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江岸篇
1.
如果你能成为全球最顶尖的杀手,那么一辈子都不会愁生意。
这句话是师父教给我的第一句话。
师父死了,死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死在一堆垃圾里。
那天我和师父同时收到任务的邮件。
只是,师父的邮箱里是猎物的照片及资料。
而我的邮箱里则是一条指令。
【编897任务结束后,抹除57。】
于是,结束任务的那一晚,我用一柄飞刀结束了师父的生命。
我没给他留痛苦的机会,所以他也没能留下任何遗言。
我早已经成了毫无感情的杀人机器,这一切都要拜他所赐。
师父说过:心慈手软是杀手的大忌。
况且,我太知道组织的习惯了,同一任务,至少会派出三名以上的杀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不是螳螂。
那一年我25岁,师父35岁。
作为一名全球范围内榜上有名的杀手,不知为了什么,他竟然萌生了退意。
可是我们明明都知道。入了这一行的人都是没有善终这一选项的。
2.
从有记忆起,我便混迹在这城市的街头巷尾,我没有身份,没有归宿,我就是游荡在这世间的游魂。
饥寒交迫的时候,偷过、抢过,甚至为了一块破旧的席子还和野狗搏斗过。
就是那一次,我用一块砖头砸烂了那条狗的头,它的脑浆和血液混合在一起染红了草地。
我面无表情,但内心却为这场杀戮雀跃。
看着野狗抽搐的四肢,一股快感直冲我的后脑,双手也抑制不住兴奋地颤抖起来。
之后,师父就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了我的身后。
他说:你真是一块罕见的璞玉,跟我走吧。
我被吓了一跳,猛然转身,很难让人相信,这冷冰冰的话语竟是从一个看上去笑容可掬的年轻人嘴里说出来的。
我皱起眉头看着他,他也看出了我心底的疑问。
随后他的脸上就绽放出了一个人畜无害,十分灿烂的笑容,看上去就像一位温暖的邻家大男孩儿。
他说:我很欣赏你。你跟我走,就能填饱肚子。
我扔了手中的砖头,因为他递给了我一沓粉红色的钞票。
人在极度饥饿的时候就什么都顾不上了。
我一把接过钱,简直怀疑自己在做梦,我告诉自己要冷静,心想这说不定就是个人贩子,他会将我拐卖到黑煤窑做奴隶,会骗我到黑诊所割腰子,总之怎么也不会真的要带我吃饱饭还给我钱。
但是,我饿了。
我低头看了看那条野狗的尸体,狗头那些红白之物铺散在地面上让人作呕。
就像一次赌博,这是我可以不做野狗的唯一机会了吧
那一年我15岁。
3.
组织对我进行了长达三年的特训,这期间我没有属于自己的编号,管理者们都叫我57的附属品。
师父会很用心地教我一些搏斗和杀人的技巧。偶尔也会带我出去执行任务。
师父的杀人手法很特别,他超强的亲和力往往轻而易举的就能获取猎物的信任。然后师父会在事先选好的地方将猎物的性命终结。
现场干净整洁,组织里负责洗地的人员总会不住夸赞57执行任务的手法,并希望其他杀手也能效仿。
但,每位成名的杀手都个性十足,怎么可能喜欢去效仿他人。
4.
师父说我是很有天赋的杀手,因为很少有人能在20岁之前就获得属于自己的编号,而这一目标我却在18岁那一年就完成了。
57的附属品终于拥有了自己的编号——72。
拥有编号之后就意味着已经成为了组织里可以独当一面的职业杀手。
意味着每次执行任务之后都可以获得一定的报酬。
意味着……我终于可以不用活得像一条野狗……
每年我大概可以被分配到十个左右的任务,分配给我的猎物基本上的主要活动范围就是亚洲。
仇杀、情杀、为权势、为金钱……
总之那些雇主的理由千奇百怪,但组织只关心一点,那就是雇主能不能支付得起佣金。
当然,不出意外的,这些猎物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富有,非常非常的富有。
总有人会从他们的消失中获取无穷的收益,所以,组织的收益也非常的丰厚。
可我们这些执行者,作为组织最底层的员工,往往得到的并不会太多。
但我们别无选择,因为退出既是死路一条。
就像我的师父57那样。
5.
我不认识我的师父。
我的意思是,我除了他的外貌和杀人风格以及他的编号之外,对他一无所知。
我跟他走,是因为可以填饱肚子,有钱拿。
我接受训练是为了自己可以不再过跟野狗争东西的日子。
曾经,某一个时刻我或许也对他产生过依恋吧,因为他总是脸上挂着看上去很温暖的微笑。
我觉得,如果以后是为了师父,那么我是可以背叛组织的。
一次训练的时候,我把我的这个想法对师父说了。
师父一如往常般温暖灿烂地笑了一下。
那一瞬间,我甚至觉得尽管师父说过杀手都没有感情。
但,我相信我对他来说也一定是特别的。
可心底的欢喜还没来得及升腾,下一秒,师父的脸瞬间像结上了一层寒冰。
他反手一掌推向我的咽喉,面对面呼吸之间,他身上散发的杀气就包裹住了我。
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被死亡威胁。
我吓坏了,当时的我只是简单的学了一些擒拿格斗的手法,还没接受情感控制的专项训练。
眼泪不自觉的就溢出了眼眶。
缺氧让我的视线也开始发暗,在模糊的黑暗中,我清晰的听到了师父说的每一个字。
他说:你不要太天真,如果有人出钱,我会毫不犹豫的杀掉你。
师父转身走出了训练房,我如烂泥一样瘫倒在地上。
我记住了,信赖别人就是天真!
可师父说了,你不要太天真!
6.
我不懂,师父这样的人为什么会想要放弃这条路。
因为他把我教得很好,甚至就连杀他的时候都没有一丝犹豫和手软。
这是不是从侧面说明,其实他完全可以做得更好。
可是他还是选择了放弃,即便他知道放弃后能活下去的概率很小很小。
7.
可能是淋了雨的关系,师父死的第二天我就开始发烧。
尽管头痛欲裂,肌肉酸痛,但我仍然坚持着从床上爬了起来。
我必须到组织指定的地点去领取酬金。
否则一旦超过时限,我就会什么都拿不到。甚至还可能因为我的缺席而引来杀身之祸。
到达指定地点时,时间刚刚好。
一位戴着口罩身材婀娜的美女朝我迎面走来,擦身而过的瞬间,我背包的份量就加重了一些。
我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准备随便绕一圈就回家。
8.
我在医院的一片洁白中清醒过来。
第一反应就是‘嗯,死里逃生!’
确实,对于一名杀手来说,每一次失去知觉的同时都有可能是失去了生命。
我环顾周围,是一间普通病房,有四张病床,但其他病床上没有病人。
我起身,并没有预期的眩晕感,看来烧已经退了。
我叫来护士,询问了情况。
因为高烧加低血糖,我晕倒在了路边,有好心人帮忙叫了救护车,这才来到了医院,现在如果觉得自己没什么大碍,就可以离开了。
根据护士的指示,我交了费用,办好出院手续。
从护士台拿到背包后,打开,发现我的随身物品都在,也包括那几沓崭新的钞票。
9.
正常的情况下,一单任务根本得不到这么多佣金。
这次是因为师父完成的任务佣金也划到了我的名下。
公司不会直接将钱打入账户,只会下发现金。
我不知道原因,可能是因为传统,也可能只是为了更好的控制组织旗下的杀手,大概也算得上是一种定时报道机制吧。
10.
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才下午两点,只过去了三个多小时。
我打开暗网的邮箱,并没有新的消息。
医院离我住的地方不远。
路过银行的时候我把包里的钱存进了自己的账户。
排队时,我看着自己身份证上的照片有些出神。
照片上的我清爽干净,眼神明亮,我想,我多少还是受到了师父的影响,笑起来也会有一点点人畜无害的味道,只是,我没有师父爱笑。
【江岸】是我身份证上的名字,一个看上去就有些温暖和安定的名字,我很喜欢,但却觉得自己不配。
每一名杀手获取编号的同时,组织都会赋予他一个社会身份。
谁也不知道组织的势力有多大,可以做到如此手眼通天。
一个社会身份不仅仅是几份证件,而是一个人的一生履历。
比如江岸,籍贯是云南,父母都是大山里的农民,江岸因求学来到这座城市,毕业后留在一家公司打工。
我当然不必真的去上班,我需要的只是能让我在这座城市像普通人一样安稳生活的空名头。
将钱存进账户,看着账户余额里七位数的存款,我有些麻木。
作为一名杀手,极简才是我的风格,无论是财物还是人际关系。
为了不和一个地方的人产生联系,我每半年就会搬一次家。
为了搬家的时候省事,我所有的东西打包起来都装不满一个22寸的行李箱。
我试过去拿这些钱挥霍和享乐,毕竟我们这种人都属于过了今天就不知道还有没有明天的人。
可是,享乐带来的刺激很短暂,久了我便只觉得无聊。
师父拿到报酬通常都会去赌场,他看我无所事事也曾带我去过几次。
但,我只觉得无聊。
于是师父笑着说:你要是不会花钱,那就都给我吧。
我说:可以啊。然后递出银行卡,密码是我的编号重复三次。
还是你自己留着吧,不知道干什么就先存起来。以后有了想法不至于做不成。
嗯。我点头,那我存起来。
师父又笑了,他说:你不要太天真!
11.
存完钱回到家后的那一晚我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梦里的师父笑的特别爽朗,但是他的眼睛却没有看向我。
他的身边是一个面目模糊的女子,他对着她温柔地说着什么。
我想喊他,可喉咙里却发不出声音。
我看着师父深情地吻了那个女子,然后他说:等我回来。
他走了,背影有些决绝的潇洒。
我追了上去,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角。
师父回头了,可是他的头上插了一柄飞刀。
他还在笑,笑得明媚灿烂,可一瞬间,这笑就被殷红的血色湮没了。
他说:原来,竟是我太天真!
我从梦中惊醒,周围一片漆黑,手机上的时间告诉我,已是午夜。
我赤脚走下床铺,拉开绝对遮光的窗帘。
城市里彩色的霓虹瞬间填满了我的房间。
梦里出现的师父布满鲜血的脸庞仍然不断地在我脑海中闪现。
我极少做梦,这是学习压抑情绪后的必然结果。
所以,这梦代表我的心绪已难以平复。
我想,去杀掉一个陌生人和杀掉一个自己熟悉的人总归是有很大区别的。
师父的死亡好像在我的心里留下了一个巨大的空洞。
永远也不会被填满了。
我为自己倒了一杯水。
梦里的一切都是我的假想,因为师父从来没有对任何人透露他想隐退的原因。
他做的极其隐秘,可组织还是知道了。
师父为什么要退出呢
我看着窗外不断闪烁的灯光,脑海却浮现出梦中师父亲吻那个女子的样子。
绝对不会是庸俗的爱情!
我愤恨地将手中的水杯砸向眼前的落地窗。
啪!一声巨响。
杯子应声而碎。高层建筑的窗子连一道细碎的裂纹都没有。
我哭了吗不,没有。
只是杯子的水恰巧被摔在了玻璃窗上映出来的我的脸上罢了。
12.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蜷缩在阳台的一角。
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
看着地上玻璃杯的碎片,却不想打扫。
这种感觉本身就不正常,因为我对房间的整洁度有着极高的要求。
但此刻,我却不想理会这种感觉。
没来由的烦躁,想出门走一走。
水果店的大爷看到我,忽然高声问道:小伙子,你好啦
我疑惑。
大爷继续说道:昨天你走到这就晕倒啦!晕在花店门前了,还砸坏了人家的花。
我忽然有了一点点印象,怪不得意识消失之前会觉得好香。
我看了看与大爷隔了一家门面的花店。
一个姑娘正在整理鲜花,明明大爷说的话她应该听见了,却没朝这边看上一眼。
我靠近大爷的店铺问:是您打电话帮我叫的救护车吗
不是的,是一个买花的打的电话。
大爷看我打量着花店的姑娘,于是贴近我的耳朵小声说:那姑娘看不见,怪可怜的,要不我就不喊你了。你看看你是不是得把砸坏了的花赔了
听大爷说这姑娘眼睛看不见,我才注意到,虽然姑娘没有看过来,但确实耳朵是往这边侧了侧的。
我连忙点头:应该的应该的。那大爷我过去了。
大爷朝我摆摆手。我三两步就走到了花店。
不用赔的,刚刚你们说话我都听到了。
姑娘的声音很清脆。她正在摸索着整理面前的花束,先是捧起来闻一闻,然后再用手捋着放到合适的位置。
还是要赔的,而且还得谢谢你。
不用了,我看不见,没帮上什么忙,都是昨天恰好在这的顾客帮忙的。姑娘放下手中的花,将脸转向了我。
脑海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电光火石间崩塌。
你……我难得的有些激动。
怎么了我是说真的,真的不用赔的。她诚恳的表情越发让我肯定,这确实就是十年前帮过我的人。
13.
一个秋雨飘零的傍晚,我浑身湿透地坐在公园亭子的长椅上。
在我饥寒交迫的时候,一个姑娘恰巧路过,给了我一纸袋的碎蛋糕。
她说她在帮表姐看店,这些是店里用不到的了。
一连五天,她每天都会在同一个时间路过这里,给我一袋蛋糕和一瓶水,然后再离开。
我心里对她感激,但情绪里也多了一份不能言说的愤恨和懊恼。
因为那天离开前,她说你为什么不去找一份工作呢
我低头吃着蛋糕,没有回答。
我想说我没有身份证,我还未成年,我找了很多地方,根本没有人用我。
可话到嘴边还是被生生的咽了回去。她这种衣食无忧的孩子又懂什么人间疾苦,只会站着说话不腰疼罢了!
女孩见我沉默,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和前几天一样默默地转身离开。
第6天,就是我和野狗抢一块席子的那天,我暴躁地打死了那条狗。
然后,师父就出现了,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那个在我困难的时候救济过我的女孩儿。
14.
先生,您怎么了
花店姑娘急切地问题将我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你的眼睛是怎么看不见的呢我尽量保持着语气的平和。
这真的是我当下最好奇的事情,因为我清楚的记得,十年前的她拥有的那双明亮的充满善意的双眸。
可现在,这双眼睛变得黯淡,失焦。
病了,脑子里长了一个瘤,手术摘除的时候伤到了视神经。
她平淡地诉说,像在诉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而且,药物的副作用还刺激了大脑,如果你认识我的话,那么真的很抱歉,十八岁以前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
我震惊地呆立在原地,这种泡沫剧中才可能出现的情节,竟活生生的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你不记得也没关系,想了想,我接着说道,我小的时候接受过你的帮助,昨天,又压坏了你的花,无论如何这钱我还是要赔的。
拿出手机,扫了她店里的二维码。
【支付宝到账一万元】
五天的口粮,砸坏的花卉,这些钱就已足够了。
电子语音播报响起的同时,我已经闪身走出了花店。
先生!先生!我躲在不远处看她摸索着追出店门,却又慌乱地停了下来。
一辆疾驰而过的电动车险些撞到她。
那骑车的人咒骂了一句。
姑娘只好站在原地不住地赔礼,却不知道骑车的人早已扬长而去。
15.
无所事事的日子,我躲在花店对面的咖啡店一坐就是一整天,我看着那姑娘忙碌地经营着她的花店。
尽管看不见,但她却能用嗅觉准确地分辨出每一种花。
而且这些天我还有了意外发现,我发现她的笑容总是让我觉得很熟悉。
这种感觉让我很困惑,因为我确定十年前她送我蛋糕的时候没有这样对我笑过。
或者说,当时我根本没有正视过她的笑容。
忽然的,一个念头一闪而过。
师父!
是的,那张温暖灿烂的笑脸像极了被我杀死的师父。
只是她的眼睛不如师父那双眼睛犀利,但她的嘴唇和法令纹弧度几乎都复刻了师父的标准笑容。
心里某一个空洞似乎被填满了,头脑里响起了一个古怪的声音,他说:你要好好守护这个笑容,再弄丢,可就没有啦。
16.
我开始刻意地去接近花店的姑娘。
她很高兴我能光顾她的店,她想要把钱还给我,但我执意不收。
最后她只好包起一束百合。
她说:你将这花带回家,插在花瓶里,可以安神的。
我收下了她的花。知道了她的名字,秦木槿。
17.
那一晚我睡得很沉。
自从师父死后,我还是头一晚睡得那么沉。
于是第二天,我又去了她的店里,向她反馈,她的花安神效果很好。
她开心地笑着,又包了一束新的给我。
看着她的笑脸,我似乎失去了一切分析的能力。
我说:你笑起来真美。
她的笑里多了几分娇羞,我心里却暗暗地想‘真可惜,要是这双眼睛还是好的就完美了。’
一连五天,我每天都会去她店里拿上一束百合,再和她说上几句话,约定明天我还会再来。
可是第六天,意外发生了。
18.
那天一早,我接到了组织发来的邮件。
点开,是一则猎物信息。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猎物的照片,那赫然就是花店的姑娘秦木槿。
我不懂,一定是组织搞错了。
她一个穷丫头怎么会成为别人追杀的目标。
但我翻遍邮件,也只有秦木槿的地址和照片。
上面显示任务期限为三天。
我知道我已经没法从组织获取更多关于秦木槿的消息了。
况且,即便知道原因,我也无法阻止这件事。
组织将任务派给我,首先就是知道我距猎物最近。
其次,三天之内,如果我不能顺利完成任务,那么便一定会有人替我完成。而我也将受到非常残酷的惩罚。
19.
接到任务后的一整天,我都将自己关在房间里,用尽一切手段去了解为什么会有人想要暗杀秦木槿。
最终我在一名黑客那里了解到,是秦木槿的亲爷爷找到了她,现在她爷爷病入膏肓,已经准备了遗嘱,将遗产全部留给秦木槿。
那是一笔十分巨大的财富,因此秦木槿被她的堂叔盯上了。
现在秦木槿的堂叔打算趁着老爷子还没死解决掉秦木槿,这样遗产很大概率就可以落到他的身上。
果然,都是为了钱。
我在家想象着一整天都没有等到我的秦木槿,脸会出现的黯淡表情。
可我现在还不知道该以怎样身份去面对她。
更可怕的是,我内心最多的感觉竟然是一种恐慌。
心里不断有一个声音在发出质问:你要再次失去那张笑脸了吗
20.
秦木槿主动联系我的时候,已经是我接到任务的次日傍晚了。
当时的我仍然没有想清楚要不要执行任务。
电话响起来的时候我被吓了一跳。
自从师父死了以后,我坚信不会再有人打电话给我,却忘了几天前我将电话号码留给了秦木槿。
接通电话。
秦木槿恐慌的声音从那头传了过来:江先生,你能不能帮帮我
怎么了我心头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我刚才关店的时候觉得我住的阁楼上有人。虽然那个人尽量不发出声音,但我的感觉一定不会错的。江先生,我现在在咖啡厅,你能来陪陪我吗
好的,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就来。
答应她的时候,我的心底闪过一丝异样,但她慌乱的语气确实扰乱了我的内心。
我怀疑是组织派出的其他杀手耐不住性子率先开始踩点儿,于是挂断电话便急匆匆地赶往咖啡厅。
见到秦木槿安然无恙地坐在那里,心里不自觉的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走进店里,我静静地坐在了她的对面。
江先生是你吗她的语气有一丝不确定。
是我。需要我陪你回店里看看吗
不……不用了,我想也许只是一个走投无路的小偷。他拿了他需要的,或许就会走了。
果然还是一个善良的傻姑娘,就像十年前一样。
那你一会儿还回店里吗我送你。
江先生,我能……我能到你那里借住一晚吗
什么我发出了一句短促的疑问,怀疑自己听错了。
对不起,我知道有些唐突,但我实在没地方去,万一那个人半夜又……又摸回来怎么办呢。她急得有了哭腔。
你父母家呢我送你去他们那里。说这话时我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心里不禁疑问‘难道我的潜意识真的想放过秦木槿吗’
其实我是孤儿,病了以后几乎花光了养父母所有的积蓄,后来他们帮我开了花店,基本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了。我知道他们已经仁至义尽,我不能后半辈子还拖累他们。她眼中的泪在她说话时滚滚而落,看上去不禁让人心生怜爱。
似乎于情于理我都应该收留她,以前,我欠过她救济之恩,以后,我或许还会欠她一条性命。
短暂思索之后我便答应了她的请求。
嗯,到我那住一晚也不是不行。只是我家有点乱。说完我又觉得这话有些多余,乱不乱她也看不见。
21.
带着秦木槿来到我的住所。
师父去世以后,这是我第一次仔细打量自己住了几个月的这间屋子。
那晚摔碎的杯子碎片仍散落在地板上。
连续几日带回来的百合也干瘪地散落在桌面上。
房间里的一切仿佛都落了一层灰尘。我扶着秦木槿坐到沙发上。
转身离开时却被她抓住了衣角。
江先生。她懦懦地说。
怎么了我去给你倒杯水。
不用了,江先生。其实……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我不得不弯下身子,将耳朵凑过去。
只一瞬,我便觉得颈间一凉,随后刺痛便蔓延全身,鲜血肆无忌惮地流进气管和喉咙,我本能地用双手死死地按住出血口,但是没有用,鲜血像爆掉了水管的水一样从我的指缝间、双掌之间源源不断地渗透喷涌,窒息的感觉越发的强烈,我拼命阻隔侵袭头脑的麻痹感,但似乎徒劳无功。
秦木槿像一块寒冰一般冷漠矜贵地站起了身。
这种只有冷漠的杀手才能散发出来的气息我太熟悉了。
她从她的眼睛里似乎取出了某种东西,然后那双失去光彩的眼睛就忽然灵动了起来。
这种骗取猎物信任继而杀人的手法我也太熟悉了。
但……都不重要了……
我再也坚持不住了,大脑昏沉,四肢也开始僵硬和麻木。
真奇怪啊,怎么眼前那张笑脸却越来越清晰了呢
你笑得这样开心,真好啊……
可是,到底是为什么呢
你是我认定的一切啊!
沐曳,你到底为什么要丢下我呢
第二章
秦木槿篇
1、
我是一个没有过去,没有自我的人!
某一天醒来,我发现我在一间玻璃房里。
房间里只有纯白色的简单陈设。
我将脸颊紧紧地贴在光滑冰冷的玻璃上,可外面的景象却丝毫没有映入我的眼帘。
我能从玻璃上看到的,只有反射出来的,灰暗的自己的影子。
2、
不知道被关了多久,没有声音,也没有画面。
除了不知隔多久才会送来的餐食,我几乎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我觉得我要被这种空白的感觉折磨疯了。
某一刻,突然一个想法从脑海里冒了出来,我是否还存在
这想法像是被铁笼禁锢的困兽!它咆哮撕咬着我的内心。
如果只有这样麻木的知觉和感受,那……
我是谁
我为什么存在
我!到底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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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开始拼命的想要感知这个世界,感知自己的存在。
我唯一想到的就是用毁灭的方式来证明自己存在。
但房间里的一切都拥有着圆润的边角,我拼尽全力也没能造成多少破坏。
剧烈的发狂行为让我的心跳加速,心脏仿佛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一般。
我的呼吸声在寂静里脱颖而出,每一寸的身体组织似乎都能感受到体内的脉动。
一瞬间我就想到自我毁灭的办法。
我狠狠咬住自己的手腕,鲜血瞬间喷涌进我的口腔,浓烈的血腥味令人作呕,引发了我剧烈的咳嗽。
但看着疯狂涌动的鲜红,一种莫名的快意忽然席卷全身。
这是不知道多久以来我第一次看见鲜艳的色彩。
我贪婪地注视着滴落在地面并蔓延开来的血迹。
心底忽然升起了玉石俱焚的想法。
我举起右臂,让鲜血顺着手臂徐徐流下,微微昂起额头,对着虚空宣布。
如果再不给我回应,我便要死在这里了。
3、
终于,一道沉闷的声音打破了凝固在空气中的沉静。
你是谁那声音问道。
我……我……
我沉默了,这是我发狂的原因,这是我迫切想要渴望的答案!
现在,它在问,你是谁
我惊惧无比,我是谁
我嘶吼着,我是谁我是谁……我是谁!你一定知道,对不对我是谁!
那声音继续说道:你叫秦木槿,是用来被进行实验的工具人。实验的论题是,抹除记忆的个体,还能否感知这个世界。你已经经历过三次这样的实验了,每一次的结果都是以你自残的行为宣告终止。记住你现在的感觉,如果你还是不能答应完全听命于我们,那么你将被用于第四次实验。
我呆住了,我肯定我是第一次听到他说的这番话,但恐惧却像深植于我的血肉一般迅速蔓延至全身的各个器官。
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颤,感觉到后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脑海里只有一个声音虽然不知道他们会让我做什么,但是我绝对不能再被当成试验品了!
我怕了,真的,那种由内而外散发的恐惧已经将某一个层面的我击杀了。
我跪坐在地上,心内一片茫然,知道答案后,我仿佛明白了什么,却又不能完全理解。
但,我可以答应他的条件!
任何条件!
因为这种虚无比死亡更可怕!
所以,哪怕他们是让我去死我也要离开这里!
4、
我没有死!
我开始了新的生活。
没日没夜的训练。
训练身姿体态,也训练体能武功,更训练适应各种环境和逢场作戏的演技。
我像是拥有得天独厚的天赋,学什么都比别人快一点点。
没过多久,组织便有任务派发。
最初是做间谍,从商业到军事再到政治。
我们没有固定的效忠对象,因此我猜测,我们的组织可能只是雇佣军的性质。
后来,我开始执行杀手任务,组织对于我们的培训真的很成功,每一次任务我都能完美执行,全身而退。
我就是组织培养出来的杀人机器,除了那些为了达成目标而进行的逢场作戏,我几乎不会有任何表情。
冷面玫瑰。俗气而艳丽。
这是组织下发给我的代号。
我从来不会去思考人生的意义以及那些我缺失的记忆或者关于灵魂的问题,我的人生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努力执行任务,永远不要回到那个令人窒息的实验室,永远不要再沦为一个待宰的试验品。
哪怕,现在我仍然没有自由,但起码我能呼吸到新鲜的空气,吃各种味道的食物,看五彩缤纷的世界。
这世上本就没有绝对的自由,能拥有相对的,就够了。
5、
这一次组织给我下发的是SS级任务。
对方是JL组织受过精英训练的职业杀手。
JL组织在我们界内享誉盛名,但我却知道早在多年前我们的组织就已经在谋划取代JL在界内的地位了,所以接到暗杀JL成员的任务时,我没有感到丝毫意外。
只是这次任务需要格外的小心和谨慎罢了。
关于组织给我的猎物资料,除了照片和城市,基本上所有的信息,都是无用的。
江岸。
我看着资料上的名字,发出一声嗤笑。
一直捕猎的猎手,不知道他有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成为别人的猎物。
6、
我从来没有执行过这样的任务,虽然以前也刺杀过携带保镖的大人物,但像这种让我毫无突破口的任务真的很难捕捉到切入任务的时机。
通过黑入城市的监控系统,我缩小了他的日常活动范围。
但,他真的是非常难以接近的人。
在这个枪支管控格外严格的国家,我不能明目张胆的搞一把枪来实行暗杀。
可是,他没有朋友,没有爱人,没有固定的行动轨迹,这些都意味着,我并没有能接近他暗杀他的机会。
看来,只能等。
我不相信真的会有人不露破绽。
我在他身边蛰伏起来,在他重新租好房子搬家之后,我便在他小区门外的街口开了一家花店。
为了让自己更逼真一些,我让组织为我设计制作了可以看上去像盲人的隐形眼镜。
一个人的眼睛可以暴露出太多的东西,我有把握依靠演技去欺骗很多人,却没信心能骗过一个职业杀手的敏锐直觉。
但扮演盲人,一对模糊失焦的眼睛,可以让我隐藏的更加完美。
哪怕这样大费周章仅能换取到他对我卸下一丝丝的防备,就足够了。
毕竟我需要的只是一个可乘之机。
7、
一天,那个我见过两次和江岸在一起的男人突然走进了我的花店。
我知道尽管这个男人摆出了一张灿烂的笑脸,但他却是比江岸更危险的人物。
他的身上散发着和我如出一辙的冷冽气息。
我想,那一定是冰透了的,毫无人性的味道。
我还是第一次在其他人身上感受到这种和我浑然天成的相似感。
也是杀手吧我在心里暗想。一个饱受训练,久经沙场的老手。
他看上去比江岸大七八岁的样子。
七八年,这多出来的时间都是宝贵无比的经验,绝对是以我也无法跨越的实力界限。
我不能轻易动手,只能收敛自己的气息。
只是我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气息也仿佛瞬间淡去。
这不禁让我怀疑,刚刚那一瞬的冷意,到底是我的错觉还是他无意的情绪流动。
他说,他想要买一束白色的菊花去祭奠他去世父母。
原来,他也是无父无母的孤儿。
不知道为什么,在他说起去世的父母时,我的鼻子竟有些泛酸。
我想到了自己的父母。
但,只一瞬间,我的理智就唤醒了我,我没有父母!
我甚至都没有过去!
我只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试验品!
为了不再回到那个逼仄的空白屋子,我必须努力完成所有接收到的命令。
这枷锁,我挣脱不开,也逃离不掉。
我摸索着,假装自己真的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凭借气味去辨别花的种类。
我缓慢地帮他打包花束,他就在我旁边坐了下来安静的等待。
为了让我是盲人的戏码更逼真一些,我假装不知道自己在白色的菊花中掺了两朵黄色的菊花。
我装作不知道,可这个男人也没有开口提醒。
我把花交给他之后,他笑得很温柔,付了钱,还对我道了谢。
他说:你包的花很漂亮,他们一定会喜欢。我很久没去看他们了,可是今天有很好的喜事,我一定要去告诉他们。
听着支付到账的提示音,我礼貌地微笑致意,欢迎下次光临。
他笑得更灿烂了,他说:一定!
8、
可是,他没有再来。
我其实有点好奇他所说的喜事是什么。
一个杀手怎么可能会遇到什么喜事
我们存在的本身就是一部悲剧!
9、
他真的没有再来!
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时常想起他。
毕竟在那之前,我对他仅有的印象就是曾两次看到他和江岸走在一起。
时间没有给我太多的空闲去思考。
因为我能执行任务的机会终于来了。
江岸晕倒在了我的花店门外。
我不能明目张胆地当街杀人,但,这至少是个契机。
10、
我没想到接近江岸居然是如此容易的事。
因为他说他曾受到过我的帮助,所以连带感谢费及花卉的补偿一共支付给了我一万元。
这是意料之外的情况。
因为我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帮助过他。
我只能撒谎来掩饰我的身份,无论如何我不能在一个经验丰富的杀手面前暴露任何不合理的细节。
忘记了,就是忘记了。
坦然承认就好。
11、
江岸的警惕性已经成了他的本能。
我能察觉到他在暗处观望,应该是在观察我。
我不敢露出丝毫破绽,只能每天专心扮演好一个单纯的卖花姑娘。
但暗地里,我已经开始部署执行任务的计划了。
他只要对我起了好奇,我便有可乘之机。
12、
我上传暗杀计划要求总部审阅和配合。
完善我的身份背景,以第三方的名义向秦木槿下一道暗杀令。
江岸是距离我最近的杀手,暗杀任务一旦被他们的组织接下,那么暗杀我的人一定会是江岸。
而我,只需要等待他布置好暗杀环境伺机杀我时进行反杀就好了。
这是非常冒险的以我为饵的计划。
可高手之间的比拼本就是充满风险的,胜负哪有绝对。
唯有以身入局,才可能拥有胜天半子的机会吧。
13、
果然这次,幸运女神似乎更偏向于我。
计划的审批和执行命令还没有下达,江岸竟然来主动接近我了。
我不明所以,却能见机行事。
借由他的慷慨,我顺理成章的送出了一份答谢的礼品,一束有安神功效的百合。
我不会轻举妄动,所以前两天,百合就真的是百合。
但第三天,我开始在百合上喷洒一种可以让人反应变得迟钝的药物。
因为对方也是行家,所以药量很轻,绝对不会被察觉。
第五天,我加大药量,准备收网。
组织已经完成了对我计划实施的辅助工作。
第六天,江岸应该已经收到了暗杀我的任务。
他没有来花店。
第七天傍晚,我拨通了他留下的电话,刻意地发出非常惊恐的声音。
江先生,你能不能帮帮我
……
14、
我的戏份做的很足,成功的进入了江岸的住处。
江岸的反应确实变得迟钝了。
于是,他死了。
他毫无防备,所以也无需殊死搏斗。
任务很难。
但完成任务却也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就像组织里传闻那样,冷面玫瑰,从无败绩。
摘下使我看起来像盲人的隐形眼镜,看着倒在血泊里的江岸,内心平静一如往常。
迈步走出房间,向组织上传信息及位置。
任务完成,清洁工就位。
15、
我曾向组织上传过那个来到我店里买菊花祭奠父母的男人的照片。
收集信息,这还是我执行间谍任务时养成的习惯。
过去这么久,组织终于回传给了我这个男人的资料。
信息在离开江岸的房子时传送到了我的邮箱。
资料里的电子照片是一位俊朗的少年,大概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眉头紧锁,一脸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霜。
若不是曾受过专业的人脸识别训练,真的很难会将这个少年和那个爱笑的男人联系到一起。
虽然他的五官几乎是等比例放大,但表情和神态却截然不同。
不知为何,我竟觉得那紧皱的眉头有些眼熟,仿佛储存在记忆深处的某一点,有些虚幻。
把目光下移到文字信息。
JL组织杀手;
代号57;
代名:沐曳;
叛逃,已被组织抹除。
短短几字,竟述尽了这个人的一生。
眼角莫名有泪流出。
江岸、沐曳……
他们的结局如此相似。
大概,最后的秦木槿也会是一样的结局吧
第三章
沐曳篇
1、
父母车祸去世,十几岁的我只能带着不满周岁的妹妹住进福利院。
第二年,一户人家想要领养一个女儿,便带走了一岁多的妹妹。
我不想和妹妹分开,但是院长说的很对,有了新的爸妈,她可以过得更好。
妹妹被抱走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办法从悲伤的阴郁中走出来。
于是某一天,我决定去找妹妹。
我想通了,跟着我,她或许会过得不好,但毕竟我是她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结果,走出福利院还没多远,我便被一伙人贩子拐走了。
那个关着十几个孩子的房间阴暗闷热。
我低着头坐在墙角,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
天窗的小栅栏外不时的有人影走过对这里指指点点。
直到我被人提出牢笼,才知道,原来那些人都是买家,他们来挑选货物。
而我们这些孩子就是货物。
2、
买走我的大老板西装革履,一口气选走了5个和我差不多大的男孩儿。
他说从体型上看,我们都是难得的好苗子。
当时不知道他买我们要干什么,但我仍然顺从地跟着他走。
我只能选择顺从,因为我亲眼看到一个反抗的男孩儿被他们打到口鼻窜血。
后来,我们被带到一个很豪华整洁的训练场。
各种兵器,都有专门的人授教。
那之后的我每天都在各种体能的训练中度过。
我觉得这感觉还挺好,比在福利院的时候过得充实,就是偶尔还是会想起妹妹。
我不敢跑,因为我看到有人逃跑被打断了腿。
那个逃跑的男孩儿嘶吼着说,他是人贩子从他父母身边拐骗来的,他要回去找父母。
那个买我们的人出现了,他走到那个男孩儿面前问他是不是一定要回去找父母
那男孩儿说是的。
然后他的头就爆开了。一把枪抵在他爆开的额头上方。
我吓得说不出话来,那几个和我一起到这的人也差不多,有一个人还被吓得尿了裤子。
那男人拿着枪指着我们,问我们还有人要走吗
我们只能沉默。
3、
21岁那年,经过长达8年的艰苦训练。
我终于被人带出了那个训练场。
他们给了我一个编号——57。
同时,他们还要给我一个真实的社会身份。
我对组织申请,我要继续保留沐曳这个名字。
尽管我知道,妹妹根本就不可能记得我,但我仍然想保留这个名字。
这是和我在这世上唯一亲人的唯一相关的东西了。
4、
拥有编号之后我才终于知道被选中的我们面临的是什么。
那就是一项又一项的杀人任务。
我必须成为一台合格的杀人机器,因为这样我才能获取到些许自由。
后来,我发现,在无尽地追逐与猎杀中,和善地笑容总是能让人轻易地卸下防备。
不管是对待猎物,还是对待上级。
我笑的越发真诚,猎物越会认为我无害。
我笑的越发真诚,上级越觉得我顺从。
渐渐的,我开始有机会用那些没有任务的日子来调查妹妹的下落。
5、
终于,我在一座城市里查到了收养妹妹的那户人家。
我不想贸然地出现去打扰她的生活,万一,万一她过的很好,我想我还是不出现才最好。
我躲在暗处窥探她的生活,可以看出,领养她的人家条件还不错,妹妹的养父母也确实把她教养得很好。
悄悄从邻居那里打探到,他们这一家十几年前搬到这里,日子过得和谐美满,起码在外人眼里看,情况就是这样的。
我犹豫良久,最终决定还是不要去打扰他们的生活才好,妹妹跟着她的养父母会有更光明稳妥的未来,更何况从打听到的情况来看,还没有人知道妹妹是被领养的孩子,包括她自己。
6、
为了妹妹的安全,我决定还是尽早离开她身边比较好,最近总是会有一种不安的感觉萦绕着我。
我相信自己多年训练培养出来的异于常人的直觉,隐约觉得早该离开,可又感觉不安的因素近在咫尺。
终于,妹妹一个看似寻常的举动引起了我的注意。
她已经连续两天在一个公园里向同一个乞丐赠送蛋糕了。
几乎是出于本能的,我怀疑那个和妹妹年龄相仿的乞丐是出于某种目的故意接近妹妹。
也许,是因为我。
不能否认,因为查到妹妹的消息,我的心绪有了起伏,上一单生意完成得并不完美,可是已经过去几个月了,我的周围一直相安无事,这才让我略微放下戒心来接近妹妹。
可万一,万一对方是非常有耐心的猎手呢
我不敢冒险。
经过两天的跟踪和观察,这个小乞丐也确实没有什么疑点暴露。
但我不能放松警惕,不管是什么,我应该让他远离妹妹。
于是,那一天我将一条特质的,浸泡过香味的席子扔在了那个小乞丐的活动范围。
如果他真的是一个乞丐,那么,他会需要这条席子。
7、
我亲眼目睹了他和那条凶恶的野狗争夺席子的过程。
场面算得上血腥吧
但我不觉得,我对这种厮杀的场面早已经司空见惯了。
不过他用石头砸碎狗头的场面还是给我带来了不小的震撼。
我内心的恐惧开始蔓延,脑海中浮现出十几岁时那颗在我眼前爆掉的脑袋。
起初,是厌恶,然后是稍纵即逝的恐惧,最后,是深深的后怕和担心。
如果我的妹妹真的跟这样一个冷血冷心的人有了瓜葛,那么日后,如果那颗爆掉的头颅是我妹妹的……
我不敢再想了,‘不能将这个男孩儿留在这!’几乎是我头脑中唯一的念头。
我走到他的身后,习惯性地绽放出笑容。
你真是一块罕见的璞玉,跟我走吧。
8、
我这一生做过的最后悔的事儿是什么
不用等到生命结束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我永远不会原谅自己本末倒置地带着这个野小子回到组织。
等我再回到妹妹所在的城市时,得到的居然是妹妹失踪的消息。
妹妹的养父母也算是穷尽所能去寻找了,可终究一无所获。警方对案件也是毫无头绪。
可我却知道,妹妹一定凶多吉少了,直觉告诉我这件事一定与那个野小子有关。
我返回总部,查到了总部关于这小子的背调结果。
出乎意料的,他竟然真的只是一个流浪的孤儿。
他的背景简单的无懈可击,几年来,城市里的监控几乎完整地记录了他的流浪生活。
看来,一切是我搞错了,如果不是他,那么妹妹的失踪就一定和我脱不开干系。
总之,我不可能相信,这一切只是巧合。
有人抓走了我的妹妹,如果是一般的拐骗事件,我怎么可能一点线索都查不到!
9、
我开始刻意地暴露我的生活,开始频繁地进出那些原来我并不喜欢的可以挥霍金钱的场所。
如果他们想用我的妹妹作为筹码,那么他们早晚会找到我。
然而,这一等就是十年。
这十年间,除了外出去执行组织派发的任务之外,我还要负责我带回来的那孩子的训练任务。
按照组织的规矩,他就是我的徒弟,在组织内部,他就是57的附属品。
我对他的感情有些复杂,最初的时候我是有些恨他的。
若不是他扰乱了我的视线,也许我的妹妹也不会失踪。
可是这孩子竟然天真的将我视作了依靠。他居然对我说,为了我可以背叛组织!
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
那是我第一次用杀气压迫他,也差点释放恨意真的杀了他。
但最后,我克制住了,其实这一切也不是他的错。
是我把他卷进了一个黑暗的杀手组织。
终究是我欠了他的。
10、
江岸又换了住处,他似乎热衷于租一所房子短暂地住上几个月。
不像我,流连于酒店、赌场等能过夜的临时住所。
江岸早已经获得了属于自己的编号,早已不再是57的附属品。
可是,我仍然更愿意叫他江岸。仿佛这样,就能抹去我将他拉入黑暗旋涡的事实。
11、
妹妹会突然出现在我眼前是我始料未及的。
江岸租住的小区外,新开了一家花店。
只一眼,我就认出了妹妹,十年来,她的样貌只是微微有些变化,有些表情甚至还与我很是神似。
我开始调查她的经历。
可令我惊讶的是,她的经历与十年前已经完全不一样了,虽然也是被人领养,但领养人的姓名和地址都和以前的那一户人家截然不同。
她的名字也不再是郑瑶,而是改成了秦木槿。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现在我们的名字里都有一个发音为mù的字了。
我有些怀疑是不是我自己搞错了,因为这个叫秦木槿的花店姑娘双目失明。
我不甘心就这样放弃唯一可能找到妹妹的机会,于是走进店里,要买一束白菊去祭奠我的父母。
秦木槿靠嗅觉挑选白菊,终究不能百分百保证准确,她制作的白菊花束中掺了两朵嫩黄色的菊花。
我没有声张,如果她真的是我的妹妹,那么于我父母而言,这是他们的女儿亲自为他们挑选的礼物,无论如何他们一定会喜欢。
离开前,接过花束的瞬间,我似不经意地取走了她的两根长发,她并未发觉。
有些事情,我还是想要一个准确的答案。
12、
DNA鉴定的结果告诉我,秦木槿就是我的亲妹妹。
我不知道她这些年经历了什么,为什么背景资料会如此完美的无懈可击。
为什么她会双目失明
为什么失踪的事情在她的身上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
为什么她可以如此坦然地经营花店
为什么她的笑容里和我一样有一丝难以掩盖的落寞和处心积虑地假装
这一切都太可疑了!
可这一次,我却绝对不能轻易地暴露了。
13、
寻找妹妹可以说是我这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情。
现在妹妹找到了,我却不能明确地知道我和她之间到底隔着多少层阴谋。
一个人的完美履历!
我不禁想到了组织里那种只手遮天塑造身份的能力。
恐惧如耳畔炸响的钟鸣声一般由脑海扩散至四肢百骸。
我不知道是否有人知道妹妹和我的关系,她突然出现在这里,到底是因为我,还是因为早些年她帮助过的,那个被我带走的男孩儿!
无论如何,看上去这似乎都是一局死棋了……
14、
有生之年我还能不能做一件我所希望做的事儿
我想带妹妹远走高飞,我想带着她过普通人的生活,我要弥补当年在孤儿院放手让妹妹被领养的遗憾!
我不管组织会有什么打算和布局,如果我执意去打破规则,虽然是以卵击石,但起码,生命的最后,我终于也算为了自己努力拼了一回。
最近的梦里总是会梦到那个坚持要逃跑被爆了头的男孩儿。
却原来,即便已经过了近二十年的时间,我和他也还是选择了同一条路。
15、
组织发布给了我一个异常艰巨的任务。
从任务难度上来看,全球能完成这项任务的杀手绝对不超过7个人。
对方是横跨政商两界的风云人物。
我不露声色的接下了任务。
如果想要隐退,这可能是我唯一的机会了。
只要在任务成功后再故意失手假死,大概我就可以从此遁逃了。
可我一个人无法完成这样的计划。
江岸,那是我绝对信得过的人。
虽然,我教过他很多杀手必须掌握的无情的法则。
但,这些年我依然能从江岸的眼神中看出那种对我的信任和依赖。
他说过,他是会为了我背叛组织的人。
他说过,他是可以把一切都交给我的人。
所以,我把我的计划全部告诉给了江岸,并相信他可以帮我完美的做好这个欺骗组织的局。
16、
‘到底还是我太天真了吧’
江岸的飞刀扎入我心脏的那一刻,这是我唯一冒出来的想法了。
告诉别人不要去相信。
结果最傻的竟然是自己。
这样也好,至少妹妹的花束我已经送到了父母的坟前。
这样也好,那些背负的东西终于可以放下了。
这样也好,72,我不再欠你什么了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