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酸汤鱼止血的穷学生
哐当!
铁锅在案板上砸出的巨响,震得头顶那盏积满油垢的吊灯摇摇欲坠。
三个黄毛混混僵在面馆门口,领头的那个鼻尖离我菜刀只有半寸,能看清他鼻环上沾着的辣椒籽。
再敢来收保护费,信不信我把你们耳朵片成酸汤鱼的配菜
我故意用刀刃刮擦案板,刺啦声混着外头的雨声,活像在给黑白无常磨指甲。
后腰突然撞上冰凉的瓷砖墙,这才想起背后还护着个倒霉蛋。
转身时差点磕到那人下巴
浸透雨水的白T恤紧贴在他身上,水珠顺着锁骨滑进领口,在昏黄灯光下折射出细碎银光。
等等,那抹暗红是...我猛地揪住他衣领:你受伤了
血腥味混着酸汤香钻进鼻腔,我差点把菜刀甩出去——这人居然在用我熬的红酸汤往伤口上抹!
暗红色液体顺着他的指尖往下淌,在瓷砖地上汇成弯弯曲曲的小溪流,活像条成了精的辣椒油。
你疯咯我拽过他手腕,苗银镯子叮当撞在案板边缘。
这是发酵了三年的红酸汤,细菌比酸菜缸里的蛆还多!话刚出口就后悔了,毕竟锅里还煮着客人的宵夜。
他睫毛上的雨珠颤了颤,左颊梨涡里盛着的不知是雨水还是笑意:我看你招牌写着'祖传止血秘方'。
声音清得像是后山刚化开的泉水,偏又带点砂砾感,听得人耳根发烫。
外头炸开一声惊雷,玻璃窗上蜿蜒的雨痕突然被闪电照得雪亮。
黄毛们早跑没影了,卷帘门被风吹得哗啦作响,活像有只无形的手在摇拨浪鼓。
我翻出碘伏棉签要给他消毒,却发现他正盯着我胸前的银锁片出神。
银锁在潮湿的空气里泛着幽蓝的光,月牙纹路间还沾着片鱼鳞。
这个纹样...他伸手要碰,我条件反射般捂住银锁。
阿妈临终前塞给我的画面突然闪现,她说这银锁要等遇到真心人才能...
指尖突然触到温热的掌心,他不知何时握住了我的手,伤口渗出的血珠正巧滴在月牙尖上。
我叫浩天。他任我用纱布在他手臂上缠出个歪歪扭扭的蝴蝶结,目光扫过墙面上被油烟熏黑的价目表,酸汤面,连吃一个月打八折
我扯纱布的手一抖,瞥见玻璃窗上映出的影子——
他湿透的白T恤下肌肉线条若隐若现,我围裙上溅的鱼血活像抽象派画作。
炉灶上的酸汤突然咕嘟冒了个大泡,炸开的油星子差点燎着我刘海。
后来我总想起这个暴雨夜
要是早知道他是明月集团失踪的太子爷,我绝不会在第三十八碗酸汤面里多放两勺木姜子油——那会要了他半条命,顺带让我在ICU门口表演了人生首次徒手捏扁易拉罐的绝活。
第二章
二十八碗酸汤面换来的银镯子
幺妹,那个学生哥又来咯!
王婶的破锣嗓子震得房梁都在抖,手里的抹布甩得跟跳大神似的。
我正盯着咕嘟冒泡的酸汤锅,木姜子油瓶口突然被震歪,褐色的液体在汤面画出一幅抽象派贵州地图。
玻璃窗上凝着三月泡花的水雾,浩天撑着我上个月借他的破红伞站在树下。
伞骨断了两根,伞面翻起个角,活像只被雷劈过的火烈鸟。
他今天换了件蓝格子衬衫,衣摆扎进牛仔裤里,愣是把二十块的夜市货穿出了米兰时装周的架势。
今天要加辣。
他熟门熟路地钻进靠窗的专座,帆布包带子勾住了门帘流苏,拽得整片帘子跳起踢踏舞。
我瞄见他包里露出半本《苗族银饰锻造技艺》,书页间还夹着根孔雀羽毛,活像被雷公山野鸡糟蹋过的学术著作。
我把面碗墩在桌上,红酸汤溅到他虎口。
他手腕上结痂的伤口像条盘踞的蜈蚣,苗银镯子随着动作滑到小臂,叮铃一声撞在碗沿,震得酸汤面泛起涟漪——这已经是第二十八圈涟漪了。
天天吃不怕烂肚皮我故意把辣椒罐推到他面前,罐底粘着的陈年辣子皮簌簌往下掉。
他今天换了副黑框眼镜,镜片被热气熏得白茫茫,活像戴着俩煮熟的荷包蛋。
浩天忽然抓住我要缩回的手,指尖蹭过我掌心的烫疤:昨天你说苗年节要回月亮河他袖口卷到手肘,小臂线条比酸汤里的鱼骨还流畅,我跟你去采三月泡好不好
后厨传来王婶惊天动地的咳嗽声,这老婆子最近苦练《智取威虎山》,肺活量堪比寨子里的芦笙王。
我抽手时带翻了醋瓶,酸味混着他身上淡淡的艾草香,熏得我眼眶发烫。
这憨包不晓得,我早发现他帆布包底层的胃药——铝塑板上的小坑快攒成北斗七星,再吃几天就能召唤神龙了。
苗年节那天,浩天穿着对襟苗褂出现在寨门口,银项圈压得他脖颈泛红,活像被银匠铺的锤子亲吻过。
我蹲在吊脚楼前舂辣椒,看他被芦笙队挤得东倒西歪,银冠歪成了雷公山,腰间的彩带缠住路过的老黄牛,差点被牛尾巴抽进酸菜缸。
顾瑶!他举着串糖葫芦从人堆里钻出来,三月泡汁把嘴唇染得嫣红,活像偷吃胭脂的狐狸精。
我这才发现他脚上穿着苗家姑娘的绣花鞋,后跟还塞着两团棉花——定是被摆摊的龙阿婆坑了。
他神秘兮兮地从怀里掏出个靛蓝布包,层层打开是个镂空月牙镯。
我手里的木槌咚地砸进石臼,惊飞了屋檐下的画眉鸟。
这镯子内圈的暗纹跟我银锁上的分毫不差,边缘还嵌着粒朱砂痣似的红琉璃,在阳光下流转着血色。
阿妈说等遇到真心人...我话音未落,他忽然单膝跪进辣椒粉堆里。
银镯子顺着我手腕滑到肘弯,凉得像山涧里的月亮。
他指尖划过我腕内侧的疤:那天你抡菜刀的样子,像月亮河的女将军。
当晚我蜷在晒谷场的草垛上数星星,浩天的银镯在月光下泛着蓝。
远处传来他学吹木叶的怪调调,活像被踩了尾巴的狸花猫萤火虫在他头顶盘旋,乍看像戴了顶会发光的银冠。
要是知道第二天要来的那个人,我定会把这一刻的蝉鸣都揉碎了吞进肚里,连渣都不给命运留。
天蒙蒙亮时,寨子被汽车喇叭声惊醒。
我扒着吊脚楼的雕花窗,看见浩天赤脚在晨雾里追奔驰车。
他睡裤上印着歪歪扭扭的酸汤鱼图案,拖鞋甩进稻田惊起群鸭,扑棱的翅膀扇飞了车顶的露水。
粉红钞票像三月泡花似的从车窗飘出,我那赌鬼爹跪在车门前谄笑:
周总放心,瑶瑶肯定跟您回城结婚!
他后脖颈的刺青在晨曦里发亮——是上个月新纹的老虎头,虎须上还沾着赌场的烟灰。
银镯子就是在那个清晨碎的。
我蹲在田埂上捡碎片,露水把裤脚染成深色。
浩天的血顺着稻叶滴在我颈窝,他攥着块碎银不撒手,指缝渗出的血珠在朝阳下像跳动的红酸汤:
你说苗银认主,碎了也要融成新物件...
我没敢告诉他,阿妈的手术费要二十万。
就像我没发现,那辆奔驰车的挡风玻璃上,贴着明月集团的logo,后视镜挂着的银铃铛,刻着浩天名字的缩写。
第三章
银链子捆住的冤家路窄
各位游客注意咯,前头就是明月集团的非遗文化馆,里头的苗银展品可是有上百年历史嘞!
我举着荧光粉导游旗,后腰别的扩音器震得银项圈直哆嗦。
贵州六月的太阳毒得能把酸汤鱼晒成鱼干,汗水顺着苗绣衣领往下淌,在后背汇成一条蜿蜒的小溪。
玻璃展柜里的银凤冠突然晃出一道寒光,我扶住栏杆才没栽进游客团里——那串缠在展品标签上的银链子,坠着个月牙形碎琉璃,在空调冷风里叮当作响,跟我五年前摔碎的镯子活脱脱是双胞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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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游姐姐,这个董事长照片好帅哦!
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把脸贴在LED屏上,哈气在玻璃上晕出个爱心。
屏幕里的浩天穿着高定西装视察工地,手腕上的银链子却在日光下泛着冷光,锁骨下方那道淡粉色疤明晃晃的——
正是当年我给他贴创可贴的位置,现在倒成了时尚单品似的。
当晚带团住进千户苗寨的吊脚楼,木楼梯被游客踩得吱呀乱叫,活像群耗子在开演唱会。
我蹲在露台搓洗被吐脏的苗服,棒槌砸得木盆咣咣响。
突然有股酸汤鱼的香味顺着竹帘缝钻进来,混着熟悉的木姜子油味儿。
二十八天吃同一家面馆,胃出血送急诊三次,顾老板倒是心狠。
低沉的贵州方言从楼下飘上来,惊得我手一抖,棒槌咚地砸进盆里,洗好的衣裳又溅满泥点——这杀千刀的居然记得我当年倒掉的面汤天数!
竹帘子哗啦一掀,浩天拎着个土陶罐跨进来,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我当年缠的纱布结——这憨包居然拿苗药膏把纱布黏在皮肤上,五年都没拆!
月光漏过他指缝间的银链,在我手腕烙下一圈凉。
听说顾导游讲解苗族婚俗讲得熟,要不要给我这个外地人补补课
他逼近时,我后背抵上晾衣绳,湿漉漉的苗服啪嗒滴在他锃亮的皮鞋上。那皮鞋沾了泥点,活像镶了圈黑珍珠。
里屋突然传来游客呕吐声,我趁机要逃,却被他攥住脚踝。
银链子不知何时缠上我小腿,活像条成了精的银环蛇。
浩天仰头时喉结滚动,嘴角沾着星点酸汤油花:
当年你爹收的二十万,是我让秘书扮成暴发户送的。可惜钱被赌光了,你也没做成新娘。
我抄起晾衣竿要抽他,却见他解开三颗纽扣——
从锁骨到心口纹着串歪歪扭扭的苗文,正是我当年在面馆账簿上鬼画符的酸汤面配方,最后一个辣字还纹错了笔画,活像条抽筋的蜈蚣。
楼下突然传来芦笙响,浩天变戏法似的掏出个保温饭盒。
掀开盖子,酸汤面的热气糊了我一脸,汤底沉着二十八颗木姜子,颗颗用银丝缠成星星,泡得发胀的面条摆成个爱心,蔫了吧唧地漂在红汤上。
现在我能碰你了他指尖划过我腕上旧疤,当年被我拿菜刀误伤的痕迹还在,毕竟顾老板的止血秘方,把我的'接触洁癖'都治好了。
说着突然打了个响亮的饱嗝,酸汤味在空气里炸开。
对面客栈窗口闪过相机反光,浩天顺势把我往怀里一带,银链子在月光下绞成死结。
我挣扎时撞翻竹篓,晾晒的鱼腥草天女散花般落下,有片叶子正巧贴在他脑门上,活像戴了顶绿帽子。
明天热搜标题想好了,'明月集团总裁夜会导游',够给你家乡的旅游宣传加把火候他说话时喉结蹭过我耳垂,痒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张嘴咬他肩膀的力道,绝对比当年剁鱼头还狠,结果硌得牙疼——这厮居然在衬衫里垫了块苗银护心镜!
楼下突然传来王婶的惊呼:夭寿哦!浩天你勒个憨包,伤疤没好全就敢爬楼!
我探头一看,这厮居然光脚踩着竹梯上来,脚底板还粘着片烂菜叶。
再回头,他人已经瘫在竹椅上,捂着胃部笑得直抽抽,银链子缠住桌腿,拽得整张竹桌跳起踢踏舞。
月光把我们的影子投在苗布窗花上,活像皮影戏里的冤家对打。
我甩着酸痛的腮帮子想,五年前怎么没发现这货是个碰瓷专业户
第四章
酸汤面里的二十八颗银星星
我踹开吊脚楼的竹门,苗服下摆甩出的脏水在月光下划出个半圆,精准浇灭了楼下的烧烤炭火。
浩天那串银链子跟活物似的,越挣越往皮肉里勒,贵州六月的夜风都吹不散他身上腌入味的木姜子气息:放开!信不信我把你推下楼喂酸汤鱼
你舍得浩天倚着栏杆笑出声,震得晾晒的腊肠簌簌掉灰。
月光漏过他解开的衬衫第三颗扣子,露出心口那片苗文纹身——
正是我当年在面馆账簿上鬼画符的酸汤面秘方,辣字最后一笔还纹成了颤抖的波浪线,活像条抽筋的蚯蚓。
楼下传来芦笙队跑调的《好花红》,他忽然压低嗓音:顾老板,你晓得苗银认主是为哪样不
指尖勾着我腕上那道疤轻轻摩挲,因为沾过血的银器,会记住主人的心跳。
说着突然抓住我手腕按在他心口,纹身下的脉搏突突跳得比酸汤锅还欢实。
五年前的雨夜记忆翻涌而上。
那时他蜷在面馆角落,白T恤被冷汗浸成半透明,却还死撑着往酸汤里加辣:
顾瑶,你多放两勺木姜子,我给你画二十八颗星星。
结果画到第七颗就吐在了我的苗绣鞋面上,害我刷了三天才去掉酸笋味。
憨包!我扬手要打,却被他攥住手腕。
银链突然发烫,烫得我眼眶发酸:你明明有胃病,为哪样天天来吃辣
浩天喉结滚了滚,突然撩起衬衫下摆。
从心口到腰腹密密麻麻的针眼在月光下像撒了把银砂,有几处还贴着创可贴,上面歪歪扭扭画着酸汤鱼简笔画:苗医说要拿酸汤做药引,配银针扎穴。
他指尖划过那些疤痕,你倒掉的那三十八碗面汤,我请人一勺勺从泔水桶里捞出来晒成了药粉,现在公司研发部还供着半罐当圣物。
楼下突然传来相机快门声,浩天猛地把我按进怀里。
银链绞住我的银项圈,他在我耳边轻笑:记者来得正好,明月集团总裁和女导游的绯闻,够给月亮河寨拉三千万旅游投资。
说话间腹部的绷带渗出血,在苗服上晕出朵红山茶。
第二天全寨都在传,文化馆的银凤冠半夜显灵——展柜里那顶百年银冠突然多了串月牙银链,跟馆长手机偷拍的照片一模一样。
七十岁的苗阿婆拄着酸枝木拐棍来找我,枯手摸着银链上的红琉璃直哆嗦:幺妹,这是月亮河失传的'情蛊银',要拿心头血养三年才亮堂……
说着突然从苗布包里掏出个竹筒,倒出堆风干的萤火虫尸体,当年你阿妈给你的定情信物里,是不是掺了这个
浩天的助理就在这时撞进来,捧着个黑陶罐汗如雨下:顾小姐,董事长胃出血住院了,昏迷一直喊你名字!
陶罐里飘出熟悉的酸汤味,我掀开盖子差点晕厥——这货居然把输液管插在保温桶里偷渡酸汤!
医院消毒水味呛得人眼睛疼。
浩天躺在VIP病房,手腕上银链缠着心率监测线,床头摆着个饭盒——是我今早扔进垃圾桶的酸汤面。
护士边换药边嘀咕:这位先生非说面里有GPS定位,吐了三次还不肯打止痛针。
我掀开饭盒,二十八颗木姜子用银丝缠成星星,泡在凝成冻的酸汤里活像琥珀标本。
手机突然震动,跳出一条五年前的短信:【顾瑶,酸汤面秘方我纹心口了,等你来收专利费。】
发送时间正是我结婚那天的凌晨三点,配图是他胸口渗血的纹身,背景里还能看见我挂在面馆门帘上的破围裙。
顾...顾老板...病床上传来气若游丝的声音。
浩天不知何时醒了,正用输液针在床单上画星星,手背上的胶布贴成北斗七星阵,你要的利息...
他从枕头下摸出沓文件,首頁印着《酸汤面非物质文化遗产申报书》,申请人那栏工工整整写着我们俩的名字。
窗外的三月泡花被风吹进来,落在泛黄的病历本上。
我忽然发现他这些年住院记录的时间——每年苗年节前后,正好是我在月亮河寨带队旅游的日子。
最夸张那次居然包机从纽约飞回来,胃出血还坚持吃了我倒掉的酸汤面冰块。
你属猫的啊有九条命折腾我扯过棉签给他擦嘴角血渍,却被他咬住棉签头。
银链子突然收紧,拽得我扑在病床上,压响了呼叫铃。一群白大褂冲进来时,浩天正举着手机自拍:快拍!这张够当非遗宣传照了!
我踹翻输液架要逃,却被他用银链子缠住脚踝。
这厮居然在病号服里藏了整套苗银首饰,掏出的银锁片跟我胸前的严丝合缝,咔嗒一声扣成了并蒂莲。
第五章
银锁里的月亮河密码
抓贼啊!银凤冠遭人摸走咯!
我攥着半截银链子冲进雨里,浩天的西装兜头罩下来,薄荷混着血丝的味道直往鼻子里钻。
这厮居然在西装内衬缝了酸汤包,雨水一浇,活像穿了件火锅味的铠甲。
远处黑影窜进鼓楼,银器碰撞声和苗语脏话搅成一团。
那盗贼腿短得像酸笋,跑起来却快如脱兔,怀里的银凤冠支棱着流苏,活像抱了只炸毛的银孔雀。
我抬脚要追,却被浩天拽住后领:穿高跟鞋追贼顾老板是要表演苗家踢踏舞
抱紧!他突然揽住我的腰翻上摩托车,油门拧得芦笙柱都在震。
我银项圈勾住他皮带扣,随着颠簸叮当乱响,活像给这场追击战配乐。
他胸口的纹身隔着湿衬衫发烫,银链子缠在我手腕上突突跳,让我想起阿妈熬酸汤时冒的泡泡。
鼓楼顶层堆着陈年的芦笙,月光从竹篾缝里漏下来,正照在盗贼手里的银凤冠上——冠顶的月牙银锁片,跟我胸前的严丝合缝,连缺角都像照镜子似的。
盗贼突然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惊飞梁上的蝙蝠,银凤冠差点脱手砸中他脚指头。
还来!我扑上去抢,膝盖撞翻竹篓,晒干的鱼腥草天女散花般洒落。
银锁突然被月光照得透亮,锁芯里浮现的苗文像蝌蚪在游,有几粒沾到盗贼脸上,吓得他直喊鬼画符。
浩天抄起芦笙当武器,吹口却被塞了坨陈年蛛网,吹出的动静活像老牛放屁。
盗贼的匕首就是这时候刺过来的,浩天用胳膊去挡的姿势,跟五年前替我挨赌鬼爹的酒瓶时一模一样。
血珠甩在银锁上居然不滑落,反而顺着纹路游成条小鱼,鱼尾巴啪地抽在盗贼眼皮上。银凤冠哐当砸地,冠顶的银月亮正正嵌进我胸前的锁片,震得我虎口发麻。
果然要血脉相通...
浩天捂着伤口低笑,血顺着银链子往我手腕上爬,当年你阿妈把月亮河寨的苗药秘方刻在银锁里,只有至亲至爱之人的血能解开。
说着突然咳嗽,吐出的血沫子在月光下像散落的红酸汤。
我扯银锁的手被他按住,滚烫的唇擦过耳垂:顾老板,你猜猜我为哪样收购二十八家酸汤面馆
他沾血的手指在银锁上画圈,痒得我差点摔了银凤冠,每碗面汤里,都掺了你扔掉的银镯碎末,研发部说这是最贵的调味料。
鼓楼底下突然传来警笛声。
盗贼挣扎着要跑,我一银锁砸过去,正磕在他后颈的刺青上——是明月集团竞争对手的logo,纹得比浩天胸口的苗文还丑。
浩天闷笑着把我往怀里带:这算不算夫妻联手抗敌
他下巴上的血滴进我衣领,明天头条就叫'明月集团老板娘勇擒盗贼',比旅游广告管用多了。
我踹开他要起身,银锁突然咔嗒弹开,掉出张泛黄的药方——
正是浩天纹在胸口的酸汤配方,末尾还多了行小楷:【瑶瑶周岁抓周,抱住银锁不撒手,将来定要嫁个肯为她喝酸汤的憨包。】
纸角粘着片干枯的三月泡花瓣,渗出淡红汁液像凝固的血。
警用手电筒的光柱扫上来时,浩天正咬着我的银锁片往他纹身上按。
月光把我们的影子投在鼓楼壁画上,活像苗家古歌里跳月定情的先祖。
他忽然摸出个银匣子,里面二十八颗星星泡在酸汤里:当年你退还的银镯...我拿胃出血换的二十八碗面汤,如今该讨利息了。
楼下传来王婶的惊呼:夭寿哦!浩天你勒个憨包,伤口还在飙血就敢耍流氓!
我低头一看,这厮不知何时用银链子把我俩手腕捆成了麻花,血顺着银纹渗进去,竟在链子上凝出个月亮图案。
第六章
酸汤泡着的结婚证
憨包!伤口化脓还喝酸汤我一巴掌拍掉浩天手里的保温桶,鱼腥草混着血丝溅在苗绣被面上,活像抽象派大师的杰作。
VIP病房的空调嗡嗡响,他锁骨下的纹身被纱布遮了一半,露出的辣字像条跳舞的蚯蚓。
护士推着药车进来,瞄见床头柜上摊开的银锁药方,眼睛瞪得比酸汤鱼还圆:
董事长这纹身...是拿苗药墨纹的怪不得每次胃出血都非要往贵州跑!
说着掀开他病号服,腰腹上密密麻麻的针眼让小姑娘倒抽冷气,活像见了蜂巢。
浩天突然攥住我正给他换药的手,碘伏棉签戳在伤口上:
当年你退婚逃跑时,是不是穿的水蓝色苗服
他指尖点着药方末尾的小字,你阿妈写的冲喜婚约,我爷爷摁过手印的。
说着从枕头下摸出个红绸包,抖出枚生锈的顶针,这是你周岁抓周抓到的,我爷爷说这是天定姻缘。
我扯过病历本砸他:封建迷信要不得!本子哗啦散开,掉出张泛黄的照片——
十五岁的浩天蜷在苗医馆竹榻上,手腕挂着跟我同款的银锁,胸口插着二十八根银针,活像个人形刺猬背景里我正蹲在门口嗦酸汤粉,油点子溅了满镜头。
王婶就是这时候撞进来的,挎着酸汤饭盒直喘:瑶瑶快回寨子!你爹那个砍脑壳的,带人把银匠铺砸咯,说要挖地下的苗药祖方!
饭盒盖子弹开,酸汤香气惊醒了监测仪,心率线突然飙成麻花。
浩天猛地拔了输液针,血珠甩在照片上。
他扯过西装裹住我,银链子往我手腕一绕:抱紧,现在私奔还赶得上砸你爹的场子。
说着光脚跳下床,病号服腰带缠住轮椅,拽着满楼道叮咣乱响,活像赶尸队出巡。
摩托车碾过石板路时,我咬着他耳朵骂:哪个要跟你私奔!他腹部的绷带渗出血,混着酸汤味飘进风里:不私奔也行,
你把二十八碗面钱结了——连本带利,五年前就该收的。后视镜里,七八辆记者车追得鸡飞狗跳,有个无人机差点撞上他翘起的发梢。
银匠铺早被挖得坑坑洼洼,我爹举着铁锹的手直抖:瑶瑶,周总说地下埋着明月集团的...
话没说完就被浩天踹进土坑,活像只翻壳的乌龟。
我胸前银锁突然嗡嗡震,地底传来银器碰撞的清响,惊得三月泡花簌簌直落。
要夫妻血!苗医阿婆颤巍巍捧来酸汤碗。
浩天咬破手指的动作帅不过三秒,疼得龇牙咧嘴,血滴在碗里漾出个歪心形。
我腕上的旧疤刚蹭破皮,土坑里突然冒出个银匣子——里面躺着两本泛黄的结婚证,照片竟是我们穿苗服的样子,日期是1998年腊月,盖的还是苗文钢印。
周岁抓周就扯证,顾老板赖不脱咯。浩天蘸着血在结婚证上摁手印,银锁突然裂成两半,露出张地契:月亮河寨整片山头,所有人写着顾瑶。
对面山坡突然亮起车灯,周总举着喇叭喊:浩天你装穷小子骗婚!明月集团的股东...
聒噪。浩天摸出遥控器一按,整座山的银匠铺霓虹闪烁,每块招牌都跳着顾瑶的苗文。
他咬着我半块银锁含糊道:聘礼从五岁备到二十八岁,顾老板给个面子收下
说着突然闷哼——这憨包居然把婚戒藏在胃药胶囊里,刚才偷吞时卡了喉咙!
快吐出来!我掐他脖子,银链子缠住两人手腕晃悠。
他喉结滚动,戒指滑进肚里的声音清晰可闻
无人机群突然在上空摆出爱心,浩天对着镜头比耶:全网见证!现在换你拿酸汤泡我一辈子了,顾老板。
我踹他的力道被银链化解,反而栽进他怀里。
酸汤香混着血腥味中,这厮居然摸出个吸铁石在肚皮上划拉:别急,等戒指转到胃部就能取...
话音未落,王婶的洗脚盆从天而降,酸汤鱼佐料给他来了个透心凉。
记者们长枪短炮围上来时,浩天正把结婚证举过头顶。
银链在闪光灯下晃得人眼花,他突然单膝跪进泥坑,从靴筒掏出个酸汤袋:顾瑶,当年第三十八碗面里多放的两勺木姜子油...袋口一撕,浓郁香气熏得周总连打三个喷嚏,现在该你还了。
我抡起铁锹要拍他,土坑里突然咕嘟冒泡——我爹挖出的暗渠连通了月亮河,河水裹着银器喷涌而出,在月光下形成个巨大的银锁图案。
浩天趁机把酸汤袋套在我手上,黏糊糊的汤汁顺着指缝往下滴,活像给银锁镀了层蜜。
要死啊你!我甩着手上的汤汁,却被他拽着转了个圈。
银匠铺的霓虹突然全部变成心形,浩天沾满泥巴的脸在光影里格外明亮:
酸汤面秘方纹身上了,银锁合体了,结婚证出土了...
他突然打了个响亮的饱嗝,顾老板,你现在是我法律上、民俗上、胃里都承认的媳妇了。
远处传来芦笙队的即兴演奏,吹的竟是《今天你要嫁给我》。
我低头看着手上黏糊糊的酸汤,突然想起阿妈的话:遇到肯为你喝酸汤的憨包,就嫁了吧。
浩天正用病号服袖子给我擦手,布料上的血渍混着酸汤,在月光下像极了当年那碗泼洒的红酸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