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书阁 > 仙侠小说 > 弦外最之音 >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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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悦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冷汗浸湿了后背。梦里那刺眼的车灯、尖锐的刹车声和随之而来的剧痛仿佛就在刚才发生。她睁开眼,房间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外偶尔闪过的车灯在天花板上投下转瞬即逝的光影。她摸索着拿起床头的手机,凌晨三点十七分。这个时间点她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自从三个月前那场车祸后,她几乎没有一夜安睡到天明。
她拖着沉重的身体从床上爬起来,右腿的伤处立刻传来一阵刺痛。医生说过这是正常现象,骨折后的神经需要时间恢复。但程悦知道,真正困扰她的不是腿上的伤,而是她再也无法像从前那样演奏小提琴了。
客厅里,她那把价值连城的斯特拉迪瓦里小提琴静静地躺在琴盒里,已经两个月没有打开过了。程悦站在琴盒前,手指不自觉地颤抖起来。三个月前,她还是国家交响乐团的首席小提琴手,被誉为拥有天使之手的音乐天才;而现在,她连最简单的音阶都拉不出来——每当她试图拿起琴弓,车祸那一瞬间的恐惧就会席卷而来,手指僵硬得像是别人的。
叮咚——门铃声突然响起,打断了程悦的思绪。她皱了皱眉,没有理会。自从出院后,她几乎断绝了与外界的所有联系,连乐团同事的探望都一一拒绝。只有妹妹程欣每周固执地来送一次生活必需品,但今天并不是程欣该来的日子。
门铃声停了,接着是几下敲门声。程小姐您在吗我是楼下新搬来的邻居。一个温和的男声隔着门传来。
程悦站在原地没动,希望对方能知趣地离开。但敲门声又响了起来,这次更加坚持。
程小姐,我知道您在家。我只是想跟您打个招呼,顺便...我听到您的小提琴声了,非常美。
程悦愣住了。她已经两个月没有碰过小提琴了,对方怎么可能听到琴声她拖着伤腿慢慢挪到门前,通过猫眼看到一个高个子男人站在门外,约莫三十岁左右,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深色休闲裤,手里拿着一个纸袋。
你听错了,我已经很久不拉琴了。程悦隔着门说,声音因为长时间不说话而有些嘶哑。
门外的男人笑了,眼角泛起细纹:昨晚十点左右,德沃夏克的《幽默曲》,虽然只拉了开头几个小节就停了,但音色非常特别。我猜您用的是一把老琴
程悦的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门把手。昨晚她确实尝试过拿起小提琴,但仅仅拉了开头就因为手抖而放弃了。这个男人怎么可能从楼下听到那么微弱的声音而且还辨认出了曲目和琴的品质
你是谁她警惕地问。
林默,钢琴调音师。男人举起手中的纸袋,我烤了些曲奇,想跟新邻居分享。抱歉打扰您了。
程悦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门锁,但只开了一条缝。林默没有试图推门,只是将纸袋递了过来:刚出炉的,希望您喜欢巧克力口味。
从门缝里,程悦能闻到曲奇散发出的香甜气息。她注意到林默的手指修长,指节分明,右手食指上有一道细长的疤痕。
谢谢,但我不吃甜食。程悦冷淡地说,准备关门。
等等,林默迅速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我在对面的音乐学校工作,如果您的小提琴需要调音,随时可以找我。专业调音师对老琴很有经验。
程悦没有接名片:不需要。说完便关上了门。
她靠在门上,听到林默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才松了一口气。回到客厅,她盯着那把沉默的小提琴,突然感到一阵愤怒。为什么一个陌生人能如此轻易地谈论音乐,而她——一个曾经以音乐为生的人——却连拿起琴弓的勇气都没有
程悦猛地打开琴盒,取出她珍爱的小提琴。这把琴是十八岁生日时老师送给她的礼物,跟随她登上过世界各地最负盛名的音乐厅。现在,它在她手中却像是个陌生的物件。她颤抖着将琴抵在下巴下,右手拿起琴弓,深吸一口气,试图演奏一段简单的音阶。
但就在琴弓接触琴弦的瞬间,她的眼前又闪现出那刺眼的车灯,耳边响起刺耳的刹车声。手指不受控制地痉挛起来,琴弓在琴弦上划出一道刺耳的声音。程悦痛苦地闭上眼睛,将琴放回琴盒,仿佛那是一件烫手的烙铁。
窗外,雨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来。程悦走到窗前,看到楼下林默撑着一把黑色雨伞走出公寓楼。他似乎感觉到了楼上的目光,抬头望了一眼,正好与程悦视线相遇。程悦迅速拉上窗帘,但那一瞬间的对视却莫名地印在了她的脑海里——林默的眼睛在雨中显得格外深邃,像是能看透她所有的秘密。
接下来的几天,程悦刻意避开可能遇到林默的时间出门。她只在清晨或深夜去楼下倒垃圾,其余时间都把自己关在公寓里,靠外卖和妹妹之前囤积的食物度日。医生开的抗焦虑药已经吃完了,但她不想再去医院开新的处方——每次去医院都要经过那个十字路口,那个改变她一生的地方。
第五天晚上,程悦又一次失眠了。她打开电视,漫无目的地换着频道,最终停在一个古典音乐台上。正在播放的是柴可夫斯基的《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正是她去年在国家大剧院独奏的曲目。看着屏幕上年轻小提琴家充满激情的演奏,程悦感到一阵尖锐的痛苦。她关掉电视,房间重新陷入寂静。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钢琴声。程悦住的这栋老式公寓隔音并不好,平时能听到邻居的各种生活噪音,但从未有人弹钢琴。那琴声很轻,却异常清晰——是德彪西的《月光》,她最喜欢的一首钢琴曲。
程悦不由自主地走到阳台上,琴声更加清晰了。她低头看去,发现声音来自正下方的阳台——林默的公寓。透过半开的窗帘,她能看到林默坐在一架立式钢琴前的侧影,他的手指在琴键上轻盈地舞动,将《月光》中那种朦胧而忧郁的情感完美地呈现出来。
程悦静静地听着,感到一种久违的平静。林默的演奏技巧算不上顶尖,但他对音乐的理解非常独特,每一个音符都仿佛经过深思熟虑,带着一种内敛的情感。当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夜空中,程悦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站在阳台上听了整整二十分钟。
她正准备回屋,却看到林默抬头望向她的方向。程悦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但林默已经看到了她。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头致意,然后重新将手放在琴键上,开始弹奏另一首曲子——这次是一段程悦从未听过的旋律,简单却充满感染力,像是即兴创作的。
程悦站在阳台上,夜风吹拂着她的长发。不知为何,这段简单的旋律触动了她内心深处的某根弦。她回到屋里,从琴盒中取出小提琴,犹豫了一下,然后轻轻拉动了琴弓。
琴声很轻,几乎微不可闻,但她确实拉出了一段旋律——不是任何名曲,只是随着楼下钢琴声即兴发挥的几个音符。当她停下时,楼下的钢琴声也戛然而止。几秒钟的寂静后,钢琴重新响起,这次明显是在回应她刚才的小提琴声。
就这样,在这个普通的深夜,程悦和林默通过音乐进行了一场奇妙的对话。没有语言,只有音符在两人之间流转。程悦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手指不再颤抖,那些可怕的回忆暂时退到了脑后。她完全沉浸在音乐中,忘记了时间,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两人才不约而同地停下。
程悦精疲力竭地倒在沙发上,但心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松。这是车祸后她第一次感到与世界的连接。她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林默弹钢琴的侧影,和他那双能看透人心的眼睛。
第二天中午,门铃声再次响起。程悦从猫眼看到是林默,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门。这次林默手里拿着一个乐谱本。
早上好,程小姐。他微笑着,眼下有明显的黑眼圈,希望昨晚没有打扰到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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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悦摇摇头:没有...你的钢琴弹得很好。
谢谢,业余爱好而已。林默将乐谱本递给她,我把昨晚我们即兴创作的那段旋律记下来了,想请您看看。
程悦接过乐谱,惊讶地发现林默不仅记下了钢琴部分,还根据她的小提琴声谱写了小提琴旋律线。那些她以为只是随意拉出的音符,在他的笔下变成了一段完整的音乐。
这...很特别。程悦轻声说,手指不自觉地跟着乐谱上的音符移动。
我想我们可以试着完整地演奏一次。林默说,声音里带着克制的期待,如果您愿意的话。
程悦抬起头,对上林默的目光。在那双眼睛里,她没有看到同情或怜悯,只有对音乐纯粹的热爱和邀请。一种久违的冲动在她心中升起——她想再次演奏,不是独自一人,而是与人分享。
我的...演奏水平大不如前了。程悦艰难地承认,车祸后,我的手...
我听到了,林默轻声说,昨晚的演奏很美。技巧可以重新练习,但音乐感觉是与生俱来的,您显然拥有它。
程悦感到眼眶发热。三个月来,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地避开谈论她的演奏,仿佛那是一个不能触碰的伤口。而林默却如此直接地谈及它,仿佛她依然是个完整的小提琴手,只是暂时遇到了一些困难。
我不知道...她犹豫着。
不着急决定。林默指了指乐谱,您可以先看看。我住在楼下202,随时欢迎。
程悦点点头,目送林默离开。关上门后,她立刻翻开乐谱,坐在钢琴前——她公寓里除了小提琴还有一架很少使用的钢琴——试着弹奏林默写的钢琴部分。旋律比她记忆中的更加丰富,小提琴和钢琴的对话部分尤其精彩,两种乐器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时而和谐,时而对抗,就像两个灵魂在交流。
程悦放下乐谱,走向她尘封已久的小提琴。这一次,当她拿起琴弓时,眼前没有闪现刺眼的车灯,耳边没有刺耳的刹车声。她深吸一口气,开始演奏林默谱写的小提琴部分。
起初,手指有些僵硬,音准也不完美,但随着音乐的进行,她逐渐找回了感觉。当演奏到高潮部分时,程悦完全沉浸在音乐中,忘记了时间,忘记了伤痛,甚至忘记了自己。音乐像是一条河流,将她带离痛苦的岸边,漂向某个未知但平静的地方。
演奏结束后,程悦惊讶地发现自己在微笑——这是车祸后第一次真正的笑容。她看向窗外,阳光透过树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生活似乎重新有了色彩。
接下来的两周,程悦和林默形成了一种奇妙的默契。几乎每晚,当城市安静下来,林默就会开始弹钢琴,有时是古典名曲,有时是新的创作。而程悦则会用小提琴回应,有时跟着他的旋律,有时即兴发挥。他们通过音乐交流,却很少在白天见面或交谈。
程悦的手渐渐恢复了灵活性,虽然还无法演奏高难度的协奏曲,但简单的曲目已经不成问题。更重要的是,那种对音乐的恐惧正在慢慢消退。每当她拿起小提琴,想到的不再是车祸和失败,而是林默的钢琴声和那些深夜的音乐对话。
一个雨天的下午,程悦正在公寓里练习林默新写的一首二重奏,门铃突然响起。她以为是送外卖的,打开门却发现是林默,手里拿着两杯咖啡和一个纸袋。
抱歉打扰您练习,他说,头发和肩膀都被雨水打湿了,我听到您拉错了一个音。
程悦愣了一下,随即失笑:所以你专程上来纠正我
不全是。林默举起咖啡和纸袋,我带了些提拉米苏,自己做的。可以进去吗
程悦犹豫了一下,侧身让林默进门。这是第一次有人进入她的公寓,自从...自从车祸后。林默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紧张,站在门口没有贸然前进。
您的公寓很漂亮。他礼貌地说,目光扫过宽敞的客厅和那架三角钢琴,难怪音效这么好。
程悦接过咖啡和甜点,带林默到客厅坐下。林默的视线落在角落里的小提琴琴盒上,但没有多问。
你说我拉错了音程悦问,递给他一条毛巾。
第二十七小节,应该是升F而不是F。林默擦着头发,不过您的音色处理非常美,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程悦惊讶地看着他:你只听了一遍就记住了所有小节
林默笑了笑:职业习惯。调音师需要对音高特别敏感。他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我甚至可以告诉你,现在这架钢琴的A4音比标准低了约2赫兹。
程悦走到钢琴前,按下A键,然后拿出调音器检查——确实低了2赫兹。太神奇了,她由衷地说,你一定是顶尖的调音师。
曾经是。林默的表情突然黯淡了一下,现在...没那么精准了。
程悦敏锐地察觉到他话中的失落,但没有追问。她拿出小提琴,按照林默说的修正了那个音符,重新演奏那段旋律。这次,音乐流畅得如同溪水。
完美。林默闭上眼睛,仿佛在品味每一个音符,您的小提琴声有种特别的气质,即使在最欢快的旋律中也带着一丝忧伤,非常动人。
程悦放下琴,突然问道:为什么帮我
林默睁开眼,直视着她:因为我听到了。
听到什么
您的痛苦。林默轻声说,第一次听到您拉琴时,我就知道那是一个受伤的灵魂在通过音乐求救。作为一个同样被音乐救过的人,我不能假装没听见。
程悦感到喉咙发紧:你...知道我的事
只知道您是小提琴家,出了车祸。林默说,我在网上看过您演奏的视频,非常震撼。当我在公寓名单上看到您的名字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
现在你看到了真实的我,程悦苦笑着指了指自己仍有些跛的右腿,一个连完整曲子都拉不了的失败者。
林默摇摇头:我看到的是一个正在康复的艺术家。程小姐,音乐不是技巧的竞赛,而是灵魂的表达。您现在演奏中的情感深度,是那些技术完美的演奏所无法比拟的。
程悦沉默了。林默的话触动了她内心深处的某根弦。三个月来,她一直沉浸在失去演奏能力的恐惧中,却从未想过,即使是不完美的演奏,也可以是有价值的表达。
尝尝提拉米苏吧,林默转移了话题,我加了点橙皮,不知道合不合您口味。
程悦尝了一口,香甜中带着微苦和橙子的清香,层次丰富得令人惊讶。太好吃了,她由衷地说,你真是个多才多艺的人。
只是喜欢尝试新事物。林默笑着说,眼角泛起细纹,生活太短暂,不能只做一件事。
雨声渐大,敲打着窗户。两人坐在客厅里,一边品尝甜点,一边聊着音乐。程悦发现林默对音乐的理解非常独特,没有学院派的刻板,而是充满了个人感悟和生活的智慧。不知不觉间,天已经黑了。
我该回去了。林默站起身,谢谢您的款待。
程悦突然不想让他离开。这两个小时的交谈,比她过去三个月说的所有话都要多。你可以...留下来吃晚饭。她有些犹豫地提议,虽然我只会做些简单的菜。
林默眼睛一亮:那太好了。作为回报,我可以帮您调一下钢琴。那个A4音真的让我很在意。
就这样,林默留了下来。程悦做了简单的意面,林默则认真地调校钢琴。看着他专注工作的侧脸,程悦感到一种久违的平静和安心。
晚餐后,林默提议合奏他们之前创作的那首二重奏。程悦欣然同意。这一次,面对面的演奏与隔空的对话完全不同。他们可以即时回应对方的每一个细微变化,音乐变得鲜活而充满生命力。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程悦发现自己笑得像个孩子。
太棒了,林默轻声说,目光柔和,这就是我梦想中的演奏。
程悦突然意识到,这是车祸后她第一次感到真正的快乐。不是因为忘记了伤痛,而是尽管有伤痛,依然能找到生活的美好。她看着林默,心中充满了感激。
谢谢你,她真诚地说,谢谢你没有放弃一个脾气古怪的邻居。
林默笑了:音乐家都有些怪癖,我早就习惯了。他顿了顿,程小姐,我有一个想法...不知道您是否感兴趣。
什么想法
下个月音乐学校有个小型音乐会,主要是学生表演,但也有几个专业音乐家的名额。我想邀请您和我一起演奏这首二重奏。
程悦的笑容僵住了。演出在公众面前她还没准备好...
不,我不行。她摇头,我的手...我的腿...我...
不着急决定,林默温和地说,距离音乐会还有四周时间。您可以慢慢考虑。
程悦深吸一口气:为什么这么坚持
林默看着她,眼神坚定:因为我看到了您眼中的恐惧。而我知道,唯一战胜恐惧的方法,就是直面它。他轻声补充,当然,如果您真的不愿意,我完全理解。
程悦沉默了。林默的话刺痛了她,因为他说的正是她不愿承认的真相——她害怕的不仅是无法完美演奏,更是再次面对那个曾经辉煌的自己,和现在这个伤痕累累的自己的差距。
我会考虑的。她最终说。
林默点点头,没有强求。临走前,他转身对程悦说:无论您做什么决定,我们的音乐对话都不会停止。晚安,程小姐。
门关上后,程悦站在窗前,看着雨中的城市灯火。林默的出现像是一道光,照进了她封闭已久的世界。她不确定自己是否准备好再次站上舞台,但有一件事她很确定——她不想再躲藏了。
接下来的日子,程悦开始更加认真地练习。林默每天都会送来新的乐谱,有时是古典改编,有时是原创作品。他们开始在白天一起排练,晚上则各自练习。程欣再次来访时,惊讶地发现姐姐不仅重新拿起了小提琴,整个人都焕发出久违的生气。
这位林先生是谁程欣好奇地问,你提到他时眼睛会发光。
程悦否认了妹妹的暗示,但心底却无法忽视林默带给她的变化。不仅仅是音乐上的,更是生活态度上的。林默对待生活的热情和面对困难时的坦然,都在潜移默化中影响着她。
音乐会前一周,程悦终于答应参加演出。做出决定的那一刻,她感到一种释然,仿佛卸下了背负已久的重担。
我就知道您会答应的。林默笑着说,眼中闪烁着骄傲的光芒,这会是一个新的开始。
音乐会当天,程悦穿着久违的演出服,站在后台紧张得手心出汗。这是她车祸后第一次面对观众,恐惧几乎要将她淹没。
我做不到,她对林默说,声音颤抖,我的手...它们不听使唤...
林默握住她的手:看着我,程悦。这是他第一次直呼她的名字,记住我们为什么演奏——不是为了完美,而是为了分享。分享音乐,分享情感,分享生命中的这一刻。
他的话语和温暖的手掌给了程悦力量。当报幕员念出他们的名字时,程悦深吸一口气,和林默一起走上舞台。
灯光有些刺眼,观众的面孔模糊不清。程悦将小提琴抵在下巴下,与林默交换了一个眼神。钢琴的前奏响起,熟悉而安心。当她的琴声加入时,奇迹发生了——所有的恐惧都消失了,只剩下音乐在流淌。
他们演奏的正是那首在阳台上即兴创作的二重奏,如今已经发展成一部完整的作品。琴声时而如泣如诉,时而欢快跳跃,讲述着一个关于伤痛与治愈、失去与重生的故事。程悦能感觉到观众的全神贯注,能听到有人在小声抽泣。
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全场爆发出热烈的掌声。程悦的眼眶湿润了,她看向林默,发现他也正看着她,眼中满是骄傲和喜悦。在那一刻,程悦明白了一件事——她或许永远无法回到车祸前的演奏水平,但那已经不重要了。音乐的意义不在于完美,而在于真实;不在于技巧,而在于表达。
演出结束后,许多观众前来祝贺,包括音乐学校的老师和学生。程悦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残疾并没有影响他们对演奏的评价,相反,许多人说她的音乐中有种特别打动人的力量。
这就是我想告诉您的,人群散去后,林默对她说,真实的演奏比完美的技巧更能触动人心。
程悦望着这个改变了她生活的男人,突然很想了解他的故事:林默,你为什么放弃了钢琴演奏真的只是因为喜欢调音吗
林默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我在逐渐失去高频听力。对于一个钢琴家来说,这是致命的。调音是我留在音乐世界的方式。
程悦震惊地看着他:可是你的演奏...那么美...
谢谢,林默微笑,但我知道自己的局限。不过您说得对,音乐不只是听觉的享受,更是心灵的交汇。这也是为什么我依然弹琴,尽管不再追求职业道路。
程悦突然明白了林默为何如此理解她的挣扎——他们都在面对失去,都在寻找与音乐相处的新方式。这种理解让她感到一种深深的连接。
我想继续我们的二重奏,她冲动地说,不仅仅是今晚这一次。
林默的眼睛亮了起来:我很乐意,程小姐。事实上,我已经在构思下一首作品了。
从那天起,程悦和林默的音乐合作进入了新阶段。他们开始在本地的小型场馆演出,创作原创音乐,甚至录制了几首作品放到网上,意外获得了不少关注。程悦不再纠结于能否回到国家交响乐团,而是开始享受音乐带来的纯粹快乐。
一年后的某个夜晚,程悦和林默再次站在阳台上,像他们第一次音乐对话时那样。城市灯火在脚下闪烁,微风轻拂。
我收到了音乐学校的邀请,程悦说,他们想请我去教小提琴。
这是个好消息,林默笑着说,您会是个了不起的老师。
我在想...程悦犹豫了一下,也许我们可以一起开个工作室你教钢琴,我教小提琴,还可以有二重奏课程。
林默转头看她,月光在他的眼中闪烁:您在邀请我成为您的音乐伙伴吗,程小姐
是的,程悦微笑,还有生活伙伴,如果你愿意的话。
林默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回到钢琴前,开始弹奏一首新的旋律——欢快而充满希望,就像春天的第一缕阳光。程悦拿起小提琴,自然地加入其中。音乐在夜空中流淌,诉说着无需言语的情感。
当最后一个音符消散,林默走到程悦面前,轻轻握住她的手:我愿意,程悦。无论是音乐还是生活,我都愿意与你分享每一段旋律。
程悦知道,前方的路或许仍有坎坷,但不再孤单。音乐曾经是她的全部,然后成为她的伤痛,如今又回归为她的慰藉——而这一次,有人与她共同演奏。在星光下,两双手紧握在一起,如同他们的音乐,和谐而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