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近晚上十一点,金福真终于结束了工作走在回家的路上。她是个已婚的中年女人。
身着熨烫整齐的工装,在明亮的店铺里售卖箱包,是她半生履历里最体面的存在。
掩盖不住头发的油光,以及混杂着油烟与膏药气息的躯体,那是长期照料瘫痪婆婆留下的印记。
同事们总刻意与她保持距离,她却无暇在意,推开家门便要系上围裙。
这片老城区即将拆迁,金福真想着用布帘隔出的狭小床铺,女儿蜷缩在帘后的身影,她太渴望一间敞亮的屋子
深夜的巷口,金福真尚未看清黑影轮廓,脖颈已被冰凉的电线缠绕。窒息感袭来的瞬间,求生本能驱使她抄起路边酒瓶,重重砸向施暴者太阳穴。
当指尖触到男人的鼻息,恐惧如潮水将她淹没。她想起女儿书包里的奖状,想起老师说政审会影响前途,颤抖的双手开始疯狂擦拭现场,只要自己消息,一切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连夜搭乘黑车回到了故土,金福真在母亲坟前长跪不起。随后她隐姓埋名,寻了一处三七田当起了守夜人。
田主是位独居老人,见她认真勤奋,便时常与她攀谈。这份平静持续了一年,直到某个月圆之夜,偷采三七的贼影打破了安宁。
老人与歹徒搏斗时被刺伤,在警笛和救护车的声中,金福真再次踏上了逃亡之路。
江阳市南区的霓虹晃得人睁不开眼,金福真没有身份证,攥着所剩无几的现金,在极其廉价的地方遇见一个独眼女孩。
眨眼间钱包不翼而飞,她追出三条街也没追上,身无分文的她蜷在街边昏睡,被一个老头和一个小女孩叫醒。
随着他们来到停车场里一处蓝色铁皮搭起的房子,破烂的床垫散发着潮湿的气息。
疲惫至极的金福真搂着名叫小春的女孩沉沉睡去,第二天金福真决定寻找一份日结的工作,老人便和小女孩领着她一起往东走。
当小春突然朝着远处挥手时,金福真一眼便认出正蹦跳着跑来的独眼女孩,却在马路中央被疾驰的挂车撞飞。
警方从女孩身上发现金福真的身份证,从此金福真的名字永远定格在了死亡名单里。
独眼女孩名叫小夏,和智力缺陷的小春一样,都是被老头从街头捡回的。
老头名叫老酉,捡到小春时曾带她去过医院,但是去不起大医院,只是开了点药了事,
控制不住时便给她吃上一颗药,相识的那些流浪汉们都已习以为常。
老酉将家里的钥匙给了金福真,钥匙上挂着一只绳编的金鱼,从此金福真加入拾荒者的行列。
她白日四处捡拾,知道哪家的馒头最实惠。每周他们都会背着蛇皮袋,去穿背带裤的老头处卖一次废品。
后来他们搬到了一处烂尾楼,金福真用捡来的木板搭起简易橱柜,在水泥地上铺好防潮布。
每当老酉带着小春归来,热腾腾的玉米糊总在灶上煨着。老酉很满意,某个微醺的夜晚,老酉摩挲着酒瓶,道出了自己的故事:
老酉是农村人,父母早丧,进城务工十几年回乡与弟弟生活,后来弟弟去世,家里的田也渐渐被人占了。
七年前村中出了一场投毒命案,村里的水被投了敌敌畏,而他因曾购买过几瓶农药成了头号嫌犯,所以跑了出来。
金福真也吐露了自己的秘密,老酉只是默默抽着烟,还是那副没什么反应的表情。
直到那天,小春失踪的消息让老酉慌了神。两人找遍大街小巷,终于在包子铺前发现正与疯女人争抢食物的小春。
金福真为孩子擦净脸上污渍时,那句软糯的妈妈让她红了眼眶。
次日清晨,疯女人竟寻到了他们的栖身之所翻找食物。金福真这才看清对方精致的五官,即便蓬头垢面,仍难掩天生丽质。
当女人要走时突然倒地抽搐,老酉熟练地捆住她的手腕,塞进纸板防止咬舌,仿佛处理过无数次这般场景。
老酉说道:她这是犯了瘾,你看她胳膊上有没有针眼
金福真注意到对方身上反复注射留下的针眼,下巴布满溃烂的伤口,耳垂后方的脓包泛着暗红。
这一夜痉挛反复上演两次,她虚弱至极,将头倚在金福真肩头。
我叫邹莉莉。原本是个小城的会计,因为不孕离了婚。在南方出差时,遇见一个对我嘘寒问暖的男人。他的生意崩盘之后,我掏空了所有的积蓄,又挪用公司的公款为他救急。事情败露之后丢了工作,跟着他赌红了眼,借遍了所有的亲友。最后,他把我推进了皮肉的生意,在那些客人的身边,我沾上了毒瘾。
话音刚落,邹莉莉突然想要跳楼。金福真飞扑过去拽住她的手腕。这晚她睁着眼直到天明,太多太多想不明白的事情。
次日上午,睁开眼睛已经十点,小春的尖叫刺破寂静,金福真眼见一个黑影从窗边落下。邹莉莉仰面坠下,钢筋穿透颅骨,几十张百元钞票如雪花般散落。
老酉身手利落地下达指令,完全不像个老人,三人抄小路将尸体埋进荒土,此后再未提起此事。
金福真本欲离开,却被命运死死缠住,因为他们一起杀了人。
东子找上门来,这个在城西结识的混混,他单独找上了老酉,威胁索要钱财。
东子语气不善,手中还拿着把刀:那天我都看到了,你和那个女人撕打,然后把她丢下了楼,又一起埋了尸,不给我钱我就去报警。
老酉说道:好好,我可以给你钱,你别着急,咱们又不是不熟悉,你肯定也是遇到了难处。
东子晃着匕首步步紧逼,就在刀刃即将抵住老酉喉结的刹那,金福真抄起脚边半块青砖,狠狠砸向东子后脑勺。
金福真大声质问:邹莉莉到底是怎么死的他刚才说的是不是真的
是不是真的又有什么意义呢你别忘了,今晚是你杀了东子。
事已至此,金福真只能和老酉将尸体抛入了河中,
周日的一个上午,晨练的老人在河面发现了浮尸。派出所的老杨一见尸体,立刻拨通刑侦大队刘传洋的电话。
这位以熬功著称、人称老呱的刑警本想推脱,却在听到尸体上有金鱼状尸斑时瞬间警觉,因为这个印记与十年前的一桩悬案如出一辙。
十年前,老杨接到一个名叫林生的荒诞报警声称家里有恐龙,出警后发现二楼五具尸体横陈在血泊中,三个成年女性和一男一个女两个小孩被绑在了一起。
报警人浑身散发着违禁品的药味,他声称自己从中午开始就一直在别墅的地下室溜冰。
老呱带队赶到时,林生已陷入癫狂,反复哭喊着有恐龙在跑,有恐龙在叫,甚至试图自尽。
后来老呱反复研究现场的细节,他和老杨都发现其中有位女死者的手臂上那抹形似金鱼的红斑。
女警谷子带来了指纹的比对报告确认了死者身份。但河岸两边的植被茂密,监控一无所获。
老呱与谷子在桥下勘察时发现了一些流浪汉的物品,突然有少年纵身跃入河中。没等老呱下河救人,一名流浪汉将人拽上了岸。
将流浪汉带回派出所后,无论老呱问什么,他都默不作声。
谷子翻着资料,说这个流浪汉救助站已经救治过多次,但是每一次他都会跑出去,神智间歇性清醒,
在救助站工作人员的耐心帮助下,流浪汉透露,东子坠河时现场还有一男一女,男的留着胡子,女的扎着头发。走访附近的茶室后,老酉的基本体貌特征逐渐清晰。
金福真冒用邹莉莉的身份在小饭店打工,从不与人攀谈聊家常。老酉偶尔会来要些钱,她只含糊的应付说是亲戚。
一日下班后,金福真下班回城中村时,路过一辆吸粪车时突然低血糖晕倒,被作业的唐爱军救醒。对方递来了一些面包和水,她清醒之后道谢后有些害羞的匆匆离开。
回到了住处,金福真发现小春发烧不止。带小春去就医时,小春极度抗拒脱裤子打针,后腰上的大片青紫让人触目惊心,老酉却轻描淡写的说是和人打架所致。
自从唐爱军帮助了金福真以后,他们二人间的往来渐渐频繁了起来。
金福真终于鼓起勇气对老酉说:我有男人了。
你本来就是自由身,小春和我从没有强求过你做这些事。咱们不过是偶然相遇,我不会害你,你何必总防着我,我又怎会害小春真想害她,机会多的是,也根本不会等到现在。既然你有了新依靠,想去便去,只是要守好咱们之间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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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福真与唐爱军悄然相守,没有红毯香槟,也无亲友见证。唐爱军手脚笨拙,却给了金福真满满的疼爱,让金福真尝到了此生从未有过的幸福。
她的脸颊渐渐泛起红晕,利落的短发衬得眉眼明亮,整个人焕发出新生般的光彩。然而,正当她沉溺在幸福的泡影中时,老酉出现了。
我要八千块钱。
我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那我就和你的男人借,我知道他在哪里上班。
金福真刚要发作,唐爱军已如旋风般冲上前,拳头雨点般砸向老酉。回到家,金福真鼓起勇气将杀人逃亡的过往和盘托出。
趁唐爱军转身煮面的空档,她颤抖着摸出刀片,鲜血瞬间染红了床单。唐爱军一路狂奔将她送进诊所。两人紧紧相拥,泣不成声地约定携手自首。
然而命运弄人,一场突如其来的燃气爆炸,吞噬了唐爱军的生命。
燃气爆炸的废墟中,邹莉莉的身份证如同鬼魅般现形。2012年悬而未决的命案与缉毒专案的线索,竟同时再次指向这个消失多年的名字。
当年,老呱乔装成嫖客潜入风月场所,好不容易挖到关于邹莉莉的蛛丝马迹,她却突然销声匿迹,踪迹全无。
在整理唐爱军的火灾案宗时,一张焦黑的照片引起老呱注意。画面早已碳化模糊,却仍能看清唐爱军揽着的女人。
小拇指根部那枚硬币大小的胎记,与东子命案目击者描述中,涉案女子的特征严丝合缝。
唐爱军离世后,金福真如行尸走肉般晃到桥边。当她纵身跃下的瞬间,老酉一个箭步拽住她的手腕,出现在了围观人群的手机镜头里。
老酉把她搂进布满皱纹的怀里,任她捶打哭喊,直到她精疲力竭。
邹莉莉是毒瘾犯了自己摔下去的。
小春天天念叨你,咱们三个重新过日子,好不好
三人搭车回到了旧居,眼前只剩一片狼藉,残垣断壁间散落着破碎的生活用品,大多是金福真曾悉心收集的物件。
从此,金福真的心态出现了异常,她离开后在路上漫无目的,她不再寻找工作,也不再收拾自己。裹着层层发馊的衣物,如同躯壳。
燃气爆炸案的真相仍然迷雾重重,但尸检报告清晰的显示,唐爱军在爆炸发生之前就已窒息身亡。
同一时间,老呱与谷子循着线索摸到金福真曾打工的快餐店。老板贪图便宜未办社保、未留证件,
却记得金福真恋爱后整个人焕发光彩,常笑着聊起儿时与母亲赶鸭务农的往事。他还补充,有个流浪汉总来找她,两人还曾发过生矛盾。
老呱拿着照片找到邹莉莉共事过的女孩,对方盯着照片摇头:我常给她做美甲,她手指干干净净,哪有什么胎记
身份的谜题让老呱和谷子愈发不解,如果这个女人不是邹莉莉,这张身份证又为何会出现在她的身上
带着满脑子疑问,老呱与谷子调出监控,直奔三人曾现身的那家店铺。
店里女孩回忆:那天亲眼看见个男人在前面小旅馆门口打监控里的女孩,结果穿得破破烂烂的流浪汉突然冒出来,塞给那个了厚厚一沓钞票给那个打人的男人。我当时觉得很奇怪,一个要饭的哪来这么多钱
店主撇了撇嘴,语气带着揣测:她总跟不同的男人往那个小旅馆钻,进进出出太频繁了。说句不好听的,我瞅着像干那行的。
老酉带着小春一路向北寻找金福真,走进了理发店。推了一个精神的寸头,刮了胡子,看起来像是换了个人。他掏出皱巴巴的钞票付账,转身向店主打听到收容所地址,蹬着向店主借来的三轮车,载着小春向北疾驰。
收容所里人声嘈杂,老酉始终不见那个熟悉的身影。返回原地时,小春却消失不见了。他发疯般骑车狂奔,嘶哑的呼喊在旷野回荡,拐进农田深处二十分钟后,看到一座用空心砖垒砌的简陋小屋。
老酉一脚踹开门,手中匕首寒光闪烁。眼角余光扫到小春,只见她手脚被缚,衣衫凌乱,屋内老头与老酉四目相对,两人僵持着,谁也没有先动手。
老头开始求饶,说自己老了什么也没做成,他给一些钱这些事情就算两清了,老酉夺过钱,将小春扛在肩头,粗暴地把她反绑在三轮车上。
随后,他毫不犹豫地脱光自己身上的衣物,连鞋子也一并脱下,赤身裸体地重新走向小屋。他向老头要项链,但老头说没有项链,并且不给他开门。
老酉迅速地将柴火抱到了小屋门口,一股脑地把烟使劲灌进屋内。待老头被熏得冲出来时,老酉一棍子狠狠砸在老头的脑门上。
老酉在老头的口袋里翻找出了项链,夺过老头手中的砍刀一刀砍下了老头的头颅。随后将它放在了屋内的茶缸之上。又挥起砍刀将裤裆砍了个稀巴烂,放火烧了小屋。
小春脑袋挂了彩,回到理发店还车时,店主满脸担忧,说什么都要带她去医院。到了医院,店主刚打算报警,瞧见老酉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手里还拿着孙子孙女的照片。
老酉带着小春回到金福真从前的家,目光落在一本破旧的病历本上,上面详细记录着金福真曾遭受家暴的经历。老酉逐字逐句地读着金福真的前半生。
金福真不知道自己游荡到了哪里,她在路上捡到了一个走丢的孩子,帮孩子找到了妈妈,从此她就和单身母亲与这四个孩子在一起生活了,
直到这家七岁的大女孩报了警,这个女孩受够了每天吃不饱还要照顾弟弟妹妹的日子。
同一时间,老呱接到了一个转来的案子。案发现场一片狼藉,被害人被人砍了头颅,随后放火烧尸,现场几乎没有留下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不过有两个细节引起了老呱的注意:一是被害人长期受聘在此看守作物;二是案发当天下午,有个男人曾去收容所找一个叫邹莉莉的人,
而且这个男人与之前的形象大相径庭,完全没有了流浪汉的模样。顺着那辆代步车的信息,找到了理发店的店主。
店主一眼就认出了老酉和小春,但对于金福真,他却毫无印象。警方更新了老酉的新照片后,通过面部识别系统进行比对,终于确认了老酉的身份。
老酉本名赵振德,户籍显示为江阳市晋东区瓦窑村人,身负多年前水源投毒案的在逃嫌犯身份。
2005年春节前夕,瓦窑村突发投毒事件,三名村民因饮用被污染的井水不治身亡。
专案组耗时半月对全村人员进行指纹采集与
DNA比对,排查过程中,赵振德的嫌疑值持续攀升。当警方突击搜查其住所时,却发现人去楼空。
在村民的描述里,赵振德始终是个格格不入的怪人。1966年出生的他,尚未出生便接连遭遇父亲赵启双与长兄赵振友病逝,自幼与母亲王明霞相依为命。
四岁那年,母亲诞下同母异父的弟弟赵振顺,生父身份成谜。兄弟俩自此被冠上野种的羞辱性称呼。
每当弟弟为此与人争执打斗,赵振德总是沉默旁观;直至十六岁那年,田间劳作时孩童叫他们野种彻底激怒他,他掐住对方脖颈高高拎起,任凭众人拉扯也纹丝不动,直至孩子哭着求饶才松手。
这场变故后,村民对赵家避之不及,王明霞带着两个孩子获得了难得的清静。农闲时,母亲悠扬的歌声时常从破屋里飘出。
赵振德十八岁那年母亲突然离世,次日他便进城务工,留弟弟独自理事种田,慢慢的和村子里开始有了来往。
2002年,三十六岁的赵振德突然返乡,当夜与绰号大金牙大药的两位老者饮酒至深夜。不料散场途中大金牙失足摔死。
2003年弟弟赵振顺咳血三月后病故。缺乏务农经验的赵振德无力经营田地,收成逐年锐减。
直至
2005年那场投毒案爆发,他彻底消失在警方的视野中,此后尽管刑侦技术日新月异,却始终未能捕捉到他的踪迹。
老呱在梳理案件卷宗时,敏锐捕捉到惊人的重合点:赵振德早年打工的地址,竟与当年发生的别墅杀人案案发地重合;而近期东子的砍头命案,与他回村时间、作案轨迹形成诡异呼应。
一次巧合是意外,三次四次就是线索!老呱在案情分析会上笃定道,我有八成把握,这个流浪男子就是赵振德,他极有可能也是金鱼案的真凶。
可他不像会冲动犯案的人。谷子摩挲着案情报告,提出疑虑,他更像蛰伏的秃鹰,精准锁定目标才会出击,这次为何会突然犯下如此血腥的砍头案
老呱敲击着桌面:因为找不到邹莉莉,对他来说就是致命打击。只要我们先一步找到邹莉莉,就能收网。
循着金福真曾照料过的小女孩提供的线索,警方确认邹莉莉实为金福真的化名,并找到她的原本的丈夫程明,程明已经再婚,他的现任妻子并不配合工作。
程明面对询问态度敷衍:女儿在外地上学,金福真好像是
2011年还是
2012年春节没的记不清了。我也找过她,去过她乡下的老家,有一年警察让认尸,我确认了就签字了,也没做
DNA比对。
家中既无金福真的遗物,也寻不见半张照片,别的问题也什么都没问出来,
谷子开启对程明的秘密跟踪,一个月的盯梢中,她逐渐察觉到背后另有目光,殊不知跟踪者正是金福真。
这位迫切寻找女儿下落的母亲,在跟踪前夫时意外发现警方的身影,慌乱中选择逃离。
与此同时,老呱在程明家中安置的窃听器捕捉到关键对话。你前两天为什么不接电话不是说金福真当场就死了吗现在警察找上门来了!程明对着手机怒吼,电话那头的丁俊似有所警觉,迅速切断通讯。
而此刻的老酉,也就是赵振德,竟带着小春藏身于江门市公安局大楼后的大卖场。他支起擦鞋摊作掩护,将小春的长发剪成利落的男孩发型,在闹市中完美隐匿行迹。
呱与谷子争分夺秒地梳理线索。普通人杀人后必然惊慌失措,谷子在案情分析会上指出,但赵振德不同,他将人命视为无物,之所以执着寻找金福真,是因为她给了他从未有过的特殊体验。
老呱点头补充:现在我们和赵振德都在寻找金福真,这是一场时间赛跑,找到她,就能彻底终结这场逃亡游戏。
审讯室里,患有尿毒症的丁俊面色惨白,在警方的心理攻势下,终于吐露了实情:
2009年,程明支付十万佣金雇他杀人,没想到金福真反将他打晕后逃脱。为了稳住程明,丁俊编造尸体浇筑地基的谎言,而程明始终守口如瓶。
谷子转而突破程明现任妻子李静的心理防线,当得知丈夫多年来的欺骗与隐瞒后,李静崩溃交代:2009年
11月她意外怀孕,以离婚或堕胎逼程明做选择。
恰逢拆迁补偿方案公示,要是离婚的话,要分给金福真财产,为独占财产,程明铤而走险,通过堂哥雇凶,试图彻底摆脱金福真这个绊脚石。
时间到了2016年,江门突发中东呼吸综合症疫情。金福真因持续高烧被疾控人员紧急送往医院,虚弱的身体各项指标亮起红灯。
当她从昏迷中苏醒报出身份证信息时,瞬间惊动了老呱与谷子。两人火速赶到医院,病房内的金福真让人心惊,1米
6的身高却仅余
70多斤,瘦得皮包骨头,苍白的面容不见一丝生气。
老呱率先开口:金福真,我们已经查清你的真实身份。你和邹莉莉是什么关系我们掌握了你与赵振德合谋杀害东子的证据,坦白交代或许还能从轻量刑。另外,2009年你以为杀死的丁俊,其实还活着。
不可能!我明明探过他的鼻息,已经没气了!金福真猛地抬头反驳。
老呱逼近病床:人在极度惊慌时判断力会严重下降。丁俊杀你是程明买凶指使,你东躲西藏了七年,像老鼠般苟且偷生,全拜你丈夫所赐!
这番话如重锤击打,金福真情绪失控,当场昏厥。次日醒来,她主动要求见警,将大部分罪责揽上身。但谷子敏锐察觉到,这些供词背后藏着诸多隐情。
当她说出唐爱军死于他杀时,金福真彻底崩溃,在谷子的引导下,尘封的真相终于倾泻而出。循着线索,老呱找到废品站老板老黄。
我和老酉是
2006年认识的。老黄回忆道,那天开门就见他奄奄一息倒在门口,我送他去诊所打了针,养了好些日子。他还算仗义,帮我干了不少活。
后来我带他去了风月场所,他说对女人没兴趣。2010年他突然带回两个女孩,有次我被讨债的找上门,他直接把人掐晕。再后来他们在附近搭了棚子,又有个女人加入。
深挖之下,警方震惊发现赵振德竟涉入非法制药。为引蛇出洞,警方安排金福真接受电视专访,在各大频道循环播放。精心布局后,赵振德终于落网。
面对审讯,他始终镇定自若,甚至嘲讽老呱:刘警官,久仰大名。你破获那么多案子,真的是为被害人申冤吗不过是把破案当游戏,想给自己添功罢了。你和我本质上没有区别,不过是我没机会穿警服。
审讯持续整夜毫无进展,谷子向犯罪心理学专家外婆朱虹求助。朱虹一语道破:赵振德属于情绪缺失型反社会人格,极有可能存在杀亲行为。
老呱从瓦窑村调查归来,再次走进审讯室,现在的赵振德看起来像个绅士,脸上波澜不惊,无论老呱问他什么,他都游刃有余的回答。
赵振德,瓦窑村盛产的梨叫什么来着老呱突然发问。
丰水梨。
对!想起来了。村里有个叫大药的,大名叫赵显波,他不知道我们是去查你的,经不住审全招了,故事精彩极了。
老呱故意停顿,他说年轻时,隔壁住着两口子和傻儿子。女人长得十分漂亮,他眼馋得紧天天盼着她男人死。结果男人真死了,你知道她老公是怎么死的吗
不等对方回应,老呱继续说道:一个雷雨夜,赵显波在地里捡了块馍,打算在外面吃完回家,听到隔壁牛棚有奇怪的动静。闪电照亮的瞬间,他看见那个傻儿子正在侵犯自己的母亲。
女人怀孕后闹着自杀,她男人惊吓过度,虽然把女人救了下来,可没多久就死了。女人十分伤心,挺着肚子和傻儿子把丈夫埋了。
后来有天生产队下地干活,在家养病的赵显波撞见傻儿子又要施暴,拿着扁担便冲了过去,争执间女人挥刀杀了傻儿子。赵显波干脆把傻儿子砍成几块,让女人谎称儿子打人后逃跑。
老呱冷笑一声:更巧的是,赵显波之前一直‘不行’,可女人丈夫死后,赵显波突然'行了',夜里总往女人家跑。后来寡妇生下个儿子,就是赵振顺......
别说了!赵振德第一次失了冷静。
这女人怕是本性浪荡,说不定傻儿子也是她勾引的......
我叫你别说了!
你们家关系可真乱,你妈该叫你儿子还是孙子
我叫你别说了!别说了!赵振德疯狂嘶吼。
你老娘杀人,你哥,不是,你爹强奸亲妈,你妈到处找男人,你和你弟就是个野种,野种!你杀别人就算了,为什么杀王明霞为什么杀赵振顺
我是在帮她!我这是在帮她!赵振德彻底崩溃,嘶吼声响彻审讯室。
在直面赵振德的审讯室之前,老呱深入瓦窑村展开调查。
村民赵显波向他透露,当年赵振德返乡后,大金牙曾私下提及赵振顺实为自己与王明霞的孩子。诡异的是,当夜大金牙便意外坠亡。
警方随后对赵振友、王明霞及赵振顺的墓葬进行开棺复验,法医鉴定显示:赵振友死于颅脑重创,而王明霞与赵振顺均因磷化物中毒殒命。
首次审讯的情绪失控后,赵振德迅速恢复了往日的冷漠自持。老呱通过调查发现,象征案件关键线索的金鱼图案与民谣,均源自王明霞。
这印证了老刑警的推测,这位母亲对赵振德有着超乎寻常的影响力。面对质问,赵振德抛出筹码:让我见金福真,我就交代一切。
经老呱与谷子梳理,赵振德的犯罪轨迹逐渐清晰:十八岁毒杀母亲;2003
年别墅灭门惨案;同年毒杀亲弟;2012
年涉嫌杀害邹莉莉、陈东;2014
年杀害唐爱军,并犯下骇人听闻的砍头案。
谷子说服金福真的女儿前去探望,在亲情的感召下,金福真最终同意配合警方与赵振德会面。
找我做什么你说见面就坦白,现在可以说了吧
金福真直视着铁窗后的男人。
赵振德的眼神空洞而偏执:他们没告诉你我的过去他们竟然没告诉你!我问你,你生了孩子会给孩子喂奶吗
会,会喂到两岁。
我从小没吃过奶,不知道是种什么感受,我是和狗崽子抢奶喝长大的。可我看着她喂赵振顺,我只有羡慕的份,别人欺负她,她为什么不还手,她会哼着歌哄赵振顺入睡,却从来没给我唱过。
就因为嫉妒母亲偏爱弟弟就要杀了她
你不懂!
赵振德突然激动起来,她活得太痛苦了!她需要一个人帮她,你不会明白的。我帮她除掉那个傻儿子,她反而更绝望,为什么她说恨透了这个世界,却又抱着我哭着说对不起,她不是想寻死吗我喂她喝下农药,想让她解脱,她为什么要挣扎
那你弟弟呢为什么连他也不放过
他撞见我给王明霞喂药了,没告发我,只是哭着让我快走,叫我再也不要回去。十几年后重逢,他说想和我好好过日子,还提议接他亲生父亲同住。可我知道,他眼底的痛苦从未消失...
所以我慢慢给他下毒,这样他就不用再挣扎。
别墅那五口人,又犯了什么错
那个男人羞辱我,让我滚。那天他不在家,小男孩开的门...
赵振德语气平淡得令人毛骨悚然,我给保安塞了根烟,就进了小区。
唐爱军也是这样死的
不一样!
赵振德突然咆哮,我找你借钱是真的,想给小春办了个身份证。好不容易快凑够钱,她却砸了别人的车。我和医院都谈妥了,就差缴费了!我本来打算自己去找钱的,正好撞上他,他说可以给我钱,但是我必须离开你,我答应了,他却转头报警。我只能给他下药,闷死他后在灶台撒上面粉...
话音未落,金福真扬手重重扇在他脸上,泪水决堤:小春呢你让她做那种事!她才多大
没有性欲是福气。
赵振德歪着头,眼神扭曲,她感觉不到痛苦,用身体换钱给自己治病有什么错
犯罪心理学专家剖析指出,赵振德的暴力诱因存在双重枷锁:其一源于目睹至亲深陷痛苦而衍生的拯救欲,其二则是性障碍与极端自恋的致命交织。
他感受不到那种感觉,无法理解小春为何受人喜爱,更无法容忍他人触碰自己的所属物,这最终酿成了残忍的砍头悲剧。
随着赵振德被判处死刑,小春得到妥善治疗,金福真因立功表现获得从轻判决。
女儿定期来探视的温情,让铁窗内的母亲重拾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