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呀女儿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像一根针扎进我心里。
电脑屏幕的光映在我疲惫的脸上——19:48,小雨的生日派对已经开始,而我还在为明天的项目焦头烂额。
我是林悦,32岁,年薪40万的项目经理。我能在三小时内搞定一份完美提案,却记不清上次陪女儿读绘本是什么时候；
我能让最难缠的客户点头,却总对丈夫说再等我半年。
直到那天,周明带着小雨离开,我才发现：原来这个家最不需要的,就是我拼命挣来的那些钱。
第一章
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我正盯着电脑上那组死活调不出理想效果的数据图表。
微信群里,周明发来一段视频——小雨穿着粉色公主裙,站在插满蜡烛的蛋糕前,眼睛亮晶晶地等着许愿。
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呀女儿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出来,像一根细针扎进我的太阳穴。
我瞥了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19:48。项目汇报定在明天上午九点,而我现在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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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没做完。手指在键盘上悬停了几秒,我回复：让小雨先许愿吧,妈妈可能要晚点回去。
发送键按下的刹那,胃部传来一阵绞痛。我伸手去够抽屉里的胃药,才发现药盒已经空了。
办公室的玻璃墙外,创意部的几个年轻人还在热火朝天地讨论,他们桌上堆着吃剩的外卖盒。
这个季度最重要的客户,三百万的预算,全组人加班加点熬了两周,成败全看明天的提案。
手机又震动起来,这次是周明的电话。我深吸一口气,走到走廊才接起来。
林悦,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周明的声音压得很低,但我能听出里面绷紧的弦。
我知道,但是——
没有但是。这是小雨六岁生日,她从上个月就开始数日子。你上周答应过今天会准时下班。
我靠在消防通道的墙上,后脑勺抵着冰冷的金属。项目明天就要交付,张总亲自盯这个案子...
哪个项目不是明天就要交付哪个案子不是张总亲自盯周明突然提高了声音,林悦,这已经是小雨连续第三年对着蜡烛问妈妈什么时候回来了。
我的指甲陷进掌心。你先带她切蛋糕,我尽量十点前赶回去。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嘟—嘟—的忙音。
回到工位时,我的电脑屏幕已经自动锁屏。漆黑的显示器上映出我浮肿的眼睛和乱糟糟的头发。三十二岁,项目经理,年薪四十万,却连参加女儿生日派对的时间都挤不出来。
悦姐,客户刚发邮件说要加两组对比数据。实习生小李拿着记事本站在我旁边,眼神小心翼翼,他们希望明天能看到竞品近三个月的市场表现。
我点点头,感觉有把钝刀在脑子里慢慢搅动。打开抽屉找
U
盘时,我看到躺在角落的那张照片——去年公司家庭日,小雨骑在周明肩膀上,我站在旁边,三个人都笑得见牙不见眼。那天之后,照片就一直被我放在抽屉里,像某种自我惩罚的提醒。
午夜十二点,我终于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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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页的动画效果调好。办公室只剩下我和保洁阿姨。我掏出手机,看到周明发来的十几条未读消息和三个未接来电。最新一条是半小时前：小雨哭了很久才睡着,蛋糕给你留了一块在冰箱。
我的手指在屏幕上悬了很久,最终只回了个嗯字。
打车回家的路上,雨点开始敲打车窗。司机师傅放着九十年代的老歌,女歌手沙哑地唱着时间都去哪儿了。我闭上眼睛,想起下午周明发来的那段视频里,小雨数到三吹灭蜡烛时,眼睛里闪过的失落。
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在寂静的楼道里格外刺耳。客厅里只亮着一盏壁灯,餐桌上那个粉色蛋糕像一座微型城堡,顶上的小公主糖人已经有些融化。我蹑手蹑脚地走到儿童房门口,推开一条缝。
小雨抱着新得的独角兽玩偶睡得正香,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床头贴着她自己画的生日愿望清单,第一条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和妈妈一起做蛋糕。
满意了
我吓得差点叫出声。周明靠在主卧门框上,眼睛里布满血丝。
我明天上午请个假,送小雨去幼儿园后再去公司。我小声说,试图从他身边挤过去。
周明没有让开。不用了。他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可怕,我请了一周假,明天带小雨回我爸妈那儿住几天。
什么为什么突然——
突然周明冷笑一声,林悦,我们上次全家一起吃饭是什么时候小雨上周发烧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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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你在哪儿在陪客户喝酒！
我张嘴想辩解,却发现无话可说。上季度为了冲业绩,我确实连续出差两周,回来时小雨的感冒都快好了。
你知道最讽刺的是什么吗周明继续说,你总说这么拼命是为了这个家,可这个家现在根本不需要你挣的那些钱。我们需要的是你,是你这个人。
他的话像一记耳光甩在我脸上。我想起上个月银行发来的存款余额短信,想起刚付完首付的那套学区房,想起办公室里那个写着林悦总监的空置名牌。
再给我半年,我的声音发抖,等这个项目结束,我保证——
你保证过多少次了周明打断我,结婚七年,你的保证从来没有兑现过。我受够了永远排在你的工作后面,小雨也受够了总是失望。
他转身走进卧室,留下我站在黑暗的走廊里,听着雨点敲打窗户的声音。
第二天早上,我在沙发上醒来时,家里已经空无一人。餐桌上留着周明潦草的字条：带小雨回老家了,你好好想想吧。旁边是半杯已经冷掉的咖啡。
我机械地洗漱、化妆、换衣服,眼睛盯着镜子却什么也没看进去。直到手机闹铃响起,提醒我该出发去客户那里做汇报了。
提案进行得出乎意料的顺利。客户总监频频点头,甚至在我讲到竞品分析时主动插话表示赞同。当对方当场确认合作意向时,张总拍了拍我的肩膀,说晚上要请全组吃饭庆祝。
林经理脸色不太好,要不要先回去休息回公司的出租车上,小李关切地问。
我摇摇头,点开手机里周明发来的照片——小雨站在爷爷奶奶家院子里,举着刚摘的西红柿笑得灿烂。上一次她对我这样笑是什么时候我记不清了。
庆功宴上,我灌下三杯红酒才意识到自己没吃午饭。胃里火烧火燎的痛感让我不得不提前离席。走出餐厅时,张总叫住我。
小林啊,今天表现不错。他递给我一支烟,我摆手拒绝,不过客户刚才打电话,说数据报表里有个小错误,幸好不影响大局。
我的血液瞬间凝固。什么错误
就是第三季度的市场份额百分比,你多写了个小数点。年轻人啊,还是不够细心。张总吐着烟圈,考虑到你最近状态不太好,下个月的王牌汽车项目就让小陈负责吧,你协助他。
我站在霓虹闪烁的街头,看着张总的车绝尘而去,突然很想大笑。我牺牲了女儿的生日,换来的是一次降职；我辜负了丈夫的信任,得到的是一纸冷冰冰的留言。
回到家,我打开冰箱拿出那块已经塌掉的蛋糕,机械地往嘴里塞。糖霜在舌尖化开的甜腻让我想起小雨一岁时,我把奶油抹在她鼻尖上时她咯咯笑的样子。
主卧衣柜空了一半,周明带走了他常穿的几件衣服和洗漱用品。小雨的玩具箱少了她最爱的几本书和画具。我坐在儿童床边上,发现床头那张全家福不见了——那是去年在迪士尼拍的,小雨坐在我们中间,身后是灰姑娘城堡的烟花。
手机震动起来,是妈妈发来的视频通话请求。我犹豫了几秒才接起来。
悦悦,怎么这么憔悴妈妈的脸填满整个屏幕,她身后的爸爸正在给阳台的花浇水。
最近工作太忙了。我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正常。
再忙也要注意身体啊。妈妈皱眉,对了,小明说带小雨回老家住几天你们吵架了
我张了张嘴,突然崩溃大哭。七年来的第一次,我在父母面前卸下所有伪装,把婚姻的裂痕、育儿的愧疚、职场的委屈一股脑倒了出来。
视频那头,妈妈沉默了很久。悦悦,她最后说,你知道我最后悔的是什么吗就是你小时候,我也总是把工作放第一位。现在回头看,那些加班、那些项目,真的值得吗
那晚,我翻出结婚录像带,看着七年前那个穿着白纱、笑得幸福的自己,听着誓言里无论贫穷富贵的承诺,突然意识到周明是对的——我早已把婚姻变成了单人旅途,还自以为是负重前行。
凌晨三点,我给张总发了请假邮件,然后订了去周明老家的大巴车票。收拾行李时,我把小雨画的那些全家福小心地夹进笔记本,又往箱子里塞了她最爱的那套童话书。
第二章
大巴驶出城市时,天刚蒙蒙亮。我靠在车窗上,看着高楼大厦渐渐变成田野山川。七年来第一次,我没有带上笔记本电脑,没有随时查看工作邮件,脑子里想的不是即将到来的
deadline。
手机相册里,我翻到上周小雨偷偷用我手机拍的自拍——她的大脸占据整个画面,后面是我模糊的侧影,正盯着电脑屏幕皱眉。照片角落的日期显示是晚上十一点十七分。
我深吸一口气,给周明发了条消息：我在去你老家的车上,我们谈谈好吗
发完这条信息,我关掉手机,闭上眼睛。无论结果如何,这次,我要真正面对自己犯下的错,而不是用工作当借口逃避。
大巴在高速公路上平稳行驶,窗外的景色从城市的高楼逐渐变成开阔的田野。我把额头抵在冰凉的玻璃上,看着晨雾中若隐若现的远山。手机已经关机三个小时了,这是我七年来第一次主动切断与工作的联系。
邻座的老太太递给我一个煮鸡蛋,姑娘,脸色这么差,吃点东西吧。
我道谢接过,温热的蛋壳在手心里滚动。上一次有人这样关心我是什么时候周明会在加班夜里给我热牛奶,小雨会用小手拍我的背说妈妈不累。而我总是敷衍地应付他们的关心,眼睛还盯着电脑屏幕。
去看家人老太太笑眯眯地问。
我点点头,喉咙突然发紧,去...挽回一个错误。
老太太没再多问,只是拍了拍我的手。这种来自陌生人的温暖让我眼眶发热。车窗外,一片金黄的油菜花田掠过,我想起周明老家那个种满蔬菜的小院,想起他说要带小雨去摘西红柿。
七年前,我和周明是在一次户外活动中认识的。那时我刚研究生毕业,在一家小广告公司做策划,他是那家户外俱乐部的兼职教练。
我欣赏他对生活的热情,他喜欢我的聪明果断。婚礼上,我们约定要一起看遍世界的风景。而现在,我连女儿学校组织的亲子郊游都没参加过。
大巴驶入山区,手机信号时断时续。我试着开机,十几条工作消息立刻涌进来。张总回复了我的请假邮件,只有冷冰冰的一句尽快处理好私事。小陈发来项目交接清单,字里行间透着得意。我深吸一口气,全部标记为已读,然后关掉了数据流量。
周明依然没有回复我的消息。我点开相册,翻到去年冬天我们一家去滑雪的照片。小雨像个棉花球一样裹在羽绒服里,周明耐心地教她如何保持平衡。而我站在旁边,手机贴在耳边,正在处理一个紧急客户需求。
车在一个小镇停靠,我下车买了瓶水和一袋橘子。摊主是个满脸皱纹的老爷爷,他仔细帮我挑了几个最甜的。给娃带的他问。我愣了一下,点点头。小雨最爱吃橘子,但城市里的水果总是被催熟剂泡得失去了原本的滋味。
重新上车后,我剥开一个橘子,酸甜的汁水在口腔里爆开。上一次这样安静地吃水果是什么时候办公室里我总是边啃苹果边回邮件,家里吃葡萄时还在修改
PPT。周明常说我是多线程处理器,而他说这话时眼里的失落,我竟然一直视而不见。
3
下午三点,大巴终于到达终点站——一个我从未到过的小县城。周明老家在离县城还有半小时车程的村子里。我拖着行李箱站在尘土飞扬的车站前,突然不确定自己是否做了正确的决定。
一辆破旧的中巴车摇摇晃晃地开过来,车门吱呀一声打开。去柳树沟吗司机探头问。我点点头,拎着箱子上了车。
中巴车在崎岖的乡间小路上颠簸,车厢里弥漫着泥土和农作物的气味。几位挎着菜篮的大婶好奇地打量我,窃窃私语着城里来的姑娘。我低头看着自己精心搭配的衬衫和西装裤,突然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前面路口下。司机突然喊道。我拖着箱子下了车,站在一条两旁种满柳树的土路上。远处是几户散落的农舍,炊烟袅袅升起。周明家的红砖房就在村子最东头,门前有棵老梨树。
我的心跳加速,手心渗出汗水。行李箱的轮子在土路上卡住,我干脆拎起来走。路过一片菜地时,几个孩子嬉笑着跑过,其中一个女孩扎着和小雨一样的羊角辫。我的喉咙发紧,加快了脚步。
转过一个弯,周明家的院子突然出现在眼前。木栅栏门敞开着,小雨穿着红色小胶鞋,正蹲在菜畦边挖土。周明背对着我,正在晾衣服。这一幕如此平凡,却又如此珍贵,我的视线模糊了。
妈妈！小雨突然抬头看见我,手里的塑料铲子掉在地上。她犹豫了一下,然后飞快地跑过来,一头扎进我怀里。
我蹲下身紧紧抱住她,闻到她头发上阳光和泥土的味道。生日快乐,宝贝。我哽咽着说,对不起妈妈迟到了。
周明转过身,手里的衣架僵在半空。我们隔着院子对视,他眼中有惊讶,有幽怨,还有我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你怎么来了他最终开口,声音干涩。
小雨拉着我的手往屋里拽,妈妈来看我的小兔子！爷爷给我买的！
我站起身,行李箱还立在门口,我想...我们需要谈谈。
周明放下衣架,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小雨,带妈妈去看兔子吧,爸爸去烧水。
小雨兴奋地拉着我往后院跑。那里有个简陋的兔笼,两只白色的小兔子正嚼着菜叶。这是雪球,这是棉花糖！小雨骄傲地介绍,爸爸帮我搭的笼子！
我抚摸着她晒黑的小脸,你喜欢这里吗
喜欢！爷爷教我给菜浇水,奶奶给我做糖饼。小雨突然压低声音,但是爸爸晚上总是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看星星,看起来很难过。
我的心像被狠狠揪了一下。这时周明在屋里喊小雨洗手吃点心,她蹦蹦跳跳地跑开了。我独自站在兔笼前,看着这两团毛茸茸的小生命。周明知道小雨一直想要宠物,但在城里我们总是以没时间照顾为由拒绝。
厨房里飘来油炸的香味,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周明的母亲——我婆婆正在灶台前忙碌,看见我时明显愣了一下,然后露出笑容,悦悦来啦正好赶上炸糖糕。
妈...我嗓子发紧,我来帮您吧。
婆婆摆摆手,你去堂屋坐着,马上就好。她的态度一如既往的和善,但我能感觉到一丝微妙的疏远。以前每次家庭聚会,我总是迟到早退,来了也是电话不断。
周明不在厨房。我走到后院,发现他正坐在梨树下的石凳上抽烟。这是我们结婚后我第一次见他抽烟。
公司那边没问题了他头也不抬地问。
我在他旁边坐下,中间隔着一臂的距离,我请了三天假。
他冷笑一声,真是破天荒。
梨树的花瓣飘落在我们之间的空位上,像一层薄薄的雪。我想起求婚那天,他也是在这样的梨花树下,说希望每年春天都能一起看花开。
周明,我知道我错了。我盯着自己的手指,我不该总是把工作放在第一位,不该错过小雨的生日,不该...
不该把我们当成你人生中的备选项周明打断我,声音低沉,林悦,这不是第一次了。从小雨上幼儿园开始,所有的家长会、亲子活动、节日庆祝,你几乎全部缺席。每次我提出抗议,你就说'下次一定',然后继续我行我素。
他的每句话都像锤子砸在我心上。我想辩解,想说我是为了这个家,但那些理由现在听起来多么苍白。
你知道吗,周明掐灭烟,最让我心寒的不是你缺席,而是你根本意识不到这对我们意味着什么。小雨画的全家福里,你永远只是个模糊的影子。
堂屋里传来小雨的笑声和婆婆叫她慢点吃的唠叨。这些平常的声音此刻却让我心如刀割。我确实错过了太多,不只是小雨的成长,还有和周明共同经营一个家的点点滴滴。
我想改变。我艰难地开口,真的。
周明转头看我,眼睛里是我从未见过的疲惫,这句话你说过太多次了,林悦。
婆婆喊我们吃点心,打断了这场痛苦的对话。餐桌上,小雨兴奋地向我展示她在村里收集的宝贝——一块光滑的石头,一根奇怪的羽毛,几个颜色各异的珠子。周明沉默地喝着茶,偶尔应和一下小雨的话。
糖糕很甜,但我食不知味。婆婆悄悄观察着我和周明的互动,眼里满是担忧。这个家曾经那么欢迎我,而现在我像个格格不入的陌生人。
下午,周明带小雨去河边捉小鱼,我主动提出一起去。他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小河不远,水清澈见底。小雨穿着小凉鞋在水里蹦跳,周明挽着裤腿,耐心教她怎么用网兜。
我站在岸边,突然意识到这是第一次一家三口真正的出游。没有工作电话,没有紧急邮件,只有阳光、流水和女儿的笑声。我脱下鞋子走进河里,冰凉的河水漫过脚踝。
妈妈也来！小雨欢呼着把另一个网兜递给我。我笨拙地学着周明的样子弯腰寻找鱼影,却差点滑倒。周明下意识地伸手扶住我,又很快松开。
那天晚上,婆婆做了丰盛的农家菜。小雨累得早早睡了,我和周明坐在院子里乘凉。夜空繁星点点,远处传来零星的狗吠声。
记得我们第一次约会吗周明突然说,也是在这样有星星的晚上。
我点点头,胸口发紧。那时我们在郊外露营,他指着星座给我看,我靠在他肩上数流星。
那时候你说,最讨厌城市里看不见星星。周明的声音很轻,可现在,你连抬头的时间都没有了。
一片云遮住了月亮,院子里暗了下来。我终于崩溃痛哭,我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这样...一开始只是想做好工作,后来就停不下来了...
周明没有安慰我,也没有走开。他只是沉默地听着我断断续续的忏悔——那些我错过的家庭时刻,那些被我忽视的情感需求,那些用工作逃避的亲密关系。
我需要时间。最后他说,不是不相信你想改变,而是不敢相信。这种模式持续太久了,林悦。
我擦干眼泪,点了点头。这已经比我预想的要好——至少他没有直接拒绝和解的可能。
第二天清晨,我被小雨摇醒,妈妈！爸爸说要带我们去爬山！我迷迷糊糊地看了眼手机,才五点半。若在平时,这个点我可能刚加班结束,或者正准备赶早班飞机出差。
周明已经准备好了简单的登山包,里面装着水壶和婆婆烙的饼。山不高,但小路崎岖。小雨像只小山羊一样跑在前面,周明不时提醒她慢点。我落在后面,气喘吁吁,这才意识到自己多久没有运动了。
半山腰有座小亭子,我们停下来休息。俯瞰下去,整个村子尽收眼底,绿油油的田地像一块块拼图。小雨靠在我怀里睡着了,周明望着远方,侧脸线条坚毅。
我递交了辞职信。我突然说。
周明猛地转头看我,什么
不是冲动决定。我轻轻抚摸小雨的头发,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我需要重新安排生活优先级。
周明的表情复杂,你不必这样...
不是为了讨好你。我打断他,是为了我自己。我病了,周明。不是身体上的,是这里。我指了指心口,我把自己变成了工作的奴隶,却忘记了为什么而工作。
下山时,小雨醒了,坚持要自己走。周明走在前头,不时回头确保我们跟上。有那么一刻,他伸手拉我跨过一道沟壑,掌心传来的温度让我想起恋爱时的心动。
回到城里后,生活不会立刻变得完美。但此刻,在这座不知名的小山上,在初夏的阳光里,我第一次感觉到,改变是可能的。
第三章
回城的大巴上,小雨靠在我怀里睡得香甜,嘴角还沾着一点婆婆给的蜂蜜糖。周明坐在过道另一侧,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三天来,这是我们第一次要回到那个充满压力的城市,回到那个我曾经用工作筑起的高墙里。
想什么呢我轻声问。
周明转过头,眼神比离家那天柔和了许多,在想回去后要不要给小雨报那个绘画班,她一直念叨。
我心头一热。以前这种小事都是周明独自决定,我甚至不知道小雨对绘画有兴趣。好啊,我说,周末我们可以一起去看看。
周明点点头,嘴角微微上扬。这小小的互动让我看到了希望,像黑暗中的一粒火星。
周一早晨,我比平时晚起了两小时,却感觉比任何一天都清醒。周明已经送小雨去幼儿园了,厨房里留着煎蛋和粥。我打开衣柜,手指掠过一排西装套裙,最后选了件简单的
T
恤和牛仔裤。
公司的玻璃门依然光可鉴人,前台小张看到我时明显愣了一下。林经理张总说您请假了...
我找他有点事。我微笑着刷卡进门。办公区里,我的团队成员纷纷抬头,有人露出惊讶的表情。小李快步走过来,悦姐,您怎么来了王牌汽车的项目小陈接手了,他说——
我知道,我拍拍她的肩,我是来找张总的。
张总的办公室门关着,我敲了三下才听到一声含糊的进来。他正在打电话,看到我时挑了挑眉,示意我坐下。
...对,就按这个方案执行,林悦不在,你们直接向陈经理汇报。他挂掉电话,靠近真皮椅背,假期结束了
我深吸一口气,把辞职信放在他桌上。张总,我是来正式辞职的。
张总的表情凝固了。他拿起信封,没有打开,因为降职的事林悦,职场起伏很正常,以你的能力——
不是因为这个,我打断他,是我需要重新思考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接下来的半小时里,张总从震惊到愤怒再到挽留,使出了所有能想到的手段——加薪、独立团队、明年升职保证。我平静地听着,突然意识到这些曾经让我热血沸腾的承诺,现在听起来如此空洞。
你知道在这个行业,休息半年就意味着被淘汰。最后他冷冷地说。
我站起身,也许吧。但我更害怕被自己的人生淘汰。
走出公司大楼时,阳光正好。我站在曾经匆忙经过却从未驻足的花坛前,第一次注意到里面种的是月季,粉色的花朵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手机震动起来,是周明的消息：怎么样
我回复：自由了。然后补充道：晚上想吃什么我来做。
回家路上,我拐进超市,推着购物车在生鲜区徘徊。上一次认真买菜是什么时候周明总是抱怨我买的菜放到坏都想不起来做。今天,我仔细挑选了小雨爱吃的西兰花和周明喜欢的排骨,甚至还买了一小束向日葵。
厨房里,我笨拙地翻阅着手机里的菜谱
APP。油烟升起时,我突然想起母亲说过的话——你连最基本的家务都不会,以后怎么经营一个家那时我刚拿到名校录取通知书,对此嗤之以鼻。现在站在灶台前,我才明白她话里的担忧。
门锁转动的声音让我心跳加速。小雨像颗小炮弹一样冲进来,妈妈！爸爸说你今天在家！她的小脸因为奔跑而泛红,书包还歪歪斜斜地挂在背上。
我蹲下来抱住她,是啊,妈妈以后会有更多时间陪你了。
周明站在门口,手里提着公文包,目光扫过料理台上的一片狼藉,又看向灶台上冒着热气的锅。真的辞职了他轻声问。
我点点头,突然有些哽咽,糖醋排骨可能有点焦...
晚餐远称不上完美,排骨太咸,西兰花又太软。但小雨吃得津津有味,周明也添了两次饭。餐桌上,小雨喋喋不休地讲着幼儿园的新游戏,我发现自己第一次能专心听她说完每句话,而不是边吃边回工作邮件。
妈妈,明天可以送我上学吗临睡前,小雨抱着我的脖子问。
当然可以。我亲了亲她的额头。
关灯后,我站在儿童房门口,听着小雨均匀的呼吸声。周明走过来,轻轻带上门。她一直很羡慕别的小朋友有妈妈接送。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扎进我心里。我转身抱住周明,把脸埋在他肩头。他僵了一下,然后慢慢环住我的背。
我需要时间适应,他在我耳边低语,但...欢迎回家,林悦。
那一晚,我们相拥而眠。
接下来的日子像一场缓慢的苏醒。每天早上送小雨去幼儿园后,我会去市场买新鲜食材,尝试各种菜谱；下午接她回家,陪她做手工或者读绘本。周明开始准时下班,有时甚至会带一束花或一块蛋糕回来。
但平静表面下,暗流涌动。离职两周后的某个下午,我突然陷入一阵恐慌——手机没有工作消息,邮箱空空如也,仿佛我被整个世界遗忘了。我翻出笔记本电脑,手指悬在键盘上,却不知道该打开什么文件。
小雨在客厅看动画片的声音传来,我强迫自己合上电脑,走到她身边坐下。妈妈陪你一起看好吗她惊喜地点头,立刻依偎进我怀里。屏幕上色彩斑斓的画面晃动着,我却什么也没看进去,满脑子都是自我质疑：我真的能适应这种生活吗我是不是做了一个冲动的决定
晚上周明加班,我哄睡小雨后,忍不住给前同事小李发了消息,询问公司近况。她很快回复：小陈搞砸了王牌汽车的提案,张总这几天脾气很差,大家都在说要是您在就好了。
我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敲击着屏幕,给出几条专业建议,甚至差点要求她把项目资料发给我看看。就在点击发送的前一秒,儿童房里传来小雨的咳嗽声。我放下手机走进去,发现她小脸通红,一摸额头滚烫。
妈妈,我难受...她呜咽着。
接下来的两小时里,我忙着给她量体温、喂药、物理降温,完全忘记了工作的事。周明回来时,我正抱着小雨在浴室里用温水擦身。
多少度他立刻放下公文包接手。
39.2,刚吃了退烧药。我的声音因为焦虑而发紧。
我们配合默契地照顾着小雨,周明负责换冰毛巾,我负责哄她喝水。凌晨三点,小雨的体温终于降下来,我们筋疲力尽地坐在儿童房的地毯上。
你以前从没处理过孩子发烧。周明突然说。
我羞愧地低下头,因为我总是不在家...
不,他轻轻握住我的手,我是想说,你做得很好。很冷静,很细心。
黑暗中,我感觉到他手指的温度。我们曾经也是这样,在生活的每个挑战面前并肩作战。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我把他推到了独自承担的位置上。
小雨的病持续了三天,我和周明轮流守夜。第四天早晨,她的热度终于退了,却传染给了我。我躺在床上,头痛欲裂,嗓子像被火烧过。
周明请了假在家照顾我们。中午他端来一碗姜汤,小心烫。这场景如此熟悉——多少次他生病时,我却因为工作只匆匆丢下几片药就离开。
谢谢。我接过碗,我们的手指在碗边相触。
周明坐在床边,沉默了一会儿,林悦,你真的不后悔辞职吗
我慢慢啜饮着辛辣的姜汤,思考如何回答。有时候会害怕,我最终诚实地说,害怕自己变得没用,害怕你们不再需要我...
我们一直需要你,他的声音很轻,只是你从来不肯停下来感受。
病好后,我开始尝试建立新的生活节奏。早上送完小雨,我会去社区图书馆看书,或者约以前的闺蜜喝咖啡。大多数朋友对我的辞职表示惊讶,你可是我们中最事业有成的一个！这种评价让我意识到,我们这代人如何被成功学洗脑,把工作成就等同于个人价值。
一个雨天,我在整理书房时发现了尘封多年的素描本。大学时我曾痴迷于绘画,后来工作越来越忙,这个爱好就被遗忘了。我翻看着那些泛黄的画作——校园的梧桐树,周明读书时的侧脸,还有想象中的未来家园。
那天下午,我买了新的素描本和彩铅。当小雨在桌边做幼儿园的手工作业时,我尝试重新画画。手已经生疏,但那种专注而平静的感觉却意外地熟悉。
妈妈画得真好！小雨凑过来惊叹。她身上散发着儿童洗发水的甜香,小辫子蹭着我的脸颊。
周明下班回来,看到餐桌上的画具,愣了一下。好久没见你画画了。
重新学习,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合上本子,可能画得很糟...
他拿起本子翻看,目光停留在那张未完成的小雨肖像上。不,很美。
渐渐地,我发现自己开始期待这些平凡的日常——和邻居主妇们交流育儿经,学会辨认各种蔬菜的新鲜度,记住小雨每个好朋友的名字。这些我曾经认为微不足道的小事,现在却给了我奇怪的成就感。
离职一个月后,大学同学苏倩约我见面。她是少数几个对我的决定表示理解的朋友。早就该这样了,她在咖啡馆里说,记得吗毕业时你说想成为一个'完整的人',而不是工作机器。
我搅拌着咖啡,想起那个满怀理想的自己,眼眶发热。我走得太远了,差点回不来。
现在有什么打算苏倩问,总不能一直做家庭主妇吧
这个问题困扰着我。虽然享受着与家人相处的时光,但职业身份曾是我自我认知的重要部分。晚上,我和周明讨论了这个问题。
我不希望你为了我们放弃自己的事业,他认真地说,只是希望你能找到平衡。
平衡。这个词如此简单,却又如此难以捉摸。我开始浏览招聘网站,但那些高薪职位意味着回到从前的生活模式。我也考虑过自由职业,但不确定能否建立稳定的客户源。
转机出现在一个偶然的周末。苏倩邀请我们参加她工作室的开业派对,那是一家小型创意工作室,专接精品项目。我们刚签了个儿童绘本的项目,闲聊时她说,需要有人帮忙策划营销方案,兼职的。你有兴趣吗
我看向不远处,周明正帮小雨够取餐台上的小蛋糕,两人笑得开怀。是什么类型的绘本我问。
关于工作狂妈妈如何学会珍惜家庭时光的,苏倩狡黠地笑了,ironic,huh
我也笑了,把资料发给我看看吧。
回家的地铁上,小雨累得在周明怀里睡着了。我轻声告诉他苏倩的提议,工作时间很灵活,收入肯定不如以前,但...
但你能做自己喜欢的事,还能陪小雨,周明接过话,听起来不错。
我靠在他肩上,感受着地铁轻微的震动。这不是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案,生活中永远会有取舍和妥协。但这一次,我至少学会了把最重要的人放在选择的中心。
车窗外,城市的灯光飞速掠过,像一串串明亮的珍珠。我握紧周明的手,知道我们即将开始一段新的旅程——不完美,但真实；不轻松,但值得。
第四章
苏倩发来的绘本项目资料在我的笔记本电脑里已经打开三天了。屏幕上,《超级妈妈变身记》的初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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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是我做的密密麻麻的备注。小雨趴在地毯上涂色,周明在厨房准备早餐,房间里弥漫着咖啡和培根的香气。
妈妈,看我画的！小雨举着一张蜡笔画跑过来。画上是三个歪歪扭扭的人形,中间那个小小的,两边的高大些,全都咧着嘴笑。
这是我们吗我接过画,手指抚过那些鲜艳的色块。
嗯！爸爸妈妈和我去野餐！小雨靠在我膝头,我们什么时候真的去呀
厨房里的煎炸声突然停了。我抬头对上周明从门框边投来的目光,他嘴角微微上扬。以前这种承诺我会敷衍了事,但现在——
下周六怎么样我说,如果不下雨,我们去森林公园。
小雨欢呼着跑开去拿更多的画纸,周明端着早餐盘子走过来,在我额头上亲了一下。看来某人很认真在研究这个绘本项目
我把笔记本转向他,你看,这个故事讲的是一个职场妈妈如何学会平衡工作与家庭。我在想,营销角度可以从'真实共鸣'切入,而不是传统的'教育意义'...
周明放下盘子,认真浏览我的方案。这个角度很新颖,他最终说,而且你有双重优势——既懂专业营销,又有亲身经历。
阳光透过窗帘照在餐桌上,培根的油脂在光线下闪闪发亮。我咬了一口,酥脆咸香——比公司楼下那家快餐店的好吃多了。我打算接受苏倩的邀请,我说,兼职做这个项目,看看能不能行得通。
周明的手覆在我的手上,你会做得很好的。
就这样,在离职两个月后,我重新开始了工作——但这次完全不同。我的办公室是家里的餐桌,工作时间根据小雨的作息安排,客户会议有时还得和幼儿园活动错开。苏倩很理解我的处境,甚至允许我带小雨去工作室,那里现在有一个角落堆满了彩色积木和图画书。
绘本项目进展顺利。我提出的不完美妈妈营销策略打动了出版商,他们决定扩大首印量。当我第一次收到项目酬劳时,周明特意做了顿大餐庆祝。
为林总监干杯,他举起果汁杯,虽然现在你的下属只有小雨一个。
小雨学着我们的样子举起她的兔子水杯,牛奶差点洒出来。我笑着碰杯,心里涌起一种奇怪的满足感——这比我之前拿到的任何一笔项目奖金都更让人珍惜。
然而,生活永远不会是一条直线。就在我以为一切都在向好发展时,周明下班回家,脸上带着我读不懂的表情。
公司给了我一个机会,他放下公文包,亚太区技术主管,base
在新加坡。
厨房里我正在切菜的手顿住了,刀尖压在砧板上。新加坡声音干涩得不像是自己的。
两年期,待遇翻倍,回来后直接进管理层。周明的语气平静得可怕,眼睛却不看我,只是盯着冰箱门上小雨贴的磁贴。
水龙头没关紧,水滴砸在不锈钢水槽里的声音突然变得震耳欲聋。新加坡——那意味着时差、长途飞行、分离。意味着我将独自照顾小雨,意味着我们好不容易修复的婚姻又将面临考验。
你...想去吗我强迫自己继续切菜,洋葱的辛辣直冲眼眶。
周明终于看向我,这是个难得的机会,林悦。我的职业生涯可能再也不会有这样的跳跃了。
刀锋擦过指尖,我猛地缩手,一滴血珠冒出来。周明立刻抓过我的手指检查,他的手掌温暖而粗糙。没事,只是小口子。他拿来创可贴,动作轻柔地帮我包扎。
我们沉默地完成了晚餐。小雨似乎察觉到空气中的异样,比平时安静许多,甚至自己吃光了碗里的青豆。
哄睡小雨后,我发现周明站在阳台上抽烟——这个习惯自从我们从老家回来后就戒掉了。我推开门走到他身边,夜风带着初秋的凉意。
什么时候要走我直接问。
下个月底。烟头的红光在他指间明灭,如果你不同意,我可以拒绝。
我望着远处城市的灯火,想起一年前的自己——那个为了项目能连续加班两周的工作狂,那个认为职业成就高于一切的林总监。现在的我有什么立场阻止周日追求他的事业高峰
我们需要好好计划,我听见自己说,小雨的学校,我的工作,还有...探亲的安排。
周明猛地转身,烟灰掉在拖鞋上。你...不反对
我咬着下唇摇摇头,我不能那么自私。你支持了我的选择,现在轮到我支持你了。
他掐灭烟,一把抱住我,脸埋在我肩窝里。我不会让你们等太久的,他的声音闷闷的,半年,最多一年,我会申请调回国内。
那晚我们躺在床上,计划着未来两年的安排。我可以在家继续接项目,小雨的幼儿园问题不大,寒暑假可以带她去新加坡...表面上一切都有解决方案,但黑暗中,周明的呼吸久久不能变得平稳。
第二天送小雨去幼儿园后,我去了苏倩的工作室。她听完我的情况,吹了声口哨。哇哦,远距离婚姻加单亲育儿,你确定能
handle
没得选,我揉着太阳穴,我不能重蹈覆辙,变成那个只在乎自己事业的人。
苏倩转动着手中的铅笔,其实...我有个提议。我们工作室正在考虑拓展新加坡市场,如果你愿意,可以以顾问身份偶尔飞过去出差,顺便...你懂的。她眨眨眼,公私兼顾。
这个可能性让我眼前一亮。但随即现实的问题涌来——小雨怎么办频繁飞行成本多高我的工作如何安排
回家路上,手机响了,是小雨幼儿园的老师。林妈妈,能麻烦您今天早点来接小雨吗她有点小状况。
我的心立刻揪紧了。以前这种电话会让我焦虑不已,因为意味着要打断重要会议。而现在,我可以直接回答：好的,我半小时后到。
小雨坐在老师办公室,小裙子脏兮兮的,膝盖上贴着创可贴,看到我时立刻扑过来。妈妈！我和小明比赛谁跑得快,然后摔倒了...
老师委婉地告诉我,小雨最近情绪有些敏感,可能是受班里几个同学即将转学的影响。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对变化很敏感,老师说,特别是亲密关系的变动。
我牵着小雨的手走回家,她一路上反常地安静。直到快到家时,她突然问：爸爸是不是也要像小明的爸爸一样去很远的地方工作
我蹲下来与她平视,谁告诉你的
我听见爸爸说'新加坡',小雨的嘴唇颤抖着,小明说他爸爸一年才回来一次...
我把她搂进怀里,闻着她头发上淡淡的草莓洗发水味道。不一样的,爸爸会经常回来看我们,我们也可以去看他。
但连我自己都不确定这个承诺有多真实。新加坡不像周明老家,想回就能回。那晚等小雨睡后,我和周明再次陷入艰难的讨论。
也许我应该拒绝,周明揉着脸说,小雨还太小...
然后你一辈子后悔,甚至怨恨我们我摇头,不,一定有更好的解决方案。
我们争论到深夜,最终疲惫地睡去。凌晨时分,我被小雨的哭声惊醒。她发高烧了,小脸通红,体温计显示
38.5
度。周明去药店买退烧药,我抱着小雨在浴室用温水擦身。
妈妈...不要走...小雨在半梦半醒间呢喃着。
妈妈在这儿,哪儿也不去。我轻声安慰。
不是妈妈...是爸爸...她的眼泪滚烫地落在我手臂上。
周明回来时,小雨终于睡着了。我们守在儿童床边,看着她在药物作用下平稳呼吸。晨光透过窗帘时,周明突然说：我不去了。
什么
我决定拒绝新加坡的机会。他的声音很平静,眼神却异常坚定,昨晚我想清楚了,没有什么比你们更重要。
我想反驳,想说他不必为我们牺牲,但心底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释然。这一刻,我忽然明白了当初周明面对工作狂的我时,那种又爱又恨的矛盾心情。
你确定不会后悔我轻声问。
周明伸手抚摸小雨的额头,热度已经退了些。记得我们结婚誓言吗'无论富贵贫穷'。对我来说,'无论'还包括职业高低。他苦笑一下,说来讽刺,正是你辞职后的改变让我明白了这一点——成功不只有一种定义。
小雨的病情好转后,周明正式回复了公司。出乎意料的是,公司提出了一个折中方案——他仍然负责亚太区部分项目,但
base
可以留在国内,只需每月出差一周左右。
这简直完美！我跳起来抱住他,小雨也加入进来,我们三个在客厅里笑成一团。
生活渐渐找到了新的平衡点。我的绘本项目大获成功,出版商甚至邀请我参与后续系列创作；周明调整了工作节奏,确保每月出差不会错过小雨的重要活动；而小雨,在得知爸爸不会长期离开后,又恢复了活泼开朗的样子。
深秋的一个周末,我们终于实现了去森林公园野餐的承诺。落叶纷飞的草地上,小雨追着松鼠跑来跑去,周明和我并肩坐在野餐垫上,分享一壶热茶。
想过接下来做什么吗周明问,苏倩说你完全可以自立门户了。
我望着远处欢笑的小雨,其实我在考虑成立一个小型工作室,专门接这种家庭友好型的项目。我转向周明,这样既能发挥所长,又不会重蹈覆辙。
周明微笑着握住我的手,听起来很棒。也许我也可以和公司谈谈,逐步转向顾问角色。这样我们都能有更多时间陪伴小雨成长。
阳光透过树叶斑驳地洒在我们身上,微风送来远处孩子们的欢笑声。我想起一年前的自己——那个沉迷于工作成就、忽视家庭的女人,那个在女儿生日时选择加班的母亲。现在的我依然不完美,依然会犯错,但至少学会了停下来倾听生命中真正重要的声音。
爸爸妈妈！看我！小雨站在一个小土坡上,张开双臂像只小鸟。我们同时举起相机,捕捉这美好的瞬间。在取景框里,我看到的不只是一个快乐的孩子,还有我们共同走过的弯路与成长,以及前方依然漫长的、充满未知却值得期待的道路。
回家的路上,小雨在车后座睡着了,手里还抓着野餐时捡的松果。周明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与我十指相扣。
明年春天,他突然说,我们带小雨去日本看樱花吧。就我们三个,不带工作,不查邮件。
我捏了捏他的手指,一言为定。
车窗外,秋日的阳光为一切镀上金边。我们穿过城市,驶向那个不再完美但真实温暖的家,驶向平凡日子里最珍贵的拥有——彼此相伴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