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是个千年女鬼。
我爱慕的对象是驱魔家族的大少爷,李昶。
与其说是暗恋,倒不如说是我贪恋他身上的纯阳之气,正好和我的至阴之气所互补。
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
那时,我正好从我的食堂——
男澡堂子,飘出来。
我吃的意犹未尽,心想:这里的至阳之气虽然浓烈,但到底还是差了点意思,不如我前几天去的大学男寝。
我正寻思着,改天要再找个机会去那里饱餐一顿,却不料遇见了一队阴兵。
它们二话不说,就要将我捉走。
情急之下,我逃窜进一栋破旧的洋房。
谁料,刚一进去,一股庞大的灵力竟直接将我掀飞!
我的千年修为,在这一刻,毁于一旦!
或许是这股灵力太过强悍,圣洁,那群阴兵竟没有再跟上来。
而我,则退化为了一只小孩模样的魂魄,倒在地上。
失去意识之前,我看见面前出现了一个青年。
他身穿中式改良唐装,背着把铜钱剑,身材高挑,气质淡然。
我只来得及在心中大喊:糟了,是驱魔家族的人!
在这之后,我便失去了意识。
都说鬼倒霉起来,连撞墙都能被贴符。
我本以为,自己这次难逃被超度的命运。
可谁知道,再醒来的时候,我居然还活着!
你醒了。
一个极富磁性的温柔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转身,瞬间僵硬。
只见,我的周围,画着一个极其复杂的法阵。
而我,正躺在这个法阵的中央!
我一眼便认出了,这是维持魂魄的阵法。
而我的身边则站着昏迷前看到的驱魔师。
那时候,我不知道他到底是何意图。却也不想开罪于他,于是礼貌询问:
请问,你是准备养小鬼么
他似乎愣了一下,紧接着笑了。
他笑的真好看,比我千百年来见过的时候男孩子加起来都好看。
他说:不是,我只是想要度化你。
这下,轮到我愣住了。
何为度化
解魂魄未了之心愿,使其心甘情愿进入轮回,是为度化。
可话是这么说,但千百年来,我从未见到有任何的驱魔师真正完成过。
毕竟,每个鬼魂未了之心愿各不相同,帮助他们完成心愿,难度太大。
不如强行超度,来的简单粗暴。
人和鬼是宿敌,却又有脱不开的干系。
他们害怕鬼,可最终都会变成鬼。
纵然人无比想念自己的亲人,可当亲人真正以鬼魂姿态出现的时候,他们似乎又不想了。
我一向觉得人类是虚伪的。
所以,那时候我并不相信他能做到。
不过,我并不质疑他说这话的真实性。
因为他还年轻,年轻人总喜欢通过自己的力量改变世界。
可到头来,被改变的都是他们自己。
我无意反驳他,毕竟我现在修为尽失,和一只普通的小鬼没有任何区别。
若是再遇见那对阴兵,根本没有招架之力。
甚至随随便便一个普通驱魔师,都能把我抓起来强行超度。
所以当务之急,是先恢复我的所有修为。
而这个男人,正好拥有我从未见过的至阳之气。
这对于我来说,简直不亚于,每天狂吃十颗十全大补丸的效果!
于是,为了身体健康着想。
我隐瞒了自己其实是个千年女鬼的事实。
把自己伪装成一副不谙世事的小白花女鬼。
开始了和驱魔师的同居生涯。
2.
他叫李昶。
我知道他的名字后非常震惊。
不是因为他很有名,而是他的家族很有名。
驱魔李家,人间最大的驱魔家族,也是最令鬼界闻风丧胆的驱魔家族。
历经千年而不衰亡。
对于他们的第一任家主,我有点印象。
但那也是一千多年的事情了,实在是忘得差不多了。
不得不说,李昶是个很勤奋的驱魔师。
每天日出练功,日落捉鬼,可以说是生活节奏拉满。
驱魔李家老宅并不在这个城市。
而李昶之所以会在这里出现,不过是因为他喜欢到处游历。
正是因为这样,我们才会在这里相遇。
我和他迅速熟稔起来。
除了我打死不愿告诉他,我的未了心愿是什么以外。
对于我的疑惑,他倒是有问必答。
这天,我实在忍不住好奇问他。
关于初遇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让他爆发出如此强大的灵力。
他并没有瞒我:实不相瞒,当时我的确是在保命。
我有些惊讶,忍不住在他身边飘来飘去。
因为没有修为,所以我不光外貌是孩子的模样,连鬼体也不是很完整。
下半身不是腿,而是一撮半透明的烟。
可能是我飘的太快,他伸手想拉住我的尾巴尖,却因为活人无法直接触碰鬼体,扑了个空。
只能轻笑着按了按太阳穴:别转了,头晕。
我撇了撇嘴,趴在桌子上问:你快告诉我嘛,到底是什么样的鬼这么厉害,居然能把你逼成这样
他无奈道:我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厉害。不过既然你问了,便告诉你吧。
其实,那个洋房已经空了十几年了。
那里面曾住了一家三口,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全都失踪了。
这之后,陆陆续续又搬进去过几户人家,但没住多久就都搬出来了。
他们都声称,自己在家里总是会遇见很多的奇怪事件。
我问:比如
他想了想说:比如,半夜他们总会听到楼梯上传来有人走路的声音。
再比如,主卧的衣柜门总是会自己打开,里面又隐晦可见几道白色影子。
又或者,他们一家三口都会梦到浑身通红的女人在和他们说话。
我好奇问:说了什么
李昶:不知道,所有梦见过的人,都说听不清。
好吧我有些失望,听起来,好像也就那样。
他摇摇头:你当然觉得还好了,但是对于人来说,这些已经够吓人了。
那怎么了。我不以为然,虽然吓人,但是他们都活着呀。那就证明,这个鬼并不是想要害他们。否则,他们也出不来。
话虽如此,可那毕竟也是一个隐患。而且……说到这里,他顿住了。
而我则敏锐地抬起头,问:而且什么
他看着我笑了笑,道:没什么。
3.
你不必跟着我,回去吧。
李昶站在那栋破旧的洋房前,第8次跟我说出这句话。
我趴在他的肩头,非常固执地摇头。
边摇头,边埋在他脖子里,有些贪婪地吸食着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至阳之气。
你只是个散魂,贸然和我进去会有危险的。
他捏着我的后脖子,把我揪了出来。
平时,我都把自己扮成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但今天,我着实有些忍不住了。
我不满道:李昶,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进去就不能等着你家里人过来
上一次,你差点就出不来了,难道这一次你真打算死在里面么!
我的鬼体明明灭灭,显然也是气到了极点。
我说了,我进去是有原因的。李昶长眉微蹙,只是这个原因我不便告诉你,不要再多问了。
我见劝说不动,无奈只能摇头。
表示,如果不让我和他一起进去,那我之后就偷偷溜进去,大不了就在里面魂飞魄散好了。
我近乎无赖的说法,让他实在没有办法。
他无奈之下,长叹一声:那好吧。但你记得,无论怎么样,都不可以离开我,知道么
我猛点头:你放心吧!
其实,我之所以一定要跟着他进去,除了不想损失一个十全大补丸以外。
还有一个原因,是有些愧疚。
毕竟,我为了能让自己的修为早日恢复,几乎是没日没夜的吸收他身上的阳气。
因为身上的阳气渐弱,他的灵气定然会打折扣。
虽然他没说什么,但我却有些于心不忍。
想着好歹这么久了,大家也算是朋友。
再加上,这么久相处下来,我也知道他是个真正善良的好人。
我毕竟是个鬼,关键时刻总是能帮到他的。
于是,我们一人一鬼,便一起踏入了这栋诡异的洋房。
我才一进来,便眉心一跳。
这里面的鬼气之浓郁,远远超乎了我的想象!
上次我才进来便被灵力掀飞,所以并不知道之前是不是也这样。
这栋洋房已经有二十多年了,里面的家具还维持着二十多年前的装修风格。
黄色的木质家具,花纹墙纸,强烈的年代气息扑面而来。
只不过,这一切在黑暗中却显得格外诡异。
李昶一手执剑,一手拿着符纸贴在沿路。
黑暗中,只能听见他一个人平缓的呼吸声。
我虽失了千年修为,但好歹是个死了千百年的鬼,对于同类的行事风格还是有所经验的。
但我心中却还是有些疑惑。
鬼之道,必得吸食活人精气,才得以成长。
可这里,几年不见得有一户人家入住。
但凡入住,还都被吓了出去。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可以如此强大的
显然,李昶和我的疑惑是一样的。
他对这里已经非常熟悉。
没有什么停留,他便朝着一个房间走去。
然后咬破手指,在地上和门上迅速画了繁杂的符咒。
我下意识皱眉。
而他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指尖在我额上轻轻一点,轻声道:
你现在身上有我的气息,符咒奈何不了你。
不得不说,他真的非常善解鬼意。
随后,他轻轻推开门。
4.
老旧的门板呀——得一声,打破了寂静。
紧接着,一股巨大的、阴冷的、扭曲的气息扑面而来!
几乎是同一瞬间,我就闻出来了,这是——
缢鬼!
而且,是一只非常强大的缢鬼!
如果真的是这种鬼,那之前搬进这里的几户人家,绝无生还的可能!
缢鬼,用现代的说法就是,吊死鬼。
它们最喜欢操纵人的心理,让人突然萌生想要悬梁自尽的念头。
按照鬼气浓郁程度来说,它非常强大,普通人是根本无法抵抗它的。
但很奇怪的是,虽然这个房间里鬼气非常强大。
却找不到源头在哪。
我皱紧眉头,将所知告诉了李昶。
李昶有些惊讶地看了我一眼。
似乎是震惊于我一个小鬼魂居然对别的鬼类这么了解。
我淡定表示,刚死那会遇见过,还被追得到处跑,所以对它们的味道非常敏感。
李昶点点头。
看样子是相信了。
接着,他小心翼翼地走进房间。
房间里,一片昏暗。
但依稀可见梳妆台,落地镜,大衣柜,双人床。
很明显,这里应该是主卧。
我抬头看了眼天花板,从李昶的脖子里探出头,问:
后来搬进来的几户人家,都没换过这里的家具么
我问得没头没尾,可李昶却听懂了,他点点头。
这就奇怪了。
人死为鬼,人有家,鬼也一样。
纵然是惨死的厉鬼,也会选择回到自己的死亡之地。
尤其是缢鬼,它们的力量来源于吊死自己的事物。
在这个房子中,鬼气最浓郁的便是这里,也就是说这个缢鬼就是死在这里!
可是......
我仔细看了周遭的环境。
整个房间里,除了家具以外,灯都是做了内嵌的。
它到底是怎么把自己吊死的!
我忍不住问李昶:你之前有发现过什么么
李昶摇头,道:我没有进来过。
我轻轻啊了一声。
他解释道:
上一次,我发现这扇门内鬼气浓重。
正想进来探查,却突然感觉身后有东西一闪而过。
紧接着,这扇门突然打开,一股庞大的鬼气扑面而来。
这才逼得我催动灵力护体。
这也是我为什么在门上画了符,为的就是将鬼气封锁,控制。
我从他身上飘出来,正想在房间里转上两圈,找找线索。
不料,却被他抓住,按在怀里。
我微微一怔,他却十分平静地说:记得你答应我的。不要乱跑,待在我身边。
好吧。
我是个守信用的女鬼。
虽然好奇,但我也怕如今自己这破修为,如果真单枪匹马撞上那缢鬼,只怕还真得李昶相救。
想了想,我乖巧地趴回他背上,改为用眼睛四下张望。
李昶搜得很仔细,也并不急躁。
而我却在将目光投到衣柜上时,愣了一下。
这个衣柜……好大啊。
我悄悄戳了戳李昶,示意他看衣柜。
他果然很聪明,看到的一瞬间就明白了我的意思。
他伸手拍了拍我,轻声嘱咐:抓紧我。
接着,他催动数张符咒,凌空一扔。
符咒无风自动,急速环绕在他周身,开启守护屏障。
一切就绪,他缓缓打开衣柜大门。
就在打开的那一瞬间,他瞳孔骤缩!
所有的符咒在同一时间,急射而出!
与此同时,一根鲜红、细长的红色肉条翻卷而出!
李昶毫不犹豫,旋身后退,铜钱剑挽出道道剑花。
直退到房间角落,我才看清楚了那红色肉条的真正面目。
一条血红色的舌头!
舌头尽头,是一只吊死在衣柜杆子上的缢鬼!
它浑身血红、看不清面貌,只能看见两颗眼球孤零零地突在脸上。
从身型上来看是个女人。
此刻,它的四肢各贴着一张符咒,动弹不得,只能发出一声声凄厉的惨叫。
我顿时松了口气,看了看李昶的脸色。
嗯,还行。
还得是年轻,被我吸了这么多阳气,还这么厉害。
我忍不住又凑近,吸了吸。
忽然,我我感觉到李昶的身上似乎沾染上了一些不同寻常的鬼气。
我轻轻嗅了嗅,脸色突变!
我大喊:李昶,里面还有——
5.
我话音未落,衣柜中瞬间窜出四五个白色鬼影,朝我们直扑而来!
好在李昶反应极快,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把铜钱,夹在指尖,激射而出!
精准打中每一道鬼影。
随后他飞身上前,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抽出符咒,拍在每一道鬼影之上。
做完这一切,他脸色有些发白。
我焦急地问:李昶,你还好么
他微微喘气,安抚道:放心,我没事。
我还是有些不放心。
想着还是自己吸得太猛,把好好的小伙子都给吸成脆皮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转头。
却在看见那几道鬼影的时候,有些惊讶。
剥皮鬼
只见,那几道鬼影原来是几张完整的人皮。
眼睛和瞳孔的位置只是几个黑漆漆的洞,看着就毛骨悚然。
这是一群在生前被剥了皮的人,死后魂魄化作厉鬼,附庸在自己的皮上。
一旦遇见生人,便会冲上去将人剥皮抽筋。
我有些惊讶:
这是什么,阿飘聚会么,这么多鬼
而且,这里只有一只被剥了皮的缢鬼,那这几张皮又是哪里来的
这里没有她的皮。李昶看了一眼,指着这几张皮,你看,这几张皮的大小明显要小于这只缢鬼。
而且,从这几张皮的状态来看,应该都是少女。
我一阵恶寒:我去,这么变态。难道,这里原来的主人,是个变态杀人魔
李昶摇头:不好说,还是得去其他地方看看。
说罢,他从怀里拿出空白符纸,念了段咒,那几只鬼便被一起收入符纸之中。
我看着符纸上多出的几只张牙舞爪的鬼,顿时笑了:
李昶,你当时遇见我的时候,是不是把我也放进符纸里了
我是什么样子的
李昶笑了笑,并不言语。
6.
虽然现在抓到了那几只鬼。
但是李昶还有一个疑惑没有解开。
那就是,当时他身后的鬼气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我们顺着洋房的楼梯一路上去。
老旧的木质楼梯发出吱吱呀呀地声音,在这空荡荡的房子里显得格外诡异。
我其实不太明白。
为什么人一变成鬼,就喜欢把自己弄得鬼里鬼气。
明明生前那么怕鬼,死后还非得搞出些吓人的东西。
就不能做个明媚的鬼么
我忍不住问道:李昶,天生就不怕鬼么
他似乎愣了愣,随即笑道:当然不是,我小时候很怕鬼。
只不过,后来渐渐发现,人比鬼还可怕。
我点头:是啊,所以人有时候还不如鬼呢。
是啊。他看了我一眼。
可不知为何,明明是非常昏暗的环境,他的眼睛里却好像盛满了星星,璀璨明亮。
我被他看得心里一跳。
虽然我知道,鬼是没有心的。
但是这一刻,我突然感觉到自己沉寂千百年的心脏,好像突然开始跳动了。
我有些慌乱地扭过头,随意指了指,转移话题:
你看,原本这里好像挂了个画框呢,哈哈哈哈——
李昶却被我所指的方向吸引了目光,他走过去,伸出手在墙壁上摸了一下。
我疑惑道:怎么了
李昶皱眉:这里的灰尘比别的地方少。
我顿时反应过来。
是啊,这里明明空置了很久,遍布灰尘。
可这幅画的位置上却没有什么灰尘,这就意味着……
我惊呼:有人进来过,还拿走了画框!
气氛变得有些凝重。
李昶道:我们先上楼看看吧。
我点头。
于是他带着我上了二楼。
奇怪的是,整个二楼没有丝毫鬼气。
我们搜索了一圈,都没发现什么。
就在这时,我的余光瞥见一楼有人影,一闪而过!
我下意识弹起来,拉着李昶就想追出去。
可我刚一动,就被他按下,他对我轻轻摇了摇头,而后指了指楼上的方向。
我立刻冷静了下来。
上面就是屋顶阁楼,这道黑影这时候出现,必定是想阻止我们上去。
阁楼里一定有东西!
我按捺住有些狂躁的情绪,缩进了李昶的衣领,他带着我谨慎地走上楼。
随着楼梯越走越高,原本失踪的鬼气,却不知从哪里丝丝缕缕出现,有意无意地将我们缠绕起来。
这时,在楼梯的最后一阶,出现了一本书。
我探头一看,似乎是是一本日记。
不过看起来有些年代了,整个本子都有些破旧,泛黄。
李昶小心翼翼拿起日记,翻开——
3.1日:今天在新学校,我交到了好多朋友,她们真友善。
3.4日:她们说要带我去秘密基地玩,可惜爸爸妈妈不让我去,我讨厌他们。
3.10日:我准备瞒着爸爸妈妈偷偷去,就在明天。
3.11日:好奇怪,他们在干嘛
3.15日:我和他们一起做了奇怪的事情。
3.18日:虽然我不喜欢,但是我更想有朋友。
3.21日:被爸爸妈妈发现了,他们的眼神好像能吃人。
3.22日:他们真让我丢人!为什么要去学校闹
3.23日:我没有朋友了,所有人都躲着我。这是我的错么!
4.1日:今天是周末,她们发信息叫我去秘密基地玩!虽然我讨厌她们,但是我更怕孤独。
李昶一页页翻着,直到这里他才停顿了一下。
再往后翻,每一页的内容都是乱涂乱画,就像是人神经错乱的时候才会画出来的样子。
翻到后来,整个日记上只能看见密密麻麻的重复写着两个字——
好疼。
我看得一头雾水,而李昶却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将日记收进怀里,一言不发地往阁楼里走去。
我看他脸色有些不太好,以为他是哪里不舒服,于是就喊了他两声。
可没想到,李昶竟没有回答。
反而从怀里,掏出那几张剥皮鬼的符纸,直接将它们放了出来!
几乎是同一瞬间,阁楼中大门轰然打开!
无数鬼气喷涌而出。
我瞪大眼睛,怎么又是缢鬼的气息!
这楼里到底有多少缢鬼!
那些剥皮鬼发出骇人地尖叫,闪电般窜入黑腾腾的鬼气里。
与此同时,他迅速放出衣柜中的缢鬼!
那只缢鬼一见剥皮鬼就像疯了一样也冲了进去!
霎时间,整个阁楼就像是地震了一样,天花板上的灰尘都扑簌簌地直往下落。
我不知道他到底看明白了什么,只知道他现在很生气,前所未有的生气。
只见李昶面无表情地咬破手指,迅速在地上画了一个阵法。
接着,他双手掐诀,闭眼,念了一段咒语。
阵法随着他的咒语,缓缓升起,面朝黑雾的方向。
而后,他双目一睁,眼中金光闪过,喝道:护!
随着他话音一落,阵法瞬间朝着黑雾压去。
与此同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嘶吼:啊——!!
我霍然回头。
只见一个身材瘦小,全身裹在黑衣里的人从楼梯上冲上来,朝李昶扑来!
而他的手中,竟握着一柄明晃晃的刀!
而李昶此刻正在催动阵法,命门大开,根本没有招架之力!
我目眦欲裂。
顾不得许多,我飞身而出,调动全身鬼气,幻化出实体,结结实实将他撞了出去!
都说鬼感受不到疼痛。
放屁!
明明疼得要死!
我的实体只能维持一秒,这一下爆发,几乎将我这段时日积蓄下来的所有鬼气全部撞散!
失去意识之前,我看见李昶正慌忙地朝我跑过来。
我不禁想:吸了阳气,果然是要还的。
之后,我便彻底没了意识。
7.
我没想到自己还能醒过来。
睁眼的那一刻。
吓得我以为自己是投胎回了古代做公主。
这是一个古色古香,却又极金碧辉煌的房间。
而我正躺在一张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床上。
我低头,却看见手腕上有一缕青烟,一直连接到床头的古朴香炉上。
我一眼便认出了,这是驱魔李家的族中至宝——续魂香炉。
没想到这么个宝贝,居然被我用上了。
我缓缓起身,正好李昶推开门走进来。
他见我醒来,三步并两步就走到我身边,明显是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
就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居然一把将我虚空地抱进了怀中。
下一秒,无数至阳之气就和不要钱一样,就朝着我鬼体内涌进来。
我大叫:你做什么,不要命了!
这时候,我才发现他整个人前所未有的颓废。
苍白的脸色,发青的眼圈,眼睛里全是红血丝,脸上甚至还有短短的小胡渣。
头发也不知道几天没有打理了,乱糟糟堆在头上。
我眨了眨眼,问:你怎么了,看起来好虚弱。
他垂眸,摇了摇头:我没事。
我觉得他有些奇怪。
于是,我起身,凑近他一顿猛瞧,想看看他是不是哪里受伤了。
可谁知,我一凑到他脸前,他就突然扭头。
我微微一愣,发现他的耳朵居然有些发红。
这时我才意识到,无论他看上去多么成熟,也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我玩心大起:大少爷怎么害羞起来了,前几天让人家吸阳气的时候,可不是这态度。
我故意装出一副娇滴滴的样子。
只不过我如今的鬼体还是个孩子,做出这种语气动作的时候分外好笑。
他见我这样,终于嘴角轻勾,笑了出来。
我道:好啦不逗你了,快跟我说说,后来发生什么事了
他这才将那天的事情全盘说出,顺便还告诉了我那间洋房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原来,就在我那天为他挡刀之后,他立刻就将我封印在了符纸之中。
好在,他之前曾在我眉心点下他的血。
驱魔师的血,除了能够祛除邪祟,还有一个很大的作用,就是保护。
正因为这一点血,我才得以保住鬼体,活了下来。
后来,他顺利将阁楼中的鬼收服。
还是一只缢鬼。
你的意思是说,最开始的一家三口,除了孩子以外,母亲被吊死在衣柜里,父亲则被吊死在阁楼
我趴在李昶的金丝楠木床上,若有所思地说。
不错。李昶点头,你要不要猜猜看,他们的孩子去哪了
他总是喜欢打哑谜。
我开始并没有想到,只看见他眼底深色,这才豁然开朗。
下意识想要飘起来,但是却一阵无力,无奈只能继续趴着:
你是说,那个拿着刀的黑衣人,是他们的孩子他还活着
聪明。
我好奇道:那如果是这样,又是谁杀了他们目的是什么
李昶道:你还记得,那几个剥皮鬼么
当然记得。我点点头,但我想不通的是,女主人的皮到底去哪了以及那几只剥皮鬼又是谁
李昶起身,从边上的桌子上拿过日记,放在我面前,
答案就在这本日记里。
我不解地翻开日记,逐字逐句地读了一遍。
突然,脑中灵光一现。
顿时想明白了
但紧接着,一种悲凉的情绪从心底涌了上来。
我叹了口气,道:都是可怜人。
李昶有些惊讶我这么快就想明白了,道:说说看
我缓缓道:妈妈的皮,就在那个孩子身上吧
不等他回答,我接着道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本日记里的孩子,全身的皮肤都被烫伤或者是被毁坏了。
而凶手就是她日记里写的,那几个所谓的好朋友。
我不知道她去了秘密基地以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反正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总之她的父母知道了以后,估计去学校大闹了一顿。
那几个女生心性高傲,肯定要想些办法去整治一下她。
只是没想到,她们竟然这么残忍。
李昶道:她只是太孤独,所以才想融入,却没有好好分辨。
是呀。而作为父母看着自己的孩子这样痛苦,他们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所以那几个剥皮鬼,就是那几个害了孩子的凶手吧。
孩子父母把她们掳来,剥了皮,挂在衣柜中。
至于她们几个的尸体,应该已经在几十年前就被处理掉了。
那几个女孩死后,魂魄化作厉鬼,日日对他们缠绕不休。
甚至……我呼出一口气,说出了自己的推断,影响男主人的精神,让他活生生剥了妻子的皮。
李昶没有反驳,我知道我猜对了。
之后的事情就不难猜了。
妻子最终选择吊死在衣柜里,却正好制衡了那几只剥皮鬼。
让她们无法再从衣柜中出来,也相当于封印住了她们。
这也是为什么,李昶当时一控制住妻子的鬼魂,那几只剥皮鬼就立刻逃窜而出。
那些后搬进去的人之所以会看到衣柜有时候会自己打开,是因为柜子里的那几只剥皮鬼想出来,几番搏斗才会发生这样的事。
而所谓全身通红的女人和他们说话,也是妻子害怕自己无法控制住这些剥皮鬼,所以特意出来给他们的警示。
为了不要浪费,丈夫就将妻子的皮植到了孩子的身上。
而缢鬼的精神影响是很大的。
它们一旦死亡,虽然会记得自己生前最在意的事,却控制不住杀戮的欲望。
最终,在精神力的影响之下,丈夫在阁楼中吊死了自己,却也成了一只缢鬼,终日徘徊于阁楼之中。
而孩子则一个人活了下来,独自在洋房中生存。
但是这个洋房中,全是厉鬼。
寻常人住到这里必定会被这些鬼逼得死无葬身之地。
而那个孩子,一次次的提醒这些住进洋房里的人。
包括当时他们要走到阁楼的时候。
甚至这本日记,也是她特意放在那里的。
为的就是让他们知难而退。
可谁知道李昶并非寻常人,竟丝毫不为所动,甚至还放出剥皮鬼,一起攻击自己的父亲。
这才有了她拿着刀冲上来的一幕。
只不过李昶当时并不是为了攻击那个父亲。
而是他猜到这个父亲心中最大的执念是什么,那就是杀死那几只剥皮鬼。
只不过以他和妻子的力量实在是做不到。
于是他便从旁协助,助他们杀死了那些剥皮鬼。
我分析完后,先是长叹了口气:孤独害死人啊。
之后我有些惊讶地看着李昶,道:
你之前说要度化我,我还以为你是个不懂变通的驱魔师呢。
还好你没想着去度化那些剥皮鬼,我看着她们就来气。
李昶道:不是所有人都值得被度化的,所以我直接强行超度了她们。
我点点头,对他的行为表示认可,接着又想起来:对了,那个孩子呢
我让人带回来了,还在医院呢。李昶温声道,而且,事情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她也不是个孩子了。
对于你来说不是。我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但对于我来说,你和她一样,都是小屁孩。
李昶没有接话。
气氛突然有些沉默。
我身体一僵,这才意识到,该死,说漏嘴了,忘了自己现在还是个小孩子!
我僵硬转身,却见他面色如常,似乎没注意到这话的问题。
我这才微微放心。
8.
之后的日子,可以说是我这千百年来过的最舒服的。
每天,我都在李昶那张巨大、豪华的床上醒来。
然后飘出去,趴在他的身上,就开始吸他的阳气。
接着无所事事地在他家里游荡。
真不愧是历经千年而不衰的家族。
那气势,那排场,令鬼叹为观止。
整个驱魔李家就像几百年前的大观园,庭院深深,雕梁画栋。
我来了这里这么久,除了佣人以外,根本没见过其他人。
甚至,就他这地方就已经大到令人迷路的程度。
一开始,我以为自己会无聊。
可没想到,他这院子人还不少。
那时候我还不能下床。
有一天,李昶不在。
我独自一个鬼,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
突然,我听见边上的桌子传来一声咔哒地声音,吓我一跳。
就在我想飘起来看看时,一只毛茸茸的白猫从窗棂上跳下来。
金色的竖瞳紧紧盯着我,随后咧嘴一笑。
我瞬间从床上弹起来。
但还没完。
屋里的另一角,一盆普通的龙柳在风中微微晃动,片片绿叶闪过幽幽的冷芒。
接着,它微微一颤,一片叶子嗖一下朝我射过来!
尖锐的叶子穿过我的鬼体,哒一声钉在床柱上。
妈的,耍老娘呢!
士可忍孰不可忍,我正想上前看看这龙柳到底什么来头。
余光却瞥见原本放在桌子上的中式小木偶,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我边上,正在僵硬地朝我挥手。
我一声靠脱口而出。
这屋里到底什么阵仗!
遍地是活物
这时,一道懒洋洋地女声响起。
什么嘛,我还以为李昶带回来的是什么万年大妖,原来只是个千年小女鬼啊。
我听到有人一语道破我的修为,头皮一炸,立刻扭头。
是那只白猫在说话。
它轻盈一跃,跳上床,围着我转了一圈,十分优雅地舔了舔爪子。
之后,它幽幽说道:
说说吧,你是怎么勾引我们家李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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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我有多少年没被这样问候过了
不知为什么,听见它这话,一股戾气突然从心底涌了上来。
我眯起眼:大姐,请问你哪位
它没想到我说话这么不客气,眼中厉色一闪,金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
而我也毫不客气地回瞪。
无形的火花在空中四溅。
这时,那只木偶开口了。
它的声音就像它的四肢一样僵硬:
别,吵,架——
要,做,朋,友——
白猫收回目光,冷笑:什么嘛,原来是个死绿茶。在李昶面前装这么乖巧,一转身就暴露了。
我嘴角微抽。
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评价我。
这下我终于仔细看了看它们,一看之下,万分震惊。
若是没看错,它们几个的修为都起码有一万年!
我不知道它们几个什么来头。
但是除了这只白猫,另外的龙柳和木偶都是日常摆在他房间里的。
也不知道李昶知不知道,他家里全是些万年的老妖精。
既然看出来了,我便立刻反讥道:
哪里哪里,比不上您这位老妖精。活了上万年,还非得装成个小白猫糊弄人。
它咬牙切齿:你!
你什么你。我打断它,话都说不明白就给我闭嘴,好好做你的宠物猫去。
那白猫气得浑身发抖,身上的毛都炸起来了。
但随即,她就冷静下来,冷笑:小鬼,你一定觉得自己很特殊吧
我斜睨了她一眼:干嘛,挑拨离间
它在我身边慢慢踱步:我没那么无聊。只不过是想告诫你一些话而已。
我摸了摸耳朵:如果我说,我不想听呢。
胆子别那么小嘛。它笑容诡异,自顾自说道。
实话告诉你吧,每一个被他救回来的妖也好,鬼也罢,一开始都以为自己很特殊。
但其实,李昶不论对谁,都是如此。
你以为自己很特殊,其实只不过是他不擅长拒绝而已。
所以我劝你,收起那些小聪明,乖乖养好伤就赶紧滚。
还有,你一个女鬼出现在驱魔家族,会给他带来多少麻烦,你知不知道
10.
李昶回来的时候,我正趴在床上无精打采。
怎么了,不舒服么他走到我身边,语气温柔。
若是平时,他一回来,我立刻就会扑到他身上,一顿猛吸他身上的至阳之气。
可是今天,我回想起那白猫说的话,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总之,很烦躁。
也不是很想看到他。
我假装睡着,转过身,并不理睬他。
他却突然说:白凝来过了
哦,原来那只蠢猫叫白凝啊。
他见我没有说话,只能走到我面朝的那一边,坐下。
他伸手,似乎想摸摸我,却在半空中停下了,估计是想起来自己碰不到我的鬼体。
他叹了口气,道:白凝是我三年前救回来的。
它虽有万年的修为,但是心性还是像个孩子一样。
若是它对你说了什么不好的话,我代它跟你道歉,好不好
不知为何,他明明是好声好气地说话。
可我心里的烦躁却烧得更旺了。
我直接坐起来,盯着他冷笑:可以啊李大少爷,这么懂的怜香惜玉呢,连一声道歉都舍不得人家说。
他被我说得一愣,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懒得跟他说话,下意识想飘到屋外去。
却忘了自己如今还连着续魂香炉。
于是,还没飘出两步,就被扯着手腕拽了回去。
我有些狼狈地摔在床上。
一抬头,正好撞进李昶有些疑惑的眼神里。
我垂眸,别过头,出去。
他没动,而是盯着我问:你今天到底怎么了,这么奇怪
一种酸涩、杂乱、愤怒的情绪在我心底翻涌。
我突然大吼:不关你的事,你给我出去,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李昶不知道我为什么发这么大火,当下愣住了。
我神色复杂,心绪极乱。
他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起身,在我身边放下一样东西,我要出去几日。这几日若是有什么事,都等我回来再说吧。
他起身,走到门口时,还是没忍住转过身,别生气了,好么
我别过头,没说话。
他叹了口气,离开了。
他一走,白凝就从不知道哪个角落里走出来。
原来,她刚刚一直在偷听。
我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干嘛,私闯民宅
白凝嗤笑:就算是私闯民宅,闯的也是李昶的民宅,关你什么事呢
我没心思与她争执,冷哼一声,目光落在身旁的东西上。
是李昶刚刚放下的。
那是一个小瓷瓶,上面贴着符纸
我拔掉塞帽一看,里面是满满的至阳之力。
我盯着这个小瓷瓶,陷入沉默。
下午那架势,我还以为你真是心如止水。百凝嘲讽道,原来不过是在装腔作势。
我把瓷瓶放到一边,淡淡道:所以呢,你要代替他治我的罪
白凝道:我没那么无聊。只不过还是那句话,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人鬼殊途,你再喜欢他都没有用。
你连自己都无法善终,凭什么就觉得和他会有结果呢
而且……他还没有告诉你吧,他早就有了心爱的女人。
李昶……他有爱的人
我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只是呆呆地看着那个瓷瓶。
他真的已经有心爱的人了
所以说,他做的一切只不过是因为同情
又或者只是习惯了对人好
我突然到没来由地泄气。
我不知道自己对他的感情到底是什么。
我只知道,最开始,我不过是贪恋他身上的至阳之气。
但随着接触越深,我越来越发现他这个人是那么温柔。
也更加贪恋于他的气息,而非那一些至阳之气。
直到刚刚,我听到他真的有心爱之人。
一种我之前从未正视的情感,在这一刻褪去外壳,赤裸裸地呈现在我面前。
或许……
我真的喜欢上他了吧。
我笑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笑。
或许是茅塞顿开,也或许是恨自己为什么会想明白。
如果就这样稀里糊涂下去,或许就不会这么难受了吧。
喂,你不会听说他有喜欢的人,就疯了吧。白凝沉声道,我警告你,再难过也不许做出伤害他的事情,听见没有
我回过神,无视她话里的威胁,反而问道:你喜欢他么
白凝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道:你说什么呢
她的反应实在有些奇怪。
我接着说:若是你不喜欢他,干什么几次三番地来警告我,你有什么资格
若我真喜欢他,又如何
你说人鬼殊途,可我偏要说,人与鬼向来是殊途同归!
你当真是个疯鬼!白凝急了,什么殊途同归,难道你是想杀了他么!
我淡然一笑:若我真心喜欢,这样也不失为一个方法。
11.
后来,白凝就走了。
她明明是一只白猫,走的时候却看起来脸色煞白。
有那么一刻,我真的觉得她要杀了我。
只不过,她在看到我手上缠绕的青烟后,不知为何还是放弃了。
离开前,她丢下一句话:他还有很重要的事情没有完成,不要用死亡来威胁他。
我没多想她这句话中的意思,下意识地以为她说的不过是驱魔家族的任务而已。
直到第二天。
我被人抓走。
封印在一张符纸中带走。
封印之前,我只看到眼前白影一闪,似乎是白凝冲出去了。
后来,我就被带到了一个房间。
说是房间,但里面却没有任何东西。
四面白墙,白色的地板,整个空间都白茫茫一片。
不知为何,我在这个环境中竟然感觉到一阵阵从灵魂深处散发出的恐惧。
因为没有了续魂香炉,我的鬼体越来越小,甚至有些隐隐维持不住。
我虚弱地躺在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打开。
一个身穿唐装,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走进来。
他的眉眼和李昶有三分相似,我猜测他就是驱魔李家如今的家主——李震。
他站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只不过,我本来就是个死人。
我强压下内心浓浓的恐惧,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平静一些:你把我带来,李昶知道么
李震一脸冷漠:不过是处理一个女鬼,无需知会他。
我强撑起身体,可笑,谁给你们的权力,可以随意处置鬼界之人
鬼界之人他冷哼,你若是鬼界之人就该好好待在鬼界,伪装身份跑到我儿身边,又是何居心
我伪装身份我被他的话逗笑了。
麻烦你搞清楚,是你儿子误伤了我的鬼体,才把我放在身边。
况且,不久前若不是我舍身相救,你儿子早就和我一样,成了鬼界之人!
我竟不知,你们驱魔李家竟是些忘恩负义之辈!
李震眯了眯眼:你是说,你舍身救我儿子
我瞪着他:不然呢
他面无表情说道:那你可知,你为何没有魂飞魄散
我道:你是想说,李昶用续魂香炉救了我,所以这救命之恩,就可以一笔勾销了么。
李震冷笑一声:看来,你对我族中至宝,也算有所了解。
那你是否想过,这续魂香炉中的香灰,又从何而来
我低头,微微蹙眉,一股不好的念头油然而生。
他见我不语,自顾自说道:
续魂香炉,之所以续魂,是因为它需要媒介作为支撑。
这香炉,不过是个承载的容器,真正起作用的,恰恰是里头的香灰!
我霍然抬头,不可思议地盯着他。
看你这样子应该是明白了。
你续的魂,恰恰就是以我儿子的魂魄为燃料,才让你得以苟活至今!
若是你继续‘活’在这世上,我儿子就得死!
他说到这里,几乎是怒吼出来。
我被他说得阵阵发晕,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倒在地上。
怎么会这样
我回忆起刚醒来时,李昶的状态。
原来,那时候他就已经将自己的魂魄作为燃料,为我续魂。
这也是为什么,他当时看起来那么虚弱的原因。
为什么……我颤抖着,喃喃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他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一个念头缓缓浮现,就像是飘浮在空中的一缕丝线,我轻轻抬手,抓住了它。
难道,他也喜欢我么……可他不是已经有心爱的人了么
但很快,我不敢再想。
因为我知道了,无论如何,只要我还活着,他就得日日燃烧自己的魂魄,为我续魂。
直至有一天,油尽灯枯。
现在你明白,我为何非得把你抓来了吧。李震深吸一口气,缓缓道。
我闭上眼,捂着心口,慢慢蜷缩在地上。
那里,原本是一片空荡荡的。
但此刻,我却好像感觉到心脏正在一下下跳动。
我闭眼,慢慢地说:就算是这样,我还是不能‘死’。
李震沉声喝道:那可由不得你了!
随即他咬破指尖,迅速在另一手画下符咒,向前一拍。
一道血红符咒自他手心变大,朝我压来!
我咬牙闪开。
与此同时,我双手掐诀,口中开始念起一段咒语。
他见我闪开,盛怒之下,正要拍下第二掌,却在听见我口中咒语时,愣住了。
他脸色微变:破界咒你到底是谁,为何会用我驱魔家族的破界之法
破界,即为瞬移之法。
乃驱魔李家代代相传的家族绝学。
李震震惊我竟然会使用李家的功法,一时间竟愣了一下。
只不过,我如今鬼体有损,连念几遍都没能成功。
我强撑着身体,正打算再试一次时。
大门轰然打开!
接着,我看见李昶满脸煞气地冲进来。
我眼前一花,手腕传来异样。
我低头,手腕上果然又绕上了那缕熟悉的青烟。
逆子,你疯了!李震大怒。
而李昶半蹲在我身边,头也不回地说:我没疯。但她若出事,我才真的会疯。
接着,他伸出手,我们回家。
我看着他的手心。
明明,我和他都知道,我们互相碰不到对方,但他还是对我伸出了手,满脸温柔。
我顿了顿,把手缓缓放进他的掌心,而他虚虚则地握住。
就在这时,李震一挥手,打出一道金光。
我大喊:李昶小心!
而李昶,似乎早有知觉,他反手一伸,挡掉了攻击。
他带着我起身,表情冷淡地看着李震,道:放我们走。
你做梦!我是你老子,不可能眼睁睁看你,为了一个女鬼送命!
我说,放我们走。李昶不为所动,只是把话重复了一遍。
李震似乎气笑了,整张脸都有些狰狞:
好好好,我辛辛苦苦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如今为了一个女人,哦不,是一个女鬼,竟要忤逆自己的父亲!
若我说不,你还能杀了我不成!
李昶眼眸低垂,看不清神色。半晌,他才道:这么多年,我对你们言听计从,从未反抗过。
他抬眸,眼睛里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并不是因为我自己愿意,而是我答应过一个人,要好好保护李家。
我今天来这里,也并非想与您,与这个家族为敌。
而是,我不能再让任何人伤害她。
说罢,他迅速往面前丢下一个烟雾弹,接着双手掐诀,念出口诀。
我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
再睁眼时,我又回到了李昶的房子。
12.
李昶的脸色白的像纸。
看得出来,他带着我使用破界之法已经到了极限。
我焦急道:李昶,你先把这续魂香炉断一断,我如今还算撑得住,你先稍微恢复一下。
李昶摆摆手:不用。
我见劝他不动,二话不说就想要自己斩断香灰。
他一眼看出我的意图,立刻一纸符咒将我定在原地。
我急得要命,但奈何动弹不得,只能从嗓子里挤出几个不成调的声音。
李昶握拳抵着嘴轻咳了一声,收回手的时候,我看见一抹血色。
我顿时满脸着急。
可就在这时,他用续魂香炉牵着我,推开房门。
我转头,竟看见他的床上躺着一个女人!
她穿着一条白裙,乌黑的发丝铺散在床上,面容精致,脸色红润,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
看到她的那一刻,我如遭雷击。
李昶慢慢走过去,坐到床边,眉眼间全是柔情,他轻轻抚摸着她的脸:我等了一千年。
这一刻,我心如刀绞。
可我会心痛,并不是因为他爱别人。
恰恰相反,面前的这个女人正是我一千多年前的肉身!
痛楚、疑惑、茫然的思绪充斥在我的脑子里。
就像一团被揉乱的毛线,找不到源头,更无法理清始末。
我只是怔怔地想。
原来,李昶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么
可我并不知道他这么做的原因。
我可以非常肯定,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有见过他。
那么,他到底是谁
终于,李昶起身,走到我面前。
他说:不用想了,你从来没有见过我。
果然,我的记忆没有问题。
接着,他从怀里拿出一块散发着晶莹光芒的石头,缓缓道:但我记得你——
楚钰。
一瞬间,他手中的石头光芒大现,将他笼罩。
我瞪大眼睛,撕心裂肺地大喊:李昶——!
此时,李昶整个人都被包裹在莹白的光芒之中,光芒化作飞线,一缕一缕窜入一旁的续魂香炉中。
整个香炉慢慢地飘到空中,一缕青烟缓缓流出,牵在了我肉身的手腕上。
之后,我感觉到无数至阳之力铺天盖地的将我包裹起来,我的鬼体开始发热,意识开始模糊。
眼前变得朦胧一片。
我似乎听到,耳边传来一声声呼唤。
楚钰……
楚钰……
楚钰!
我猛地睁开眼睛!
我一下子坐起来,却感觉到身体前所未有地重。
我不敢相信的抬起手。
我看见的,不再是白色的半透明。
而是实实在在的,人的皮肤,人的手掌。
白皙,纤细,粉白指甲上弯弯的月牙散发着生命的气息。
我,活过来了
反应过来的这一刻,我的心就像被千百根针扎了一样,密密麻麻,痛到钻心!
我突然从床上跳下来。
可我的灵魂和肉身才刚刚融合,身体尚虚。
一落地,便腿一软跪倒在地。
我的手下意识往边上一撑,正好碰到了一个东西。
那东西在地上哐当一滚,撞在了床脚,盖子掉下来滚到了我的脚边。
是续魂香炉。
此时的续魂香炉已经没有了任何灵力。
就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香炉,里面只有一捧白色的香灰。
香灰……
这是,李昶的魂魄烧成的香灰……
我呆呆地坐在原地,呆呆地看着香灰。
这一刻,我好像失去了所有情绪。
我不知道自己在原地坐了多久。
只知道再反应过来时,我已经站在驱魔李家的祠堂之中。
在我身后,是一排排灵位,上面全部是驱魔李家的历代家主。
其中第一排最中心的一块,立的是驱魔李家的第一任家主——
李炽。
我一手拿着李昶的铜钱剑,一手抱着装了李昶魂魄的香炉,出神地盯着李炽的名字。
我的身边躺着一个个在地上痛苦呻吟的李家人。
李震站在我身后,怒目圆睁地大吼:妖女!果然是你这个妖女!
我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认得我
李震气到颤抖,自然记得,不光是我,我们整个驱魔李家都记得!
你这个妖女,一千多年前,意图杀害我李氏第一任家主未遂。
被家主制服,封印在我李氏祠堂之中。
却没想到,你竟然直接舍弃肉身,逃窜出来!
而那个孽畜,竟偷了封印的身体,还用自己的命,助你还魂!
好好好,你处心积虑蛰伏千年,如今,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我李家,绝后了!
他说到最后,再也无法支撑自己,五十多岁的人竟然像小孩一样哭了出来,连身躯都佝偻了起来。
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家主。
只不过是一个孩子的父亲。
我微微闭眼:想办法,救他。
李震突然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你难道以为,事到如今,我还藏着掖着么
我皱起眉头:你们李家千年驱魔世家,难道就只有续魂香炉这一件法宝
李震抹了把眼睛,恨声道:你以为,这种级别的宝物,是想有就有的么!
若是有,还轮得到你说,我早就拿出来救我儿子了!
这续魂香炉的灵力,只能还一人之魂,用完这一次,这件宝物也毁了。
只能,用一次
我垂眸,心中更加茫然,只是摸着香炉,喃喃道:为什么……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救我
香炉依旧静静地躺在我的怀里,一言不发。
我闭上眼,紧了紧手臂。
后来,我带着李昶去了很多地方。
只要是会有法宝出现的地方,我都去了。
甚至,也去了鬼界。
但都没有找到救他的办法。
曾经,我以为救活一个人很容易,但现在我才发现,是那么难。
13.
我真正的身份,是李家第一任家主,李炽的师父。
一个……半吊子驱魔师。
为什么说是半吊子。
那是因为我还未学成之时,就自请离开师门。
原因很简单。
我认为驱魔师不应该没有任何甄别,就肆意斩杀妖魔,超度鬼魂。
当时,我是整个师门的小师妹,更是天分最高的弟子。
师父和师兄都很宠爱我。
这也导致我的性格越来越无所畏惧。
后来,我因为一只小鬼和师父大吵一架。
他只不过是个孩子,并没有变成恶鬼!
他既然在人间徘徊,就意味着他自有心愿未了!
我们为什么不能帮他了却心愿,反而一定强行超度!
你们这样,和杀人有什么区别!
那一天,我们吵得很凶。
师父生气极了,命师兄将我强行关回房间,面壁思过。
原本,师父应该想要将我关上一段时间。
可我第二天就想了个办法从房间里溜出来。
我出来的第一时间,就是去找那只小鬼。
但我知道,师父捉到鬼后,从来都是第一时间就将其超度。
我转了一圈,发现没有那小鬼的身影。
我当时也说不出来,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只知道,师父的所作所为,并非是我的理念。
于是,我偷偷留下一封信,又在师父门前磕了三个响头。
自此,离开了师门。
那一年,我十五岁。
逃出师门的第二年,我就遇见了李炽。
那时候,他只是个死了母亲的小乞丐。
他哆哆嗦嗦地躲在母亲的怀里,可他的母亲早已僵硬。
她成了鬼魂,满眼悲痛、焦急的看着自己的儿子。
后来,我度化了她。
而她的心愿,就是希望自己的儿子可以好好长大,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我答应了她。
就这样,我带着李炽一同流浪。
我将自己的所学全部传授给他,并且我告诉他。
不是所有的妖魔鬼怪都是坏的,作为驱魔师,我们一定要好好甄别。
以度化为先,不因心中偏见,而伤害无辜魂灵。
而我教给他的第一个法术,就是破界之法。
我告诉他:无论做什么事情,最重要的就是自己的性命
只有保住性命,才能够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
好在,李炽真的是一个心怀善意之人。
我所说的话,他句句铭记。
甚至,做的比我更好。
就这样,我和他一起流浪了10年。
就像我答应他母亲的那样,他的的确确成为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再后来,他的名声越来越大。
甚至隐隐逼上了许多大宗门出来的驱魔师。
那一夜,他差点被害死。
我拼尽全力才将他救了出来,可那时候,他伤的实在太重。
我无奈,只能悄悄潜入地府,偷来生死簿,悄悄划掉了他的名字。
而我却被一个阴兵发现了。
就在我以为它要叫人的时候,它却悄悄地帮我作掩护,带着我离开了鬼界。
我想问这个小阴兵为什么帮我,可一扭头,它已经不见了。
后来,我去地府改命的事被李炽知道了。
他有些不赞同。
可能是我把他培养的太正直了,他竟然说:生死自有天定,你不该横加干预。
况且,我既原本该死,如今活过来,就意味着有许多事情都会发生改变。
或许会有很多人,因我而死。
当时,我只觉得他太过执拗,却从好好想过他那番话。
如今想来,的确如此。
14.
因为我擅改生死簿,天道修正业力,我的身体逐渐开始被阴气所吞噬。
我的魂魄开始出现癫狂和暴走。
到后来,我开始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很多时候,我醒过来,会发现自己出现在不认识的地方。
而我的双手,沾满鲜血。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所杀之人是谁。
为了控制住自己,我开始不敢睡觉,把自己锁在地下室,又用绳子将自己困住。
可是,哪怕是这样。
每次我醒来,都还是会出现在别的地方。
当时,我们已经落脚在一个镇子里。
因为他为这个镇子除掉了一个盘踞多年的千年恶鬼,所以乡里乡亲都非常尊敬他。
于是,李炽便在这里买了宅子。
多年的流浪生涯,也终于在这一刻安定了下来。
那段时间,镇子里出现了非常多被人开膛破肚的尸体,整个镇子人心惶惶。
李炽作为驱魔师,自然是义不容辞要替人解难的。
后来,李炽发现了真正的凶手,就是我。
我没有任何可以辩解的,因为我知道,真的是我。
我只是有些舍不得他:以后我不在,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我本以为自己死了。
可不知过了多久,我突然被人唤醒。
楚钰,醒过来,从这里逃出去吧。
我会保护你的。
我睁开眼,就看见眼前倒了一地的人。
只有一个人,手持长剑,浑身是血站在我面前。
是李炽。
或许我真的睡了很久。
他老了。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只见自己周身环绕着无数鬼气。
面对此情此景,我很难不怀疑这一切都是我干的。
可我也不知道如何解释。
毕竟我刚刚才醒过来。
我本想询问李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却没想到他二话不说,抬剑朝我刺了过来。
原本我没想躲开。
却不知为何,自己的身体就像不受控制了一样,挡开了他的攻击。
再之后的事情,我也记不太清了。
当我的意识再一次回归,我已经变成了鬼。
我死了。
我漂浮在半空中,看着他们围着我的身体,做了一个仪式。
后来,他们将我的身体封入了祠堂之中。
我也不知道我到底算什么。
毕竟我只是没有了身体,并不是死了。
所以当初李昶说要超度我的时候,我其实觉得有些好笑。
因为,我也不知道我的愿望到底是什么。
最开始我想要找到事实的真相,找回我的身体。
可是当几百年过去,我突然觉得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如果人生来就会死,死后还会轮回。
那我为什么不继续这样的姿态活下去呢
15.
我不知道在外面流浪了多久。
直到我来到和李昶第一次相遇的洋房。
就在我蜷缩在洋房角落里时,白凝出现在我面前。
要我说你什么才好,你可真是太能跑了。
我倒真没想到,原来李昶费尽了那么多年心血想要救的女人,居然就是你。
我懒得和她拌嘴,只是瞥了她一眼:有话就说。
白凝没好气的看了我一眼:
我真不明白,他到底看上你什么了。
我辛辛苦苦找到你,想告诉你复活李昶的方法。你不感谢我就算了,难不成还想下逐客令
你说什么!我听到她的话,一下子从床上弹起来,你真的有办法救他
白凝慢条斯理地舔了舔爪子,嗯哼。
我激动的整个人都在颤抖,那你,那求你快救救他!
白凝眼睛在黑夜中散发着悠悠光芒,她慢悠悠地说:救他……不是不行,但你要答应我两个要求。
我的眼睛几乎放光,毫不犹豫答应道:什么要求都可以。
白凝盯着我:第一个要求,给我磕三个响头;第二个要求——
从此以后再也不见他。
我呼吸一滞,看了一眼香炉,同意了她的要求。
白凝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被她迅速收敛。
她跳到化妆台上坐下,翘起二郎腿,随后轻抬下颌。
我并不觉得屈辱,只要有能救他的一线生机,我一定要试试。
于是,我抱着香炉跪到她面前。
正要磕头的那一刻,一只手按住了我的肩膀。
我错愕抬头。
这才发现,面前的白凝已经变成了一个白发金眸的少女。
她秀眉微蹙,不耐烦地说:算了算了。看在你一片痴心,又是李昶心爱女人的份上,我就不棒打鸳鸯了。
白凝摊开手:把香炉给我吧。
我看着她,没有动。
她维持着掌心向上地动作,掂了一下,急躁道:快给我呀,难不成你还担心我害他不成。想什么呢,他都魂飞魄散了,我还能怎么害他,挫骨扬灰嘛
她说得确实没错,我将香炉递给她,她一把掳走。
接着,她丢下一句话去李宅。,就一个闪身消失不见了。
16.
白凝说的李宅,指的是李昶的房间。
我赶到的时候,李昶的整栋房子都被密密麻麻的藤蔓所覆盖。
这些藤蔓都是从地底长出来,当时如果近看会发现这些藤蔓相较于一般藤蔓有些区别。
说是藤蔓,其实更像是蜿蜒的木条。
我一下子想起来,这难道是李昶房中的那盆龙柳!
我一走过去,龙柳自动往两边退去,给我让开了一条路。
房间里,白凝化作人形正在施法。
她的面前放着一段雪白的木头,手中拿着一个小瓶子,她正在将瓶子里的东西往木头上倒。
我认得这个瓶子。
这是当时李昶留给我的至阳之气。
我盯着那段白色的木头,只觉得眼熟,仿佛在那本书中见过。
半晌,我突然想起来,这是——
不死神树的枝干!
我的目光立刻看向桌子,果然原本放着木偶的地方已经空空荡荡。
不死神树每过数千年便会掉落一根神木。
而这根神木,传说可化肉身。
只要将化身之物与逝者从前的气息相融合,便可帮助逝者起死回生!
我没想到,原来那小木偶竟然就是神木的化身。
而李昶冥冥之中为我留下的至阳之气竟然成为了能够拯救他的关键之物。
白凝原本在专注地施法,见我走来,沉声道:杵着干嘛,过来!
我依言上前,就看见神木旁静静摆放着续魂香炉。
你,把自己的魂魄引出来,作为香灰!
待会我会试图收集李昶的魂魄,放进这里以后,你必须用魂魄将他牢牢地锁在里面。
消散过的魂魄意识非常混乱,很可能会影响到你,你切记,护住心神,千万别被他影响,听到没有!
我凝神,点了点头。
随后,我闭眼,将手放在续魂香炉上,把自己的魂魄一点点引入续魂香炉之中。
在这个过程中,我感觉到了一种灵魂被撕裂的痛楚。
我在心中默默地想,原来李昶当时就是这种感觉,好疼。
白凝见我已经准备就绪,于是开始施法。
龙柳慢慢攀爬,将我们包裹在一个球形之中。
时间一点点过去,我死死盯着续魂香炉之中的反应。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我看见四周多了星星点点的痕迹。
是李昶的魂魄!
我欣喜若狂。
但又想到刚刚白凝的嘱咐,赶紧屏住呼吸,专心致志地盯着香炉,手中一刻不停地输送着魂魄之力,直到将所有进入到续魂香炉中的魂魄牢牢锁住。
就在这时,一点星光如同蝴蝶一般,翻飞着围绕我转了两圈,最终缓缓落在我的肩膀上。
紧接着,我的耳边听到一声温柔到极致的叹息:楚钰。
刹那间,星光乍现,无数如梦似幻的碎片在我眼前炸开!
我仿佛忽然被拉入一片虚无之中,周身是大大小小漂浮的碎片。
每一个碎片之上都是一段记忆。
一段属于李昶的记忆。
17.
我看见了我自己。
那是十五岁的我。
一身雪白道袍,双手张开跪在师父面前,满脸愤怒地正在争执着什么。
而我的身后,是一只蜷缩在地上的小鬼。
看不清脸,但是我却能感觉到他的目光正一瞬不瞬地落在我的身上。
画面一转——
那年,我一身黑衣潜入地府,偷划生死簿,却被一个阴兵发现。
那时候我慌极了,因为害怕被发现,二话不说就想要下手杀了他。
但当我把他按在墙上的时候,我听见他说:你别怕,我不会说出去的。
我知道一条没有阴兵的路,我带你出去.
那时候,我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目的,但是因为实在没有其他办法,我还是选择了相信他。
我看着碎片里,自己的背影逐渐远去。
而我身后的这个小阴兵,竟然一直站在原地,默默地看着我离开。
而我依旧看不清他的脸。
再后来,我看见我因为逆天改命,开始作乱杀人,李炽则将我封印。
可就在后来,出现了一只鬼,一只满是煞气的鬼。
他没有脸,看不见是什么样子,只能感觉到他非常生气。
他冒着魂飞魄散的风险,闯入驱魔师的地盘。
拼尽全力,想要将我救出来。
但他最终还是没有打过李炽。
并不是因为李炽太强,而是最后的时刻,他收手了。
李炽有些震惊地看着他,而他只是站在原地道:
她是为了救你才变成这样的。
如果我杀了你,她会伤心。所以,我不杀你。
李炽捂着胸口,抬眼看了他很久,道:你,你是谁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沉默了很久,才道:一个……等待被她度化的鬼。
这一刻,我看见李炽的瞳孔微微睁大。良久,他笑了,可是这个笑却比哭还难听。
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后,他道:好,好啊。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我们做个交易吧。
什么交易
李炽抬起头,一双眼神炯炯地看着他道:能救她的交易。
既然有些事我做不到,那我希望把它交给能做到的人。
楚钰因为替我改命而遭到天道制裁,不仅无法控制自身,甚至她的魂魄也早已入不得轮回。
我一直在苦苦寻找能够帮她的方法。
可我身为驱魔师,我有自己的使命,我没办法因为她一个人,而放弃这个人间。
所以,我希望有一个人能够救她。
后来,他们两个便达成了合作。
李炽将我会将我的身体封印,在他身死之后,用自己所有的至阳之气来净化我的肉身。
这个过程需要耗费一千年。
这个期间,我的魂魄只能作为一只幽鬼在人间游荡。
但好处是,待我重新复活,便可以逃过天道的制裁,死后灵魂仍可再次进入轮回。
李炽交给那只鬼一块晶石,那是他用了多年才找到的天地灵石。
其中所孕育的灵气可以将我的魂魄重新引入身体。
而他要那只鬼做的,就是用一次次的投胎轮回来净化自己身上的罗刹鬼气。
李炽对他下了一道咒,保证他可以在净化完成之后,投胎入李家。
以李家血脉催动咒术,以自己的生命为媒,助我复活。
就这样,他们两个:
一个以魂魄中的至阳之气为媒,净化我的肉身;
而另一个用了一千年的时间,经历了无数次轮回,只为了在千年之后,将我的魂魄与肉身融合。
而那只鬼,正是那个我十五岁那年保护的小鬼,也是那个救我逃出地府的阴兵!
就是,李昶……
这一瞬间,眼泪充斥了我的整个眼眶。
我再也无法压抑住自己内心的悲伤,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起来。
我这一哭,眼前的所有碎片纷纷碎裂。
我的胸口像被重物狠狠撞击,无法克制地喷出一大口血!
而这一口血,一部分溅到了面前的神木上,还有一部分则溅到了白凝的脸上。
白凝瞳孔瞬间睁大,险些气息不稳导致施法失败。
我心知刚刚是被李昶的魂魄碎片影响了心神,静下心神后,十分歉疚地看了白凝一眼。
随后继续凝神,源源不断地输送着自己的魂魄。
终于,就在我即将脱力的时候,白凝道:好了,松手。
我放手,跌坐在地,眼前一阵眩晕。
终于在缓过神来以后,我连忙撑起身往神木的方向看去。
这之后,我看见了李昶。
是的,白凝成功了,神木变成了李昶。
我几乎是扑到了床前,可不知为何,李昶依旧双目紧闭,没有醒来的迹象。
我转头问白凝: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
白凝的神色十分虚弱,她靠在柜子上,喘息着说:
他的魂魄刚刚凝聚,还需要再几天才能完全融合。
所以,在这个期间必须得护住他,绝对不能受到外界的一点干扰。
我点点头,好,我会一直守在这里的。
我说完这句话,白凝似乎松了一口气,竟直接晕了过去,恢复了猫的真身,蜷缩在地上。
我艰难地撑起自己的身体,走过去,将它从地上抱起来。
我抱着白凝坐在地上,头靠在床头,看着李昶的位置,微微一笑。
18.
我再次醒来时,是被一阵喧嚣吵醒的。
我睁开眼睛,惊讶的发现原本在房外的藤条竟然全部进入了房间,以床为圆心绕成了一个球形。
每一根枝条都在簌簌抖动,似乎是在戒备着什么。
而外面则传来阵阵人声,此起彼伏地喊:
诛杀妖女!替天行道!
妖女出来,放了我家少爷!
妖女,此刻伏诛,饶你不死!
外头的喧闹声越来越响,我看了一眼李昶,他还是双目紧闭,而我怀中的白凝也依旧在沉睡。
听着外面吵闹的声音,我眼中戾气顿生。
我轻轻地将白凝放到床上,然后起身。
所有的藤条见我走来,开始缓缓移动,似乎是想阻拦我的步伐。
我伸手摸它,而它立刻收起了自己藤条上的刺。
我道:李家的驱魔术不是你能挡的,让我出去吧,我有办法自保。
见我这么说,那些藤条这才慢慢退去,露出一个一人宽的口子。
我慢条斯理地走出去。
外面里乌泱泱站了一大群人,三层外三层地将这里围满了。
我环视一圈。
果然如我所料,这里除了李家的人,还有别的驱魔家族,只不过为首的还是李震。
所有人见到我独自一人走出来,立刻收声,面面相觑,甚至下意识地微微后退。
我冷笑一声;怎么不叫了,继续啊,刚刚不是喊得很起劲么
李震不愧是这群人的头,他上前一步,皱着眉头道:妖女莫要嚣张!
你联合这些妖精祸乱人间,今日我等来此不过是为了替天行道,必要将你和这些妖物统统正法!
他话一出口,后面的驱魔师都振奋了不少,纷纷举手高呼:统统正法!统统正法!
那声音铿锵有力,满满正气!
我摸了摸耳朵,只觉得这些声音刺耳吵闹。
我不明白,当年自己对李炽的教育明明尊崇有教无类的原则。
而李炽本人,也算是将这个观念贯彻到底了。
怎么到头来,他的子孙后代,一个个都是这么迂腐封建的人。
我微微皱眉,将灵力凝聚于胸腔,大喝一声:闭嘴!
所有人霎时间被我的灵力震荡,顿时闭上了嘴。
而李震则完全没想到我的灵力竟然如此强悍,脸色霎时间变得非常难看。
我满意地扬起下巴,道:终于安静了,我说你们这帮驱魔师,动不动就喊打喊杀,难道就不会好好说话么
随后,我放缓了声音:
诸位,我今日孤身出来,并非是要与你们为敌。
我不伤你们,所以我劝你们也可以好自为之,不要惹我生气。
否则,我可就不能保证,李氏一族少爷的安危了。
我话音刚落,李震瞬间抬头,难以置信道:你说什么!
我的目光缓缓落在他脸上,道:你没听错,我找到救你儿子的方法了。
李震整个人都开始颤抖起来,随后不顾形象地扑了上来:你是说,你找到救我儿子的方法了!
我皱着眉头后退两步,大叔,男女授受不亲,麻烦稳重一点。
这时候他才感觉到自己的失态,轻咳一声后退,但是整个人依旧十分兴奋:你,你真的有办法救我儿子!
我知道他不信,于是便侧过身,让他透过藤条的口子让他看了一眼李昶。
这一刻,李震终于相信了。
但他二话不说就想带走李昶,被我一把拦住。
大叔,现在李昶的整条命都在我的手里。
你若是擅自动他,我可不保证你的宝贝儿子还能不能醒来哦。
而且,看见边上的续魂香炉了么。
如今,我以自己的魂魄为香灰正在救他,若是你敢动我,后果你应该懂得。
在我的一番周旋之下,终于李震选择了后撤。
他只留下了李家的人,而且他的驱魔师则被他用各种理由劝了回去。
在这之后,这个地方就变成了——
我在里面护法,而外面零零散散坐着许多驱魔师。
就这样,又过去了三天。
这三天来,我害怕李昶的灵魂虚弱,时不时就往续魂香炉中输送自己的灵魂之力,以做成香灰。
而白凝似乎真的使用灵力过度,又或者是当时我心神动荡,导致她受了内伤,才导致至今未醒。
我就这样默默地守着他们。
终于,在第三天的时候,李昶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而我趴在他床边正好看见。
我瞬间坐起来,抓住李昶,连声呼唤:李昶!李昶!
而外头的李震也听到了动静,但他进不来,只能在外面喊:怎么了,是李昶醒了么!
就在我要仔细看时,却忽然发现外面的天暗了下来。
大片的乌云开始凝聚,几道闪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下!
而劈落的位置正好就是藤条所护的李昶的位置!
这一瞬间,我立刻反应过来!
是天劫!
因为逆天改命,天道降下天劫,要将一切拉回正途!
而这次,天道要制裁的人,是李昶!
我死死咬住嘴唇,看了一眼即将转醒的李昶,心一狠,抬手点在他的眉心,一圈光晕漾开。
李昶重新陷入了沉睡。
而我则神色温柔地盯着李昶,手指一点点划过他的五官,想要将他就这样牢牢记在脑海里。
直到又一道闪电劈落,几乎震天动地。
我这才回过神来,起身,走到外面。
外面果然已经一片漆黑。
天空中翻滚的云层里,是一道道穿梭的闪电,如同一条翻飞的巨龙,正在积蓄力量,仿佛下一秒就要俯冲而下。
李震一看到我,神色肃穆地上前拉住我道:
这是怎么回事!
为何天有异象难道是,是因为……
后面的话他不敢再说下,但显然他已经心中有数。
我看了他一眼,然后转头看向天空,淡声道:没事,过一会就好了。
哦对了,李昶好像要醒了。
只不过他醒的不是时候,所以我刚刚封住了他的意识。
等晚些时候,天晴了,你们记得解开他的意识,他就醒了。
若他问起我,就说我把自己藏起来了,让他别找我了。
说罢,我便飞天而上,朝着云层的最深处飞去。
身后,我似乎隐约听到一声声呼喊。
但我觉得,应该是自己听错了,毕竟这个世界,唯一舍不得我的人,也只有李昶了。
我冲进云层,迎面就是一道天雷落下。
为了不让天雷落地,我咬破手指在身上画了一道引雷咒,同时用灵力凝结出一个灵盾,强行挡下1
手臂瞬间被震地发麻,连胸腔都隐隐作痛。
若我没记错,天雷共计七七四十九道,我必须要全部扛下。
否则但凡有一道落在李昶身上,都足以让他魂飞魄散!
我默默调转起全身灵力。
19.
天雷一道比一道来的迅猛,我的灵盾几乎在每一道天雷劈下后都会碎裂。
无奈,我只能一次次汇聚灵力,甚至用身体生扛下了好几道天雷。
轰——
又是一道天雷劈下。
我喷出一口血,从天空中急坠而下。
风在耳边呼啸,身体急速下坠。
我试图稳定身形,颤抖着抬手,在空中画咒,想要唤出最后一丝灵力飞起。
可是,我的魂魄本就因为这些日子作为香灰供给李昶,所以非常虚弱。
如今几道天雷下来,我根本无法再调动任何灵力。
身子如坠落的流星一般,直直朝地面砸去。我意识逐渐模糊,心中只剩一个念头:
我就要死了么……
可是,我还没扛过天劫,李昶怎么办……
我不能死……
就在我以为自己即将坠落在地时,预想的身体疼痛并没有到来。
一道灵光疾掠而来,猛地将我接住。
我目光涣散地看向身下。
这是…李震的灵力
我望向远处,只见李震神色凝重,双手掐诀,施法将我整个人拖了起来。
之后,我听见他说:我驱魔家族之人何时需要一个妖女来救!你……
他突然顿了顿,耳朵有些发红,脸色有些僵硬地道:你不要死,那臭小子,会伤心的。
我眉头微动,看着他的目光多了几分愕然。
而李震似乎不习惯别人这么看着他,冷哼一声别过头去,对他身后的驱魔师,中气十足地大喝一声:
全体听令,开阵——护魂!
随着他声音落下,所有驱魔师立刻站定方位,抽出各自的法宝法器,一手掐诀,一手将法宝对天,在他们的中心灵力逐渐汇聚,慢慢形成金色的漩涡。
而李震则咬破手指,在空中凭空画下符咒,紧接着双手向前一推,符咒就被拍到那漩涡之上!
随着符咒贴入漩涡,整个漩涡开始变大,开始更加剧烈地旋转,直至天际,似要撕裂云层一般。
而所有的雷电,更是被那漩涡吸了进去。
我认出了这个阵法,是我当年传给李炽的阵法。
——引雷阵!
李震一声低喝:稳住阵法,不可让引雷阵失衡!
所有驱魔师立刻加大灵力输出,各自脚下浮现阵纹,与整个大阵连成一体。
天地灵气在这一刻被强行牵引,汇聚在引雷阵中央。
一道道天雷如同苍龙咆哮般落下,带着撕裂万物的气势,劈向大阵中央。
一道,两道,三道……
直至天雷已落下四十八道,只剩最后一道!
可就在这时,整个天突然之间都安静了下来,连那肆意的风都渐渐停下来。
驱魔师们都有些疑惑,纷纷道:
停了不是才四十七道么
还有么,难道是我数错了
不可能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看起来没事了
就在众人以为天劫结束,已经没事了以后,整个天,仿佛被什么无形之力撕开了一道巨口。
漆黑的云层深处,突然涌现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威压。
我的脸色瞬间变了。
他们不知道的是,天雷的最后一道,才是所有天雷中最为关键,也可以说是最强悍的一道。
若非要以命相抵,是扛不过去的。
而李震很显然也知道这一点,他眉头紧皱盯着天空。
已经够了,做到这一步已经够了。
我艰难地从地上站起来,用尽全身力气调动起身上的灵力,想要朝着天上飞去。
可就在我即将飞出去的时候,
一只手突然按在了我的肩膀上。
那手的动作十分轻柔,却藏着止不住的颤意。
我浑身一震,心跳陡然间乱了节奏。
我慢慢回头,猝然撞进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眸中。
下一秒,我整个人都被定在了原地。
是李昶。
怎么会是李昶,我明明封印住了他,为什么他还是会醒过来。
李昶站在我身后,乌黑的发丝随风飘扬,脸色虽有些苍白,眉目却比任何时候都更清晰深刻。
他就这样盯着我,目光在落到我满身的伤口上时,化作满满的心疼。
看着他的眼神,我突然好像忘记了惊恐,忘记了一切。
心中只莫名地涌上一种极度的委屈,身上的伤口也叫嚣着开始痛起来。
我的眼眶一下子红了。
然后,我猛地扑进他的怀中,接着嚎啕大哭起来。
就像是要将所有的悲伤和难过在这一刻全部发泄出来。
而他也温柔地拍着我的背,就像哄孩子那样哄着我:
我在,我在这里,别怕。
我在梦中感觉到你有危险,这才冲破了封印。傻瓜,你怎么这么傻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让你一个人扛了这么久。
我来了,不会让你再受伤了。
就在他说完这句话的刹那,一道紫雷在云霄之中翻腾!
天边传来巨大的雷声。
轰——!
整片天空在这一瞬间仿佛都塌陷了!
我大惊失色地看向驱魔师所在的方向,我知道这一道雷他们是扛不过去的!
我奋力挥开李昶抱着我的手,挣扎着想要往天边飞去。
我的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不能让这道雷落在李昶的身上,我要保护他,拼尽全力的保护他。
就在这时,李昶一把拉住了我。
而我近乎崩溃地说:你放手,我求求你放开我,李昶!我不能看着你死在我面前!!
我根本听不见李昶在说什么,直到他抓住我的肩膀大喝一声:楚钰!
我终于从极度的混乱之中回过神来。
李昶抓着我,语速飞快道:我跟你一起去,你相信我,我有办法扛过雷劫,绝不可能伤及性命!
我盯着他有片刻沉默。
如今已经没有时间了,若这道天雷下来,只怕以这些驱魔师的身体,不死也得残废了。
于是我一咬牙,道:好!我们走吧!
李昶带着我便朝着云层深处飞去。
狂风灌入口鼻,我死死抓住他的手,努力睁开眼睛看着天空中翻滚的云,手心里浸满了汗。
我不知道这次我们两个能否顺利扛过雷劫,但在这一瞬间,我突然释怀了。
如果这世间真的容不下我们活着,那死在一起,或许也不是一件坏事。
曾经,我不想死。
我觉得死亡是懦弱者的行为,所以纵使前路再艰难我也从来不想放弃自己的生命。
哪怕做鬼,我也要用另一种方式活下去。
所以,我也不允许有任何人会在我面前死去。
就像当年的李炽。
纵使逆天改命,我也要让他活下去。
但现在,我却第一次觉得,如果能和自己心爱的人一起死去,我也是愿意的。
不是因为放弃。
而是因为终于有人愿意,陪我一起走到尽头。
风嘶吼着从耳畔掠过,我轻轻叫了一声李昶
李昶偏头看我,嗯
我没有再说话。
但下一秒,我猛然拉住他的手,一把将他扯向我。
然后,吻了上去!
耳畔的风在这一刻仿佛停滞了。
李昶先是愣了一下。
但紧接着,他反客为主,死死地将我搂在怀中,加深了这个吻。
他的唇炽热又温柔,带着一点颤抖,却坚定地回应着我。
狂风在我们四周咆哮。
忽然,李昶松开了我,额头抵着我的,声音低哑而坚定:
楚钰,你的生命从来不为任何人而活。
更不该为任何人而死。
所以,我们会一起活下去!
与此同时,最后那道紫色天雷终于咆哮着落下!
天地失色,光焰爆裂!
巨大的冲击力甚至击穿了所有人的灵力护盾!
没有人看见天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倒在地上,气血翻涌。
只不过这一切,都在这一击之后,恢复了平静。
这一刻,连风仿佛都不再流动。
万物静止,耳边听不见一点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乌云终于散去,天空重新透出一抹清朗的光。
所有人都抬起头望向天空。
李震则努力从地上爬起来,双目赤红,死死地盯着刚刚雷劫所在的地方。
可天空中,早已不见人影。
就在所有人即将放弃希望的时候。
天边忽然出现两道模糊的身影,逆着太阳,一点点朝地面降落。
20.
一年后。
我躺在华丽的大床上,长长地伸了个懒腰,然后转过身,抱住了身边的人。
我趴在他的胸口,蹭了蹭。
结果下一秒,那人反手将我搂入怀中,摸了摸我的背,轻笑一声:醒了。
我趴在他的胸口上,嘴里嘟囔道:李昶,我刚刚做了个梦。
李昶睁开眼,低头在我额间亲了一下,声音低沉温柔:嗯梦见什么了
我闭着眼睛,声音还有些懒洋洋的:
我梦见……渡雷劫的那天了。
日子过得可真快,都过去一年了吧。
现在回想一下,那天那道雷可真大。
李昶轻轻笑了下,紧了紧手臂,是啊,还好我们扛过去了。
他这么一说,我立刻抬起头,拧了一把他的腰,恶狠狠地说:
你还说呢,你当时都没有告诉我,原来你还藏着这么绝招啊!
李昶抓住我在他腰上作乱的手,宠溺地笑道:主要,当时情况紧急,我也没来得及告诉你。
我哼了一声,重新趴了回去,接着微微叹了口气。
还记得当时,就当我以为自己即将和李昶一起魂飞魄散的时候。
他忽然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在我还没看清楚那是什么的时候。
他念动咒语,此物应咒而起!
就在紫雷即将命中我们的一瞬间,眼前轰然撑开一道金色的屏障!
竟在雷光之中硬生生撑出一片天地!
而我,也在这一刻感受到了一个熟悉的气息。
是李炽的至阳之气。
那一刻,我明白了一切。
后来,李昶告诉我——
原来,当年李炽早就算出来,我和李昶会经此一劫。
所以,他在死后将自己的所有灵力与骨灰相融,封入一块万年玉髓之中。
同时将这块玉髓交给了嵌入一幅画中。
原本这幅画是存放在李家族中,一直被秘密保护起来的。
但是几百年前,因为一些意外导致这幅画流落民间。
而这幅画,最终辗转反侧被那户洋房的主人买走。
这也是为什么,李昶用尽千方百计都一定要进入那栋洋房的原因。
而后来,在出了那件事之后。
那个被毁容的孩子发现了这幅画的玉髓并不简单。
因为她发现这幅画的上面所镶嵌的玉石,竟然可以保住他的父母灵魂不散!
直到后来,我们进入这栋洋房,他担心我们正是冲着画中玉髓而来,所以便在我们之前就拿走了画,藏起来。
直到后来为我们所救,他才将玉髓交给李昶。
其实李昶也早就已经知道,我一定会救他,而他也并不想死。
所以早在之前就做好了一系列的准备。
无论是白凝还是那颗神木,更或者是那株万年龙柳,全部都是他为自己准备复活所准备的!
而他在救我之前,就已经将那颗玉髓交给了白凝,让她可以将在天劫到来之前把玉髓交给我。
只是没想到,白凝因为施法过度昏迷不醒。
而李昶在冥冥之中感觉到我的危难,强行唤醒了自己。
于是就有了之后我与他共同抗下雷劫的那一幕。
每次想到这里,我就生气的牙痒痒。
这么多事情居然每一件都瞒着我,男人果然都是大骗子!
李昶抱着我,感觉到我的脸色不太好。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微微往边上挪了一些。
但这样的小动作一下子就被我抓到了。
我趴在他身上,咬牙切齿地说:李昶,以后你要是再敢骗我,我就不要你了!
李昶抱着的手立刻更紧了,声音更加温柔:我以后再也不会了,我就算是做梦都会告诉你,好不好
无论命运如何安排,你的身边永远有我在。
我没说话,只是握住了他的手。
良久,我轻轻应了一声:
嗯。
窗外晨光洒进来,落在我们交握的指尖上。
在这一刻,我们终于活成了彼此的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