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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梅林惊鸿
汴京三月,海棠未雨,梨花先雪。
苏晚棠倚着朱漆栏杆,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缠枝莲纹银镯,听着远处传来的丝竹声。
今日是礼部侍郎府的春日诗会,母亲本不许她抛头露面,可她实在受够了绣楼里的沉闷日子,再三央求才得了半日自由。
小姐,该去花厅了。
丫鬟菱歌捧着团扇走近,翠色襦裙扫过青砖,惊起几瓣飘落的桃花。
苏晚棠起身时,忽然瞥见廊下新栽的绿萼梅。
那株梅树是前日从江南运来,枝干虬曲如墨,偏偏在枝头缀着零星花苞,像是未写完的诗行。
她鬼使神差地伸手触碰,冷不防一阵风过,花枝摇晃,花苞簌簌坠落,有几朵正巧落进衣襟。
呀!
她慌忙去捡,却听得远处传来金铁相击之声。
循声望去,穿过月洞门,竟是片从未见过的梅林。
粉白的花瓣间,玄甲少年持剑而立,剑光如雪,将飘落的梅花纷纷斩断。
苏晚棠屏住呼吸。
少年身姿挺拔如松,银白护腕在阳光下泛着冷光,玄色披风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剑势忽变,旋身时衣角带起满地落英,宛如一幅会动的水墨丹青。
当心!
她脱口而出。
不知从何处飞来一只白鹭,正朝着少年面门扑去。
少年闻声抬剑,却在剑尖即将触及白鹭的刹那骤然收势。
白鹭受了惊,振翅掠过苏晚棠头顶,慌乱间她脚下一滑,直直向前栽去。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袭来,反倒落入一片带着冷香的怀抱。
姑娘,这般莽撞可不像诗会该有的样子。
低沉的声音带着笑意。
苏晚棠抬眼,正对上一双深邃如墨的眸子。
少年眉骨高挺,鼻梁笔直,唇角微扬时竟带着几分痞气,与方才舞剑时的凌厉判若两人。
她的脸腾地红了,挣扎着要起身,却听见叮的一声轻响。
低头看去,自己鬓边的珍珠步摇不知何时滑落,正躺在少年脚边。
这是姑娘的
少年弯腰拾起步摇,白玉般的手指捏着精巧的流苏,在阳光下轻轻晃动,倒是与姑娘的模样相配。
苏晚棠伸手去夺,不料少年突然将步摇举高:如此珍贵的物件,总得知道还给谁才是。
你……
她正要开口,却见菱歌匆匆跑来:小姐!夫人寻你许久了!看到苏晚棠被陌生男子抱着,菱歌脸色骤变,立刻挡在两人中间:登徒子!快放开我家小姐!
少年挑眉,目光在苏晚棠泛红的脸上停留片刻,将步摇轻轻放在她掌心:他日定当奉还。
说罢,他转身没入梅林,玄色披风最后一抹衣角消失时,恰好有朵梅花落在苏晚棠发间。
回程马车上,菱歌还在絮叨:幸好没被夫人发现,不然又要罚小姐抄女诫了!那个男人一看就不是正经人,居然当街抱姑娘......
苏晚棠却望着手中步摇出神。
珍珠温润的触感仿佛还带着少年掌心的温度,梅林里那惊鸿一瞥,竟比春日所有的繁花还要绚烂。
车窗外,柳絮纷飞如雪,她轻轻将梅花别进发髻,忽然期待起下一次相见。
回到苏府时,晚霞已染红半边天。
苏晚棠站在镜前,取下那朵有些蔫了的梅花。
菱歌端着铜盆进来,见她对着镜子傻笑,忍不住打趣:小姐莫不是被那登徒子勾了魂
胡说!
苏晚棠掷出个绣帕,耳尖却红了,不过是好奇,京城何时出了这样的人物。
她下意识抚上鬓边,那里还留着被步摇压出的浅浅红痕。
第二日,苏晚棠起了个大早。
她推说要去白云观祈福,实则带着菱歌直奔兵部。
昨日临别时,她隐约听见少年对同伴说下午回营,而全汴京的军营,都归兵部管辖。
小姐,这不合规矩。
菱歌被拽着穿过青石长阶,急得直跺脚,咱们这样闯进去,被人知道要惹麻烦的!
就看一眼。
苏晚棠将兜帽又往下压了压。
她特意换了身藏青色长衫,束起长发,扮作书生模样。
远远望见校场上旌旗招展,士兵们列队操练,她的心跳陡然加快。
突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
苏晚棠抬头,正看见昨日的少年骑着黑马疾驰而来。
他换下了玄甲,一袭月白劲装更衬得身姿俊朗,腰间玉佩随着马的颠簸轻轻晃动。
让开!
少年勒住缰绳,马蹄在离苏晚棠半步之遥处停下。
他垂眸打量眼前的书生,忽然挑眉:这位公子,可是迷路了
苏晚棠攥紧袖中的步摇,刚要开口,却见少年身后转出个将领模样的人:谢将军,枢密院急召!
知道了。
被称作谢将军的少年应了一声,目光却仍停留在苏晚棠身上,公子若有闲暇,改日可来醉仙楼一叙。
说罢,他策马而去,只留下一串清脆的马蹄声。
菱歌拽了拽苏晚棠衣袖:小姐,咱们快走吧,被人认出来就糟了!
苏晚棠望着少年远去的背影,慢慢摸出步摇。
阳光落在珍珠上,折射出细碎的光芒。
原来他姓谢,原来他是将军。
她忽然想起昨夜辗转难眠时,在《汴京风物志》上看到的记载:镇北大将军谢承渊,十七岁便率军大破匈奴......
菱歌,她将步摇重新收好,嘴角不自觉上扬,明日陪我去醉仙楼。
暮色渐浓,谢承渊坐在枢密院书房,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玉佩。
白日里那个书生清秀的眉眼,总在他眼前晃动。
尤其是那双眼睛,清澈如春水,却又藏着几分倔强,倒与昨日梅林里惊慌失措的少女莫名相似。
将军,该用晚膳了。
亲兵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谢承渊摇摇头,将那些念头甩出脑海。
他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天边最后一抹残阳。
北境战事吃紧,他不该为这些儿女情长分心。
可不知为何,那朵落在少女发间的梅花,却在记忆里开得愈发灿烂。
第二章:玉楼偷香
次日清晨,苏晚棠对着铜镜反复调整束发的玉冠。
菱歌捧着胭脂盒在旁急得直跺脚:小姐,再磨蹭下去醉仙楼该没雅间了!
铜镜里,少女褪去红妆的眉眼愈发清秀,黛眉微蹙时倒真有几分世家公子的书卷气,只是耳尖还泛着薄红泄露了心绪。
马车停在醉仙楼前时,檐角铜铃叮咚作响。
苏晚棠踩着菱歌的手下车,藏青色长衫扫过石阶,带起几片昨夜未扫净的海棠花瓣。
刚要抬脚进门,忽听得身后传来熟悉的马蹄声,她慌忙侧身避让,却见玄色披风裹挟着冷香掠过眼前。
原来是昨日的公子。
谢承渊翻身下马,马鞭随意搭在臂弯,目光在苏晚棠泛红的耳尖上停留片刻,来得正好,我已订了天字雅间。
不等苏晚棠回答,他已伸手虚引,请。
雕花木楼梯在脚下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苏晚棠跟在谢承渊身后,看着他挺直的脊背,突然注意到他后颈有道淡粉色的疤痕,像是旧伤未愈。
正看得出神,谢承渊忽然回头,吓得她差点撞上雕花栏杆。
公子走路可要专心。
他轻笑出声,伸手扶住她的手腕,这醉仙楼的楼梯,摔下去可疼得很。
温热的触感透过袖口传来,苏晚棠慌忙抽回手,却撞翻了墙角的青瓷瓶。
哗啦一声脆响,瓷片四溅。
掌柜的闻声跑来,看到谢承渊顿时脸色大变:谢将军!您这......
无妨。
谢承渊弯腰捡起一块较大的瓷片,在手中转了个圈,算在我的账上。
他将瓷片递给苏晚棠,公子若是喜欢,改日我送你个更好的。
雅间里茶香四溢。
苏晚棠盯着面前的青瓷茶盏,看茶叶在沸水中沉沉浮浮。
谢承渊倚着雕花窗棂,指尖叩着桌面:还未请教公子高姓大名
我......我姓苏。
苏晚棠抿了口茶,滚烫的茶水烫得舌尖发麻,谢将军军务繁忙,怎有闲情来此
再忙也要吃饭。
谢承渊忽然倾身向前,苏晚棠能清晰看到他睫毛投下的阴影,更何况,总要找机会把这个还你。
他从袖中取出步摇,珍珠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晕,苏公子,这步摇戴在姑娘头上可比你束发好看多了。
苏晚棠手一抖,茶盏险些翻倒。
谢承渊笑着将步摇推过来:昨夜我派人查过,苏府嫡女苏晚棠,年方十六,擅书画,精女红......
他忽然压低声音,只是不知苏小姐女扮男装,可是在躲什么人
窗外传来一声清脆的鸟鸣。
苏晚棠盯着谢承渊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突然觉得口干舌燥。
原来从昨日梅林初见,他就认出了自己女儿身。
她刚要开口,却听楼下传来一阵喧哗。
让开!丞相府二公子来了!
第二章:玉楼偷香
脚步声由远及近,雕花木门被猛地推开。
身着月白锦袍的公子哥带着随从闯进来,酒气扑面而来:谢承渊!听说你占了天字雅间本公子......
他的目光突然定格在苏晚棠身上,呦,这谁家的小白脸
谢承渊搁下茶盏,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他起身时带起一阵风,玄色衣摆扫过桌案,震得茶盏里的水泛起涟漪:宋子明,这是我的客人。
宋子明绕着苏晚棠踱步,伸手要去挑她的下巴:谢将军什么时候好这口了不如把人让给......
话音未落,谢承渊已扣住他的手腕,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道歉。
谢承渊的声音冷得像冰。
苏晚棠看着他紧抿的薄唇,突然发现这位总带着笑意的将军,眼神锐利得能将人看穿。
宋子明疼得脸色发白:谢承渊!你不过是个武将......
武将
谢承渊冷笑一声,猛地甩开他的手,宋公子不妨去问问北境的匈奴,我这武将的拳头硬不硬。
他伸手将苏晚棠护在身后,现在,滚。
雅间里一片死寂。
宋子明捂着腕子退出去,临走前还不忘恶狠狠地瞪了苏晚棠一眼。
谢承渊转身时,神色已恢复如常:吓到苏小姐了
苏晚棠摇摇头,目光落在他微微发红的指节上:谢将军何必为我得罪丞相府
有些人,得罪了便得罪了。
谢承渊重新坐下,斟了两杯茶,更何况,我答应过要护你周全。
他推过茶杯,那日在梅林,我就想告诉你,这步摇挂在你耳后时,比落在地上好看千倍。
窗外的阳光斜斜照进来,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苏晚棠望着杯中摇曳的茶叶,突然想起母亲说过的话:京城贵公子,最是薄情。
可眼前这人,却在她还未表明身份时,就敢为她得罪权臣。
谢将军为何......
她刚开口,却见菱歌匆匆跑来,脸色煞白:小姐!夫人派人来寻了!
谢承渊起身时带起一阵风,他从袖中取出个锦盒放在桌上:这是西域进贡的伤药,苏小姐收着。
他凑近时,苏晚棠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冷香,改日,我去苏府拜访。
马车疾驰在青石路上。
苏晚棠打开锦盒,里面是个白玉小瓶,瓶身刻着缠枝莲纹。
菱歌看着她泛红的脸,忍不住调侃:小姐这是被将军勾了魂为个陌生男子得罪丞相府,以后可怎么办
苏晚棠将药瓶贴在胸口,隔着衣衫都能感受到玉的凉意。
她望着车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突然想起谢承渊护着她时,掌心传来的温度。
或许从梅林初见那刻起,她的命运就已和这个名字紧紧纠缠在了一起。
而此时的醉仙楼雅间里,谢承渊望着苏晚棠匆匆离去的背影,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玉佩。
他想起方才宋子明不怀好意的眼神,嘴角勾起一抹危险的弧度。
有些人,我护定了。
第三章:锦书暗度
暮春的细雨如丝,苏晚棠倚在绣楼窗前,看着雨滴顺着青瓦檐角坠落,在青石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自醉仙楼一别,已过了七日,谢承渊那句改日拜访迟迟没有兑现,反倒让她的心绪如这连绵春雨般缠绵悱恻。
小姐,该用午膳了。
菱歌端着青瓷碗进来,碗里飘着雪白的银耳羹,夫人说您这几日茶饭不思,可要保重身子。
苏晚棠接过碗,用银匙轻轻搅动羹汤,忽然想起谢承渊在醉仙楼斟茶的模样。
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斟茶时手腕微转,青瓷盏里便泛起涟漪,如同此刻她心底泛起的涟漪。
正出神间,忽听得墙外传来清脆的马蹄声。
苏晚棠猛地起身,裙裾扫过妆奁,胭脂盒啪嗒掉在地上。
她扒着窗棂向外张望,只见巷口停着一辆青布马车,玄色衣摆一闪而过,那人腰间的玉佩在雨幕中泛着温润的光。
是他!
苏晚棠转身要跑,却被菱歌拦住:小姐!您还穿着寝衣!
待她换好月白襦裙奔到前厅,谢承渊正与父亲对坐品茶。
他褪去了往日的劲装,一袭藏青长衫更显温润如玉,手中捧着一卷《孙子兵法》,指节轻轻叩着书页:苏伯父这藏书阁里,竟有贞观年间的孤本。
苏父捋着胡须笑道:谢将军若喜欢,尽管拿去研读。犬子自幼痴迷兵法,只可惜......
他话音未落,苏晚棠已迈着小碎步走进来,发髻上的珍珠流苏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谢承渊抬眼,目光在她绯红的脸颊上停留片刻,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苏小姐也爱兵法
苏晚棠的脸更红了,绞着帕子不知如何作答。
苏父却误以为女儿害羞,解围道:小女不过是跟着兄长读过几页,哪里比得上谢将军驰骋沙场。
寒暄间,谢承渊从袖中取出个檀木匣:听闻苏小姐擅书画,特从西域寻来的狼毫笔,还望笑纳。
匣子打开,三支毛笔静静躺在锦缎上,笔杆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梅花。
苏晚棠的指尖刚触到笔杆,忽听得前厅外传来尖锐的嗓音:谢将军大驾光临,怎么不提前知会一声
随着话音,丞相夫人扶着宋子明走了进来,后者看到苏晚棠时,眼底闪过一丝阴鸷。
谢承渊起身行礼,神色淡淡:宋公子伤可好些了
宋子明按住母亲要发作的手,皮笑肉不笑地说:劳将军挂念。只是不知将军送苏小姐这般贵重的礼物,是何用意
气氛瞬间凝固。
苏父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苏晚棠攥紧了手中的笔匣。
谢承渊却不慌不忙,从怀中掏出一卷兵书:苏小姐既对兵法感兴趣,这是我手抄的《武经总要》,还请指教。
他转向苏父,苏伯父若不嫌弃,晚辈愿与苏小姐切磋一二。
苏父的神色缓和下来,丞相夫人却冷哼一声:男女授受不亲,谢将军这般做法,传出去怕是要坏了苏小姐的名声。
名声
谢承渊挑眉,目光扫过宋子明,那日醉仙楼,若不是我在场,苏小姐的名声才真要毁了。
他转向苏晚棠,眼中带着温柔,苏小姐若不介意,明日可来军营,我教你骑马。
送走谢承渊和丞相一家后,苏晚棠回到绣楼,将狼毫笔和兵书摆在案头。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夕阳透过窗棂洒在书页上,谢承渊苍劲的字迹仿佛还带着墨香。
小姐,您真要去军营
菱歌帮她卸下钗环,语气里满是担忧,那里都是男人,万一......
他不会让我有事的。
苏晚棠轻抚过书页,想起谢承渊护着她时坚定的眼神,明日你和我一起去,就说我要去白云观还愿。
第二日清晨,苏晚棠女扮男装来到军营。
辕门前,谢承渊早已等候多时,他牵着一匹通体雪白的马,马鞍上还挂着两个牛皮酒囊。
这是踏雪,性子最温顺。
他伸手扶苏晚棠上马,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来,抓紧缰绳,别怕。
军营后的演武场上,谢承渊耐心地教她控马、转弯、小跑。
苏晚棠的长衫被风吹起,发带不知何时松开,青丝如瀑般散落。
谢承渊策马靠近,伸手替她将发丝别到耳后,动作轻柔得仿佛在触碰易碎的琉璃。
谢将军!远处传来亲兵的呼喊,枢密院急召!
谢承渊皱眉,转头对苏晚棠说:你在这等我,片刻即回。
他刚要走,又折回来,将腰间的玉佩解下挂在她颈间,若有人为难,出示这个。
苏晚棠攥着温润的玉佩,看着他远去的背影。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玄色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宛如一幅绝美的画卷。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宋子明带着几个家丁拦住她的去路:苏晚棠,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私会谢承渊!
他伸手去抢玉佩,苏晚棠侧身躲避,却不慎从马上摔下。
千钧一发之际,一双有力的手臂接住了她。
谢承渊不知何时返回,眼神冰冷如霜:宋子明,你找死!
他将苏晚棠护在身后,抽出腰间佩剑,剑尖直指宋子明咽喉。
谢承渊!你敢动我
宋子明色厉内荏,我父亲可是丞相!
丞相又如何
谢承渊冷笑,今日你若伤她分毫,我定让你血溅当场!
他转头看向苏晚棠,眼神瞬间温柔:别怕,有我在。
宋子明见势不妙,带着家丁落荒而逃。
谢承渊收起剑,轻轻擦拭苏晚棠掌心的擦伤:可有伤到别处
他的呼吸喷洒在她手腕上,苏晚棠只觉得心跳快得要跳出胸口。
夕阳西下,谢承渊牵着马送苏晚棠到军营外。
他从酒囊中倒出一杯酒递给她:喝了驱驱寒。
苏晚棠接过酒杯,酒液入口辛辣,却暖了整个身子。
她望着谢承渊被夕阳染成金色的侧脸,轻声说:谢谢你。
谢承渊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傻瓜,何须言谢。
他突然凑近,温热的气息拂过她耳畔,明日辰时,我在梅林等你。
苏晚棠红着脸点头,转身离去时,裙摆扫过满地余晖。
她不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黑暗中悄然酝酿。
而她与谢承渊的命运,也将在这场风暴中,被彻底改变。
第四章:梅影缱绻
次日辰时,晨雾未散。
苏晚棠轻车熟路地穿过礼部侍郎府的月洞门,踏入那片心心念念的梅林。
露珠在花瓣上凝结成珠,每走一步,裙摆都会扫落细碎的水珠,沾湿绣着金线的裙裾。
她攥着裙摆小跑起来,发间的银铃随着步伐轻响,惊起枝头栖息的画眉。
梅林深处,谢承渊斜倚在虬曲的梅树下,手中把玩着一柄鎏金匕首,刀刃上倒映着他含笑的眉眼。
听见脚步声,他抬眸望去,目光瞬间变得柔和——苏晚棠今日穿了件藕荷色襦裙,外披月白色薄纱,鬓边斜插着一枝白梅,整个人宛如从画中走出的仙子。
等很久了吗
苏晚棠气喘吁吁地停在他面前,脸颊因奔跑泛起红晕。
谢承渊收起匕首,伸手替她拂去肩头的花瓣:不过是看着这些梅花,想起某人莽撞撞进我剑招里的模样。
他指尖划过她泛红的耳垂,倒是你,怎么敢独自穿过侍郎府
苏晚棠抿唇轻笑,从袖中取出个油纸包:前日见你总用军粮充饥,特意让厨房做了梅花酥。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油纸,十二块小巧的酥饼层层叠叠,每块都印着精致的梅纹。
谢承渊挑眉,拈起一块放入口中,酥脆的声响在静谧的梅林里格外清晰。
他突然凑近,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畔:比醉仙楼的点心还甜。
苏晚棠的脸腾地红了,慌乱间打翻了手中的油纸包,酥饼散落一地。
小心。
谢承渊眼疾手快地搂住她的腰,另一只手稳稳接住即将落地的油纸。
两人靠得极近,苏晚棠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冷冽的松香混着梅花酥的甜香,心跳声在胸腔里震耳欲聋。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谢承渊神色骤变,迅速将苏晚棠护在身后。
片刻后,几名士兵举着长枪闯入梅林:谢将军!枢密院有令,即刻回营!
谢承渊皱眉,转头看向苏晚棠,眼底满是不舍:你先回家,等我。
他从袖中掏出个锦囊塞给她,贴身收好。
说罢,他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玄色披风消失在梅林深处。
苏晚棠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久久不愿挪步。
直到露水浸湿了鞋袜,她才想起手中的锦囊。
打开一看,里面是枚刻着承字的青铜令牌,还有张素笺,上面是谢承渊苍劲的字迹:见牌如见吾,遇险可至镇北军辕门。
回到苏府时,母亲正在前厅训斥下人。
见苏晚棠回来,她快步上前,一把扯下她鬓边的白梅:你又往哪野去了今日礼部侍郎夫人来访,说你三番五次私闯她家后院!
苏晚棠低头不语,任由母亲数落。
余光瞥见屏风后闪过一抹月白色衣角——是宋子明!
原来他竟借拜访之名,来向母亲告状!
母亲,女儿只是去梅林赏梅......
她刚开口,就被母亲打断。
赏梅
母亲气得浑身发抖,你可知外面传成什么样了说你与谢承渊私相授受,败坏家风!
说着,她举起手中的鸡毛掸子,跪下!
苏晚棠咬着唇缓缓跪下,膝盖撞在青砖上,生疼。
这时,管家匆匆跑来:夫人!谢将军来访!
前厅瞬间安静下来。
谢承渊身着玄色常服,腰间玉佩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他在门槛前停下,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苏晚棠,眼神骤然变冷。
苏夫人这是何意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令人胆寒的威压,苏小姐乃我未过门的妻子,跪我尚可,跪旁人......他顿了顿,
怕是折煞旁人了。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苏晚棠猛地抬头,与谢承渊温柔的目光相撞。
母亲脸色煞白,握着鸡毛掸子的手微微颤抖:谢将军,这......
三日后,我会亲自登门提亲。
谢承渊从袖中取出一卷婚书,若有人再敢编排苏小姐的不是,休怪我谢承渊不客气。
说罢,他走到苏晚棠面前,伸手将她扶起,动作轻柔得仿佛在触碰稀世珍宝。
宋子明脸色铁青,却不敢发作。
谢承渊牵着苏晚棠的手,大步走出前厅。
直到出了苏府大门,他才松开手,转而将她鬓边凌乱的发丝别到耳后:吓到了
苏晚棠摇摇头,望着他坚定的眉眼,眼眶突然泛红。
原来他匆匆回营,竟是为了准备婚书;原来他早就想好了,要光明正大地护她周全。
夕阳西下,谢承渊将苏晚棠送上马车。
他握着车门的手迟迟不愿松开,目光温柔而坚定:等我。三日后,我必八抬大轿来娶你。
马车缓缓启动,苏晚棠掀开帘子,看着谢承渊的身影越来越小。
晚风拂过,带来阵阵梅花香,她握紧怀中的婚书,嘴角不自觉上扬。
却不知,在暗处,一双阴鸷的眼睛正死死盯着他们,一场阴谋,正在悄然展开......
第五章:暗流涌动
暮色初临时,苏府的角门悄然打开。
苏晚棠裹着墨色斗篷,怀里揣着谢承渊送来的婚书,小心翼翼地迈出门槛。
她与菱歌约好,要去城西的绣庄挑选嫁衣纹样,想到三日后谢承渊将亲自上门提亲,她的脸颊便泛起红晕,脚步也愈发轻快。
青石巷里寂静无声,唯有更夫敲着梆子从远处走来。
苏晚棠刚转过街角,忽听得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她心头一紧,下意识加快脚步,却见前方巷口突然涌出十几个黑衣人,手中弯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苏小姐,得罪了。
为首的黑衣人冷笑一声,挥刀便砍。
苏晚棠侧身躲过,慌乱中踩到裙摆摔倒在地,婚书从怀中滑落。
黑衣人见状,眼中闪过贪婪之色,伸手去抢婚书。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寒光破空而来,精准地钉在黑衣人的手腕上。
谢承渊的声音带着令人胆寒的杀意:动我的人,谁给你们的胆子
玄色披风如墨云般卷来,谢承渊长剑出鞘,剑气纵横间,黑衣人纷纷倒地。
苏晚棠望着他浴血奋战的身影,想起他白天在府中说未过门的妻子时的坚定,眼眶不由得湿润了。
最后一名黑衣人倒地时,谢承渊收剑入鞘,快步走到她身边。
他单膝跪地,小心翼翼地替她拂去裙摆上的尘土,声音却带着怒意:不是让你好好待在家中
我......我想去挑嫁衣......
苏晚棠哽咽着,伸手抚上他染血的衣襟,你受伤了......
谢承渊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无妨,皮外伤而已。
他捡起地上的婚书,仔细抚平褶皱,只是吓到你了。
把苏晚棠送回到苏府时,谢承渊坚持要送苏晚棠到绣楼。
月光下,他的脸色略显苍白,却仍强撑着笑意:三日后,我会带着最珍贵的聘礼来。
苏晚棠点点头,从袖中取出一方手帕,轻轻擦拭他脸上的血迹:你也小心,那些人......
放心,我自会查清楚。
谢承渊将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在这里,能伤到我的人还没出生。
他低头,在她额间落下一吻,等我。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苏晚棠心中满是担忧。
第二日清晨,她还未起身,就听到前厅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披衣起身,却见父亲脸色铁青,手中拿着一份奏折。
晚棠,你和谢承渊......父亲声音颤抖,你们怎么如此莽撞
原来,昨夜黑衣人事件被人添油加醋地上报朝廷,弹劾谢承渊结党营私,意图谋反。
奏折上,苏晚棠的名字赫然在列,被指为谢承渊的同谋。
苏晚棠只觉眼前一黑,险些晕倒:父亲,这是诬陷!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父亲满脸疲惫,丞相在朝堂上力主彻查,皇上已经下旨,要谢承渊即刻回京述职......
正说着,管家匆匆跑来:老爷!谢将军求见!
谢承渊走进前厅时,身上还带着战场的硝烟。
他看了苏晚棠一眼,目光温柔,转而向苏父行礼:苏伯父,此事是我连累了晚棠。我已向皇上请命,即刻出征北境,将功赎罪。待我凯旋之日,定当......
不行!
苏晚棠冲上前,抓住他的衣袖,北境战事吃紧,你此去凶多吉少!
谢承渊伸手轻抚她的发顶,声音低沉而坚定:等我,我一定会回来娶你。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虎符,有此物在,镇北军听我调遣。若有危险,可去军营找陆远舟将军。
苏晚棠泪流满面,死死攥着虎符:我等你,你一定要平安归来......
门外,马蹄声急促响起。
谢承渊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苏晚棠追到门口,只看到他的背影消失在晨雾中,宛如一场虚幻的梦。
而她不知道,这一别,竟是生离死别......
第六章:寒夜孤灯
谢承渊离去后的第三日,汴京飘起了入春以来第一场冷雨。
苏晚棠坐在绣楼窗前,望着雨幕中渐渐模糊的青瓦,手中的绣针在嫁衣缎面上迟迟落不下去。
本该是筹备婚事的日子,如今案头却堆满了父亲四处奔走疏通关系的拜帖。
小姐,该喝药了。
菱歌端着药碗推门而入,药香混着苦涩的气息弥漫开来。
自从谢承渊出征,苏晚棠便茶饭不思,每日靠着安神汤药入眠。
瓷碗触到唇边时,突然一阵剧烈的雷声炸响。
苏晚棠手一抖,褐色药汁洒在未绣完的鸳鸯纹样上,洇开一片深色污渍。
她怔怔地看着嫁衣,泪水不受控制地滚落,将绸缎晕染得斑斑驳驳。
这嫁衣......
她哽咽着伸手去擦,却越抹越乱,他还能看到吗
菱歌放下药碗,搂住她颤抖的肩膀:将军吉人天相,一定会凯旋的。您这样,将军知道了得多心疼。
话音未落,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苏晚棠慌忙起身,裙摆扫翻了绣架。
透过雕花窗棂,她看见一队官兵正气势汹汹地闯入府中,领头的正是丞相府的管家。
苏大人!奉旨抄家!
管家展开明黄色圣旨,声音尖锐刺耳,苏明远勾结逆党,意图谋反,即刻革职下狱!
苏晚棠只觉天旋地转,扶着窗框才勉强站稳。
她看见父亲被官兵推搡着押出前厅,灰白的头发散落在肩头,而母亲瘫坐在地,哭得肝肠寸断。
菱歌死死拽住她:小姐不能下去!他们是冲着您来的!
深夜,苏晚棠在菱歌的帮助下从后门逃出。
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清冷地洒在青石板路上。
她怀里紧紧抱着谢承渊留下的虎符,望着远处巍峨的城墙,想起临别时他说等我的模样,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菱歌,我们去雁门关。
她转身望向南方,眼神坚定,陆将军说过,镇北军大营永远为我敞开。
十日后,雁门关外。
苏晚棠的裙摆早已沾满尘土,脚上的绣鞋也磨出了破洞。
远远望见军营的旌旗时,她几乎是踉跄着奔过去的。
守营士兵拦住她的瞬间,她颤抖着掏出虎符:我要见陆远舟将军!
中军大帐内,陆远舟看着憔悴的苏晚棠,神色凝重。
他展开一封密信,信纸边缘还带着干涸的血迹:承渊半月前中了埋伏,为掩护大军撤退,率三百骑兵断后......
他声音哽咽,至今生死未卜。
苏晚棠只觉眼前一黑,虎符当啷坠地。
她死死抓住桌案边缘,指甲在木头上划出深深的痕迹:不可能......他答应过我......
苏姑娘,你看这个。
陆远舟从怀中取出个布包,里面是支残缺的梅花簪,簪头的珍珠已经脱落,这是在战场上找到的,承渊一直贴身带着。
苏晚棠颤抖着接过发簪,泪水砸在冰凉的金属上。
她想起初见时梅林里的惊鸿一瞥,想起他为她怒怼权臣的模样,想起临别前他说我一定会回来的誓言。
如今物是人非,只剩这支残破的发簪,还带着战场上的硝烟与血迹。
深夜,苏晚棠独自坐在营帐外。
寒风呼啸着掠过戈壁,远处传来隐约的号角声。
她将发簪贴在胸口,仿佛还能感受到谢承渊的温度。
突然,北方天际划过一道流星,她慌忙起身,对着夜空许愿:承渊,若你还活着,就回来吧......我还在等你......
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她蜷缩在寒风中,任思绪飘向遥远的战场。
而此时的谢承渊,正躺在雪山深处的山洞里,浑身是伤,昏迷不醒。
他的掌心还紧握着半块玉佩,那是苏晚棠送他的平安符,此刻早已染满鲜血......
第七章:雪岭残魂
雁门关外的寒风裹着砂砾,将苏晚棠的裙角磨得毛糙。
她握着那支残缺的梅花簪,日日守在军营瞭望塔下,望着北方连绵的雪山发呆。
陆远舟曾说,搜救队已深入雪山腹地,但连日暴雪封山,根本无法确定谢承渊的踪迹。
苏姑娘,该用膳了。
亲兵端来粗瓷碗,里面是混着野菜的粟米粥。
苏晚棠摇摇头,目光依旧盯着远处翻涌的云层。
自从得知谢承渊失踪,她便固执地守在这里,哪怕冻得手指发紫,也不愿回营帐取暖。
第七日清晨,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沉寂。
浑身是雪的斥候翻身下马,声音带着难掩的激动:发现踪迹了!在鹰嘴崖下的山洞里!
苏晚棠几乎是踉跄着冲过去的。
她不顾陆远舟的阻拦,抓过一件皮裘就往雪山深处跑。
脚下的积雪没过膝盖,寒风如刀割般刮过脸颊,但她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谢承渊在等她。
山洞外,几名士兵正围着担架忙碌。
苏晚棠的脚步突然顿住,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
担架上的人浑身是血,玄色衣袍结满冰霜,若非那腰间半露的平安符,她几乎认不出这就是记忆中那个意气风发的将军。
承渊......
她颤抖着跪在担架旁,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指尖刚触到他冰冷的脸颊,谢承渊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出的血沫溅在她手背上,殷红如梅。
快!送回营帐!
陆远舟的声音带着少见的慌乱。
苏晚棠死死攥着谢承渊的手,跟着担架狂奔。
他的手冰凉刺骨,却在她掌心微微颤抖,仿佛在确认她的存在。
营帐内,药香与血腥气交织。
苏晚棠跪在榻边,用温水小心翼翼地擦拭谢承渊身上的伤口。
他的右肩插着支折断的箭,腹部缠着的布条早已被血浸透,左腿更是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曲着。
箭上淬了毒......
随军大夫眉头紧锁,若不是在雪地里冻了这些时日,毒性早就攻心了。
苏晚棠的泪水滴落在谢承渊的伤口上。
她想起临别时他故作轻松的笑容,想起他说我一定会回来时坚定的眼神,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求您,一定要救他。
深夜,谢承渊突然发起高热。
他在昏迷中呓语不断,时而喊着杀,时而低唤晚棠。
苏晚棠握着他滚烫的手,将脸贴在他掌心:我在,我在这儿......
突然,谢承渊猛地坐起身,双眼通红如血。
他死死掐住苏晚棠的脖颈,声音充满戾气:奸细!都得死!
苏晚棠被掐得喘不过气,却仍强撑着唤他:承渊,是我......
她的泪水滴落在谢承渊手背上,冰凉的触感似乎唤醒了他一丝理智。
谢承渊的手骤然松开,眼神中闪过一丝迷茫,随即又陷入昏迷。
晨光初现时,谢承渊终于退烧。
他虚弱地睁开眼,看着守在床边的苏晚棠,嘴角动了动:我还活着
你还活着。
苏晚棠泣不成声,将脸埋进他的肩窝,你说过要回来娶我的,说话可算数
谢承渊艰难地抬手,轻抚她凌乱的发丝:算数......只是连累你了......
他的目光扫过她破旧的衣衫和红肿的眼眶,心中一阵刺痛。
就在这时,帐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陆远舟神色凝重地走进来,手中拿着封密函:朝廷下旨了,命承渊即刻回京受审,罪名......是通敌叛国。
苏晚棠浑身发冷,转头看向谢承渊。
他躺在床上,嘴角勾起一抹苦笑,眼底却燃着冰冷的火:果然,他们不会放过我。
他握紧苏晚棠的手,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晚棠,这次,我要你好好活着。
第八章:霜刃断情
雁门关的寒风卷着砂砾拍打着营帐,牛皮帐幕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苏晚棠死死攥着谢承渊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我随你一同回京,我要当面向皇上禀明真相!
她的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却掩不住尾音的颤抖。
谢承渊望着她眼底熬出的血丝,喉间泛起铁锈味。
他强撑着半坐起身,牵动伤口渗出鲜血,却浑然不觉。
指尖抚过她冻得通红的脸颊,昔日战场上杀伐果决的将军。
此刻声音软得像揉碎的月光:还记得梅林初见时,你被我剑尖吓白的小脸吗那时就在想,怎么会有这般莽撞又可爱的姑娘。
苏晚棠的泪水砸在他手背,洇开深色血渍。
她想起那惊鸿一瞥的春日,想起他在醉仙楼护着自己时的霸道,想起他说我未过门的妻子时眼底的炽热。
可如今,这双手却要被枷锁束缚,这双眼即将蒙上冤屈。
承渊......
她哽咽着将脸埋进他掌心,我们一起逃吧,去江南,去塞外,只要能和你在一起......
帐外突然传来甲胄碰撞声,陆远舟掀帘而入,身后跟着一队神色冷峻的禁军。
谢将军,皇命难违。
他别开脸,不敢直视谢承渊的眼睛,苏姑娘,请回避。
禁军首领甩下镣铐,冰冷的铁环在地上拖出刺耳声响。
苏晚棠猛地扑到谢承渊身前,却被他一把揽进怀里。
带着体温的血顺着她后背流下,他在她耳边低语:别怕,等我。
温热的气息混着血腥气,却让她想起那年春日梅林里,他说他日定当奉还时的清朗。
谢承渊被押解回京那日,雁门关飘起细雪。
苏晚棠立在城墙上,看着囚车碾过积雪,扬起细碎冰晶。
他始终没有回头,玄色囚衣在风中猎猎作响,宛如一只折断翅膀的孤鹰。
三日后,苏晚棠乔装成民妇,混在人群中潜入京城。
丞相府门前张灯结彩,丫鬟们议论声传入耳中:听说皇上要将柳小姐赐婚给谢将军,只要他肯认罪......
她攥紧袖中的虎符,指甲几乎刺破掌心。
深夜,她翻墙潜入天牢,霉味与血腥气扑面而来。
牢卒横七竖八倒在地上,颈间插着熟悉的梅花镖——是陆远舟暗中相助。
地牢深处,谢承渊靠在潮湿的墙壁上,镣铐在他腕间勒出深可见骨的伤口。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抬头,苍白的脸上泛起苦笑:不是让你好好活着吗
苏晚棠扑到他身前,颤抖着解开他染血的衣襟。
他胸前布满鞭痕,旧箭伤因感染而溃烂,却仍死死护着贴身藏着的半块玉佩。
我要带你走。
她声音发狠,泪水滴在他伤口上,陆将军在城外备好了马......
谢承渊突然扣住她手腕,力道大得惊人:晚棠,看看这个。
他从怀中掏出张皱巴巴的纸,是皇帝的密旨,北境狼族二十万大军压境,唯有我能领军退敌。
他的拇指摩挲着她掌心的老茧,那是连日苦练射箭留下的,你该知道,我若逃,万千百姓怎么办
苏晚棠摇头,发丝凌乱地散在脸上:那你怎么办他们会杀了你!
若能用我命换太平......
他突然剧烈咳嗽,鲜血溅在她衣襟,就当还你那日梅林惊鸿。
他费力地抬起手,将半块玉佩塞进她掌心,替我活下去,忘了我......
远处传来追兵的呼喝声。
谢承渊最后深深看她一眼,突然反手将她推出牢门。
铁门重重关上的瞬间,她听见他沙哑却清晰的声音:忘了谢承渊,记得那年梅花开得正好......
第九章:寒甲披霜
牢门关闭的巨响震得苏晚棠耳膜生疼,她跌坐在满是青苔的地上,掌心的半块玉佩硌得生疼。
追兵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混着甲胄碰撞的声响,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笼罩。
什么人!
火把的光晕中,禁军首领举着长刀逼近。
苏晚棠握紧玉佩,突然将染血的衣袖扯开,露出臂上陆家的刺青——那是陆远舟昨夜偷偷为她纹上的保命符。
陆将军的人。
她强撑着站起身,声音冷得像淬了冰,奉命巡查。
首领狐疑地打量她片刻,最终挥挥手放行。
等脚步声彻底消失,她才无力地靠在墙上,泪水汹涌而出。
三日后,皇宫宣政殿。
谢承渊跪在冰冷的金砖上,脖颈间的枷锁泛着森冷的光。
皇帝高坐在龙椅上,手中把玩着密报:谢承渊,狼族大军压境,你可愿戴罪立功
臣......
他喉间腥甜翻涌,却仍挺直脊背,愿以死报国。
余光瞥见丞相站在角落里,嘴角挂着得逞的笑。
他想起昨夜陆远舟偷偷送来的消息——狼族此次入侵,竟是丞相暗中勾结。
出征那日,京城百姓夹道相送。
苏晚棠混在人群中,看着谢承渊身披残破的玄甲,骑在踏雪马上。
他的目光扫过人群,在她站立的方向微微一顿,随即调转马头,率领大军出城。
雁门关外,寒风卷着黄沙呼啸。
谢承渊站在城墙上,望着北方漫天的尘烟。
军医为他包扎伤口时,他望着自己布满伤痕的双手,想起苏晚棠为他擦拭伤口时的温柔。
将军,这伤不能再拖了。
军医的声音带着担忧,他却只是苦笑。
深夜,谢承渊独自走进军械库。
月光透过破旧的窗棂洒进来,照在尘封的兵书上。
他翻开一本,里面夹着苏晚棠送他的梅花书签,花瓣早已干枯,却还残留着淡淡的香气。
报——!
传令兵的声音打破寂静,狼族先锋已至十里外!
谢承渊合上兵书,将书签贴身收好。
他走出军械库,玄色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宛如即将奔赴战场的孤狼。
战场上,厮杀声震天动地。
谢承渊挥舞长剑,剑刃上的血迹早已凝固。
他的右肩旧伤复发,每挥一剑都疼得钻心,却仍死死守着城门。
将军,后方有异动!
副将的声音带着惊恐。
谢承渊回头,只见丞相派来的援军突然调转矛头,向己方阵营攻来。
他终于明白,这根本就是一场阴谋——既要他退敌,又要他死在乱军之中。
杀出去!
他大喝一声,率领残部突围。
箭矢如雨般袭来,他挥剑格挡,却感觉体力渐渐不支。
恍惚间,他仿佛又看见苏晚棠站在梅林里,白衣胜雪,笑意盈盈。
承渊!
熟悉的声音突然传来。
谢承渊猛地抬头,只见苏晚棠骑着马,挥舞着他送的长剑,带领一队骑兵杀来。
她的发丝凌乱,脸上沾满尘土,眼神却坚定如鹰。
你怎么......
他的话被呼啸的箭雨打断。
苏晚棠翻身下马,将虎符塞进他手中:陆将军说,镇北军听令于虎符。
她的嘴角带着倔强的笑,我说过,要和你一起。
谢承渊看着她,心中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感动与心疼。
他握紧虎符,大喝一声:镇北军听令,随我杀贼!
夕阳西下,战场上尸横遍野。
谢承渊和苏晚棠背靠背而立,身上的伤口不断渗血。
狼族大军终于退去,可丞相的叛军却仍在逼近。
晚棠,对不起。
谢承渊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风中的叹息,这次,真的要食言了。
他缓缓举起长剑,剑尖对准自己心口。
不要!
苏晚棠伸手去夺剑,却被他一把揽进怀里。
温热的血顺着她后背流下,谢承渊的声音在她耳边渐渐微弱:活下去......替我看遍这山河......
苏晚棠抱着逐渐冰冷的身体,撕心裂肺地哭喊。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仿佛要将他们永远留在这片土地上。
而远处,陆远舟率领大军赶来,看着这惨烈的一幕,不禁老泪纵横。
第十章:残阳泣血
苏晚棠的哭声混着北风,在血色残阳下显得格外凄厉。
谢承渊的身体渐渐失去温度,却仍固执地将她圈在怀中,仿佛即便身死,也要为她筑起最后一道屏障。
陆远舟翻身下马,颤抖着伸手合上谢承渊的双眼,玄色披风上未干的血迹,在暮色中如同永不凋零的红梅。
苏姑娘,快走!
陆远舟突然将她拽起,远处传来丞相叛军的马蹄声,承渊用命换来的时间,你不能浪费!
他将一枚刻着陆家徽记的令牌塞进她手中,去江南找我义子,凭此信物他会护你周全。
苏晚棠死死抓着谢承渊的衣襟不肯放手,直到陆远舟强行将她抱上战马。
踏雪马似乎感应到主人已去,发出悲鸣,扬蹄狂奔。
苏晚棠回头望去,只见陆远舟率领残部列阵,月光下的长枪如林,而谢承渊的身体,正在逐渐被夜色吞噬。
三日后,江南小镇。
苏晚棠蜷缩在破旧的客栈里,怀中紧紧抱着谢承渊的半块玉佩。
铜镜里的人形容枯槁,昔日的明艳少女,如今眼窝深陷,发丝凌乱。
客栈外传来行人议论声:听说镇北大将军战死沙场,皇上追封他为忠勇公......
哼,不过是给个虚名,听说他是被丞相陷害的......
她猛地推开窗户,冷风灌进来,吹得她剧烈咳嗽。
血迹溅在窗棂上,如同红梅绽放。
这时,房门被轻轻叩响,一个温润的声音传来:苏姑娘,在下陆离,义父让我来接你。
开门的瞬间,苏晚棠愣住了。
眼前的青年身着月白长衫,眉眼间竟与谢承渊有几分相似。
陆离将披风披在她身上,轻声道:我已安排好船只,明日就送你去海外。
深夜,苏晚棠独自走到江边。
江水滔滔,映着一轮冷月。
她取出谢承渊留下的婚书,火光中,墨迹渐渐模糊。
承渊,你说过会八抬大轿娶我......
她哽咽着将灰烬洒入江水,如今山河破碎,我该往何处去……
五年后,汴京。
昔日的丞相府已沦为废墟,杂草丛生。
一位素衣女子立在断壁残垣前,面容平静,唯有眼中藏着化不开的悲伤。
她正是苏晚棠,这些年她化名江晚,在海外行医济世,却始终忘不了那道在战场上倒下的身影。
江姑娘,陆公子找您。
随从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回到陆府,只见陆离神色凝重,手中拿着一卷密函:当年陷害承渊的证据找到了。
烛光下,苏晚棠展开泛黄的书信,上面赫然是丞相与狼族勾结的往来信件。
字迹刺痛双眼,她想起谢承渊最后望向她的眼神,想起他在牢中说用我命换太平时的决然,泪水终于决堤。
明日早朝,我要面见皇上。
她的声音冷得像冰。
次日清晨,金銮殿上。
苏晚棠身着素服,捧着证据跪在殿中。
满朝文武哗然,皇帝脸色阴晴不定。
当她将谢承渊临终前拼死护下的半块玉佩呈上时,终于哽咽出声:陛下,谢将军一生忠肝义胆,却含冤而死,恳请为他平反!
夕阳西下时,圣旨终于下达。
谢承渊沉冤得雪,追封镇国公,赐葬皇陵。
苏晚棠站在谢承渊的衣冠冢前,将那支残缺的梅花簪轻轻放在坟前。
春风拂过,带来阵阵梅香,恍惚间,她又看见那个玄甲少年在梅林间舞剑,笑着对她说:他日定当奉还。
承渊,你看,这山河如你所愿。
她轻声道,泪水滴落在墓碑上,而我,终于可以来见你了。
夜幕降临,苏晚棠握着谢承渊的半块玉佩,永远闭上了眼睛。
恍惚中,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春日,梅林花开,少年将军转身一笑,惊艳了她的整个岁月。
第十一章:梅影重逢
苏晚棠感觉自己的意识在一片混沌中漂浮,四周是无边的黑暗,唯有耳畔传来细碎的风声,仿佛有人在轻声呼唤她的名字。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光亮穿透黑暗,她缓缓睁开双眼,发现自己竟置身于一片熟悉的梅林之中。
梅树上缀满粉白的花朵,花瓣如雪花般飘落。
远处,那个令她魂牵梦绕的身影正背对着她,玄色披风随风轻扬。
苏晚棠的心跳骤然加快,她颤抖着迈出脚步,每走一步,记忆中的画面便不断闪现:醉仙楼里的惊鸿一瞥、军营中手把手的教导、战场上生死相依的瞬间……
承渊!
她终于喊出这个在心底呼唤了无数次的名字。
谢承渊缓缓转身,眉眼间带着她熟悉的温柔笑意。
他伸出手,声音仿佛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晚棠,你终于来了。
苏晚棠飞奔过去,扑进他的怀中。
熟悉的松香混着梅花气息萦绕在鼻尖,她紧紧抱着他,生怕这只是一场虚幻的梦: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
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襟,这些年的思念、痛苦与委屈,在这一刻全部倾泻而出。
谢承渊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一下又一下,就像从前那样: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往后,再也不会分开了。
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仿佛在许下永恒的誓言。
两人就这样相拥在梅林之中,时光仿佛在此刻静止。
苏晚棠抬起头,凝视着谢承渊的脸庞,伸手细细描绘着他的眉眼、鼻梁、嘴唇,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
谢承渊则低头,轻轻吻去她脸上的泪水,随后,温柔而深情地吻住了她的唇。
这个迟到了太久的吻,饱含着无尽的思念与爱意,仿佛要将彼此分离的岁月都弥补回来。
然而,梅林的景象却突然开始扭曲,花瓣变得血红,天空也染上了不祥的暗红色。
谢承渊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猛地推开苏晚棠,声音带着痛苦与焦急:晚棠,快走!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苏晚棠惊慌失措地抓住他的手:我不要离开你!无论生死,我都要和你在一起!
谢承渊眼中闪过一丝挣扎,随即坚定地说:你还有未完成的使命。还记得我们在军营里谈论的太平盛世吗如今山河虽定,但仍有百姓受苦。你要替我活下去,去完成我们未竟的心愿。
可是……
苏晚棠的话被谢承渊打断。
答应我,晚棠。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恳求,等一切都结束了,我会在奈何桥边等你,到那时,我们再永不分离。
苏晚棠泪水涟涟,最终缓缓点头。
谢承渊露出欣慰的笑容,轻轻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周围的黑暗再次将苏晚棠笼罩,她拼命想要抓住谢承渊,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血色的梅林中。
当苏晚棠再次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陌生的屋子里,阳光透过窗户洒在身上。
陆离守在床边,见她醒来,脸上露出惊喜的神情:江姑娘,你终于醒了!你昏迷了整整三日。
苏晚棠坐起身,摸向怀中,那半块玉佩还在。
她望着窗外的天空,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她知道,自己要带着谢承渊的那份心愿,继续走下去,直到真正实现他们心中的太平盛世。
而她与谢承渊的故事,虽然历经生死,却在彼此心中,永远留下了最深刻、最动人的印记。
此后,每当梅花盛开的季节,人们仿佛都能看到一男一女在梅林中共舞,他们的身影,与那灿烂的梅花,共同构成了一幅永不褪色的画卷。
第十二章:墨香续缘
十年光阴转瞬即逝,昔日战火纷飞的北境如今已化作一片繁荣的商道。
春日里,一队商队正沿着新修缮的驿道缓缓前行,车队最前方的马车上,年逾三十的苏晚棠掀开帘幔,望着道路两旁新栽的梅树出神。
这些梅树是她用这些年行医积攒的钱财所植,如今已渐成规模,每到花开时节,暗香浮动,恍若故人来。
江先生,前方就是新建成的义学。
随行的年轻医师指着远处的白墙灰瓦说道。
苏晚棠点点头,眼中满是欣慰。
这些年,她以江晚之名悬壶济世,在各地建立医馆、义学,将谢承渊守护百姓的心愿一点点化作现实。
她救治过战场上的伤兵,也为贫苦人家的孩子传授医术,看着越来越多的人因她的努力重获新生,心中的遗憾似乎也渐渐被填满。
回到江南陆府时,已是黄昏。
陆离迎上来,手中捧着一封信件:江姑娘,京中来信,皇上应允了在雁门关为谢将军立祠的事。
苏晚棠接过信件,指尖轻轻摩挲着信纸,仿佛能触到遥远岁月里那人的温度。
深夜,苏晚棠独自坐在书房,案头摆着谢承渊留下的兵书和那支残缺的梅花簪。
她铺开宣纸,提笔写下一首诗:梅影依稀旧梦长,山河无恙忆萧郎。此生未尽相思意,来世再续墨梅香。
墨香在空气中弥漫,恍惚间,她似乎又听见了谢承渊在耳畔低语。
又过了五年,苏晚棠已成为名满天下的江神医,但她始终孑然一身。
这日,她像往常一样在医馆坐诊,忽有一名年轻男子匆匆赶来,手中捧着一束梅花:江先生,城外有位公子说,您见了这花便知他是谁。
苏晚棠的心猛地一颤,接过梅花快步走出医馆。
不远处的梅树下,站着一个身着玄色长衫的身影,阳光为他镀上一层金边,熟悉的轮廓让苏晚棠的泪水瞬间模糊了双眼。
那人缓缓转身,眉眼间带着她日夜思念的笑意,手中握着半块玉佩,与她怀中的玉佩严丝合缝。
晚棠,我来赴约了。
谢承渊的声音带着穿越时空的温柔,这次,换我等了你太久。
苏晚棠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情感,朝着那人飞奔而去。
在满树梅花的见证下,两个跨越生死的灵魂终于再次相拥。
这一次,他们不再有分离,不再有遗憾,只愿携手共度余生,在这太平盛世里,续写属于他们的墨梅情缘。
第十三章:浮生静好
梅树下的重逢恍若隔世,苏晚棠将脸深深埋入谢承渊怀中,听着那熟悉又陌生的心跳声,生怕一抬头,眼前人又会化作泡影。
谢承渊紧紧拥着她,下巴轻轻蹭过她发顶,带着沙哑的嗓音在她耳边呢喃:这些年,让你一个人受苦了。
你还活着,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晚棠抬起头,双手捧着他的脸,仔细端详着这张思念已久的面容。
谢承渊眼中闪过一丝心疼,牵起她布满薄茧的手,放在唇边轻吻:那日我重伤濒死,被一位隐世高人所救。他用秘术护住我心脉,又带我远走海外,调养了整整十五年。
他从袖中取出一卷泛黄的信笺,上面是陆远舟的字迹:承渊,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随你而去。那日你将虎符托付于我,我便知你早有赴死之心。所幸天不绝你,高人寻来之际,我拼尽全力保住了你的一线生机。晚棠姑娘这些年日夜奔波,只为完成你们的心愿,莫负她......
苏晚棠读着信笺,泪水再次夺眶而出。
原来在她以为失去他的漫长岁月里,还有人在默默守护这份希望。
谢承渊将她揽入怀中,指着远处新建的医馆和义学:我回来后,走遍了你去过的每一个地方。看着这些由你一手建起的楼阁,想着你如何披星戴月地救人,如何为了百姓四处奔走......
他的声音哽咽,晚棠,你做到了,我们的太平盛世,真的来了。
三日后,江南小镇张灯结彩。
谢承渊骑着高头大马,八抬大轿沿着铺满梅花瓣的街道缓缓而行。
苏晚棠身着凤冠霞帔,望着铜镜中自己泛红的眼眶,恍惚间又回到了年少时光。
盖头落下的那一刻,她听见谢承渊在她耳边轻声说:这次,我终于能光明正大地娶你了。
婚后,两人在医馆旁建了座小院,院中的梅树是从汴京梅林移栽而来。
每日清晨,谢承渊会陪着苏晚棠坐诊,闲暇时便一同钻研医书、修剪花枝。
偶尔有百姓送来自家种的蔬果,总要拉着他们说上几句家常,感谢江神医和谢先生的救命之恩。
某个夏夜,两人躺在庭院的竹席上,望着满天繁星。
谢承渊突然翻身将她搂入怀中,温热的呼吸拂过耳畔:晚棠,若有来世......
没等他说完,苏晚棠便伸手捂住他的嘴:不许说傻话,这辈子还没爱够,谁要等来世
谢承渊笑着拨开她的手,在她唇上轻轻一吻:那就说好,生生世世,我都要找到你。
月光洒在两人交叠的身影上,梅树的影子随风摇曳,将这对璧人的模样永远镌刻在时光里。
第十四章:岁月绵长
春去秋来,庭院里的梅树愈发繁茂。
苏晚棠和谢承渊膝下虽无亲生子女,却收养了许多孤苦孩童。
清晨的小院里,总能听见孩子们清脆的读书声,夹杂着谢承渊指导他们习剑的吆喝,以及苏晚棠唤大家吃早饭的温柔嗓音。
一日午后,苏晚棠正在药房调配药材,忽见最小的孩子阿宁跌跌撞撞跑进来,小脸涨得通红:谢爹爹又在树上睡着了!江娘亲快去看看!
她忍俊不禁,放下手中药杵,顺着阿宁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梅树最高的枝桠间,一袭玄色衣角随风轻摆,谢承渊斜倚在粗壮的枝干上,手中握着一卷兵书,却早已酣然入梦。
真是长不大。
苏晚棠笑着摇摇头,吩咐阿宁取来薄毯。
她踩着竹梯小心翼翼地爬上树,微风拂过,带起阵阵梅香。
谢承渊似有所感,睫毛轻颤,睁开眼便望见她温柔的眉眼。
怎么上来了仔细摔着。
他伸手将她拉到身旁坐稳,声音里还带着未散的睡意。
还不是怕你着凉。
苏晚棠嗔怪着展开薄毯,轻轻盖在他身上。
两人并肩坐着,俯瞰院中嬉笑打闹的孩子们。
谢承渊忽然握住她的手,指腹摩挲着她掌心的纹路:晚棠,你看这些孩子,多像当年的我们。
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恍惚间,那些战火纷飞、生离死别的岁月都已远去。
如今的每一寸光阴,都被幸福填满。
是啊,她靠在他肩头,若早知道,历经千辛万苦能换来这样的日子,那些苦难,倒也值得了。
暮色渐浓时,雁门关传来消息,新落成的忠勇公祠前,百姓自发摆上了鲜花与美酒。
谢承渊握着那封书信,沉默良久。
苏晚棠轻轻环住他的腰:去看看吧,让他们知道,守护山河的人,从未被遗忘。
半月后,两人踏上北行之路。
马车缓缓驶过曾经浴血奋战的土地,如今麦苗青青,炊烟袅袅。
雁门关的城墙上,谢字大旗依旧猎猎作响。
忠勇公祠内,百姓们供奉的香烛常年不熄,墙上挂满了他们夫妇二人行医济世的故事画卷。
谢承渊望着自己的衣冠冢,碑前摆满了百姓送来的野梅。
苏晚棠摘下鬓边的梅花簪,轻轻放在碑前:你看,大家都记得你。
她转头望向他,眼中含着笑,而我,终于能光明正大地告诉所有人,谢承渊,是我此生最爱的人。
夕阳西下,余晖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们手牵着手,漫步在雁门关外。
谢承渊指着远处的山峦:晚棠,等我们老了,就在这里盖间小木屋,每天看日出日落,可好
好。
苏晚棠倚在他肩头,就像现在这样,一直走下去。
晚风拂过,带来熟悉的松香与梅香。
那些曾经的伤痛与遗憾,都化作了此刻的岁月静好。
第十五章:白首同归
二十载光阴倏忽而过,雁门关外的小木屋早已被满院梅树簇拥。
春日里,谢承渊总爱搬着藤椅坐在梅树下,看苏晚棠教孩子们辨认草药。
他鬓角已染霜白,却仍如少年时那般,目光追随着她的身影,眉眼间盛满温柔。
这日清晨,苏晚棠如往常般将熬好的药汤端到他面前,却见他手中捧着泛黄的婚书,上面墨迹虽淡,誓言却依旧滚烫。
还记得吗
他抬头望向她眼角的细纹,当年说要八抬大轿娶你,结果让你等了那么久。
苏晚棠笑着在他身旁坐下,银丝随着晨风轻扬:如今日日相守,可比花轿更珍贵。
她伸手抚过他布满老茧的手,那些曾经握剑杀敌的手,如今只为她折梅簪发。
忽然,院外传来马蹄声。
陆离的儿子策马而至,带来了朝廷最新的嘉奖令——因夫妇二人多年来在北境行医办学,皇上特赐仁心济世匾额。
孩子们欢呼着将匾额抬进院子,谢承渊与苏晚棠相视而笑,岁月沉淀的爱意在眼底流转。
入夜,月光透过梅枝洒在木屋前的石桌上。
谢承渊温了壶梅子酒,与苏晚棠对坐小酌。
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惊起几只夜枭。
晚棠,他忽然握住她的手,声音带着罕见的颤抖,若有一日我先走了......
不许说这样的话。
她慌忙捂住他的嘴,眼中泛起泪光。
可谢承渊却轻轻掰开她的手,将一枚玉佩塞进她掌心——那是当年半块玉佩重新雕琢而成的同心佩。
别怕,他将她揽入怀中,还记得梅影重逢时我说的话吗无论生死,我都会等你。
三日后,雁门关迎来初雪。
谢承渊在睡梦中安详离世,手中仍紧握着同心佩。
苏晚棠替他整理衣冠时,发现枕下藏着一卷诗稿,最新的那页写着:与卿同看梅千树,不悔人间走一遭。
三年后的梅开时节,苏晚棠在给孩子们讲完最后一个故事后,安静地闭上了双眼。
她的枕边,放着那支残缺的梅花簪和一对紧紧相扣的同心佩。
出殡那日,雁门关百姓倾城相送。
人们将白梅撒满道路,送这对守护山河、济世救人的璧人最后一程。
合葬那日,陆离将谢承渊的兵书与苏晚棠的医典一同放入棺椁,墓碑上刻着:承渊晚棠,生死与共,山河为证,爱意长存。
此后每年梅开之际,总有一对身影在梅林间若隐若现。
老人们说,那是谢将军与江神医,他们仍在守护着这片土地,守着他们用一生换来的太平盛世。
而他们的故事,如同永不凋零的梅花,在岁月长河中绽放着永恒的芬芳,诉说着跨越生死、矢志不渝的深情……。
本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