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异常的人
雨下得很大。
苏雯把最后一只纸箱搬进电梯,五岁的儿子小满紧紧抓着她的衣角,眼睛盯着电梯按键上斑驳的划痕。
妈妈,这里好旧。小满小声说,声音里带着轻微的不安。
苏雯揉了揉他的头发,勉强笑了笑：旧点没关系,安全就行。
她没说实话。选择这个建于90年代的老旧小区,纯粹是因为便宜——比市价低30%的租金,再加上离她工作的医院只有两站地铁。作为单亲妈妈,她没有挑剔的资格。
电梯咯吱一声停在7楼。走廊的灯忽明忽暗,尽头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就是他们的新家。
钥匙插进锁孔时,苏雯注意到门框上有几道新鲜的划痕,像是被人刻意撬过又匆忙修补。她皱了皱眉,但没多想。
直到她推开门,发现玄关的地板上放着一盒牛奶和几块面包,旁边还有一张字迹歪扭的纸条：
欢迎新邻居,孩子长身体,记得吃早餐。——701
苏雯愣住了。
701那不是对门吗可她明明记得,看房时中介说过,这一层只有她一户入住,其他房子要么空置,要么是仓库。
妈妈,饿。小满拉了拉她的手,眼睛盯着那盒牛奶。
苏雯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牛奶放进了冰箱。她不想吃陌生人的东西,但也不想在孩子面前表现得太紧张。
先收拾东西,待会儿妈妈给你煮面。
小满点点头,跑进卧室去摆弄他的蜡笔。苏雯环顾四周,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这房子太干净了。
不是普通的那种干净,而像是被人精心打扫过。墙角没有灰尘,窗户玻璃透亮得能照出人影,连厨房的油烟机都像是新换的。
她明明记得看房时,这里还积着厚厚的灰。
第二天一早,苏雯带小满去小区门口的水果店。
店主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脸上皱纹深刻,眼神却异常锐利。苏雯拿了两个苹果放在秤上,老板看都没看,直接往袋子里又塞了三个。
十块。他说。
苏雯皱眉：这不止两个吧
老板避开她的目光：新到的,便宜。
小满踮着脚,指着旁边的荔枝：叔叔,这个好吃吗
老板的表情瞬间柔和下来。他抓了一大把荔枝塞进袋子：送你的,小朋友。
苏雯想拒绝,但小满已经开心地接过来：谢谢叔叔！
走出店门,苏雯回头看了一眼。老板正透过玻璃窗盯着小满,眼神复杂得让她后背发凉——那不像是在看一个普通的孩子,而像是在看某种……珍贵的东西。
回家的路上,小满突然停下,指着绿化带：妈妈,看！
苏雯顺着他的手指看去,一只黑猫正蹲在草丛里,金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更奇怪的是,猫的脖子上系着一条蓝色丝带。
小满歪着头：蓝衣服爷爷的猫。
苏雯心头一跳：什么蓝衣服爷爷
小满眨了眨眼,像是突然忘了自己说过什么,低头继续吃荔枝。
傍晚,苏雯带小满去超市采购。等电梯时,她注意到墙壁上贴着一张泛黄的公告,日期是去年冬天：
沉痛悼念陈明同志——前社区书记,因公殉职,享年58岁。
公告旁边是一张集体照,十几个居民围着一个穿蓝衬衫的中年男人。苏雯眯起眼,突然在照片角落里看到了水果店老板,还有……
叮——电梯到了。
苏雯牵着小满走进去,按下1楼。电梯门刚要关上,一只手突然伸进来拦住了。
是个六十多岁的女人,手里提着菜篮子。
哎呀,7楼的新邻居！老太太笑眯眯地看着小满,这孩子真可爱,叫什么名字
小满。苏雯下意识地把儿子往身后挡了挡。
好名字！老太太从篮子里掏出两个橘子塞给小满,我是3楼的李阿姨,有事随时找我啊！
电梯到达1楼,李阿姨匆匆离开,临走时又回头看了小满一眼,眼神和水果店老板如出一辙。
苏雯蹲下身,严肃地问小满：你认识这些人吗
小满摇摇头,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是他今天早上画的画。
纸上用蓝色蜡笔涂了一个模糊的人形,没有脸,只有一件蓝色的上衣。
这是谁苏雯问。
小满眨了眨眼：蓝衣服爷爷。他对我笑。
深夜,苏雯被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惊醒。
她猛地坐起身,屏住呼吸。声音来自客厅——很轻,像是有人刻意放慢了脚步。
她悄悄下床,抄起桌上的水果刀,贴着墙摸向客厅。月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地板上映出一道狭长的影子。
谁她厉声喝道,同时按亮了灯。
客厅空无一人。
但茶几上多了一杯热牛奶,下面压着一张纸条：
孩子半夜容易饿,热牛奶助眠。——701
苏雯的手开始发抖。701对门明明没有住人！
她冲向门口,猛地拉开门——走廊空荡荡的,只有一阵穿堂风掠过。
但地板上,一串湿漉漉的脚印从电梯口一直延伸到701门前,然后……消失了。
701的门缝下,透出一线微弱的蓝光。
第二天一早,苏雯决定去物业问个清楚。
物业办公室的门虚掩着,她刚要敲门,就听到里面传来压低的声音：
……不能让她知道陈书记的事。
但那孩子长得太像了,迟早瞒不住……
按计划来,先观察,别打草惊蛇。
苏雯屏住呼吸,悄悄后退。转身时,她撞上了一个人——是保安队长,一个五十多岁的退伍军人,正死死盯着她。
苏护士,他的声音沙哑,这么早来物业有事
苏雯强装镇定：我……我想问问垃圾清运时间。
保安队长点点头,眼神却飘向她身后紧闭的物业办公室门：7楼就你一户,垃圾随时丢就行。
他顿了顿,突然压低声音：晚上别让孩子单独出门。
为什么苏雯警觉地问。
保安队长没有回答,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苏雯站在原地,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她终于确定——
这个小区,这些人,都在隐瞒什么。
而她的儿子小满,似乎是这个秘密的核心。
2
无处不在的眼睛
苏雯一整夜都没睡好。
保安队长那句晚上别让孩子单独出门像根刺一样扎在她脑子里。她反锁了门,把椅子抵在门后,甚至检查了每一扇窗户的锁扣,可还是觉得不安。小满倒是睡得很熟,小手攥着被子一角,呼吸均匀。借着窗外的月光,苏雯盯着儿子安静的睡颜,突然意识到——小满的五官轮廓确实和那张公告上的陈书记有几分相似。
这个念头让她心里一沉。
第二天早上,她特意提前半小时起床,翻出了搬家时收在箱子底的老相册。她母亲去世得早,留下的照片不多,但苏雯记得有一张母亲年轻时的黑白照,背景是某个乡村的田野。她一张张翻找,终于在相册最后一页找到了——照片里的母亲大约二十出头,站在一棵老槐树下,身边是个穿蓝色工装服的年轻男人。男人的脸有些模糊,但左手的姿势很奇怪,似乎缺了一根手指。
苏雯的手指微微发抖。她从来不知道母亲有过这样一段关系,更不知道这个陈书记可能是小满的外公。她合上相册,决定今天一定要查清楚。
送小满去幼儿园的路上,她特意绕道去了社区办公室。办公室门关着,窗户里透出灯光,隐约能听到里面有人在说话。苏雯刚要敲门,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是水果店老板。
……检测报告已经拿到了,99%的匹配率,还能有错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但语气激动。
另一个声音回应道：老刘,你小点声！这事要是让她知道……
苏雯屏住呼吸,贴在门边。
知道又怎么样陈书记临走前怎么交代的这孩子必须照顾好！水果店老板的声音突然提高,你们物业要是再敷衍,我就直接去找那护士摊牌！
你疯了对方厉声打断,现在还不是时候！万一她带着孩子搬走,我们怎么跟陈书记交代
苏雯的心跳得厉害,手心沁出一层冷汗。她后退两步,不小心踢到了门口的扫把,哐当一声响。屋内的谈话戛然而止。
她转身快步离开,脑子里乱成一团。检测报告匹配率他们到底在隐瞒什么
走到小区广场时,她看到几个老太太坐在长椅上晒太阳,其中就有昨天在电梯里遇到的李阿姨。她们一见到苏雯,立刻停止了交谈,齐刷刷地看过来。李阿姨站起身,笑眯眯地迎上来：苏护士,送孩子上学啊
苏雯点点头,故意问道：李阿姨,您认识以前的社区书记陈明吗
李阿姨的笑容僵了一瞬,很快又恢复自然：陈书记啊……好人啊,可惜走得太突然。她顿了顿,眼神飘向苏雯身后,你怎么突然问起他
听说他帮小区争取了不少福利,想了解一下。苏雯装作随意地回答。
是啊,多亏了他……李阿姨叹了口气,突然压低声音,苏护士,你晚上要是听见什么动静,别开门。
苏雯一愣：什么意思
李阿姨没回答,只是拍了拍她的手：带孩子不容易,有事就喊一声,我们这栋楼隔音不好,邻居都能听见。说完,她匆匆走回长椅,和其他老太太交换了一个眼神。
苏雯站在原地,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
下午接小满回家时,她特意留意了周围。幼儿园门口有个穿蓝色连衣裙的女人一直站在树下,见苏雯来了,立刻转身离开。苏雯想追上去,可小满突然指着天空说：妈妈,看！蓝衣服爷爷的猫！
苏雯抬头,只看到一片空旷的天空。
猫呢她问。
小满眨了眨眼：飞走了。
回到家,苏雯发现门口的地上放着一袋新鲜蔬菜,还有一盒儿童钙片。没有署名,只有一张打印的纸条：孩子长身体需要营养。她把东西拿进屋,一样样检查,在钙片盒子的底部发现了一个小小的蓝色标签,上面印着陈氏基金会。
她盯着那个标签,突然意识到——整个小区的人,可能都在监视他们母子。
晚上,小满睡着后,苏雯悄悄打开电脑,搜索陈明+社区书记+去世。屏幕上跳出一条去年的本地新闻：《社区书记陈明突发心梗去世,居民自发悼念》。报道里提到,陈明生前为小区争取到了一笔额外的拆迁补偿款,却在签字当天倒在了办公室里。
新闻配图中,陈明穿着那件熟悉的蓝衬衫,左手确实缺了一根无名指。
苏雯关掉电脑,走到阳台上透气。夜风吹得她打了个寒颤。对面楼的灯光大多熄灭了,只有零星几盏还亮着。她无意间看向701的窗户——那里本该是空置的,此刻却透出微弱的蓝光,窗帘后隐约有个人影晃动。
她死死盯着那扇窗,突然,人影靠近了窗户,似乎在回望她。苏雯吓得后退一步,再定睛看时,蓝光已经熄灭,窗户一片漆黑。
她回到屋里,反锁阳台门,检查了小满的被子,然后坐在床边,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午夜十二点整,楼道里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停在了她家门口。
苏雯屏住呼吸,听见什么东西被轻轻放在门外的声音。几秒后,脚步声渐渐远去。她等了一会儿,猛地拉开门——地上放着一杯温热的牛奶,杯底压着一张纸条：他今晚睡得很好。
苏雯的手抖得几乎拿不住纸条。她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慢慢滑坐在地上。
这些人到底想干什么
3
破碎的真相
牛奶杯在苏雯手里微微发烫,那股甜腻的香气让她胃里一阵翻涌。她盯着那张纸条,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像是故意伪装过的。
他今晚睡得很好。
——他们怎么知道小满睡得好不好
苏雯猛地站起身,冲到小满的卧室门口,轻轻推开门。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床上,小满蜷缩在被子里,呼吸均匀,怀里还搂着他最喜欢的恐龙玩偶。看起来一切正常。
但她还是不放心,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伸手摸了摸孩子的额头。温度正常。她又检查了窗户——锁得好好的。可当她低头时,发现小满的枕头边多了一张对折的纸,露出一角蓝色蜡笔的痕迹。
她小心翼翼地抽出来,展开。
纸上画着一间陌生的房间,墙上挂满了照片,中央摆着一张铺着蓝桌布的桌子。桌子旁边站着几个火柴人,其中一个穿着蓝裙子,另一个戴着帽子——看起来像保安队长的制服帽。最让她心惊的是,画的一角还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数字：315。
小满什么时候画的这个他今天明明一直和自己在一起。
苏雯把画折好塞进口袋,回到客厅,给医院同事打了个电话,谎称家里有急事,调了明天的班。挂断电话后,她打开手机地图,搜索小区周边的地址。315——可能是门牌号,但小区里没有3号楼15室。她想了想,又输入社区活动室,地址显示在小区中央的3号楼1层。
3号楼1层5号房间她喃喃自语。
窗外突然传来一声猫叫,苏雯吓了一跳,抬头看见那只系着蓝丝带的黑猫正蹲在窗台上,金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她鬼使神差地走过去,推开窗户,黑猫却没有逃走,反而喵了一声,跳下窗台,朝楼下走去,走几步就回头看她,像是在引路。
苏雯犹豫了一下,抓起外套跟了上去。
夜风很凉,黑猫领着她穿过寂静的小区,最终停在了3号楼前——那是一栋老旧的二层小楼,门口挂着社区活动中心的牌子。黑猫敏捷地钻进了半开的门缝,苏雯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走廊里黑漆漆的,只有尽头的一扇门缝里透出微弱的蓝光。门牌上赫然写着315。
苏雯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耳朵贴在门上。里面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还有人在低声交谈：
......检测报告必须藏好,绝对不能让她发现。
老陈临终前怎么说的等孩子六岁再告诉她！
可那孩子已经画出来了！他怎么可能知道活动室的柜子密码
苏雯的心跳得厉害,手不自觉地握上门把。就在这时,她的手机突然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是闹钟,提醒她该给小满测夜间体温。
屋内的说话声戛然而止。
苏雯转身就跑,身后传来椅子倒地的声音和急促的脚步声。她冲出3号楼,一路狂奔回家,直到反锁上门才敢喘气。小满还在熟睡,对这一切浑然不知。
她瘫坐在沙发上,脑子里全是刚才听到的对话。检测报告、六岁、柜子密码......这些人到底在隐瞒什么
第二天一早,她送小满去幼儿园后,直接去了社区办公室。办公室里只有一个年轻女孩在整理文件,见到苏雯,明显紧张起来：苏、苏护士,有事吗
我想查一下小区活动室的使用记录。苏雯故作镇定地说。
女孩推了推眼镜：活动室那个......需要物业主任批准才能查。
那麻烦你叫他过来。
主任今天请假了......女孩的眼神飘向墙角的一个文件柜,又迅速移开,要不您改天再来
苏雯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文件柜最下层有一个蓝色的文件夹,露出一角标签,上面写着CXM。
CXM——陈小满
她假装转身要走,趁女孩低头时,迅速抽出了那个文件夹。里面只有一张纸：《社区感恩计划》执行记录,日期是去年冬天,内容是一系列奇怪的条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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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1住户轮值：每日早餐供应（牛奶、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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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号楼李阿姨：儿童衣物清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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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果店刘：维生素水果每日配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