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门的时候,我吓了一跳,因为她也在。
我连忙蹿到房间里提醒她。
她看上去也被吓到了,我叼住她的裤脚,拽了拽,示意她躲到床底下,她连忙钻了进去。
刚一钻进去,他就进了房间。
我吓得倒退了两步。
我也不知道猫被吓到是什么样子的,反正他看起来有些震惊。
怎么回事,我的床怎么这么乱
还好,说的只是床。
我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能轻轻喵了一声。
他叹了口气,走过来把我抱在怀里。
我因为心虚,所以不像以前那样,一抱就要逃,而是安安静静地待在他身上。
他的安静乖巧,似乎让他想到了什么,他摸着我的背,轻声道：很久没回来陪你了,你很孤单吧
孤单
并不会,你不回来我可能会更开心。
我在心里默默吐槽着。
好在,他没有起什么疑心,只当我是在家里太无聊了,才把床搞得一团乱。
他把我抱出去,坐到阳台的躺椅上。
这一次,他没有放音乐,没有喝红酒,只是抱着我静静地坐着。
时间好像回到了很早以前,那时候,他还是个普通的小演员。
他怔怔地看着楼下的风景,过了很久,他说：咪咪,你说,人到底要赚多少钱才算成功
又是这个问题。
我抬起头,想看看他此刻的表情,却突然定住了。
因为,我看见,他的心脏已经黑掉一大半了。
此时,他的心脏像极了那个男主角,那个踹了我一脚的男主角。
我伸出手,按在他心脏的位置。
咚、咚、咚、咚——
很平稳的心跳。
他似乎没感觉到我的动作,而是整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他喃喃道：
如果人赚到很多钱真的会开心的话,为什么要死呢
我会不会死
我好像有点
咪咪,你会陪着我的,对吗
我当然会。
我把头埋进他的臂弯。
他很开心,我变得那么听话。
接着,他又说了很多话,我都窝在他怀里,一动不动地听着。
后来,他开始喝酒,喝了很多,一边喝还一边哭。
直到瓶瓶罐罐堆满了脚边,他才瘫倒在客厅里。
我一直守在他旁边。
过了很久,房门打开了。
她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她的眼睛有些红,显然是听见了他刚刚的哭诉。
我心想,真是个恋爱脑。
她走过去,瘦小的身躯努力把他从地上拉起来,扛到肩上,一点点挪到房间里。
她脱下他的衣服,用毛巾清理好了他的全身,把他塞进被子里。
她蹲在床边,指尖轻轻滑过他的眉眼,趁他没醒,贴上去吻了他。
他喝了太多,无论她做什么,他都没有醒来。
或许,是他的脆弱让她有了一丝希望,她没有离开。
而是钻进他的被窝里,把脸埋进他的肩窝,痴迷地嗅着他的味道,沉沉地睡了过去。
我蹲在他们的中间,看着她心脏的小红点逐渐消失。
我闭上眼睛,落寞地转身。
这一晚,我睡在了客厅。
5.
我是被一阵争执声吵醒的。
我听见她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还有他怒不可遏的吼叫声。
我爱你,所以我才想陪在你身边！
你他妈知不知道这叫私闯民宅,这叫侵犯隐私！
我没有！我只是太在乎你了,我想知道你在做什么,我想一直看着你！
你就是个变态,是个私生！从我家里滚出去！
我不是！我求求你,不要赶走我！不要！
她越说越崩溃,而他却只是咆哮着让她滚出去。
他们争执了很久,最后,从他扯着她的手臂,强硬地把她拖到了客厅。
我缩在客厅的角落里,默默看着。
此时,她蓬头垢面,鼻涕眼泪抹了满脸,无力地跪在地上,祈求着他的可怜。
他厌恶地看着她,不停地重复：
滚出去,你给我滚出去！
他一把推开了她,她撞到茶几上,掀翻了整个台面,玻璃桌面摔在地上,满地都是玻璃渣。
她跌倒在地,长长的头发几乎盖住了她整张脸。
从他的视角里,他看不见她的眼神。
可我却能看见。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浸满了疯狂。
她的手按在碎玻璃上,流了很多血。他看见血,也有些慌了。
他别过脸,沉声说：我不是故意的,在我报警之前,你最好赶紧走吧。
听见他的话,她的身体开始颤抖,手渐渐捏了起来。
她笑了,笑得很开心,最后甚至笑到在地上打起滚来。
他有些怕了,哆哆嗦嗦地在身上找手机,应该是想要打电话吧。
可手机却不在身上,他准备去卧室里找手机,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刹那,她扑上去抱住了他！
你做什么,你放手！你疯了吗！他一时间挣脱不开,怒喝起来。
她死死抱着他,怎么都不肯松手。她手上的血糊在他的衣服上,猩红一片,刺目惊心。
她的嘴里疯狂念着：不要赶我走,我只是太爱你了,你不能离开我。
这他妈不是爱,是变态！他开始尖叫,抄起手边的花瓶就砸了下去！
砰！
一声沉闷的撞击。
我听见她短促的叫了一声,跟着就倒在地上,抽搐了一下,再也不动了。
他彻底害怕了,颤抖着后退,眼里满是难以置信。
我有些悲凉地看了她一眼,脑海里闪过的,都是曾经和她在一起的时光。
以后再也不会有了。
我很伤心,可猫是不会哭的。
后来,他埋着头,在地上坐了很久。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知道后来,他找到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在干嘛呢来我家坐会呗。
电话对面不知道说了什么,我只知道他挂下电话以后,就开始打扫。
他先是从房间里拖出他的超大号行李箱,把人塞了进去,接着开始打扫地上的碎片。
他的速度非常快,做这些事情的时候,脸上面无表情,只是埋头猛干。
好在他家里有非常多的购物袋,他一股脑把所有的碎片全部装进了购物袋里,统统丢到了空房间里。
连同她一起。
做完这些,门铃刚好响了起来。
他吸了吸鼻子,伸手打开了门。
我去,你怎么这么憔悴站在门外的是一个曾经来过的男孩,看到他的样子明显愣了一下,有些惊讶地开口。
他侧身,让那个男孩进了门。
男孩进来以后,正好就和我对上了视线,我照例看了胸口。
嗯,鲜红色的心脏。
他脸色苍白地关上门,勉强笑了笑：今天晚上有点不舒服,我想你陪陪我。
人在虚弱的时候,总有一种特别的美感。
听他这么一说,男孩的脸也有些红了,嘟囔道：难怪了,都两点了还叫我过来,原来是不舒服啊。
突然,他的视线定格在茶几上。
咦,你家茶几上的玻璃呢
他的脸色更白了,他走过去,抱住男孩,把脸埋进他的心口,轻声道：
别说话,抱抱我,好不好。
他的声音很轻,很虚弱,带着一丝丝央求,让人心痒。
男孩很快妥协了,抱着他走进了房间。
我蹲在一尘不染的客厅里,突然发现——
沙发底下,有一颗米粒大小的血迹。
6.
第二天,他就拖着行李箱出去了。
再回来的时候,他的手上空空如也。
我知道,他把她丢了。
他又重新买了一张茶几。新的茶几看起来很结实,没有玻璃,甚至不会反光。
这之后,我觉得日子过得越来越慢,可能是我在期待着什么吧。
但是,从那天之后,他的生活就好像走起了下坡路。
他每天回来,脸上都是压不住的烦躁。
他开始疯狂地拉着我拍各种各样的照片、视频,然后发在自己的社交媒体上。
咪咪最近很黏人,每天都要陪着我。
养宠物真的能带来很多治愈。
大家觉得今天的咪咪可爱吗
但是,不管他发了再多的东西,他的粉丝好像都不再买单了。
所有留言清一色的都是：
什么温柔男神,就是个炮王。
咪咪好可怜,被迫给你当挡箭牌。
别装了,你的情史都能绕地球一圈了。
他坐在沙发上,脸色越来越难看。
我看了看他的胸口。
只剩下一点红心了。
我慢慢地竖起尾巴,卷了卷尾尖。
又过了几天,他喝得烂醉回来,一个人。
他开始抱着我嚎啕大哭：
我的角色被抢走了！
都是因为她,死女人！
如果不是她,我不会变成这样！
她该死,她早该死的……
他一边哭,一边喃喃自语,说的话语无伦次,脸上写满了愤怒、绝望、不甘……
我一动不动地趴在他的怀里,感受着他混乱的心跳。
我有点想笑。
活该。
但是转头的那一刻,我愣住了。
我看见了她。
她站在窗户外面,还是那件熟悉的白色衣服,惨白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我一下子明白过来。
可他,显然看不见她。
传说,猫的眼睛可以看见人看不见的东西。
对。
但我不想。
我的眼睛只想看到人心。
他好不容易止住哭泣,走到了阳台上,抽了一根烟。
他们两个凑得很近。
我摇了摇尾巴,轻轻喵了一声。
他被我吓得一个激灵,转身看向我：你吓死我了,咪咪。
我慢吞吞地走到他身边,他还以为我是想让他摸一摸,于是叼着烟,在我头上揉了一下。
我看见,他抬头时,他们的脸面对面贴在了一起。
之后的时间,她一直都在。
而他,好像也渐渐感觉到了。
他开始神神叨叨,但他不敢出门,现在外面都是他的黑粉,他更害怕他们。
所以没办法,他只能待在家里。
不过,他觉得还好有我陪着他。
可笑。
每天晚上,他都会被折磨到崩溃。
他说——
每次洗完脸,我一抬头,都会从镜子里看见她站在后面,对着我笑！
我明明晚上睡觉关上窗了,可为什么半夜窗户还是开着的！
为什么,那个小房间里总是会响起敲门的声音！
为什么,我睡觉的时候,一闭上眼,总能感觉她站在我的床头！
她为什么总是缠着我不放！
他近乎歇斯底里地吼叫着。
他瘦了。
连日来的精神压力和身体负担让他瘦得脱相。
他快撑不住了。
之后,他开始疯狂地砸东西,杯子、相框、花瓶……
他一边吼叫,一边喘着粗气,手指狠狠抓着自己的头发,脸色狰狞,目光充血。
我安静地蹲在角落,尾巴轻轻扫过地面。
再等等,马上了。
7.
我总以为我很安全。
可没想到,他突然猛地扑向我。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被他抓了正着。
我有些震惊,开始想逃,但是他手上的力气很大,我逃不开。
他的眼神癫狂,布满了红血丝,他说：不是说猫能看见人看不见的东西么为什么你就看不见！
我被他死死掐着,发出一声声惨叫。
你是不是很喜欢她,所以你看得见她,但就是不叫！
你是不是故意等着她来杀我,你们是一伙的！
我当初就不应该救你,你这个小畜生！
我感觉自己快被他掐死了,眼前一阵阵的眩晕,我在地上疯狂打滚,试图摆脱他的手掌心。
终于,我找准机会狠狠咬了他一口。
他吃痛,松开了手。
我飞一样地蹿出去,躲到床底下。
那之后,他一直坐在外面,没有动。
过了很久,我听见他站起来,走进了房间。
我缩得更深了。
一转身,我看见她也趴在这里,我勾了勾尾巴,她笑了一下。
他应该是进来换衣服的,房间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他又进了浴室,过了很久,他才出来。
我本以为他是要出门,但是我等了很久,都没听见开关门的声音。
我小心翼翼地从床底下挪了出来,想要去外面看看情况。
但是没想到刚迈出房门,我就听到一声——
呼——。
是衣服被风卷起的声音。
紧接着——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从窗外远处传来,随后,我听见外面响起一片尖叫和嘈杂的人声。
我眨了眨眼睛,走出去。
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那扇敞开的阳台窗户……
他死了。
死在了我的意料之中。
8.
再一次见到他,是两天以后。
他的尸体,被停放在殡仪馆里。
他应该已经被清理过了,他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面色红润。
像是睡着了一样。
我是被他的助理抱过来的。
她是个漂亮的小女孩。
她好像很难过,一路上都紧紧抱着我,和我说话,眼眶红红的,我看了很心疼。
她说：我们都对不起他……你是他最心爱的小猫,你也过去看看他吧,去看他最后一眼。
下了车,她把我放在笼子里,就转身,去他面前跪下了。
我轻车熟路地打开笼子,跳了下来,抖了抖身上的毛,慢悠悠地走到他身边。
他的身边围了一圈人,所有人都在低低地哭泣。
外面还放了好多花圈,其中最大的一个上面写着——
愿你在天堂继续闪耀。
下面密密麻麻写了很多人的名字,但大部分都是
ID。
我凑过去,看了看。
有几个
ID很眼熟。
我记得,是骂他最凶的几个。
我转过身,悄悄地跳到边上的供桌上,把自己藏了起来。
几个和尚正在做法事,喃喃哼哼地念诵着听不清的佛文。
这个地方充斥着一股香烛燃烧的黏腻腻的味道,我不喜欢。
咚——
和尚敲了一下手里的法器,所有人都跪拜了下去。
压抑的、哽咽的哭声断断续续响起。
我静静地藏在角落里。
我知道,这是最好的时机。
我屏住呼吸,轻轻跃下供桌,落地无声。
没人注意到我,大家都很悲伤。
我跳到他的身边,仔细观察了一下这张脸。
果然还是很英俊。
之后,我后腿下蹲,开始蓄力,尾巴微微扬起,随后猛地一跃——
我从他的胸口跳了过去！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大家都很专心。
9.
我回来了。
回到了这个熟悉的房子里。
我很幸运,没有死,我被拯救了。
我刚醒来的时候,大家都被吓坏了。
不过好在,他们人很多,叽叽喳喳地讨论了一会儿,就不害怕了。
我被带去了医院,做了全身检查。
医生说,这是一个医学奇迹。
我不否认。
毕竟,这就是一个奇迹。
我重新开始拍戏。
而大家因为我的死亡,突然对我宽容了起来。
我又火了。
这一天,剧组要拍摄一场戏,戏的内容是——
拯救流浪猫。
我下意识有点排斥,毕竟,猫有什么好救的。
但我是个很敬业的演员。
我还是很配合。
只不过,剧组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只黑猫。
尖嘴猴腮,绿色眼睛,看着就让人讨厌。
戏一拍完,我就一脚把他踹飞了。
我厌恶地说：哪儿来的野猫长得真丑！
我转身想走,却看到这只猫一直死死盯着我。
我没来由地害怕。
但是转念一想,不过是一只猫而已。
我走了,回到家里。
换上睡衣,我坐在阳台上,看着楼下来往的行人。
我感到很满足。
我看向沙发的方向。
她坐在那里。
我对着她,微笑了一下。
突然,我想起了什么。
我起身,抽出一张湿巾,走到沙发前蹲下。
那里,有一颗米粒大小的血迹。
我伸手,轻轻擦掉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