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深夜,我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灯火通明的纽约城市。
我爸敲响房门,给我送进来一杯热好的牛奶。
他踌躇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安慰我。
雨宁,我们已经来到这儿了。
顾家在本市再怎么厉害,也管不到这儿来,你放心。
爸,我不是为了顾寒洲。
我爸大病初愈,我不想让他为了我的事情烦心。
因此这次出来,我骗他说是想出来旅游,放松一下。
我爸叹了口气。
爸爸虽然人在医院,可也不是老糊涂了,什么都不知道。
你当我真不知道你为什么每夜都愁的睡不着觉
你来照顾我,每次都戴着口罩,大家也都对你指指点点。
他也曾是叱咤商场的男人。
这点事他还是看的明白的。
爸,对不起。
明知道自己没做过,可在面对我爸的时候,我还是下意识的选择了道歉。
我爸拍拍我的肩膀。
傻孩子,你什么都没做错,不需要道歉。
一瞬间,不知为何。
之前听到,看到过的种种辱骂和污言秽语。
如潮水般涌入我的脑海。
前阵子甚至连我自己都险些以为,我是真的不在乎这些话。
可现在我才发现,不是这样的。
我只是在我最脆弱,最无助的时候。
被逼着不去在意,因为当时我爸更需要我的照顾。
泪水忽然涌出,让我自己都有些猝不及防。
我爸一直在安慰我,我们从现在聊到过往。
现在这个地方,没有人认识我们。对你来说,这完全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那天晚上,我学会了放过自己。
睡了半年来的第一个好觉。
我爸联系了他前几年出国的朋友。
向他打听这边还不错的学校。
想让我暂时放松一段时间,重回校园。
三天后,一个长相温文尔雅,嘴角噙着笑意,皮肤白皙的帅哥。
就水灵灵的出现在了我家客厅。
和顾寒洲的冷峻,让人不敢触碰截然相反。
他更像是和煦的春风,让人觉得只看着他浅笑,便是一种享受。
这世界都明亮上了几分。
你是……
听到我的声音,男人这才把注意力重新放回我身上。
雨宁我是黎昕啊,你不记得了
我凝神想了片刻。
印象里,年幼的时候确实有一个一直追在我身后的小男孩。
皮肤近乎苍白,好像每一阵风都能将他刮走一样。
个头也比同龄人矮上许多。
可面前的他……
一米八七的身高,没有半分病恹恹的姿态。
面对他伸出来的手,我只是点了点头。
我还是没有做好那么快就和别人有肢体接触的准备。
刘黎昕倒是毫不在意,缩回手,也向我点了点头。
我爸都和我说了。唐叔叔的意思是送你进学校,单纯做些你喜欢的事。
他的钱只够维持你一年的读书费用,至于后面你有没有继续读下去的想法,是想拿到奖学金,让学校帮你免除,还是自己打零工,这些也都看你。
那你今天这是……
来帮你选学校。
6
网上能查到的信息应该没有我了解的全面,也颇为混乱。
我去年才考完研,做了许多准备工作,学校的选择,导师,擅长科目,排名,以及奖学金金额机制等,都在这儿了。
万幸,我一直没舍得丢。
我骨子里是个不喜欢麻烦别人的人。
但耐不住要是我自己进行筛选的话,确实会有遗漏。
于是给他倒了杯水,两人来到餐桌旁坐下。
他拿起一支笔,在资料上圈圈点点。
耐心的给我解答每一处问题。
同时也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分寸感。
没让我感到任何的不舒服。
整整一天,他陪着我弄清了所有学校。
那这几所学校你再选选,倒是不着急。
好,谢谢。
想了想,我还是觉得应该还他这个人情。
要不晚上你留下来吃饭吧,我请客。
就当是你今天的酬劳。
刘黎昕的嘴角上扬的更厉害了。
不过你家好像什么都没有的样子。
我拍了拍脑门。
的确,我光想着我会做饭,完全忘了今天还没有去超市买菜。
那点外卖
不用麻烦了,我想我还是先回家,你自己随意处理晚餐就好。
他向我挥手告别,离开了我家。
另一边,已经一周没见过我的顾寒洲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
往常唐雨宁可是一直缠在他身边的。
无论他对她是什么态度。
她永远都是一副笑盈盈的模样,企图哄他开心。
可这都一周了。
就算是耍性子闹脾气,也该差不多了。
他捏着手机,另一只手在手机侧边处不断摸索。
许久后,他打开和唐雨宁的对话框。
花了二十分钟,打了删,删了打。
最后只问出一句。
唐雨宁,你闹够了没
按下绿色的发送按钮前的一霎那。
顾寒洲的脑中闪过了许多画面。
有唐雨宁马上回复他的,有唐雨宁哀求他不要离开的。
有唐雨宁和她认错了,也有唐雨宁嘟着嘴,佯装生气等着他来哄的。
可最后,不管他又说了什么。
唐雨宁都会无一例外的回到他身边。
哪怕是他没去哄人,对她的哀求表示拒绝。
这次实在是太反常了。
信息发送。
下一秒,信息旁出现了此刺目的红。
唐雨宁……居然把他拉黑了！
顾寒洲不相信,也不死心。
又发去一个问号。
得到的是相同的回复。
这下,他彻底坐不住了。
开始拨打唐雨宁的电话。
一次,两次。
电话那头始终显示的是占线状态。
顾寒洲忽的从座位上站起来。
不顾身边和他一起等餐的顾诗晴。
没有交代,径直起身离开。
顾诗晴唤了他几声,没能换来他像往常般温柔细致的解释。
只用有急事三个字敷衍她。
顾寒洲开车来到唐雨宁的住处。
敲了半晌房门,来开门的却是一个男人。
你找谁
男人一脸睡眼惺忪的样子,显然对自己被吵醒这件事十分不满。
顾寒洲不答反问。
你又是谁唐雨宁呢
他死死盯着男人,攥紧了拳头。
仿佛如果下一秒,男人说自己是唐雨宁的男朋友。
他就会立刻冲上前去,一拳挥在男人的脸上。
7
唐雨宁是谁
男人挠了挠头。
在顾寒洲想要刀人的眼神逼迫下,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你是说,之前住在这里的租客
顾寒洲的语气更加急迫。
是,她在哪儿
那我怎么知道,我是新的租客,又不是房主。
男人用看神经病的眼神上下打量着顾寒洲。
然后砰的一声,将其拒之门外。
顾寒洲的心跳漏了几拍。
忽然就觉得心里仿佛少了些什么似的,空落落的。
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
哪怕当初,他亲手将顾诗晴送去国外的时候。
再舍不得,也没有这样过。
他承认,他确实慌了。
哪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原因。
明明唐雨宁在他身边的时候,他从来没有觉得她对自己来说有多重要。
而他选择和唐雨宁在一起,也是因为她那张脸。
像,和顾诗晴实在是太像了。
顾寒洲没办法和顾诗晴在一起。
尽管他们年龄相仿,但这辈子,他们注定要被叔侄的关系束缚。
所以他选择了唐雨宁做顾诗晴的替身。
他原来以为,自己是对唐雨宁一直没什么感觉。
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怎么会勾的他心乱如麻呢
顾寒洲懊恼的抓了抓头发,只觉得越想越乱。
掏出手机,给秘书打去电话。
半个小时内,我要查到唐雨宁这段时间的行踪！
顾寒洲坐在车里,不断敲击的手指透露了他内心中的不耐烦。
车窗外,是唐雨宁和他相识的地方。
他们的大学校园。
那时的唐雨宁,会每天早上给他带早饭。
刮风下雨,雷打不动。
哪怕他当着她的面把早餐扔进垃圾桶。
第二天他的课桌上,还是会摆上热乎乎的早餐。
至于被他丢进垃圾桶的早饭。
他曾在一个课间看到唐雨宁去垃圾桶翻找。
拿出来后,去掉包装。
喂给了校园中流浪的猫猫狗狗。
想起唐雨宁摸着猫猫的头,一遍喂它吃着,一边嘴里还不知在低声嘀咕些什么。
嘴角挂着笑意。
阳光撒在她身上,明媚又温柔。
顾寒洲不禁弯了嘴角。
她还总是会给他送花。
尽管会被他嫌弃。
她却说,不是只有女孩子才值得鲜花和被爱,男生也一样。
电话铃声打断了顾寒洲的回忆。
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会在想起有关唐雨宁的事时,觉得有些美好。
电话那头,秘书毕恭毕敬的汇报。
顾少,查到了唐小姐一周前前往韩国的机票。
您看需不需要……
顾寒洲几乎是立刻打断了他的话。
订。订最近的一班机票,我马上出发。
他正准备前往机场。
顾诗晴却不知道从哪儿窜了出来。
她张开双臂,拦在顾寒洲车前。
小叔,你要去哪儿
我才回来半年,你就不要我了吗
顾寒洲耐着性子和她解释。
我有工作需要处理,用不了两天就会回来。
你在家乖乖等我,嗯
可惜顾诗晴不是我。
并不像我一样好骗,会傻乎乎的相信他的话。
你是要去找唐雨宁对不对
她到底哪里比我好
8
顾寒洲一时语塞。
如果真要将唐雨宁和顾诗晴做个对比的话。
除了家境,还是她家中途才没落的。
各方各面,唐雨宁似乎都比顾诗晴要强。
但他从小便觉得自己喜欢的是顾诗晴,于是长大之后,他也自然而然的这样觉得了。
他实在说不出来,转移了话题。
你为什么在这儿你跟踪我
顾诗晴顿时有些心虚。
嗫嚅着道：我……我就是担心你嘛……
哪怕这样承认后,可能会让顾寒洲对她产生厌恶。
那也总比她实话实说,告诉顾寒洲自己实际是在他的手机里装了定位器强。
顾寒洲转身就走。
这是他第一次把顾诗晴自己丢在原地。
心里被愤怒充斥,没有以往的半丝心疼。
他没仔细想这种愤怒的来源。
要是他追根溯源,会发现最初让他怒火飙升的事,仅仅是唐雨宁的离开。
几个小时后,顾寒洲在韩国落了地。
他第一次放下尊贵的身段,和带的那些保镖亲自询问唐雨宁的下落。
他举着她的照片,连比带划的表达自己的意思。
一个路人都不肯放过。
可整整半个月过去,还是没有唐雨宁的消息。
顾诗晴带着顾寒洲的飞到了韩国,想合力把他劝回去。
她那么喜欢你,倒贴着追了你三年,不会这么轻易离开的。放心吧。
他的朋友们都那么说。
顾寒洲也不止一次的这样骗自己。
但他心里却明镜似的清楚,这次不一样。
如果连他都找不到唐雨宁的话,那唐雨宁便是下定了决心要躲着他。
她彻底不要他了。
顾寒洲和自己较劲,怎么都不肯回国。
顾诗晴又是着急又是嫉妒。
诋毁的话脱口而出。
那天在卫生间门口你也看见了吧！
她连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都要勾引,这种浪荡货你还想着他做什么！
顾寒洲的眸色一沉。
顾诗晴很有眼力见的直接闭了嘴。
只是嘴里还在不服气的小声嘟囔。
之前这种话你自己没少说,现在反倒不让别人说了。
顾寒洲愣了愣。
这种话放到现在,他自己听来都觉得有些过分。
但那时自己好像确实不止一次的这样嘲讽过她。
他是不是做的太过火了
他想道歉,但唐雨宁不给他这个机会了。
他当即下了命令。
去把那些扑克牌全部销毁。当初怎么宣传的,现在就怎么消灭干净。
第二天,国内的街头巷口人人都在传。
要是能拿着十份完整的扑克给顾氏集团的秘书。
就能获得一万块钱。
可以叠加,上不封底。
又过了半个月,顾寒洲还是没能找到唐雨宁。
他的心渐渐冷了下去,逐渐变的麻木。
终于认清现实,无奈回国。
他经常在走路的时候下意识的去到唐雨宁曾经租住的小区。
只是曾经那温馨的房间中,所有唐雨宁悉心布置的东西都不见了。
她连一个念想都没给他留下。
9
在纽约这一个月,我没少和刘黎昕见面。
他的售后服务很到位,陪着我跑前跑后的报到,认学校里的教学楼和教室。
等我所有的手续都办完,他这才神秘兮兮的对我道。
欢迎来到我的学校。
你也在这儿读书你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他摇头。
这可都是你自己选的,我没参与决策哦。
不过我比你大一届,可惜不能和你一个班了。不然还能罩着点你。
我看着他那小身板,没忍住笑出了声。
笑着笑着,我又有些想哭。
这是我长这么大以来,除了家人之外。
第一次有一个人说要罩着我。
而我什么都没做。
没有像对顾寒洲一样付出,死心塌地。
依然接收到了他的善意。
反而是顾寒洲,在我心上一次又一次的捅刀子。
也许有的时候不是付出不值得。
而是错付给了不值得的人。
我仰着头,不让眼泪流下来。
刘黎昕看出来我的要强,给我留下一包纸巾后,借口去卫生间离开了我身边。
时间久了,我们越来越相熟。
后来问他,那次他怎么没问我为什么难过。
他说,每个人都有不想说的权利。
没必要主动去揭开别人的伤疤。
顾寒洲找到我的时候,我正在学校的食堂和刘黎昕共进午餐。
我呆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顾寒洲追到了国外。
事实证明,如果想忘掉一个人,真的可以忘的很快。
我差点没能认出那张脸。
顾寒洲冲过来抓住我的手腕。
唐雨宁,你这半年都去哪儿了！
还不等我甩开他的手。
他又给了我一个紧紧的拥抱。
勒的我差点喘不过气来。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不好过！你怎么能一句话不说就走了！
我挣开他的拥抱。
顾先生,请您自重,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顾寒洲红了眼眶。
怎么会没关系呢雨宁,你说过你想一辈子和我在一起的。
我摇摇头。
可是我都不记得了。
他都那样对我了,这种教训,一次就够了。
我记住了,不会再肖想他这样的高岭之花了。
见我面色平静如常,似乎说的确实都是真心话。
顾寒洲愈发的不可置信。
他还想再和我继续纠缠。
却被刘黎昕挡住了上前的脚步。
顾先生,雨宁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再这样未免失了绅士风度。
顾寒洲本来就看刘黎昕不顺眼。
现在又听到他亲昵的叫我的名字,并对自己下逐客令。
脸色更沉了几分。
你又是谁关你什么事儿
刘黎昕不卑不亢,脸上依旧是笑盈盈的模样。
雨宁的朋友。你们的事我听说了,我要是你的话,可能都没脸回来找她哦。
经过这样的解释,顾寒洲更不相信我们之间仅仅是朋友关系了。
我们单独聊聊,好吗
他企图将我和刘黎昕分开,也许他认为这样更容易说服我。
还不等我回答,刘黎昕又往前上了几步。
逼得顾寒洲后退。
不好。
你是嫌一次不够还想将曾经做过的那些腌臜事再来一遍
顾寒洲被一而再再而三的打断,再也压不住心头的怒意。
他揪住刘黎昕的衣领。
你算是什么东西！别多管闲事！
10
刘黎昕没有反抗,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这足以被理解为挑衅。
两人间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就在争执一触即发的时候,我上前推开了顾寒洲。
他噎了许久,最后才颤着声音吐出一句。
你推我你居然为了一个男人推我！
我懒得和他掰扯这些有的没的,冷着脸给他下了最后通牒。
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你走吧。
对不起雨宁,我是来向你道歉的,我知道是我做错了,我太过分了。
你走之后,我才发现自己原来早就喜欢上你了,只是我自己没有察觉。
我去查了事情的真相,你爸的事情,确实是顾诗晴的不对。
那次在卫生间,也是她找人去对你……
他没能再说下去。
连他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桩桩一件件,数都数不清。
我当初又该受了多少委屈。
他说,自从去韩国找完我回去后,他收到了一封很久之前发出的律师函。
上面是唐雨宁对他和顾诗晴做过的那些事的控诉。
他这才明白那日聚会,在卫生间门口所看的的真相。
不过是顾诗晴做出的一个局。
而我的诉求很简单。
是顾寒洲和顾诗晴面对整个社会,公开向我道歉。
我和诗晴已经道过歉了,没有人敢再对你说三道四了,都是我们的错。
只要你肯回去,我可以让我的那些朋友,再通通都给你道歉。
还有我,你想再怎么处置我都可以。
你离开之后,我才知道自己的日子过的多无趣,连仅存的温暖都消失了。
他低下头,沉默的等着我表态。
我没有任何犹豫,再一次拒绝了他。
现在的心软,是对之前那个自己的霸凌和不尊重。
顾寒洲,我觉得最好的解决方式,就是这辈子不要让我再见到你了。
我真的放下了,不恨你了。但也请你不要来打扰我的生活,好吗
顾寒洲不死心,在纽约陪了我一年。
一向孤傲的顾少,为了能和我有更多的接触时间。
陪我去餐厅刷盘子打工。
可他换来的,但是我对他依旧不理不睬的态度。
并眼睁睁的看着我和刘黎昕的感情越来越好。
加上国内传来顾氏集团需要他回去接手的消息。
他只得半是不甘半是不舍的离开了纽约。
后来,上流社会都在传。
顾少面容英俊,沉稳冷静。
身边不少爱慕者,他却没找一个女朋友。
并宣布此生终身不娶。
顾诗晴又被送到了国外,派了专人看管,不让她回国。
大概是从知道真相的那一刻起,顾寒洲对顾诗晴的滤镜就已经碎的彻底。
再没了之前的心动。
而我,在众目睽睽下,接过了刘黎昕递来的鲜花。
并伸出手,许他给我戴上求婚的戒指。
在我受伤的那段时间,是他和我爸一点点将我拉出了泥潭。
他亲手塑造的我的后半生,当然应该由他陪着走完,亲眼看到结局。
至少,我们都觉得很幸福,也发自内心的喜欢彼此。
只有这种爱,才配的上称一声。
此生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