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砚之放弃功名进入公主府成为面首那日,京城落雪。
他带着旧物,以谦卑之姿向我行礼,我望着他。
在我心动之时却发现我只是他上位的工具罢了。
平静日子被匿名信打破,信中诋毁我与他的关系,还附上疑似他与青梅竹马相拥的画像。
面对我的质问,他掏出碎玉自证清白,坚定表明心意。
此后,他在府中悉心照料我,晨起备汤、心烦抚琴、学做点心,甚至扮作戏子只为博我一笑。
1
我倚在鎏金雕花的软榻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口的海棠刺绣。
满殿丝竹声里,各色绫罗绸缎在烛火下晃得人眼晕,这场为新科状元举办的庆功宴,倒像是把整个大梁朝的奢靡都堆在了含元殿里。
公主殿下,状元郎要献诗了!
贴身丫鬟采绿的声音带着几分雀跃。
我懒懒抬眸,正看见那道清瘦身影穿过层层珠帘。
裴砚之,新晋状元郎,听说出身寒门,却在殿试上以一篇《治国策》惊得父皇拍案叫绝。
他身着月白长袍,腰间只系着块素净的玉佩,在满殿朱紫中倒显得格格不入。
可当他抬起头,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扫过众人时,我竟无端觉得,这含元殿的金玉辉煌,都成了他的陪衬。
臣裴砚之,献诗一首,为陛下贺,为大梁贺。
他的声音清朗如松间清泉,不卑不亢。
圣朝开鸿运,文星耀九重。寒门出贵子,志气贯长虹……我支着下巴,饶有兴致地听着。
这样的奉承诗我听过太多,可从他口中念出来,却像是带着山野间的清风,吹散了殿中萦绕的脂粉香。
直到他的目光不经意间与我相撞,那首诗的尾音忽然变得有些飘忽:愿得……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周围传来低低的抽气声,我微微一怔。
这最后两句,分明是不该出现在这种场合的情诗。再看裴砚之,他耳尖泛红,却仍直直望着我。
好!好诗!
父皇的笑声打破了短暂的寂静。
裴卿不仅才学出众,更是个妙人!云华,你觉得如何
我这才回过神来,发现满殿目光都聚在我身上。
指尖突然有些发烫,我轻咳一声:诗是好诗,就是最后两句……
故意拖长尾音,看着裴砚之瞬间绷紧的身体,倒是让人听出了几分私心。
殿中响起一阵轻笑,裴砚之却突然跪了下来:臣斗胆,此诗确有私心。臣自见公主殿下第一眼,便惊为天人。若能得殿下垂青,臣愿以一生相护!
这话一出,满殿哗然。
我握着茶盏的手微微发抖,抬眼望去,裴砚之跪在玉阶之下,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他身上,宛如镀了层银边。
他眼中的炽热,让我想起春日里盛开的海棠,灼灼其华,直教人移不开眼。
父皇的脸色沉了下来,我却鬼使神差地站了起来:父皇,女儿……
女儿也觉得裴状元一表人才,若能……
声音越来越小,却足以让殿中每个人都听清。
就这样,一场本是为状元郎庆功的宴会,成了我与裴砚之的定亲宴。
回公主府的马车上,采绿叽叽喳喳地说着裴砚之如何大胆求亲,我却望着车窗外的月色出神。
脑海中不断回想着裴砚之跪在玉阶上的模样,他说要一生相护的誓言,在我耳畔久久回荡。
只是那时的我还不知道,这一句誓言,不过是他精心编织的网。
更不会想到,多年后我亲手撕碎他写给青梅竹马的情书时,那上面
等我位极人臣,必娶你过门
的字迹,会比这满殿的金玉还要冰冷刺骨。
夜深了——
我躺在床上,听着窗外传来的更鼓声。
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心口,那里还残留着初见时的悸动。
2
红烛摇曳,将新房内的
囍
字映得忽明忽暗。
我攥着盖头边缘的流苏,听着外面宾客散去的脚步声渐渐远了,心却越发慌得厉害。
直到房门被轻轻推开,一道熟悉的气息裹挟着梅花香漫进来,我才松了口气。
公主……
裴砚之的声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我隔着盖头,都能想象出他耳尖泛红的模样。
指尖突然被温热的掌心包裹住,他的拇指轻轻摩挲着我手背上的肌肤,一下又一下,像是在安抚受惊的小鹿。
轻轻一扯,红绸滑落的瞬间,我撞进他满是笑意的眼底。
他的目光一寸寸扫过我的眉眼,突然低笑出声:原来传言是真的。
抬手替我将碎发别到耳后,指腹擦过脸颊时带起一阵酥麻,云华公主的美貌,当真倾国倾城。
我被夸得脸颊发烫,正要开口打趣,却见他突然单膝跪地,从袖中取出一卷宣纸。
展开时,他的手腕轻轻蹭过我的裙摆,带着若有若无的温度。
这是……
我低头看去,宣纸上墨迹未干,正是那日庆功宴上他作的诗。
只是最后两句旁多了一行小字:赠吾妻云华,愿岁岁年年,不负相思意。
烛火在字里行间跳跃,映得他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他突然将宣纸按在胸口,声音发闷:写的时候总怕不够好,磨了三稿才敢拿来见你。
婚后的日子——
我学着宫里嬷嬷教的法子,笨手笨脚地为他下厨。
那日在厨房,我踮着脚往蒸笼里放桃花酥。
裴砚之不知何时从身后环住我,下巴搁在我发顶:小心烫着。
他说话时呼出的热气扫过耳畔,我手一抖,差点打翻旁边的糖罐。
等焦黑的桃花酥端上桌,他却吃得津津有味,还故意夸张地眯起眼睛:这是公主殿下亲手做的,比御膳房的珍馐美馔都要香甜。
说着便拈起一块喂到我嘴边,碎屑落在我唇角。
他眸光一暗,俯身替我舔去,声音沙哑:甜过蜜糖。
那日我受了凉,太医开的药又苦又涩。
我捏着鼻子皱成一团,说什么也不肯喝,裴砚之无奈地叹了口气。
突然倾身靠近,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用手托住我的后颈,另一只手端着药碗。
苦涩的药汁顺着他的唇渡进我口中,他的舌头轻轻撬开我的牙关,药汁混合着他口中淡淡的茶香,竟没那么难以下咽。
他耳尖通红,眼神却灼灼地盯着我:良药苦口,可若是我陪着殿下一起尝,是不是就没那么苦了
说完又低头含了口温水,这次渡来时,舌尖还轻轻勾了勾我。
春去秋来——
他的仕途也在我的暗中助力下一帆风顺。
每当他下朝归来,总会带回我爱吃的糖炒栗子,或是新出的胭脂水粉。
那日他捧着一盒口脂回来,拉着我坐在梳妆台前。
他笨拙地拧开口脂,指尖蹭上一抹桃红色,在我唇上细细描绘,时不时用指腹晕染边缘。
书上说,‘朱唇一点桃花殷’,
他的呼吸扫过我的鼻尖,可我觉得,殿下比桃花还要娇艳三分。
我们时常在公主府的花园里对月饮酒,他给我讲他家乡的趣事,说到兴起时,会摘下一朵桂花别在我发间。
我给他说宫里的见闻,他便撑着头,目光一刻也不离开我,偶尔伸手替我拂去落在肩头的花瓣。
有次我讲得口渴,端起酒杯仰头饮尽,酒水顺着嘴角滑落,他突然倾身过来,用嘴唇接住那滴酒,然后含住我的唇。
声音含糊:酒是殿下喝过的,格外醉人。
我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延续下去。
直到那日,我在他书房整理奏折时,发现了一个暗格。
好奇心作祟下,我打开暗格,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着几封书信。我拿起一封,展开的瞬间,心却凉了半截。
阿沅见字如晤,如今我已娶了公主,那复仇大业指日可待。
待我位极人臣,必风风光光娶你过门……
字迹刚劲有力,分明是裴砚之的笔迹。
我只觉眼前一阵发黑,耳畔嗡嗡作响,手中的信纸簌簌发抖。
那些他为我画眉时的专注,喂我吃点心时的温柔,还有无数个相拥而眠的夜晚,此刻都化作尖锐的刺,扎得我心口生疼。
公主
门外传来采绿的声音,我慌忙将信纸塞回暗格,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
镜中的女子眼尾泛红,哪还有半分平日里的娇俏模样。
我握紧拳头,暗暗告诉自己:云华,你是大梁最尊贵的公主,绝不能在他面前露出半分软弱。
当晚裴砚之回来时,我像往常一样笑着迎上去,为他宽衣解带。
他搂着我的腰,在我额头上落下一吻:今日朝堂上又解决了一桩大事,都是多亏了殿下。
我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那可要好好奖赏裴大人。
我抬起头,在他唇上轻轻一啄,只是不知裴大人,最想要的奖赏是什么
他眼底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恢复如常:能得殿下相伴,便是最好的奖赏。
我笑着应下,心里却在盘算着该如何拆穿他的真面目。
窗外的月光洒在我们身上,明明还是往日的温柔月色,此刻却透着几分刺骨的寒意。
这场始于谎言的婚姻,我倒要看看,最后会如何收场。
3
铜镜映出我苍白如纸的脸,指尖还残留着信纸粗糙的触感。
那几行字像是滚烫的烙铁,在我心口反复灼烧。
门外传来裴砚之归来的脚步声,我猛地将暗格合上,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勉强稳住颤抖的身体。
云华,我带了你最爱吃的芙蓉糕。
他的声音带着惯有的温柔,推门而入时还带着外头的霜雪寒气。
我背对着他,听见他脚步一顿:怎么站在暗处可是身子又不舒服了
我深吸一口气转身,看见他捧着食盒的模样,突然想起昨夜他还揽着我在榻上说
冬夜漫长,有你才暖。
此刻那些情话都成了尖锐的讽刺,我扯出一抹笑。
裴大人公务繁忙,还惦记着这些
他似乎察觉到不对劲,放下食盒走近几步:今日下朝早,特意绕去西街买的。
他伸手要牵我的手,我不着痕迹地避开,瞥见他指尖还沾着些许墨渍。
那抹墨痕像是根刺,让我想起暗格里的书信,想起他写
必娶你过门
时的决绝。
裴砚之,
见我唤他名字,脸上顿住惊愕的神色。
从袖中抽出那封已经被我揉皱的信,这是什么
data-fanqie-type=pay_tag>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目光死死盯着我手中的信纸。
有那么一瞬间,我仿佛看到他眼底翻涌的慌乱与无措。
但很快,他又恢复了镇定:殿下误会了,这不过是……
不过是为了利用我达成你的复仇大业
我打断他的话,声音尖锐得连自己都陌生,你说的一生相护,原来都是骗我的!
信纸被我狠狠甩在他脸上,裴砚之,你好狠的心!
他伸手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将我捏碎:云华,听我解释!我接近你确实有目的,但这些日子的感情,我对你……
够了!
我用力甩开他的手,后退几步撞到桌案,疼得眼眶发红,你以为我云华是什么是你复仇路上的垫脚石是你攀附权贵的工具
想起他曾含情脉脉地为我画眉,温柔缱绻地说
愿与卿共白首,我只觉得一阵恶心,我真是瞎了眼,才会相信你!
裴砚之的脸色变得铁青,他弯腰捡起地上的信纸,声音低沉:我承认,一开始接近你是有目的。但我发誓,后来对你的感情都是真的!阿沅……
她只是我年少时的一个执念,现在我爱的人是你!
执念
我冷笑出声。
那你怎么不告诉她,你已经爱上别人你敢说,你没有想过等功成名就后,就抛下我去娶她
看着他沉默的模样,我只觉心被万箭穿心,裴砚之,你说你爱我,可你的爱,不过是一场精心算计的骗局!
不是的!
他突然上前一步,抓住我的肩膀,云华,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处理好一切!我保证,以后绝不会再让你伤心!
我狠狠推开他,转身从妆奁里取出和离书,掷在他面前:太迟了。裴砚之,从你写下这封信的那一刻起,我们之间就已经完了。
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滑落,我却倔强地仰起头,明日我便进宫,求父皇下旨和离。你走吧,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裴砚之看着地上的和离书,突然跪了下来:云华,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别离开我,求你……
他伸手想要抓住我的裙摆,却被我一脚踢开。
起来!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以为下跪就能挽回一切你以为一句道歉,就能抵消你对我的欺骗裴砚之,我是大梁的云华公主,不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
他跪在地上,像个被抽走灵魂的木偶,眼神空洞地望着我。
我转身离开房间,身后传来他压抑的哭声,可那声音再也无法触动我分毫。
曾经的甜蜜与温情,都在这一刻化作泡影,剩下的,只有满心的失望与绝望。
第二日清晨,我带着红肿的眼睛进宫。
父皇看着我憔悴的模样,心疼得直叹气: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同意这门婚事。
我强撑着精神,跪伏在地:求父皇下旨,让女儿与裴砚之解除婚约。
父皇沉默良久,最终叹了口气:罢了,既然你心意已决,朕便准了。只是那裴砚之,朕定不会轻饶他!
我摇摇头:女儿不想再与他有任何瓜葛,只求父皇让他远离京城,此生不复相见。
想起昨日他跪地求饶的模样,我心中一阵刺痛,却也更加坚定了离开的决心。
消息传开后,裴砚之在宫门外跪了整整一日一夜。
无论采绿如何劝我,我都冷着脸不为所动。直到侍卫来报,说裴砚之被冻晕过去,我才攥紧帕子,声音发颤:把他带走,别让他脏了我的眼。
夜晚,我站在窗前,望着满天繁星。
曾经,我以为自己找到了一生所爱,却没想到,那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我抬手抹去,暗暗发誓:从今以后,我云华公主,再也不会为任何男人伤心落泪。
4
北风卷着残雪扑在窗棂上,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我握着暖炉,听着外头断断续续传来的议论声
——
裴砚之已经在宫门外跪了第三日,滴水未进。
公主,您当真不去看看驸马爷
采绿捧着披风站在一旁,眼圈泛红,这么冷的天,他……
住口!
我猛地将茶盏重重搁在案上,滚烫的茶水溅出来,在月白色的桌布上洇出深色的痕迹。
心口处传来钝痛,我却死死咬住下唇,从今日起,不准再在我面前提‘驸马’二字。
窗外的风雪愈发猛烈,裴砚之的身影却依旧笔直地跪在那里,像是一尊凝固的石像。
他的官服早已被雪水浸透,乌发上结着冰碴,可每当宫门开启,他总会挣扎着抬头,望向宫内的方向,眼中闪烁着希冀的光芒。
宫人们路过时,总会忍不住驻足叹息。
有大胆的丫鬟悄悄递给他热汤,却被他摇头拒绝:非公主所赐,裴某不敢饮。
这话传到我耳中,我冷笑一声,将脸埋进狐裘里。
曾经他说
愿为公主遮风挡雨,如今这寒风冰雪,倒成了他博我同情的手段。
第三日深夜,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寂静。
侍卫长浑身是雪地冲进来:公主!裴大人他……
他晕过去了!
我手中的绣帕应声落地,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几乎是下意识地起身,却在踏出房门的瞬间猛然停住。
拖走。
我背过身,声音冷得像是淬了冰,若他再敢来,打断他的腿。
裴砚之终究还是被人抬走了。可不过两日,我在晨起梳妆时,就看见窗台上摆着个小巧的食盒。
打开一看,是我最爱的梅花酥。
还附着一张字条,字迹被雨水晕染得有些模糊:尝遍京城八家点心铺,唯有西街那家的糖霜最合你口味。
我攥着字条,指甲几乎要将纸背戳穿,隔着窗怒吼:把这些东西全扔出去!
却在转身时,瞥见远处宫墙上一抹狼狈身影
——
裴砚之浑身湿透,正攀着墙头,试图看我一眼。
之后的日子里,他的
纠缠
愈发变本加厉。
我去太液池泛舟,他就驾着一叶扁舟远远跟着,即便暴雨倾盆,也固执地立在船头;
我在御花园赏花,他便混在花匠里,捧着新摘的芍药想要递给我,被侍卫驱赶时,还死死攥着花枝不肯松手,掌心被刺扎得鲜血淋漓;
甚至有次我去寺庙祈福,回程马车刚出城门,就见他拉着辆装满炭火的牛车追上来,大声喊着:云华!这是你最爱用的红罗炭!
最荒唐的一次,他不知从哪弄来一群舞姬,在宫门外摆开宴席,自己则抚着琴唱起我们定情时的曲子。
歌声凄切,直传进我的寝殿。我气得摔了妆奁,却听他在外面高声道:昔日裴某负了殿下,但这曲《凤求凰》,此生只愿为殿下一人而奏!
直到那一日,我被政敌陷害,被扣上
通敌叛国
的罪名。消息传来时,我正在修剪花枝,剪刀
当啷
一声掉在地上。
望着蜂拥而入的侍卫,我忽然笑了
——
原来在这深宫里,即便是公主,也难逃被人算计的命运。
被押往天牢的路上,我意外地看到了裴砚之。
他混在人群中,眼神里满是焦急与愤怒。
当我的目光与他相撞时,他突然不顾一切地冲了出来:云华!
侍卫们立刻将他拦住,棍棒如雨点般落在他身上。
可他依旧奋力挣扎着,嘶声喊道:我一定会救你!等我!
他被按在地上,却还梗着脖子朝我喊:云华!你别怕!我就算拼了这条命……
话未说完,就被侍卫一脚踹在脸上,鲜血顿时从他口中喷出,染红了满地尘土。
在天牢里的日子暗无天日,我蜷缩在角落里,听着外面传来的风声雨声。
我知道,这次怕是凶多吉少了。
父皇虽疼爱我,但事关江山社稷,他也不得不慎重。
而裴砚之,他真的能救我吗
我自嘲地笑了笑,将脸埋进膝盖里。那个满心都是复仇计划的男人,又怎么可能有能力与那些老谋深算的政敌抗衡
然而,我低估了裴砚之的决心。
就在我即将被问斩的前一日,他竟然联合了几位忠臣,发动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劫狱行动。
当他浑身是血地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的衣袍破破烂烂,身上不知多少伤口,却依旧牢牢握着剑,一步一步朝我走来。
云华,我来带你回家。
他的声音虚弱却坚定,伸手想要触碰我,却在半空中停住。
我看着他身上的伤口,鲜血不断渗出,染红了他的衣袍,心中五味杂陈。
为什么……
我轻声问道。
他笑了笑,笑容里带着几分苦涩:因为我爱你。曾经是我错了,可我愿意用余生来弥补。
我别过脸去:裴砚之,迟来的深情比草贱。你以为这样,就能让我原谅你吗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坚定地说:我不求你原谅,我只求能留在你身边,护你周全。
此时,外面传来追兵的喊杀声。
裴砚之立刻将我护在身后,抽出长剑,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云华,别怕,有我在。
战斗愈发激烈,裴砚之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鲜血溅在我的脸上,温热而腥甜。他却越战越勇,剑招狠辣,每一招都拼着同归于尽的架势。
当一支箭朝着我射来时,他毫不犹豫地转身挡在我面前。
箭簇没入他后背的瞬间,他还强撑着回头朝我笑:云华……
别怕……
看着他单薄却坚毅的背影,我的心狠狠揪了一下。曾经那个温柔却带着算计的男人,如今为了我,不惜与整个世界为敌。
5
箭矢穿透裴砚之背部的瞬间,剧痛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但他脑海中唯一闪过的念头是:还好,挡住了。
温热的血顺着箭尾滴落,在她裙裾晕开红梅。
快走!
他猛地将她往后一推,手中长剑划出半轮血弧。
伤口的疼痛让他动作迟缓,却仍固执地将她护在身后。
看着追兵逼近,他在心底苦笑:当年为了复仇接近她,如今却愿为她舍弃性命,原来早在不知不觉间,她已成为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
混战中,箭雨破空而来。他几乎是本能地转身将她扑倒在地,后背瞬间传来刺骨的疼痛,像被无数利刃同时刺穿。
别……
闭眼。
他气若游丝地贴着她耳畔呢喃,意识开始模糊,却还强撑着说出:我带你……
回家。
此刻他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一定要活着带她离开这里。
等再次醒来,他看到她焦急的面容,心里满是欣喜与愧疚。
欣喜于她平安无事,愧疚于自己曾经的欺骗。你没事……
就好。
他说出这句话时目光紧紧锁着她,生怕错过她一丝表情。
当她冷着脸扔来和离书,他的心猛地一抽,却仍艰难地撑起身子:云华,我知道错了。那日在书房,若我能坦诚相告……
他在心里疯狂呐喊:我后悔了,后悔没早点告诉你,我对你的感情早已超越了利用。
听着她愤怒的质问,他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鲜血。
我已向陛下请辞,放弃所有官职爵位。只要你愿意,我立刻离开京城,永不打扰。但在这之前,请让我护你周全。
被软禁的日子里,他每日守在公主府外,风雨无阻。
看着她站在阁楼窗边,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当她问
你究竟要纠缠到什么时候,他抬头,眼神坚定:直到你愿意相信,我的真心。
他掏出破旧香囊,想起新婚夜的甜蜜,眼眶发烫。
他多希望时光能倒流,回到那些纯粹相爱的日子,可他知道,是自己亲手毁了一切,如今只能用行动赎罪。
每一次挺身而出挡住危险,他都觉得值得。
看着她心疼又倔强地别过脸,他在心里苦笑:原来她还是在意我的,只是不肯轻易原谅。
当刺客的刀划向她喉咙,他几乎没有犹豫便用手臂去挡,剧痛传来时,他却在想:只要她平安,这些伤痛又算得了什么
狩猎场上,暗箭袭来的那一刻,他想都没想就挡在她身前。
箭头穿透胸膛的瞬间,他倒在她怀里,嘴角溢出鲜血:别害怕……
我说过,会护你周全。
他意识渐渐模糊,却满心都是满足:能在最后一刻保护她,也算弥补了曾经的亏欠。
再次醒来,看到她布满血丝的眼睛,他轻声说:云华,我放弃一切,只愿做你府上面首,一生一世陪着你。
他在心里暗暗发誓:这次,我定不负你,余生只为你一人而活。当她终于露出笑容,他紧紧握住她的手。
6
裴砚之搬回公主府那日,京城下了今冬第一场雪。
他只带了一卷诗文、半箱旧衣,还有那个被摩挲得边角起毛的香囊。
我倚在朱漆廊柱上,看着他跪在雪地里向我行礼,乌发上落满晶莹的雪粒,突然觉得这场始于欺骗的闹剧,或许真的要画上句点了。
从今日起,臣裴砚之,愿为公主府中最卑微的奴仆。
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抬头时眼底盛满温柔。
我转身走进屋内,身后传来他起身跟随的脚步声,轻得像一片羽毛。
府中的下人们起初都对这位昔日的状元郎指指点点,采绿更是冷着脸将他安排去扫马厩。
我透过窗棂看着他卷起衣袖,动作利落地清理马粪,丝毫不见从前的矜贵模样,心里五味杂陈。
直到那日暴雨突至,我站在屋檐下躲雨,却见他顶着蓑衣匆匆跑来,怀中紧紧护着我最爱的那盆白梅。
当心淋病了。
我嘴上嫌弃,却伸手接过花盆。
他的发丝被雨水打湿,贴在苍白的脸上,却笑得眉眼弯弯:殿下喜欢的,臣自然要护好。
那一刻,积压在心底的最后一丝怨气,竟如被暖阳融化的残雪,悄然消散。
然而,平静的日子并未持续太久。
一日,我在花园中赏花,突然收到一封匿名信。
信中言辞污秽,诋毁我与裴砚之的关系,还附上几张模糊的画像,画中裴砚之与一名女子相拥,那女子的面容赫然与他的青梅竹马阿沅有几分相似。
我捏着信纸的手微微发抖,裴砚之却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
殿下,这是有人故意陷害。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慌乱,阿沅早已嫁人,如今在江南生活,臣可派人去查证。
我转身看着他,目光锐利:你怎么解释这些画像
他沉默片刻,从怀中掏出一块碎玉:这是当年阿沅赠予我的定情信物,得知我娶了公主后,她便派人将玉送回,并附上祝福。这些画像,不过是别有用心之人的手段。
说着,他将碎玉狠狠摔在地上,自那日在书房被你发现真相后,我与她再无半点瓜葛。我的心里,只有殿下一人。
看着他眼底的焦急与真诚,我终于放下心来。
但仍冷着脸道:最好如此。若再有类似之事,你即刻离开。
他却笑了,伸手轻轻替我拂去肩头的花瓣:臣求之不得,能留在殿下身边,便是最大的福气。
随着时间推移,裴砚之在府中的地位渐渐稳固。
他会在我晨起时备好温热的醒酒汤,在我心烦时为我抚琴解闷,甚至学会了做我最爱吃的桃花酥。
有时我半夜醒来,还能看见他守在房门外,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一日,我心血来潮,让他扮作戏子为我表演。他毫不犹豫地换上戏服,眉眼间尽是风情。
一曲唱罢,我忍不住拍手叫好:没想到裴大人还有这般才艺。
他却突然单膝跪地,握住我的手:只要殿下开心,臣做什么都愿意。
我被他认真的模样逗笑,却在低头时瞥见他掌心的老茧。
那是这些日子劳作留下的痕迹,曾经执笔写尽锦绣文章的手,如今为了我,甘愿做粗活累活。
我的眼眶不禁发热,反手握住他的手:以后别做这些粗活了,我舍不得。
他猛地抬头,眼中闪过惊喜:殿下……
不过,
我别过脸,掩饰住脸上的红晕,你得教我写诗。总不能让人说,堂堂云华公主,连首像样的诗都写不出来。
从那以后,每日午后,我们都会在书房吟诗作画。
他站在我身后,手把手教我握笔,呼吸轻轻扫过我的耳畔。有时我们会为一句诗争论不休,最后以他认输,为我剥一碟新鲜的荔枝告终。
那些曾经的伤痛,在这些琐碎的日常中,被慢慢治愈。
一年后的春日,我与裴砚之在郊外踏青。
他采来一大束野花,笨拙地编成花环戴在我头上:云华,你比这春日的繁花还要美。
我笑着想要摘下,他却伸手拦住:别动,让我好好看看。
他的目光温柔而专注,仿佛要将我刻进心里。
我突然想起初见时他在宴会上的惊鸿一瞥,想起他背叛时的心痛欲绝,想起他为我舍命相护的模样。原来兜兜转转,我们还是走到了一起。
裴砚之,
我轻声说,你后悔放弃功名吗
他摇摇头,将我拥入怀中:比起那些,我更害怕失去你。如今能陪在你身边,便是我此生最大的圆满。
我靠在他胸前,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嘴角扬起幸福的笑容。
远处,几只蝴蝶在花丛中翩翩起舞,阳光洒在我们身上,温暖而明媚。
回宫那日,父皇看着我们紧握的手,欣慰地笑了:云华,朕从未见你如此开心过。
我看向裴砚之,他也正温柔地看着我。
是啊,历经千帆,我终于找到了那个值得托付一生的人。
当晚,我在灯下写下一首诗:往昔恩怨随风去,今朝情意比金坚。愿得一心同白首,不负岁月不负卿。
裴砚之读完,将我紧紧搂入怀中,轻声说:此生,定不负你。
窗外,月光如水,洒在这对历经磨难的有情人身上。
(已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