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折叠的警告
七月的雨下得黏糊糊的,周明远把共享单车锁在便利店门口时,车筐里那张被雨水泡软的纸条已经皱成了咸菜干。粉紫色的便利贴纸,边缘还印着卡通猫爪,可上头用圆珠笔写的字却凶巴巴的:第七回瞧见你把车堵门口了!留点道儿给人走成不
玻璃门里飘出来萝卜炖关东煮的香味,穿浅绿色围裙的姑娘正在往锅里下鱼丸。周明远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攥着那张湿哒哒的纸条推门进去,门口的电子鹦鹉扯着嗓子喊欢迎光临,吓得姑娘手里的漏勺咣当掉进汤锅。
要、要加热吗她慌慌张张转身,胸牌上林夏两个字被蒸汽熏得雾蒙蒙的。马尾辫扫过货架上挂着的风铃,叮叮当当响成一片。
周明远把纸条拍在收银台上,水渍在玻璃台面洇开一圈印子:这你写的他上班穿的灰衬衫早就湿透了,袖口还在往下滴水,我查了APP,这儿明明能停车。
林夏攥着漏勺往后退了半步,围裙边蹭到关东煮锅沿,沾了块酱油渍。她踮脚从货架顶层摸出个铁皮饼干盒,里头整整齐齐码着同款便利贴:上礼拜三晚上八点,您把车横在台阶正当中,送外卖的小哥摔了汤面;大前天下午四点,后轮压着盲道,王大爷的轮椅卡了二十分钟......
她说话像倒豆子似的,周明远瞅见她围裙兜里露出的半截铅笔,笔头削得尖尖的,跟纸条上戳破纸的笔迹一个样。外头突然炸了个响雷,货架顶上的招财猫被震得晃了晃爪子。
可这地儿离地铁口最近。周明远扯了扯黏在脖子上的领带,他今天被领导训了三回,这会儿太阳穴突突直跳,我每天加班到十一点,就想少走两步路。
玻璃门突然被撞得哐啷响,穿黄马甲的外卖员探进个湿漉漉的脑袋:妹子,老样子两份照烧鸡排饭!林夏应声从冰柜里掏饭盒,周明远瞥见饭盒盖上用红笔标着多糖少辣,底下还画了只歪歪扭扭的猫头。
雨点子砸在遮阳棚上噼里啪啦响。周明远正要走,忽然看见林夏蹲在货架最底层翻找什么。浅绿色围裙铺在地上,露出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裤脚上沾着几根橘黄色的猫毛。
您的猫话刚出口他就后悔了。这年头谁还没点秘密,隔壁工位的老张在茶水间喂流浪猫,被行政逮着罚了二百。
林夏猛地直起身,后脑勺咚地撞在货架上。她龇牙咧嘴地揉着脑袋,手里攥着袋猫粮:巷子口排水沟里的小流浪,右腿不知道被什么砸了。她掏手机翻照片,屏保是只脏兮兮的橘猫蜷在纸箱里,这几天总下雨,伤口泡得发白。
周明远凑近了看,猫眼睛瞪得溜圆,倒是跟眼前这姑娘有点像。外头忽然传来小孩的哭喊,林夏像被电打了似的冲出去,围裙带子刮倒了货架上的薯片。
隔着起雾的玻璃窗,周明远看见她跪在积水里,怀里抱着个哇哇哭的小胖子。孩子手里的冰淇淋化得滴滴答答,在林夏袖子上糊了一大片。她也不恼,变魔术似的从兜里掏出根棒棒糖,哭声立马停了。
雨越下越大,周明远站在屋檐底下等车。手机屏亮起来,是老妈发来的第八张相亲照:幼儿园老师,爱猫,周日见见他抬头望见林夏在玻璃窗里头擦桌子,马尾辫晃啊晃的,发梢上还沾着片没摘干净的猫毛。
第二天傍晚,周明远特意早走了十分钟。夕阳把便利店招牌染成橘红色,他的车筐里又多了张鹅黄色的纸条:第八回!车头都顶到玻璃门了!这回还画了个气鼓鼓的猫头,胡子炸得像扫把。
他猫着腰躲在绿化带后头,瞧见林夏拎着两大袋猫砂出来。塑料袋子勒得她手指发白,马尾辫黏在汗津津的脖子上。搬第三趟时她脚底打滑,猫砂袋刺啦裂了口子,灰白色的颗粒撒了一地。
我来吧。周明远自己都吓了一跳。林夏像受惊的猫似的蹦起来,后腰撞在门把手上,疼得直抽气。
等他把二十斤猫粮码进货架底层,后背的汗已经把衬衫浸透了。林夏递过来瓶冰乌龙茶,瓶身凝的水珠啪嗒掉在地上:那个......巷子口的排水管裂了,小猫挪到后院了。
后门推开是个巴掌大的天井,纸箱上搭着件旧雨衣。小橘猫的腿裹着纱布,正抱着个毛线球打滚。周明远蹲下来看,发现毛线球是用便利店塑料袋缠的,上头还印着满38元送抽纸。
它叫虎子。林夏挠着猫下巴,眼睛弯成月牙,别看现在蔫了吧唧的,昨儿把王大爷钓的鱼偷吃了半条。她手腕上戴着的红绳突然断了,塑料小鱼挂坠骨碌碌滚到周明远脚边。
捡起来时他发现鱼眼睛掉了一颗,露出里头塞的棉花。林夏脸唰地红了:菜市场两块钱三个买的......话没说完,虎子突然蹿过来扒拉那截红绳,爪钩上还缠着根亮晶晶的线头。
周明远第二天揣着管502胶水来的时候,正撞见林夏跟卖鱼丸的吵架。她攥着送货单,脖子都涨红了:说好每袋减五毛的,这都第三回了!围裙兜里露出半截铅笔,笔尖把纸都戳破了。
等鱼丸车突突突开走了,周明远晃了晃手里的胶水:修挂坠林夏耳朵尖还红着,从收银台抽屉里掏出个铁皮盒,里头杂七杂八堆着断头发卡、掉钻的胸针,还有半板感冒胶囊。
俩人蹲在收银台后头粘挂坠,虎子蹲在纸箱上监工。周明远鼻尖冒汗,手一抖把胶水挤多了,塑料小鱼黏成了斗鸡眼。林夏噗嗤笑出声,又赶紧捂住嘴,眼睛亮晶晶的映着晚霞。
打那天起,周明远的车筐里开始出现不一样的纸条。有时候画着打哈欠的猫,有时候抄了半首酸诗,有回粘着根橘色的猫毛,在风里颤巍巍地晃。他买了包小鱼干放在后院,第二天发现包装袋被咬了个洞,里头塞着颗水果糖。
周五晚上暴雨,周明远加班到十一点半。便利店招牌在雨里晕成团绿雾,他的车筐里躺着张浅蓝色的纸,被保鲜膜裹得严严实实:第十回!再乱停就放虎子咬你车座!!!三个感叹号描得粗粗的,底下画了排小爪印。
他举着手机电筒照了半天,突然发现车轮轴上卡着个亮晶晶的东西——是林夏断掉的那截红绳,不知什么时候缠在这儿了。玻璃门里传来喵呜喵呜的叫唤,暖黄色的灯光淌出来,在地上汇成条闪闪发亮的小河。
第二章:纸箱里的星光
虎子伤口化脓那天下的是黄梅雨,空气黏糊得能攥出水来。周明远蹲在后院给纸箱换报纸,发现旧报纸上沾着暗黄色的脓水。小猫蔫头耷脑地蜷着,往常油光水滑的毛都打了绺。
得送宠物医院!他隔着玻璃门喊。林夏正在货架前理货,手里拎着两桶花生油,胳膊上还挎着串新到的钥匙扣:这节骨眼上哪找兽医张大夫回老家奔丧了。
雨点子砸在遮阳棚上闷响。周明远摸出手机搜最近的宠物医院,导航显示要倒三趟公交。林夏突然把钥匙串拍在收银台上,塑料猫咪挂件蹦起来老高:借王大爷的三轮车用用!
车棚里那辆三轮漆皮都掉光了,车斗里还粘着几片鱼鳞。林夏翻出件旧雨衣垫在里头,雨衣领口缺了颗扣子,露出线头跟猫抓的似的。周明远蹬车时,车链子咯吱咯吱响,虎子在纸箱里弱弱地叫,声儿还没车铃响。
拐过菜市场时撞见卖活鸡的摊子,三轮车碾过地沟油滑了个趔趄。林夏怀里抱着纸箱,整个人歪进周明远后背。她头发上的桃子味洗发水混着鱼腥味,熏得周明远打了个喷嚏。
前头修路!卖糖炒栗子的大妈扯着嗓子喊。周明远猛捏刹车,车斗里窜出半截麻绳,虎子的纸箱咣当撞在车把上。林夏突然伸手捂住小猫耳朵,指尖沾着脓水:别怕别怕,马上就到了。
宠物医院玻璃门上贴着转让告示,里头飘出来八四消毒水的味儿。穿白大褂的年轻兽医打着哈欠出来,眼皮底下两团青黑:这猫得截肢啊。
林夏腾地站起来,钥匙串上的挂件叮当乱响:上个月还好好的!兽医扒拉着虎子伤口,棉签戳得小猫直哆嗦:耽误太久了,感染到骨头了。他转身从柜子里掏价目表,塑料封皮都卷边了。
手术费那一栏的数字看得周明远后槽牙发酸。林夏攥着价目表的手直抖,纸边让汗浸软了。外头突然传来鞭炮响,兽医说是隔壁新店开业,崩得玻璃窗嗡嗡震。
要不......周明远摸出工资卡,这月房贷还没还。林夏突然扯住他胳膊,指甲隔着衬衫掐进肉里:城西老澡堂后头有个赤脚大夫,专治牲口的。
三轮车蹬得火星子都要冒出来了。澡堂烟囱冒着黑烟,空气里飘着硫磺味。穿老头衫的大爷蹲在墙根抽烟,脚边趴着只瘸腿土狗。林夏抱着纸箱冲过去,雨鞋踩在水洼里溅起泥点子。
要截肢早说啊!大爷扒开虎子伤口瞅了眼,转身从腌菜坛子后头掏出个铁盒。里头药膏黑乎乎的,闻着像花椒泡香油。他蘸着唾沫数完钱,顺手往虎子嘴里塞了颗怪味花生。
回来路上起了风,林夏把雨衣全裹在纸箱上。周明远后背湿透了,衬衫黏在背上跟糊了层浆糊似的。路过废品站时,虎子突然弱弱地喵了一声,林夏哇地哭出声,眼泪鼻涕全蹭在周明远后背上。
那晚便利店没开灯。林夏蹲在后院给虎子换药,手电筒光晃得小猫睁不开眼。周明远从家里抱来床旧棉被,他妈追到门口喊:被面儿还是结婚时扯的布呢!
后半夜雨停了,月亮从云缝里漏出来。林夏歪在纸箱边上打盹,钥匙串上的猫咪挂件硌着脸。周明远轻手轻脚往猫碗里添水,发现她运动鞋底裂了道口子,鞋带是用不同颜色的绳子接的。
第二天货架上多了个捐款箱,纸壳上歪歪扭扭写着救救虎子。买菜的大妈往里扔钢镚,穿校服的中学生塞了张皱巴巴的十块钱。周明远把加班费全换成零钱,每次投进去都背过身,硬币落进箱底的声响像心跳。
周五傍晚来了个戴金链子的胖男人,指着捐款箱嚷嚷:这不骗钱嘛!林夏攥着扫帚梗脖子:明细都贴墙上了!男人一脚踢翻纸箱,硬币滚得到处都是。周明远冲进来时,正看见林夏手背让指甲划出三道血痕。
警车来的时候,虎子突然挣扎着站起来,三条腿蹦着往人堆里冲。瘸腿的小猫炸着毛,喉咙里发出嘶嘶的响,把做笔录的小民警都看乐了:这小东西还挺护主。
那晚周明远留下帮忙理货。林夏蹲在收银台底下粘捐款箱,胶水抹多了,手指头黏在纸板上扯不下来。虎子慢悠悠踱过来舔她手背,伤口上结着深褐色的痂。
其实......林夏突然出声,把捆报纸的麻绳绕成个死结,虎子是我在垃圾站捡的。她下巴搁在膝盖上,影子被日光灯拉得老长,那天它卡在易拉罐里,叫得跟小奶娃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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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明远把歪掉的价签扶正,发现辣条包装袋上印着过期猫粮的促销广告。夜风卷着槐花香飘进来,林夏手腕上的红绳又断了,这回塑料小鱼挂坠掉进了下水道。
第二天周明远起了个大早。五金店还没开门,他蹲在台阶上啃煎饼果子,瞧见环卫工扫出来个亮晶晶的东西——是褪了色的小鱼挂坠,卡在砖缝里沾满泥。他拿自来水冲了二十遍,买来红绳重新串好,悄悄系在便利店门把手上。
傍晚去送猫罐头时,发现林夏手腕上戴着新红绳。虎子蹲在收银台上舔爪子,伤口结的痂翘起个小角,底下露出粉嫩的新肉。
第三章:瘸腿的守护神
虎子能满院子疯跑的时候,槐花都谢了。瘸了的那条后腿有点打飘,跑起来像喝醉酒的三轮车,可这不妨碍它蹿上王大爷的鱼摊偷小黄鱼。周明远蹲在便利店后门修自行车铃铛,听见前头吵吵嚷嚷就知道准没好事。
这小畜生成精了!王大爷举着捞鱼的网兜冲进来,塑料拖鞋吧唧吧唧响。虎子叼着鱼从他胳肢窝底下钻过去,尾巴扫倒货架上的酱油瓶。林夏正踮脚补货,被这动静吓得手一抖,整箱方便面砸在地上。
周明远抄起扫帚拦在门口,虎子急刹车没刹住,脑门撞上他膝盖。小黄鱼啪嗒掉在地上,沾了灰还在扑腾。林夏揪着虎子后颈皮拎起来,发现它前爪缝里卡着片鱼鳞,在太阳底下亮得像碎银子。
王大爷呼哧带喘地扶住收银台,汗珠子顺着金项链往下淌:这礼拜第三回了!再不管我可下耗子药了!林夏把虎子往周明远怀里一塞,扭头从冰柜掏出瓶冰啤酒:您消消气,鱼钱我赔。
玻璃瓶往外渗水珠,在台面上积了滩小水洼。周明远摸出皱巴巴的零钱夹,里头夹着上个月的加班单。虎子突然挣开他胳膊,三条腿蹦着去够电风扇,吊扇叶子上挂着串风铃,叮呤咣啷响成一片。
那天晚上周明远做了个铁丝网,把后院围成个临时猫窝。林夏蹲在旁边穿烤串,竹签子尖上的肥肉滴油,滋啦滋啦响。这哪关得住它。她往铁丝网上挂铃铛,旧钥匙和啤酒瓶盖串的风铃,昨儿还看见它跟花坛那窝耗子拜把子。
果然天没亮就听见铃铛乱响。周明远套着拖鞋冲出去,看见虎子蹲在墙头舔爪子,铁丝网破了个大洞。隔壁理发店的霓虹灯牌映得它浑身发蓝,瘸腿翘得老高,活像得胜归来的将军。
第二天修车摊的老李头送来个铁笼子,说是给自家狗崽子定做的。笼门得反着安。他嘬着烟屁股指点,这猫崽子鬼精,会扒拉插销。周明远拧螺丝拧得满手油污,虎子在笼子里扒拉食盆,把猫粮撒得到处都是。
林夏蹲在台阶上拌猫饭,鸡肝剁得碎碎的掺米饭。夕阳把她的影子拉长,盖住了笼子一角。要不放了吧。她突然说,勺子磕在碗沿当啷响,畜生哪受得了天天关着。
周明远没吭声。他看见虎子把食盆拱翻了,猫粮从铁丝网缝里漏出去,引来一队蚂蚁。笼子角落堆着虎子从各处叼来的破烂:褪色的发圈、生锈的钥匙,还有半截粉笔头。
那天半夜下暴雨,周明远被雷声惊醒。便利店后院的铁皮棚子哗啦哗啦响,像有谁在砸门。他抄起手电筒冲出去,看见笼子被风吹倒了,虎子缩在墙角瑟瑟发抖,浑身湿得跟抹布似的。
林夏举着伞追出来,塑料拖鞋跑丢一只。她搂着虎子往屋里跑,雨点子砸在伞面上像敲鼓。周明远弯腰捡笼子时,发现底下压着只死耗子,肚皮让铁丝网刮破了,肠子拖出来一截。
这是给咱们上供呢。林夏给虎子擦毛,旧毛巾上沾着染发剂的紫痕。虎子突然打了个喷嚏,喷她一脸水星子。周明远憋笑憋得肩膀直抖,冷不防被甩过来的毛巾蒙了头。
笼子第二天就拆了。林夏把铁丝网改成晾衣架,挂上五颜六色的抹布。虎子蹲在洗衣机顶甩尾巴,看着周明远在院里砌砖头。水泥还没干透,它就印了朵小梅花,气得周明远往它脑门点了个白灰点。
王大爷来买烟时瞅见这阵仗,金链子晃得人眼花:修猫神庙呢周明远抹了把汗,水泥点子溅到眼镜片上。林夏从冰柜里扔给他根老冰棍:给您留个功德碑位置,捐两条黄花鱼就成。
砖头台子搭好的那天,虎子把全院的流浪猫都招来了。黑白花的母猫带着四只崽,独眼的大橘蹲在墙头舔毛。周明远蹲在门口数猫,发现林夏偷偷往食盆里拌罐头,商标撕得干干净净。
这只能叫招财。她指着脑门有黑斑的白猫,那只是来福。瘸腿的三花猫蹿上砖台,打翻了周明远刚砌的水碗。虎子突然炸着毛冲过去,俩猫滚作一团,猫毛在夕阳里乱飞。
收摊时发现砖缝里塞着张字条,铅笔字让雨水泡糊了:明天别锁车。周明远抬头看见林夏在擦玻璃,嘴型说着五更天。虎子蹲在招牌上舔爪子,影子被路灯拉得老长,盖住了半个便字。
凌晨四点,周明远猫在绿化带后头打哈欠。露水把裤腿浸得冰凉,蚊子围着脚脖子打转。便利店的灯忽然灭了,虎子从后院窜出来,嘴里叼着个塑料袋。周明远眯眼细看,是王大爷装小黄鱼的塑料袋,破洞用透明胶粘着。
虎子瘸着腿溜到鱼摊,塑料袋往积水坑一扔,扭头就跑。周明远跟过去瞧,发现水坑里蹦跶着两条小鲫鱼,塑料袋上全是牙印。王大爷来出摊时直揉眼:怪事,昨晚锁得好好的...
林夏趴在收银台补觉,胳膊底下压着本《流浪猫图鉴》。周明远把冰豆浆放她手边,看见书页上画着红圈:猫会报恩。虎子蹲在货架顶打呼噜,尾巴尖上沾着片鱼鳞,在晨光里一闪一闪。
傍晚来抄电表的大叔踩到猫屎,骂骂咧咧说要举报。林夏赔着笑脸递矿泉水,转身往猫饭里多拌了勺鸡胸肉。周明远蹲在后院铲屎,听见她在屋里哼小调,跑调跑得姥姥家都不认识。
暴雨说来就来。周明远收衣服时看见虎子蹲在围墙缺口,冲着隔壁工地嗷呜叫。钢筋水泥堆成的小山晃了晃,突然冲下来条黄狗,眼睛冒着绿光。虎子弓着背炸成刺猬球,瘸腿直打颤也不退半步。
周明远抄起拖把冲过去时,林夏已经举着晾衣杆翻上墙头。雨点子砸得人睁不开眼,虎子突然发出婴儿哭似的尖叫,不要命似的往黄狗脸上扑。等保安赶来,俩人都成了泥猴,虎子缩在林夏怀里舔爪子,伤口又渗了血。
那晚便利店提前打烊。林夏给虎子涂碘伏,棉签抖得像筛糠。周明远煮了锅姜汤,把红糖罐打翻了,甜得发苦。虎子突然蹿上货架,叼下来个塑料袋,里头装着不知哪天的过期鱼干。
傻子。林夏把脸埋进虎子肚皮,声音闷闷的,谁要你逞英雄。周明远蹲着擦地,看见她运动鞋又开胶了,鞋带是用输液管拧的。外头雨停了,月光照在积水的院子里,像撒了把碎玻璃。
第二天巷子口贴了告示,说要整治流浪猫狗。林夏撕告示时划破手,血珠蹭到虎子脑门,像个红艳艳的朱砂痣。周明远买了二十斤猫粮囤在后院,纸箱上写着王大爷赠,里头塞着张皱巴巴的欠条。
傍晚有戴红袖标的来检查,虎子蹲在围墙上喵喵叫。周明远的心提到嗓子眼,却见领头的大姐突然乐了:这不是上次抓小偷的猫嘛!她手机里存着业主群消息,监控截图里虎子正咬着小偷裤腿。
虎子就这么成了社区明星。小超市送来袋临期猫罐头,理发店给编了条红绳项圈。周明远蹲在院里刷油漆,把流浪猫投喂点的牌子描得金灿灿。林夏往砖缝里塞了颗桃核,说等发芽了给虎子遮阳。
立秋那天,周明远把自行车锁在了隔壁银行门口。回来时看见车筐里躺着个麦秆编的小猫,挂着张浅绿色的纸条:奖励好市民。虎子蹲在便利店招牌上舔毛,夕阳给它镀了层金边,瘸腿的影子拖得老长,恰好够到周明远脚边。
第四章:秋雨里的猫窝
枫叶红透的时候,社区贴了张新告示,蓝底白字冷冰冰的写着规范投喂区。周明远蹲在台阶上修自行车,看见林夏踮脚撕告示,马尾辫扫过浆糊未干的边角,沾了片枯叶。
说是要统一建喂猫亭。她把告示揉成团砸进垃圾桶,纸团弹出来滚到下水道口,让咱们三天内拆了砖台子。虎子蹲在砖台上舔爪子,项圈上的小铃铛叮当响,混着远处收破烂的吆喝声。
周明远往螺丝上抹黄油,扳手磕在车架上当啷响:找王大爷说说话没说完就听见金链子晃荡的声响,王大爷拎着两条冻带鱼进来,塑料兜滴着水:甭求人,我侄子在居委会管卫生!
第二天清早,周明远被叮叮咣咣的动静吵醒。推开门看见林夏蹲在院里和水泥,运动裤卷到膝盖,小腿上沾着灰点子。虎子围着搅拌盆打转,爪子按出串梅花印。
说是要刷成蓝白条。她抹了把鼻尖的灰,指墙上新贴的示意图。图纸上的喂猫亭像公交站台,还标着每日消毒时间。周明远捡起块红砖掂了掂,发现林夏往水泥里掺了碎瓷片,阳光底下亮晶晶的。
戴红袖标的来检查时,虎子正蹲在新刷的蓝漆上打哈欠。油漆未干,沾得它屁股上蓝汪汪一片。这不合规啊!检查组的大妈敲着本子,尺寸超了十公分!林夏攥着刷子站在梯子上,油漆滴在帆布鞋上像眼泪。
周明远从仓库翻出卷皮尺,拉直了量给她们看:您瞧,正好两米。皮尺是菜市场淘的,刻度磨得看不清,收回去时弹簧崩了,铁片擦过检查组的公文包,划出道白印子。
闹到日头西斜才算完。林夏把梯子一推,整个人瘫在砖台上。虎子凑过来舔她手背,油漆味混着鱼腥气。周明远从兜里摸出块水果糖,玻璃纸在夕阳下折出彩虹,映得她睫毛金灿灿的。
夜里落了场急雨。周明远梦见虎子在淋雨,惊醒时听见后院哐当响。抄着手电冲出去,看见喂猫亭的塑料顶棚被风掀了半边,林夏正举着竹竿够。睡裤让雨浇透了,裤脚滴滴答答淌水。
俩人缩在屋檐下等雨停,虎子蜷在旧毛衣里打喷嚏。周明远摸到林夏手指冰凉,想起灶上煨着姜茶。折回来时看见她对着漏雨的顶棚发呆,水珠顺着刘海往下滴,在地上汇成个小月亮。
要不搭个木头的周明远比划着,手电光在雨幕里划出虚影。林夏突然笑出声,鼻音嗡嗡的:你当盖婚房呢。话出口两人都愣了,虎子适时地喵呜一声,蹿出去追被风吹跑的塑料袋。
天亮后周明远去了趟建材市场。扛回来几块旧木板,说是拆迁工地捡的。林夏蹲着刷清漆,刷到第三遍时发现板子上有褪色的喜字,金漆斑驳成铜钱纹。
木工活比想象中难。周明远敲钉子敲到虎口发麻,刨花飞进衣领痒得直抽气。林夏翻出她爹的旧工装,袖口磨得飞边,套在身上晃荡荡像戏服。虎子把刨花堆成窝,阳光晒暖了木头香。
秋分那天喂猫亭上了梁。王大爷拎着录音机来放鞭炮,电池老化,电子鞭炮声卡得像咳嗽。周明远蹲在屋顶钉最后块木板,看见林夏在院里支桌子,搪瓷盆里盛着茶叶蛋,热气熏得她眯眼。
来道贺的邻居挤了半条巷子。理发店老板娘送来绒线坐垫,小超市老板拎着袋碎饼干。虎子蹲在亭子尖上睥睨众生,项圈换成了皮质的,坠着居委会发的金属牌。
检查组再来时,林夏正往木板上贴防潮垫。旧毛毯裁的边角料,针脚歪歪扭扭像蚯蚓爬。这回合格了。大妈在本子上打钩,突然弯腰挠了挠虎子下巴,我家老太太说,这猫长得像她陪嫁的玉貔貅。
周明远蹲着收拾工具,发现锤柄上刻了道浅痕。林夏凑过来看,呼吸扫过他耳尖:像不像月牙她指甲缝里嵌着木屑,腕子上的红绳又断了,这回换成了皮筋绑的钥匙圈。
霜降那天,喂猫亭来了窝新客。黑白花的母猫带着三只崽,挤在旧毛衣堆成的窝里。林夏添猫粮时发现少了个碗,周明远打着手电找半夜,最后在废品站发现被压扁的搪瓷盆,底上印着虎子的梅花印。
虎子突然变得护食,见人就哈气。周明远胳膊上添了好几道血痕,林夏给他贴创可贴时直撇嘴:跟大姑娘绣花似的。虎子蹲在窗台舔爪子,尾巴扫倒药瓶,碘酒在地上洇出朵褐色的花。
周明远买了袋猫薄荷,藏在喂猫亭的横梁缝里。虎子嗅着味蹿上房梁,摔下来时碰翻了消毒液。蓝汪汪的液体渗进木板,倒像特意染的渐变效果。林夏笑得直不起腰,周明远举着拖把追虎子,踩到冰面摔了个屁股墩。
第一场雪来得出奇早。周明远裹着羽绒服来添暖贴,发现喂猫亭里亮着盏小灯。林夏蜷在旧沙发里打盹,虎子趴在她膝头咕噜响。电线从便利店牵出来,裹着塑料布缠成麻花,插头用塑料袋包得严严实实。
怕它们冷。林夏揉着眼摸保温杯,热水早凉透了。周明远把自己的围巾搭她腿上,羊绒的起球边扫过虎子鼻尖,惹得小猫直打喷嚏。雪粒扑簌簌落在顶棚上,像谁在轻轻叩门。
后半夜雪积了半尺厚。周明远梦见喂猫亭塌了,惊醒时听见木板吱呀响。抄起铁锹冲出去,看见林夏举着手电在扫雪,虎子蹲在檐上抖尾巴,雪粉簌簌落进她后颈。
要压塌了。她跺着脚哈白气,雪地靴湿了大半。周明远爬上梯子铲雪,冰碴子顺着领口往下掉。虎子突然蹿上他肩头,暖烘烘的肚皮贴着脖子,像围了条活毛领。
天亮时来了群拍照的。穿汉服的姑娘抱着虎子摆造型,反光板晃得猫直眯眼。周明远蹲在屋里修暖气片,听见外头快门声咔咔响。林夏突然冲进来,举着手机直哆嗦:上同城热搜了!
视频里喂猫亭覆着雪,像童话里的姜饼屋。虎子蹲在木牌前舔爪子,金灿灿的流浪猫之家四个字映着朝阳。评论刷得飞快,有人说要捐猫粮,有人问地址,还有个眼熟的ID在吵吵不合规。
周明远添了整天的猫罐头,累得腰都直不起来。林夏蹲着理捐赠物资,羽绒服蹭了片鱼油,在夕阳下反着光。虎子突然叼来个信封,邮戳模糊的挂号信,拆开是张通知单:限期整改。
雪化了又冻,喂猫亭的木板裂了道缝。周明远拿胶带缠了三圈,虎子蹲在旁边监工,爪子按着胶带卷滚着玩。林夏往裂缝里塞了把枫叶,红艳艳的像伤口结了痂。
圣诞夜那晚,检查组带着记者来了。长枪短炮的镜头下,大妈给虎子系了条红围巾。周明远和林夏缩在便利店吃泡面,热气糊了满窗的霜花。虎子突然蹿进来,围巾上粘着彩带亮片,在监控镜头里闪闪发亮。
明天会更好。林夏戳着泡面里的卤蛋,突然笑出声。周明远抬头看监控屏,虎子正蹲在喂猫亭顶舔爪子,背后烟花炸开,照得雪地亮如白昼。檐角的冰棱滴下水珠,落在镜头前像颗流星。
第五章:春风化雪时
元宵节的彩灯还没摘,喂猫亭的木牌就被泼了红漆。周明远蹲着用砂纸打磨,碎屑沾在睫毛上像落了一夜的雪。林夏拎着桶汽油过来,呛得虎子直打喷嚏:王大爷说用这个能擦掉。
那是清漆!周明远抢过桶子,手背溅上几滴,火辣辣地疼。林夏讪讪地摸出包湿巾,包装袋上印着美容院广告,湿巾早干成了硬片。虎子凑过来舔红漆,舌头染得跟吃了火龙果似的。
居委会的整改令塞在便利店门缝里,公章盖得力透纸背。林夏拿它垫了泡面碗,油渍正好糊住拆除俩字。周明远蹲在喂猫亭顶换瓦片,听见底下老太太们嚼舌根:听说要建停车棚呢,这破木头墩子早该拆了。
开春的雨下得缠绵,木板缝里钻出几簇野草。林夏往缝里塞香菜籽,说是能给猫崽补维生素。虎子把嫩芽啃得七零八落,拉得满院都是绿屎,保洁阿姨举着扫把追了三条街。
周明远从工地捡来几块铁皮,把漏雨的顶棚补成补丁衣裳。林夏给铁皮画上猫头,颜料被雨一冲,淌成张哭脸。虎子蹲在墙头看施工队量地,水泥桩子咚咚砸进土里,震得食盆直跳。
那日天刚擦黑,喂猫亭来了群不速之客。穿西装的男人举着激光笔比划,小红点在虎子身上乱晃。林夏抄起拖把冲出去,鞋底打滑摔在青苔上。周明远扶她时摸到腕子肿得老高,比元宵节的汤圆还鼓。
这算违建知道吗男人甩出叠文件,A4纸边角卷得像烂菜叶。虎子突然窜上他肩头,爪子勾断金丝眼镜链。周明远憋着笑递纸巾,发现林夏偷偷往人公文包粘口香糖。
当夜起了风,周明远梦见喂猫亭塌成废墟。惊醒时听见铁皮哗啦响,抄起手电冲出去,撞见林夏蹲着钉加固板。月光把她影子拉得老长,盖住新砌的停车位白线。
王大爷说能联名请愿。她咬着图钉说话,锤子敲在拇指上也不觉疼。周明远摸出创可贴,包装印着卡通猫,过期三年了胶早不粘。虎子叼来块冻硬的鱼干,当啷砸在水泥地上。
联名书摆在收银台半个月,攒的签名还没促销传单多。买菜的大妈按完手印要赠品,小学生画了只四脚蛇冒充签名。林夏把纸叠成飞机扔上天,被虎子一爪子拍进臭水沟。
惊蛰那日雷声特别响。周明远蹲着修被风刮歪的指示牌,瞧见林夏跟施工队头头吵架。安全帽在她头顶晃荡,像扣了半个西瓜皮:这底下埋着猫!她指着挖开的土坑,里头露出半截生锈的罐头盒。
戴金链子的包工头乐了:姑娘,这算文物得交政府。围观人群哄笑,虎子突然蹿出来咬他裤脚,线头崩得满天飞。周明远摸手机要报警,发现林夏早开了直播,镜头晃得人眼晕。
那天晚饭是泡面配眼泪。林夏把蛋黄捏碎了拌面,蛋清喂虎子:他们说天亮就来拆。周明远抬头看月亮,缺了个口像被咬过的烧饼。后半夜有人往院里扔砖头,砸碎喂猫亭的玻璃窗,虎子叫得撕心裂肺。
周明远裹着棉被守到鸡叫。晨雾里开来辆铲车,大铁铲悬在喂猫亭顶上晃悠。林夏突然抱着猫崽冲出来,往驾驶室塞了袋热包子:师傅吃早饭吗三鲜馅的。
司机师傅被香气勾得走神,铲车撞歪了垃圾箱。围观人群举着手机拍,居委会大妈急得跳脚。虎子趁机窜上铲车顶棚,威风凛凛地舔爪子,阳光把它的影子投在拆字上,恰好遮住那个刺目的红叉。
调解会开在社区活动室。塑料椅不够坐,周明远蹲在暖气片旁记笔记。林夏把联名书拍在桌上,油渍手印像朵朵梅花。主任老张推推老花镜:这猫抓过小偷,上过电视,也算社区功臣嘛。
散会时飘起雨丝。喂猫亭暂时保住了,代价是拆掉顶棚缩进半米。周明远扛着锯子比划,木屑落进衣领痒得直缩脖子。林夏给锯口处包上绒布,碎花图案像从旧窗帘扯的。
虎子对新尺寸很不满意,蹲在矮了半截的亭子里哈气。周明远把食盆架高,发现木板背面有人刻了字:周林猫宅
癸卯年春。林夏拿修正液把宅改成窝,涂改痕迹亮得像块伤疤。
清明时节雨纷纷。周明远蹲着补防水漆,闻见艾草团子的香。林夏端着青团过来,豆沙馅漏在塑料袋底,黏糊糊像掺了胶水。虎子把艾叶叼得到处都是,嫩绿色映着新漆,倒显出几分生气。
那日收废品的老刘送来捆竹竿:搭个葡萄架,两全其美。周明远和林夏折腾到月亮上岗,竹架歪成比萨斜塔。虎子把晾在上头的床单抓成流苏款,夜风一吹飘飘摇摇,像招魂幡也像万国旗。
谷雨前最后场冷雨,浇塌了半边竹架。林夏翻出她奶奶的蓝印花布当遮雨棚,布料霉味熏得人直打喷嚏。周明远在架下支了张小桌,摆着缺口的粗陶碗,泡着便利店过期的茉莉茶渣。
虎子突然爱往竹架上蹿,某日竟逮着只迷路的信鸽。脚环上刻着外省编号,林夏喂了三天小米才放生。鸽子盘旋不去,在蓝布棚上落了泡屎,倒像盖了个天然的邮戳。
立夏那天,喂猫亭来了群美术生。支着画板把竹架描成水墨画,虎子蹲在当中当模特。周明远蹭了顿写生饭,盒饭里的卤蛋刻着猫头。林夏把学生们的速写贴在便利店橱窗,夕阳一照,满墙的虎子都在发光。
小满时节,竹架上真的爬满藤蔓。不知名的野花开得轰轰烈烈,把拆字遮得严严实实。周明远蹲着除杂草,发现根茎处藏着个蚂蚁王国。林夏把可乐倒进蚁穴,气泡声里虎子扑蝶扑了个空。
黄昏时起了燥热的风。林夏把冰镇西瓜摆在竹架下,虎子啃了片红瓤醉得直打滚。周明远咬到颗特别甜的籽,吐出来时发现发了芽。两人就着晚霞把瓜籽埋进土里,浇的是虎子喝剩的矿泉水。
蝉鸣撕心裂肺的午后,整改令正式到期。周明远拆下歪斜的木牌,发现背面生了簇木耳。林夏焯水拌了凉菜,苦得虎子直吐舌头。竹架在暮色里投下长影,恰好圈住两个蹲着啃西瓜的人。
最后一抹夕阳沉下去时,喂猫亭的方向传来清脆铃响。周明远抬头望去,见风铃摇曳处,新生的葡萄藤正悄悄缠住拆字最后一笔,像给岁月打了个温柔的结。
终章:屋檐下的春天
拆迁队围上铁皮围挡那日,虎子失踪了。
周明远攥着寻猫启事跑遍三条街,A4纸被春雨打湿,虎子的照片糊成团橘色墨迹。林夏蹲在喂猫亭废墟里扒拉碎木板,指甲缝嵌满红漆,掌心的旧疤又裂开渗血珠。
在这儿呢!收废品的老刘头突然扯嗓子喊。两人跌跌撞撞冲过去,看见虎子蹲在拆迁办窗台上,金灿灿的夕阳给它镶了圈毛边。玻璃窗里人影晃动,拆迁队长举着保温杯追出来:这瘟猫挠坏我三份文件!
林夏把虎子护在怀里,被抓破的袖管露出半截旧伤——去年拦狗贩子留下的齿痕。周明远摸出皱巴巴的联名信,二百多个手印像片飘落的梅花瓣:您再看看这个。
队长啐了口茶叶沫:当我不识字这上头连拼音带画符的...话没说完,虎子突然蹿上他肩头,利爪勾住金丝楠木手串。线绳崩断,佛珠滚得满地都是。
围观人群哄笑中,周明远瞥见文件上的公章。鲜红的印油未干,恰好盖在文化保护项目几个字上。他心跳突然加快,想起上月来写生的美院教授,手机里存着喂猫亭的速写。
清明雨断断续续下了整周。周明远蹲在社区活动站修电脑,老旧主机嗡嗡响着播放PPT。林夏往U盘里塞了137张照片:虎子蹲在瓦砾堆上的,居民联名签字的,还有美院学生画的喂猫亭水墨图。
这叫城市记忆。教授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光遮住惊喜,能申报历史建筑保护名录。拆迁队长在角落直擦汗,保温杯磕在桌沿当啷响。
公示那天来了群记者。虎子蹲在新挂的铜牌前舔爪子,金属牌流浪猫文化驿站几个字映着晨光。林夏给围观群众发薄荷糖,包装纸是旧处方笺裁的,背面印着领养热线。
周明远在废墟里捡到块完整的木板。刨去红漆露出深浅木纹,像幅天然山水画。他熬了三夜雕成牌匾,虎子的梅花印落在落款处,刀刻的家字藏着颗桃核——去年林夏随手塞进砖缝的那颗。
挂牌仪式定在谷雨。林夏翻出她奶奶的蓝印花布裁成桌布,虎子把流苏穗子挠成鸡毛掸子。周明远蹲着调试二手投影仪,虎子突然蹿上电线杆,爪钩碰断保险丝,整个社区跳了闸。
暮色里,备用发电机嗡嗡启动。喂猫亭的废墟上亮起星星灯,投影在残墙的影像晃动着:虎子偷鱼、追蝴蝶、蹲在雪檐上睥睨众生。老人们抹着眼角笑,说比春晚小品有意思。
人群散尽时落了细雨。周明远摸出雕花木盒,松木香混着机油味:拆迁补偿款买的...不是钻戒。林夏打开盒盖,里头躺着把铜钥匙,齿痕磨得发亮——是便利店后门那把,断齿处用银锡补成了梅花状。
虎子突然从暗处窜出,项圈上拴着个褪色的喜糖袋。林夏拆开皱巴巴的彩纸,认出是自己包喜糖用的旧处方笺。背面添了行钢笔字:愿聘狸奴,共建家宅,落款画着只戴眼镜的猫头。
我爸当年也这么求婚的。她笑着把钥匙揣进兜,医用胶布补过的口袋漏了颗水果糖。周明远弯腰去捡,后颈突然贴上冰凉指尖——林夏摘了他的眼镜,睫毛扫过镜框上的雨珠。
拆迁队最后来拆围挡那日,紫藤花开了满架。周明远蹲在屋檐下砌花坛,碎瓷砖拼成虎子头像。林夏把诊所执照挂在便利店橱窗,褪色的24小时营业旁新贴了手写告示:兽医问诊,投喂自觉。
虎子领着小猫崽巡街,项圈上的铜牌叮当作响。穿婚纱的新娘蹲着摸它脑袋,捧花里的满天星落在猫耳上。周明远正给流浪猫剪指甲,听见礼炮声响,抬头望见林夏站在花架下,白大褂襟上别着朵野蔷薇。
梅雨季来临时,喂猫亭旧址立起玻璃房子。旧木板嵌在展柜里,监控视频循环播放着:穿校服的中学生偷塞零钱,白发婆婆放下一袋小鱼干,穿西装的程序员第八次停歪自行车。
周明远把自行车锁进展示区时,发现车筐里多了袋喜糖。玻璃糖纸上粘着根橘色猫毛,在射灯下金闪闪的。虎子蹲在监控室打盹,尾巴扫过操作台,将此刻存为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