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书阁 > 仙侠小说 > 雪线之上 > 第一章

许星辰调整着相机焦距,呼出的白气在镜头前凝结成霜。海拔四千五百米的雪线之上,连呼吸都变得奢侈。她透过取景框注视着远处如刀削般的雪峰,夕阳将整片山脉染成金色,这是她等待了三天的完美光线。
再坚持十分钟...她喃喃自语,手指已经冻得几乎失去知觉。
就在她按下快门的瞬间,一阵狂风突然袭来,险些将她从悬崖边吹倒。许星辰踉跄着后退几步,厚重的登山靴陷入新雪中。她抬头望向天空,原本湛蓝的天际此刻被翻滚的乌云迅速吞噬。
该死!她迅速收起三脚架,心跳加速。上山前客栈老板的警告言犹在耳——贡嘎的天气比女人的心思还难猜,下午三点前必须下山。而现在,她的手表显示已经过了下午四点。
许星辰背上器材包,开始沿着来时的标记往回走。雪越下越大,能见度急剧下降。那些她精心绑在岩石上的红色标记带,此刻已被新雪覆盖大半。她的步伐越来越快,呼吸变得急促,不是因为高原反应,而是逐渐蔓延的恐慌。
一个小时后,许星辰彻底迷失了方向。暴风雪像一头饥饿的野兽,撕扯着她的冲锋衣。她的体力消耗殆尽,每走一步都是踩在棉花上。当她的左脚突然踩空时,已经来不及反应了。
许星辰滚下山坡的瞬间,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这次真的要为自己的固执付出代价了。
意识恢复时,许星辰首先闻到的是松木燃烧的味道。她睁开眼,看到低矮的木屋顶和跳动的火光。身上盖着厚重的毛毯,身下是简陋但干燥的木床。
醒了一个低沉的男声从角落传来。
许星辰猛地坐起,随即因眩晕又倒回枕头上。一个高大的身影走到床边,递给她一杯冒着热气的东西。
慢点,你有点轻微脑震荡。男人说,喝点酥油茶,能帮你恢复。
许星辰这才看清救命恩人的样子——古铜色的皮肤,棱角分明的下颌线,眼睛像雪山上的湖泊一样清澈而深邃。他看上去三十出头,左眉上有一道浅浅的疤痕。是一个标准的藏族汉子。
我...我的相机这是她恢复意识后最关心的问题。如果那些器材弄丢了,那自己确实是白遭罪了。
男人指了指墙角,器材没事,但你差点就见不到它们了。他的语气里带着愤怒的责备,这种天气独自上山,导游的话是要当耳边风!
许星辰尴尬地接过茶杯,酥油茶的温热传递到冻僵的手指,额....总之谢谢你的救命之恩,我是许星辰,是《国家地理》的摄影师。她顿了顿,你是
许星辰想要打破尴尬,毕竟自己给人家舔了不少麻烦。
陆远山。男人简短地回答,这里的登山向导。
还是个汉族名字,大概是因为自己是汉族人。许星辰小口啜饮着酥油茶,咸甜的味道在口腔中扩散。她环顾木屋——一张床,一个炉子,墙上挂着登山工具和一些动物标本。角落里堆着木柴和几个塑料箱。
暴风雪至少会持续两天。陆远山往炉子里添了块木头,火盆刺啦一声将其吞没,你暂时走不了了。
两天许星辰惊呼,我得联系编辑部...
没信号。陆远山指了指窗外肆虐的暴风雪,除非你有卫星电话。
许星辰摇摇头,她的卫星电话放在山下的客栈里。她不死心地找到手机,顶上的信号格完全为空,果然显示无服务。
陆远山走到墙边,取下一条风干的肉,饿了吧条件有限,将就吃点。
许星辰这才感到胃里空空如也。她看着陆远山熟练地将肉切成薄片,放在炉子上的铁板上烤。火光映照着他的侧脸,投下深邃的阴影。
你经常救人吗许星辰试探问道,但总是感觉是在没话找话。
陆远山没有立即回答,他的手不断地翻动着火炉上的肉片,不经常。他简短地说,大多数人知道敬畏雪山。
这句话带着些许讽刺意味。她这次拍摄计划确实太冒失了。
肉烤好了,陆远山递给她一个木盘。许星辰咬了一口,肉质坚韧但香味浓郁。
这是什么肉她好奇地问。
岩羊。陆远山回答,去年冬天困在冰缝里死的,所以不算偷猎。
许星辰点点头,继续吃着。她注意到陆远山说话时很少看她,眼神总是飘向远处,仿佛在寻找什么不存在的东西。
夜深了,暴风雪拍打着木屋的墙壁,发出呜咽般的声响。陆远山从塑料箱里拿出一个睡袋,铺在炉子旁的地上。
你睡床。他说,我守夜,防止炉火熄灭。
许星辰本不想再多麻烦他,但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她只好钻进毛毯下,听着炉火噼啪的声音和屋外的风雪声,很快沉入梦乡。
第二天清晨,许星辰被一阵金属碰撞声惊醒。她睁开眼,看到陆远山正在整理登山装备。
雪停了她问,声音因刚睡醒而沙哑。
陆远山摇摇头,暂时小了些,但很快会更大。他递给她一杯热茶,我准备出去看看情况,你留在屋里。
许星辰坐起身,感到后脑勺还有隐隐作痛,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陆远山斩钉截铁地拒绝,你的装备不够,而且...他指了指她的头,伤还没好。
许星辰皱起眉头,我是成年人,能照顾自己。而且...把我留在这里你也不放心的对吧
其实许星辰带有私心,她还想再多拍一点好照片。
陆远山停下手中的动作,显然看穿她的小把戏,在这里,自负会害死人。他的眼神锐利,昨天要不是我发现你,现在你已经是冰雕了。
这句话让许星辰哑口无言。她低头喝了口酥油茶,掩饰自己的尴尬。但早已凉透的酥油味道让她忍不住喷了出来。
陆远山穿上厚重的冲锋衣,戴上手套,我两小时内回来。别碰炉子,别开门,除非你想冻死。
门关上后,木屋重新陷入寂静。许星辰起身走到窗边,透过结霜的玻璃看到外面白茫茫一片。她拿起相机,借着透来的光检查着里面的照片。幸运的是,摔下山坡前拍的那些雪山日落完好无损。
她一张张翻看,突然在最后一张发现了新照片——是她在昏迷时被拍的。她躺在雪地里,脸色苍白。
许星辰的心跳漏了一拍。作为专业的摄影,她能看出这张照片构图精妙,光线处理得恰到好处,绝不是随手拍的。她想起陆远山粗糙的双手,感到难以想象他能拍出这样专业的照片。
两小时过去,陆远山没有回来。许星辰开始感到不安,她反复查看窗外,但除了风雪什么也看不见。又过了一小时,就在她考虑是否要违背警告出门寻找时,木屋的门被推开了。
陆远山浑身是雪,脸色异常苍白。他踉跄着走进来,右手紧握左臂。
你受伤了许星辰皱眉冲上前。
陆远山摇摇头,但许星辰已经看到他左臂衣袖上的血迹。她不由分说地帮他脱下外套,里面的毛衣已经被血浸透了一大片。
天啊!怎么回事她倒吸一口冷气。
冰裂缝...没注意...陆远山的声音虚弱,岩石...刮的...
许星辰迅速翻找急救包,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曾在野外摄影时学过基础急救。当剪开陆远山的衣袖时,她看到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横贯整个小臂。
这需要缝合!她惊呼道,医疗箱里有缝合工具吗
陆远山指了指墙上的一个金属盒。许星辰取下来,发现里面有简易缝合包和局部麻醉剂。
躺下。她命令道,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要坚定。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是强装的,如果他出了什么意外,许星辰不知道一个弱女子能在这个没有人迹的地方如何活下去。
陆远山出人意料地配合,躺在了床上。许星辰先拿出消毒水清理伤口,然后小心地注射了局部麻醉剂。她的手在发抖,但针脚却意外地整齐。整个过程中,陆远山一声不吭,只是额头不住地渗出细密的汗珠——这个麻醉剂没法完全止疼。
你以前是医生他虚弱地问。应该是想让自己转移注意力。
许星辰摇摇头,摄影师经常在野外,学点急救是必须的。她剪断最后一根线,好了,但你需要抗生素,否则会感染。
陆远山指了指金属盒下层,那里有广谱抗生素。
许星辰给他倒了水,看着他服下药片。陆远山的脸色仍然苍白,但眼神已经不那么涣散了。
谢谢你。他轻声说。
许星辰突然意识到两人的姿势有多亲密——她跪在床上,俯身对着他。陆远山的呼吸拂过她的脸颊,带着雪山特有的清冽气息。她急忙退开,整理缝合工具掩饰自己的慌乱。她的心跳漏了几拍,这个男人长的有点过于侵犯她审美了。
为什么帮我陆远山突然问,你本可以等我回来自己处理。
许星辰停下动作,思考了片刻,这句话还给你,在这里,自负会害死人。她顿了顿,而且...你救了我,这是回报。
陆远山嘴角微微上扬,这是许星辰第一次看到他接近微笑的表情。
你笑起来很好看。她脱口而出,随即为自己的直白感到尴尬。
陆远山的表情又恢复了平静,但眼神柔和了许多,你长的也不错。
屋外,风雪再次加剧,木屋在狂风中微微震动。许星辰在陆远山的指导下往炉子里添了柴火,然后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你一直一个人住在这里吗她问。
陆远山沉默了一会儿,五年了。他最终回答,登山季做向导,冬天打猎。
不寂寞吗
习惯了。他简短地回答,然后闭上眼睛,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许星辰不再追问。她拿起相机,悄悄拍下了躺在床上的陆远山——火光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轮廓,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受伤的手臂放在胸前。阴影在他背后蔓延开来。
第三天清晨,许星辰被一阵剧痛惊醒。她的头像是要裂开一样,喉咙干得冒火。她试图坐起来,却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高反加重了。陆远山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他用右手手背贴了贴她的额头,你在发烧。
许星辰模糊地看到陆远山忙碌的身影。他左臂上的绷带已经换了新的,动作虽然有些僵硬但似乎不影响活动。
喝水...她艰难地说。
陆远山扶起她的头,小心地喂她喝了几口温水,然后拿出一包药粉倒进水里,高原药,喝下去。
药水苦得让许星辰皱起眉头,但她还是全部咽了下去。陆远山用湿布擦拭她的脸和脖子,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舒服了些。
别...别管我了...许星辰虚弱地说,保存体力...
陆远山没有回答,只是继续照顾她。许星辰发现他每次照顾人的动作出奇地温柔,与粗犷的外表形成鲜明对比——如果有女人成为他的妻子或许会很幸福。她胡乱地想道。
时间概念变得模糊不清。许星辰时而昏睡,时而清醒。每次醒来,陆远山都在旁边,要么添柴火,要么准备食物,要么只是静静地坐着,望着窗外的风雪。
某一次她醒来,发现陆远山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当她努力聚焦视线时,认出那是自己的钱包——打开着,露出里面的照片。
那是...她的声音嘶哑。
陆远山一惊,迅速合上钱包放回原处,抱歉,我只是想找你的身份证,以备...万一需要。我不是要偷你的钱,也没有拿你的银行卡。
那张照片是她和前男友马克的合影,两年前在尼泊尔拍的。那是他们分手前最后一次旅行,也是她摄影生涯的转折点——马克在那次旅行中偷走了她所有的拍摄创意,以自己的名义发表,一举成名。
没关系...她轻声说,注意到那张照片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陆远山点点头,递给她一杯热茶,说说他他捕捉到了许星辰眼里的诉说欲。
许星辰有些惊讶陆远山会感兴趣,但高烧让她的防线降低,马克...我的前男友,也是摄影师。她慢慢啜饮着茶,我们在一起三年,直到他偷了我的作品。
所以你不再相信爱情。陆远山说,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事实。
许星辰抬头看他,...什么
陆远山指了指照片背后,那里写着'不再相信'。
许星辰苦笑,那你呢为什么一个人躲在这里我不信家里人不会催你成家立业。
屋外风雪呼啸,炉火噼啪作响。陆远山沉默了很久,久到许星辰以为他不会回答。
我妻子,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五年前在雪崩中遇难。他停顿了一下,那天本该是我带队,但她坚持替我...因为那天是我的生日。
许星辰的心揪紧了,紧到无法呼吸,对不起,我不该问...
陆远山摇摇头,五年了,你是第一个我说起她的人。他站起身,走到窗前,她叫林岚,是个汉族画家。我们是在山下的客栈认识的,她来写生,我做向导。
许星辰看到陆远山背影的轮廓在颤抖,但他很快控制住了自己。
我本来和她去了山下的城市生活,但事故后,我无法留在城市,那里到处都是她的影子。他继续说,所以我回到这里,这座木屋是我们第一次约会的地方。
许星辰不知该说什么。任何安慰在这种痛苦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她只是伸出手,轻轻握住了陆远山的手腕。这是她想出最好的方式。
陆远山没有挣脱,但也没有转身。两人就这样沉默着,听着彼此呼吸的声音。
我们都有伤疤。许星辰最终说,只是你的比我的深得多。
陆远山转过身,眼神复杂地看着她,伤疤不存在谁比谁更深,每个人的经历都不能让别人完全共情,所以我们要学会与之共存。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许星辰心中某个锁住的部分。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两年来所谓的专注事业,其实只是在逃避受伤的感情。而眼前这个男人,却用最痛苦的方式学会了与伤痛共存。
谢谢你。她真诚地说。
陆远山轻轻点头,然后去炉子旁准备食物。许星辰看着他忙碌的背影,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亲近感。在这个与世隔绝的雪山木屋里,两颗破碎的心意外地找到了共鸣。
第四天,许星辰的高反终于好转。清晨醒来时,她感到头脑清醒,身体也恢复了力气。窗外,暴风雪似乎减弱了不少,偶尔还能看到一线蓝天。
陆远山不在屋内。许星辰起身,发现炉子上热着一壶茶和一碗燕麦粥。她走到窗边,看到陆远山正在屋外清理积雪。他左臂的伤似乎好多了,大概是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铸就了良好的身体素质,现在他的动作流畅有力。
许星辰穿好外套走出去。雪后的空气清新得刺骨,但阳光照在雪地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美得令人屏息。
感觉好些了陆远山看到她,停下手中的活。
许星辰点点头,好多了。暴风雪要停了
嗯,明天应该可以下山了。陆远山说,语气中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失落。
许星辰突然意识到,一旦下山,他们就要回到各自的世界——她回城市继续摄影工作,他留在雪山继续孤独的生活。这个念头让她心里莫名地发紧。
他们本就是不相干的两个人。
我帮你。她默默拿起另一把铲子,开始清理门前的积雪。
两人并肩工作,偶尔手臂相碰,却都不动声色地避开更亲密的接触。中午时分,他们回到屋内取暖吃饭。
我想拍些照片,许星辰说,记录这里...可以吗
陆远山点点头,去吧,小心别走太远。
许星辰拿起相机出门。雪后的山林宛如童话世界,每棵树都披着厚厚的雪衣,阳光透过云层形成光柱,照在雪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她专注地取景,捕捉这些转瞬即逝的美景。
当她绕到木屋后面时,发现了一个小小的木制十字架,半埋在雪中。许星辰蹲下身,轻轻拂去上面的积雪,看到上面刻着林岚两个字,下面还有日期——正是五年前的冬天。
她的心猛地一疼。这是陆远山为妻子立的纪念碑,就在他们初遇的地方。许星辰悄悄拍下这个十字架,然后小心地将雪重新覆盖上去,保持原状。
回到屋内时,陆远山正在整理下山要带的装备。许星辰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不提那个十字架。
拍完了陆远山头也不抬地问。
嗯,很美。许星辰放下相机。相信大家都能看到的,我会放在版本封面上。
陆远山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看她,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我已经联系了山下的客栈,他们会派人到半路接应。
许星辰的心再次收紧,这么快...
天气预报说后天会有新的暴风雪。陆远山解释道,我们必须抓住这个窗口期。
许星辰点点头,却无法解释心中涌起的失落感。她走到炉子旁坐下,看着跳动的火焰。
回到城市后,你有什么计划陆远山突然问。
许星辰思考了一下,继续我的摄影项目呗。这次拍的照片应该够用一阵子了。
然后呢
然后...可能去非洲,或者南美。她耸耸肩,我一直想拍野生动物。草原是个不错的选择。
陆远山点点头,不再说话。屋内陷入可怕的沉默,只有炉火偶尔发出噼啪声。
晚上,许星辰辗转难眠。她听着陆远山均匀的呼吸声,思绪万千。短短几天,这个陌生男人已经在她心中留下了如此深刻的印记。明天分别后,他们可能永远不会再见。这个念头让她胸口发闷。
她悄悄起身,拿起相机翻看这几天拍的照片——雪山的壮丽、木屋的温馨、陆远山专注的侧脸、受伤时坚毅的表情...最后是那个被雪半掩的十字架。许星辰突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情——她不想就这样离开,不想让这段相遇就那么简简单单成为回忆。
第五天黎明,两人收拾好行装准备下山。天气确实好转了,能见度很高,远处的雪山清晰可见。
陆远山检查了许星辰的装备,确保一切安全,跟紧我,不要走神。
许星辰点点头,心跳加速。这不仅是因为即将开始的艰难下山路,更是因为她决定在分别前告诉陆远山自己的感受。
他们一前一后走在雪坡上,陆远山开路,许星辰踩着他的脚印前进。海拔逐渐降低,呼吸变得轻松了些,但地形也越来越陡峭。
前面是最危险的一段,陆远山回头说,需要横穿那个雪坡,下面是悬崖。一定要踩稳。
许星辰深吸一口气,跟着陆远山踏上雪坡。雪在他们脚下发出轻微的咯吱声,每一步都需要万分小心。
就在他们走到一半时,许星辰听到一声不祥的咔嚓声。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脚下的雪层突然塌陷。
雪崩!陆远山大喊,快跑!
但已经来不及了。整片雪坡开始滑动,像活物一样裹挟着他们向下冲去。许星辰感到天旋地转,身体被雪流抛来抛去。她本能地护住头部,试图保持呼吸。
就在她即将被雪掩埋的瞬间,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腕。许星辰抬头,看到陆远山拼命抓住一块突出的岩石,另一只手死死拽着她。
抓紧我!他大喊,声音几乎被雪崩的轰鸣淹没。
许星辰用尽全力抓住他的手臂。雪流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坠入下方的深渊。有那么几秒钟,许星辰确信他们都会死在这里,或许爸爸妈妈马上能收到自己的保险。
但奇迹般地,雪崩逐渐平息。陆远山仍然紧抓着岩石,许星辰悬在空中,下面是陡峭的悬崖。
我拉你上来!陆远山咬牙道,他受伤的手臂在颤抖,上面的伤口也因为用力而再次渗血。
许星辰知道他撑不了多久。就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她突然平静下来。
陆远山,她直视着他的眼睛,如果这次我们活下来,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陆远山愣了一下,随即苦笑,现在
是的,现在。许星辰的声音异常坚定,因为我不知道下一秒我们是否还活着。
陆远山深吸一口气,用尽全力开始拉她,说吧,我听着。
许星辰感到自己在一点点上升,我想说的是...这几天和你在一起,是我这两年来最真实的时光。她的声音因用力而断断续续,我不想就这样告别。
陆远山的动作顿了一下,眼神变得深邃,许星辰...你说怎么有的没的,赶快上来先。
让我说完,许星辰打断他,我知道你心里还有林岚,我也不想取代她。但我想尝试...如果我们能活下来...啊!
陆远山突然发力,一把将她拉上岩石平台。两人跌坐在狭窄的空间里,气喘吁吁,浑身是雪。
你真是...陆远山摇头,差点死了还在想这个
许星辰突然笑了,眼泪都流出来,因为活着才有机会说这些啊!
陆远山看着她,眼神逐渐柔和。他伸手拂去她脸上的雪花,你知道吗,林岚临终前对我说...不要因为失去她而关闭心门。
许星辰屏住呼吸,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这五年来,你是第一个让我想要重新开始的人,哪怕你是以一种很糟糕的方式来到我生活的。陆远山轻声说,声音几乎被风吹散,但我不知道...这是否对林岚公平,也不知道你是否愿意...
许星辰握住他的手,我不在乎过去,只在乎现在。她看着他的眼睛,我们可以慢慢来,从朋友开始。
陆远山深深地看着她,然后轻轻点头微笑,好,那就从朋友开始。
两人相视而笑,在生死边缘的悬崖上。
余下的下山路相对顺利。傍晚时分,他们终于看到了山下的客栈炊烟。许星辰的腿已经酸痛不已,但心情却异常轻松。
客栈老板老李看到他们时,激动得差点哭出来,老天爷!我联系的搜救队找了你们三天!都准备宣布失踪了!
陆远山简单解释了情况,老李赶紧安排热水和热饭。许星辰洗了个久违的热水澡,换上干净衣服,然后瘫在床上,几乎立刻睡着了。
第二天中午,许星辰醒来时,发现陆远山已经离开了。老李告诉她,陆远山一早就回山上去了,说有向导工作要处理。
他留了话,老李递给她一张纸条,说等你休息好了再联系。
许星辰打开纸条,上面只有简单的一行字:我的卫星电话号码,随时可以找到我。——陆远山
她握着纸条,心里五味杂陈。昨晚悬崖上的对话仿佛一场梦,现在回到现实世界,一切又变得复杂起来。
接下来的两周,许星辰在客栈整理照片,偶尔给陆远山发短信,但都简短而克制。她需要时间思考这段突如其来的感情,也需要完成自己的工作。
当她终于决定约陆远山见面时,却收到了编辑部的紧急召回——她的照片被选中参加一个重要展览,需要立刻回城准备。
许星辰站在客栈门口,望着远处的雪山,给陆远山发了条信息:我被召回城市了,今天下午的车。走前想见你一面。
消息显示已读,但半小时过去了,没有回复。许星辰叹了口气,开始收拾行李。
就在她即将离开时,客栈门被推开,陆远山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口,呼吸急促,显然是一路跑下来的。
抱歉,他喘着气,山上没信号,刚看到消息。
许星辰的心跳加速,我以为你不来了。
陆远山走近几步,我说过,你随时可以找到我。他顿了顿,你要走了
嗯,工作原因。许星辰点点头,但我...我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
等我处理完展览的事,可以回来找你吗她直视着他的眼睛,不是作为被救的游客,而是作为...朋友。
陆远山的眼神柔和下来,你知道在哪里能找到我。问这个干什么
许星辰笑了,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这个给你。等我走了再看。
陆远山接过信封,轻轻点头。两人就这样站着,谁都不愿先说再见。
车来了。老李在门外喊道。
许星辰深吸一口气,那我走了。
陆远山突然上前一步,轻轻拥抱了她,注意安全。
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让许星辰眼眶发热。她点点头,拿起行李走向等待的汽车。上车前,她回头看了一眼,陆远山仍然站在客栈门口,阳光为他镀上一层金边,像雪山一样挺拔而孤独。
汽车启动,雪山渐渐远去。许星辰打开手机,看着相册里陆远山的照片,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她知道,这不是结束,而是一个新的开始。
信封里,是她这几天拍的最好的照片——雪山的壮丽、木屋的温馨、陆远山的侧脸,还有那张被雪半掩的十字架。最后一张是她写的字条:谢谢你让我重新相信。等我回来。
肯定的,等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