机:你说得对,但你也知道,我们并不能真正脱离这种体制。
我看着他那张熟悉的脸,忽然觉得很难过。曾经,我们为改变这个世界而奋斗,但现在似乎已经没有任何改变的动力了。
你想做什么陆隐终于问。
我想,去做个普通人。我低声说道,不再去控制舆论,不再去推动那些虚伪的变革。
你会后悔吗他问。
或许吧,但至少,我不再是那个为他人书写命运的人。
我转身离开了商场,脚步轻松而坚定,尽管周围的世界依旧在轰鸣着。
但这一次,我知道,我已经不再是其中的一部分。
我走向人群,消失在人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