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雨晴把车停在路边,摇下车窗,潮湿的山风立刻灌了进来,带着泥土和腐烂树叶的气息。GPS已经失去信号二十分钟了,她只能依靠那封手写信上潦草的地图继续前行。
幽篁居,周家祖宅。她轻声念出这个名字,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方向盘。信纸上的字迹已经模糊,但那个地址却清晰得刺眼——青峰山深处,一条连当地人都很少知道的小路尽头。
她从未见过这位自称是她叔祖父的老人周明远,父母生前也从未提起过这个家族分支。直到两周前那封律师函送到她租住的公寓,通知她作为周家最后的血脉,继承了这座百年老宅和一笔相当可观的遗产。
雨晴重新发动车子,轮胎碾过泥泞的山路,发出令人不适的黏腻声响。天色渐暗,浓雾不知何时从山林间漫出,像某种活物般缠绕在车前。
应该就是这里了。她喃喃自语,拐过一个急弯后,一栋黑瓦白墙的老式建筑突兀地出现在视野中。
幽篁居比她想象中要大得多,也阴森得多。三层高的主楼两侧延伸出低矮的厢房,整体呈凹字形布局,典型的晚清风格。但那些雕花窗棂和飞檐翘角在暮色中投下扭曲的阴影,让整栋建筑看起来像一只蹲伏的野兽。
雨晴刚停好车,一个佝偻的身影就从大门处走了出来。那是个六十多岁的男人,灰白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的皱纹像是用刀刻出来的。
周小姐,您终于到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很久没说过话,我是陈伯,这里的管家。周老先生...已经等您很久了。
雨晴皱眉:等我律师说叔祖父三个月前就...
是的,是的。陈伯打断她,眼睛却看向她身后的某处,但有些等待...超越了生死界限。请跟我来。
老宅内部比外观更加阴冷。雨晴跟着陈伯穿过曲折的回廊,脚步声在空荡的宅子里回荡。她注意到墙壁上挂着许多老照片,但所有人物面部都被某种黑色物质覆盖,看不清面容。
这些照片...
年代久远,受潮了。陈伯头也不回地说,周老先生生前吩咐,您的房间在二楼西侧。那里...比较安静。
安静雨晴想追问,但一种莫名的寒意让她闭上了嘴。她总觉得有人在暗处看着她,可每次回头,只有那些面目模糊的照片和摇曳的灯笼光影。
她的房间出乎意料地整洁,甚至有些现代化。一张四柱床,一个书桌,还有独立的卫生间。窗户正对着后山,此刻只能看到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晚餐七点在大厅。周老先生...给您留了些东西。陈伯放下行李,突然压低声音,周小姐,无论晚上听到什么声音,请不要离开房间。这宅子...有些年头了,难免有奇怪的声音。
雨晴刚想追问,老人已经关上门离开了。她长舒一口气,坐在床边,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发抖。手机没有信号,窗外开始下雨,雨滴敲打在百年老瓦上的声音如同无数细小的手指在抓挠。
她打开行李,想找件外套,却摸到了一个陌生的木盒。盒子很旧,上面刻着繁复的花纹,锁扣处贴着一张泛黄的纸条:给雨晴,当你准备好知道真相时打开。
雨晴的心跳加速。她确定这不是她的东西。盒子上没有锁,但她试了几次都打不开,仿佛有什么无形的力量在阻止她。
晚餐时,大厅里只点了几根蜡烛。长桌一端摆着一份简单的饭菜,陈伯站在阴影处,像一尊雕像。
陈伯,您不一起吃吗雨晴问道,声音在大厅里显得异常响亮。
老仆已经用过了。他的眼睛在烛光下闪烁着奇怪的光芒,周小姐,明天律师会来办理遗产交接手续。今晚...请您早些休息。
雨晴食不知味地吃完那顿饭,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暗处移动。当她起身时,一阵穿堂风突然吹灭了所有蜡烛,大厅陷入完全的黑暗。
陈伯她喊道,声音发颤。
没有回应。只有一种奇怪的、像是指甲刮擦木头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雨晴摸索着向记忆中的门口移动,却撞上了什么坚硬的东西——不是家具,更像是...一个人。
啊!她尖叫出声,同时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从接触点蔓延全身。
下一秒,电灯突然亮了。大厅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个人站在中央,浑身发抖。陈伯不知去向。
雨晴几乎是跑回房间的。关上门后,她立刻检查了所有角落,确认没有异常才稍微放松。窗外雨势更大了,雷声隆隆,每一次闪电都将老宅照得惨白。
她决定早点睡觉,明天一早就离开这个鬼地方。就在她关灯躺下不久,一阵轻微的、像是女人啜泣的声音从墙后传来。
雨晴屏住呼吸。声音很轻,但确实存在——一个女人的哭声,时断时续,仿佛承受着无尽的痛苦。更可怕的是,那声音似乎在移动,从墙壁到天花板,再到...她的床底下。
她猛地坐起来,打开床头灯。哭声戛然而止。房间里一切正常,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像是腐烂花朵的气味。
幻觉,都是幻觉。她对自己说,却不敢再关灯。
凌晨三点,雨晴被一阵清晰的敲门声惊醒。不是她房间的门,而是...走廊尽头的那扇门。咚、咚、咚,三下,然后停顿,再重复。
她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把耳朵贴在门上。敲门声还在继续,但这次她听到了别的声音——一个女人的低语,说着她听不懂的方言,语调充满怨恨。
雨晴的手刚碰到门把手,就感到一阵刺痛,像是被电击了一样。她缩回手,惊恐地发现手掌上出现了几道细小的红色痕迹,像是被指甲抓伤的。
就在这时,她房间的镜子突然发出咔的一声轻响。雨晴转头看去,镜中的自己背后,站着一个模糊的白影——一个长发披散的女子,面容扭曲,嘴角却诡异地向上翘着,像是在笑。
雨晴尖叫着冲向房门,却发现门纹丝不动。镜中的白影越来越清晰,女子抬起苍白的手,指向房间的某个角落。雨晴顺着那个方向看去,是那个她打不开的木盒,此刻正诡异地颤动着,发出咯咯的声响。
不...不要...雨晴瘫坐在地上,眼泪模糊了视线。当她再次看向镜子时,白影已经消失了,只剩下她惨白的脸。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昨晚的一切仿佛只是一场噩梦。但雨晴手上的抓痕还在隐隐作痛,而那个木盒...现在正大开着,里面放着一盘老式录音带和一张纸条:播放我。
雨晴颤抖着在书桌抽屉里找到一台老式录音机。按下播放键后,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雨晴,如果你听到这个,说明诅咒已经开始应验。我是你叔祖父周明远。我们家族...犯下了一个可怕的错误。一百年前,我的祖父为了这块风水宝地,害死了林素心全家。她死前发下毒誓,要周家断子绝孙...
录音突然中断,接着是一段混乱的杂音,然后变成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凄厉地重复着:血债血偿...血债血偿...
雨晴猛地关掉录音机,冷汗浸透了后背。她终于明白为什么父母从不提起这个家族,为什么她是唯一的继承人——其他人都死了。
她必须离开这里,立刻。但当她冲向门口时,发现门再次锁死了。窗外阳光明媚,但房间里却越来越冷。墙上那些老照片上被遮盖的面孔,此刻正慢慢显现出来——每一张都是同一个女人的脸,苍白、怨恨,嘴角带着诡异的微笑。
而最可怕的是,雨晴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脸...正在变成她的样子。
第二部分
雨晴的手指悬在录音机的停止键上方,颤抖着。那个不属于叔祖父的女声仍在继续,从录音机里爬出来,像一条冰冷的蛇缠绕着她的耳膜。
血债血偿...血债血偿...
她终于按下停止键,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自己急促的呼吸声。窗外的阳光不知何时被乌云遮蔽,房间里暗了下来。墙上那些照片——现在她能看清了,每一张都是同一个女人,苍白的脸,漆黑的眼,嘴角扭曲成诡异的笑容。
最可怕的是,镜中的自己确实在变化。雨晴死死盯着镜子,她的眼角微微上挑,嘴唇变薄,下巴线条变得更加尖锐——正在变成照片中那个女人的模样。
不!雨晴抓起梳妆台上的玻璃杯砸向镜子。碎裂声中,无数个碎片映出她惊恐的脸,每一个碎片里的倒影都在对她笑。
她转身冲向房门,这次门轻易就开了。走廊空荡荡的,清晨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投下斑驳的光影。昨晚的一切仿佛只是一场噩梦,除了...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那几道细小的抓痕已经变成了青紫色,隐隐作痛。
雨晴跌跌撞撞地下楼,想找陈伯问个清楚。大厅里空无一人,餐桌上摆着简单的早餐,一杯牛奶还冒着热气,仿佛刚刚准备好。她环顾四周,突然注意到大厅正墙上挂着一幅被黑布遮盖的大画框。
某种直觉驱使她走向那幅画。当她伸手要揭开黑布时,身后传来一声轻咳。
周小姐,请不要碰那个。
雨晴猛地转身,陈伯不知何时出现在大厅门口,手里拿着一把老式铜钥匙。老人的眼睛比昨天更加浑浊,眼白泛着不健康的黄色。
那是什么为什么不能看雨晴问道,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要尖锐。
陈伯的目光闪烁了一下:只是些老旧的家族画像,年久失修,周老先生吩咐不要让人碰。
雨晴注意到老人说这话时,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那把铜钥匙,指节发白。
陈伯,昨晚...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哭声敲门声
老人的表情凝固了一瞬,随即恢复平静:老宅子年头久了,木头热胀冷缩,难免有声响。周小姐可能是做了噩梦。
不是木头的声音!雨晴几乎喊了出来,是一个女人的声音!还有录音带里——
您听了录音带陈伯突然打断她,脸色变得异常严肃,周小姐,有些东西...不知道比知道要好。吃完早餐,我建议您去花园走走,那里阳光充足。
雨晴盯着老人躲闪的眼睛,突然明白了什么:你知道,对不对关于那个诅咒,关于...林素心。
陈伯的手剧烈颤抖起来,铜钥匙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他弯腰去捡,动作迟缓得像个百岁老人。
周小姐,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极其疲惫,这座宅子...有些房间最好不要打开,有些问题最好不要问。您的叔祖父就是因为太过好奇才...
才怎么样雨晴追问,叔祖父是怎么死的律师只说他是自然死亡。
陈伯直起身,脸上的皱纹在晨光中显得更深了:他在书房里...被发现时,身体扭曲成不可能的形状,像是被什么东西...拧断了全身骨头。但他的表情...他在笑,周小姐,笑得像个新郎官。
雨晴感到一阵恶寒爬上脊背。她想起录音带里那个女人的声音——血债血偿。
我要看叔祖父的房间。她突然说。
陈伯的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不行!那房间已经锁起来了,周老先生的东西都——
我是这房子的主人,对吧雨晴打断他,带我去,现在。
老人沉默良久,终于弯腰捡起那把铜钥匙:如您所愿,周小姐。但记住,有些门一旦打开...就再也关不上了。
叔祖父的房间在三楼走廊尽头,一扇厚重的雕花木门上贴着褪色的符纸。陈伯的手抖得厉害,试了几次才把钥匙插进锁孔。
我就不进去了,他把钥匙交给雨晴,午饭前我会来叫您。
门打开的瞬间,一股混合着霉味和某种古怪香气的气味扑面而来。雨晴捂住口鼻,踏入房间。这里看起来像是突然被遗弃的——床铺凌乱,书桌上摊开的书本已经积了厚厚一层灰,一只钢笔的墨水干涸在吸墨纸上,形成诡异的图案,像一张扭曲的人脸。
雨晴走向书桌,发现抽屉上了锁。她环顾四周,在床头柜上发现了一把小钥匙。抽屉里是一本皮面日记,扉页上写着周明远的名字和日期——正好是他死亡前一周。
第三天,我又梦到她了。站在床脚,穿着那件红色嫁衣,湿漉漉的头发滴着水。她说快了,就快轮到我了。我查了族谱,林素心死于1898年农历七月十五,鬼门大开的日子...
雨晴翻到最后一页,上面的字迹潦草得几乎无法辨认:
她不是一个人来的。那些东西...那些东西从镜子里爬出来,从墙里渗出来。我错了,我们都错了,不是诅咒...是契约!祖父当年不只是杀了她,他还...(此处字迹被某种暗红色液体模糊)明天我必须找到那口井,只有在那里才能...
日记突然中断。雨晴感到一阵眩晕,那些字迹在她眼前扭曲蠕动。她合上日记,注意到书桌下方有一个暗格。里面放着一个铁盒,装着几张泛黄的照片和一份地契。
最上面的照片上写着林素心,1897年。雨晴倒吸一口冷气——照片中的女子穿着旧式旗袍,面容清秀,但那双眼睛...那双眼睛和她一模一样。更诡异的是,女子手腕上戴着一只玉镯,而这只镯子现在正戴在雨晴手腕上,是母亲临终前给她的传家宝。
地契上记载着幽篁居所在地原本是林家的祖坟,周家以极低的价格购得,日期正是林素心死亡前一个月。
雨晴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她需要更多答案。离开房间时,她注意到门后挂着一面小镜子,镜面上用红色颜料画着奇怪的符号。当她凑近看时,镜中的自己突然眨了眨眼——而现实中的她并没有。
她尖叫着后退,撞翻了床头柜。柜子后面露出一个暗门,只有一尺高,像是通往某个夹层。雨晴跪下来,用手电筒照进去——里面放着一个红布包裹的物件。她伸手去够,指尖刚碰到红布,一阵刺骨的寒意就顺着手指蔓延到全身。
包裹里是一缕用红绳绑着的长发和一块刻着奇怪符号的木牌。木牌背面写着:以血为盟,以魂为契,周家血脉永世偿还。
雨晴跌坐在地上,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她不是继承了遗产...她是被献祭给了某种东西。
午餐时,陈伯显得更加憔悴,几乎没碰自己的食物。雨晴注意到他的手腕上戴着一串佛珠,不停地用手指拨动。
陈伯,这宅子里有井吗雨晴突然问道。
老人的筷子掉在桌上:谁...谁告诉您关于井的事
叔祖父的日记提到了。他说必须找到那口井。
陈伯的脸色变得灰白:那口井...几十年前就被填平了。在后院的老槐树下。周小姐,听我一句劝,别去找它。那地方...不干净。
什么叫不干净雨晴追问。
井是通阴的,老人压低声音,尤其是自杀过人的井。林素心就是在那口井里...结束的。周家填了井,在上面种了槐树——鬼木镇魂。但有些东西,是镇不住的。
雨晴想起日记里提到的契约。如果不仅仅是诅咒,如果当年她的曾祖父和林素心之间有什么协议...
陈伯,你知道什么是'以血为盟,以魂为契'吗
老人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音:够了!周小姐,您问得太多了。下午律师会来,您签完字就离开吧,这宅子不适合活人住。
什么意思难道还有死人住在这里雨晴也站了起来。
陈伯的眼神变得很奇怪:每天晚上,您没听到吗那些脚步声,那些低语...幽篁居从来就不只属于周家。林素心死后,她的怨气引来了...别的东西。它们住在这里,在墙里,在地下,在镜子里。您的叔祖父试图赶走它们,所以他...
老人突然闭嘴,像是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他匆匆收拾碗筷离开了餐厅,留下雨晴一人。
下午的遗产交接进行得很顺利,律师是个面无表情的中年男人,对宅子的诡异气氛视若无睹。签完一堆文件后,雨晴试探性地问起叔祖父的死因。
心脏病发作,律师头也不抬地说,老年人常见死因。
陈伯说他的尸体扭曲成——
陈伯老了,脑子不清楚。律师打断她,眼神突然变得锐利,周小姐,我建议您尽快处理掉这处房产。周家...在这里没有未来。
雨晴想问更多,但律师已经收拾好文件起身告辞。她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车驶离,注意到他在后视镜里画了个十字。
夜幕再次降临,雨晴决定探索地下室——陈伯刻意避开的地方。楼梯藏在厨房后面,狭窄陡峭,通向一个巨大的地窖。手电筒的光线下,她看到墙上挂着各种奇怪的符咒和镜子,地上散落着盐圈和烧过的蜡烛。
地窖尽头有一扇铁门,上面贴满了符纸。雨晴伸手去推,门纹丝不动。正当她准备放弃时,一阵微弱的声音从门后传来——像是很多人在同时低语。
她将耳朵贴在门上,那声音变得清晰了一些:
...时辰到了...血债血偿...第七代...最后一个...
雨晴的血液几乎凝固。那是昨晚听到的女声,但这次不是一个人,而是...很多个声音重叠在一起。她后退几步,手电筒的光扫过地面,照亮了一个暗格。里面放着一本厚重的账簿,封面上写着周家族谱。
她翻开族谱,最后一页记录着周家近几代人的生死。她父母的名字后面标注着车祸,叔祖父的是意外,而她的名字旁边...是空白的,但被人用红笔画了个问号。
就在这时,手电筒突然熄灭。黑暗中,那扇铁门发出吱呀一声,缓缓打开了。一股腐臭的风从门后吹来,夹杂着那个女声的轻笑:
找到你了...我的替身...
雨晴转身就跑,却在楼梯口撞上了一个人——陈伯。老人的脸在手电筒的光线下显得异常苍白,眼睛黑洞洞的。
周小姐,他的声音出奇地平静,我说过,有些门不该打开。
雨晴想推开他,却发现老人的身体冷得像冰块,而且...纹丝不动。身后,铁门完全打开了,有什么东西正从黑暗中爬出来,发出湿漉漉的声响。
为什么是我雨晴绝望地问。
陈伯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古怪的怜悯:因为你是最后一个周家血脉。林素心等了128年...就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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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晴感到一只冰冷的手搭上了她的肩膀,耳边响起那个女声的轻语:
欢迎回家...我的新娘...
第三部分
那只搭在雨晴肩膀上的手冰冷刺骨,像一块从坟墓里挖出来的寒冰。她僵在原地,不敢回头,却能感觉到有东西紧贴着她的后背——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团湿冷的、蠕动的存在,散发着腐水和陈旧血液的气味。
陈伯...雨晴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变成一声呜咽。老人站在楼梯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睛里反射着手电筒的冷光,像两颗玻璃珠。
周小姐,这是您的命。陈伯的声音变了,变得更加嘶哑,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喉咙里爬动,周家欠下的债,必须由您来还。
身后的东西发出一声轻笑,那只手从肩膀滑到雨晴的脖颈,指甲像刀片一样刮擦着她的皮肤。雨晴终于鼓起勇气转头,手电筒的光照在那东西的脸上——
一张泡胀的女人的脸,惨白的皮肤上布满青紫色的血管,湿漉漉的黑发间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最恐怖的是她的眼睛——没有瞳孔,只有浑浊的眼白,却直勾勾地盯着雨晴。
林...林素心...雨晴的膝盖一软,几乎跪倒在地。
那东西——林素心——的笑声更大了,从她张开的嘴里流出黑色的液体,滴在地板上发出腐蚀的嘶嘶声。她另一只手从黑暗中伸出,抓住雨晴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
我的...新娘...林素心的声音像是从水下传来,带着回音,终于...等到你了...
雨晴想尖叫,想逃跑,但身体像被冻住一样无法动弹。陈伯走过来,和那个怪物一左一右架起她的胳膊,拖着她向铁门后的黑暗走去。手电筒掉在地上,光线照亮了一小片地面——那里布满了黑色的手印,像是无数人曾在这里爬行。
不...放开我...雨晴虚弱地挣扎着,但两人的力量大得惊人。铁门后是一条向下的狭窄通道,墙壁上渗出黏稠的液体,空气中弥漫着腐烂和硫磺的气味。
叔祖父...也是这样死的吗雨晴颤抖着问道。
陈伯的嘴角扭曲成一个古怪的微笑:周明远先生...他很聪明,差点就找到了破解的方法。但契约就是契约,周家的血脉必须偿还。
通道尽头是一个圆形的石室,中央是一口被木板封住的古井。井周围画着红色的符号,与雨晴在叔祖父房间镜子上看到的相似。更可怕的是,井壁上爬满了黑色的头发,像活物一样蠕动着。
林素心松开雨晴,飘到井边,她的身体在黑暗中发出淡淡的绿光。陈伯则拿出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开始撬开井口的木板。
你们...要干什么雨晴后退几步,背部抵在潮湿的墙壁上。
完成仪式。林素心转过头,她的脖子像蛇一样扭转了180度,周家夺走了我的生命,我的未来...现在,我要夺走你的。你将代替我留在井底,而我...将用你的身体重生。
木板被掀开的瞬间,一股恶臭喷涌而出,井里传来无数人低语的声音。雨晴看到井水黑得像墨,水面上漂浮着长长的头发和...几张人脸。那些人脸睁开眼睛,齐刷刷地看向她,露出和林素心一样的诡异笑容。
陈伯抓住雨晴的手臂,力道大得让她痛呼出声:周小姐,别挣扎了。您的叔祖父挣扎过,您的父母也挣扎过...结局都一样。
我的父母雨晴瞪大眼睛,他们的车祸...不是意外
林素心飘到雨晴面前,腐烂的手指抚过她的脸颊:周家每一代都要偿还...你的父母,你的叔祖父...现在轮到你了。跳下去,我的替身,跳下去...
陈伯开始拖着她向井边移动。雨晴拼命挣扎,踢打着老人,但他的身体像铁铸的一样纹丝不动。井里的黑水开始沸腾,伸出一只只苍白的手,向她的方向抓挠。
就在雨晴被推到井边的瞬间,一个念头闪过她的脑海——叔祖父日记里提到的契约。如果不仅仅是诅咒,如果有什么协议...
等等!她用尽全身力气喊道,告诉我契约的内容!我有权利知道周家到底欠了你什么!
林素心的动作顿了一下,那张浮肿的脸上闪过一丝困惑。陈伯也松了松力道,看向那个女鬼。
聪明的小东西...林素心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好,让你死个明白。128年前,你的曾祖父周世昌为了这块风水宝地,设计害死了我全家。我被迫嫁给他那个傻子儿子冲喜,却在婚礼当晚被推入这口井...他们杀了我,却不知道我怀着孩子。
雨晴的血液凝固了:孩子
周家的血脉...也是我的血脉。林素心的笑容扩大了,我诅咒周家断子绝孙,每一代都要有人偿命。但你的曾祖父更狡猾...他找来道士,和我做了一个契约:周家每一代会献祭一个新娘给我,而我...会暂时放过其他人。
雨晴的大脑飞速运转:所以我的母亲...不是周家人
聪明。林素心赞许地点点头,你父亲娶了个外姓女子,以为这样能打破循环。但他们错了...契约必须完成。你是最后一个周家血脉,也是我完美的替身。跳下去,我就能离开这口井,用你的身体重生...
陈伯再次抓紧雨晴的手臂,把她往井边拖。雨晴绝望地挣扎着,突然注意到井沿上刻着一行小字——以镜为界,以血为钥。
就在她即将被推入井中的千钧一发之际,地下室里突然响起一声巨响。一道强光照进来,刺得所有人都睁不开眼。
放开她!一个陌生的男声喝道。
雨晴眯着眼看向光源处——一个高个子男人站在通道口,手里举着一个奇怪的铜镜,镜面反射着刺眼的光芒。林素心发出一声尖叫,像被烫伤一样缩回黑暗中。陈伯也松开了手,捂住眼睛后退。
男人冲过来抓住雨晴的手:快跑!
他们跌跌撞撞地冲上楼梯,身后传来林素心愤怒的嚎叫和什么东西爬行的声音。男人带着雨晴穿过厨房,冲出后门,来到月光照耀下的花园。雨晴的双腿发软,跪在地上大口喘气。
你是谁她抬头看向救命恩人。
男人三十岁左右,穿着黑色冲锋衣,面容棱角分明,左眉上有一道疤痕。他警惕地看向房子,手里还紧握着那面铜镜。
张默。他简短地回答,民俗学者。你叔祖父周明远生前联系过我,说他找到了破解诅咒的方法...看来我来晚了一步。
你...你知道这一切雨晴颤抖着站起来,那个女鬼,那个契约...
比你知道的多一点。张默的目光扫过她的脸,突然皱眉,你的眼睛...已经开始变化了。
雨晴摸向自己的脸:什么变化
张默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镜子递给她。雨晴惊恐地发现自己的眼角微微上挑,瞳孔变得比平时大,整个眼型正在向林素心的样子变化。
这是...她在占据我的身体
不完全是。张默收起镜子,阴婚契约很复杂。林素心需要一个活人替身才能离开那口井,而你需要...找到她的遗骨,用特定的仪式安葬,才能彻底解除诅咒。
雨晴想起井边刻的字:'以镜为界,以血为钥'是什么意思
张默的眼睛亮了一下:你看到了那是破解仪式的关键部分。周明远的研究是正确的——林素心的尸体不在井里。
那在哪里
这就是问题所在。张默压低声音,你叔祖父死前给我寄了一封信,说他找到了线索,但没来得及说明白。我们必须找到他的研究资料。
雨晴想起那本日记:我知道在哪里!
他们悄悄回到宅子里,整栋建筑安静得诡异,陈伯不知去向。雨晴带着张默来到叔祖父的房间,从暗格里取出那本日记和红布包裹。
张默快速翻阅日记,停在最后一页:这里!他写道'不是井,是镜'...林素心的尸体被藏在镜子里
什么这怎么可能
在民俗学中,镜子常被视为通往灵界的门户。张默解释道,如果有人带着极强怨念死在镜前,他们的灵魂——有时甚至一部分肉体——可能被困在镜中世界。
雨晴想起宅子里无处不在的镜子,和那些诡异的倒影,打了个寒战:所以我们要...打破所有镜子
没那么简单。张默摇头,必须找到特定的那面——林素心死亡时照的那面镜子。而且需要在一个特定的时辰,用特定的方式...
他的话被突如其来的撞击声打断。楼下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像是什么巨大的东西在移动。张默迅速关上日记,示意雨晴安静。
陈伯她小声问。
张默摇头:更糟的东西。周家祖先的亡魂...他们不想让诅咒被破解。
为什么如果他们也是受害者...
因为契约是双向的。张默拉着她躲到门后,周家献祭新娘给林素心,换取其他人平安。如果诅咒破解,林素心的怨气会直接报复所有周家亡魂...他们宁愿牺牲你一个。
脚步声停在门外,门把手缓缓转动。张默迅速从包里掏出一把盐,撒在门前形成一条线。门开了一条缝,一只苍白的手伸进来,但在碰到盐线时像被烫伤一样缩了回去。一声愤怒的咆哮震得墙壁都在颤抖。
走!张默推开窗户,我们得去地下室,那里有周明远的密室。
密室
日记里提到过,'书房下的秘密'。我猜他在地下室建了个隐蔽的房间做研究。
他们从窗户爬出去,沿着外墙突出的部分小心移动。雨晴往下看时,差点尖叫出声——院子里站满了半透明的人影,都穿着旧式服装,仰着头用空洞的眼神看着他们。最前面的是一个穿着马褂的中年男人,面容阴鸷,正指着他们说着什么。
周世昌...你的曾祖父。张默低声说,他带头阻止我们。
他们艰难地移动到一楼窗户,翻进一个空房间。张默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罗盘,指针疯狂旋转后指向某个方向。
这边。
他们悄悄穿过走廊,避开那些游荡的阴影。地下室的门半开着,里面黑得像墨。张默打开手电筒,光照出地面上密密麻麻的黑手印——都是朝着某个方向的。
跟着手印走。
手印尽头是一面看似普通的墙,但张默用手敲了敲,发出空洞的回音。他摸索了一会儿,找到一块松动的砖,用力一按——墙面无声地滑开,露出一个小房间。
房间里摆满了古籍和奇怪的器具,墙上贴满了照片和笔记。最引人注目的是中央桌子上的一面古老铜镜,镜面被红布盖着,周围摆着七盏油灯。
周明远的秘密研究室。张默轻声说,他果然找到了。
雨晴走向桌子,注意到墙上的一张大地图——是幽篁居的平面图,上面标注了十几个红点,每个红点旁都写着日期和时间。
这些是...
灵异事件发生的地点和时间。张默研究着地图,他在寻找规律...看这里,所有强反应都集中在宅子的西侧,尤其是...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雨晴转头看去,发现张默的脸色变得极其苍白。
怎么了
镜子...张默指着地图,所有灵异事件都指向一个地方——你卧室里的那面古董穿衣镜。
雨晴想起那面她打碎后又神秘复原的镜子,和里面那个会自主行动的倒影:那就是...林素心死亡的镜子
极有可能。张默走向桌子,小心地掀开铜镜上的红布,而且周明远已经准备好了仪式需要的法器。看这个。
铜镜背面刻着复杂的符文,中央是一个阴阳鱼的图案。张默从桌上拿起一本笔记,快速翻阅:明天午夜是鬼门关最弱的时刻,也是进行仪式的最佳时机。我们需要...
一声巨响打断了他的话。密室的门外传来沉重的撞击声,整个房间都在震动。张默迅速把笔记塞给雨晴:记住这些步骤!我去挡住他们!
不!他们会杀了你!
我有办法应付。张默从包里拿出几个符咒和一个小瓶子,拿着这个,里面是黑狗血,可以暂时阻挡恶灵。从后面的通道走,直接去你房间。午夜前我会去找你!
雨晴还想说什么,但门已经被撞开一条缝,几只苍白的手伸了进来。张默推着她向后墙的一个小门:快走!记住,'以镜为界,以血为钥'!
雨晴跌跌撞撞地钻进狭窄的通道,身后传来张默念咒的声音和恶灵愤怒的嚎叫。通道又黑又窄,她只能摸着墙前进,心跳声大得仿佛要震破耳膜。
不知爬了多久,她终于看到一丝光亮。通道尽头是一个小活板门,推开后她发现自己竟然就在卧室的衣柜里。雨晴爬出来,立刻看向那面穿衣镜——镜面异常清澈,映出她已经开始变化的脸。
她走近镜子,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当指尖即将碰到镜面时,镜中的她突然笑了,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找到你了...镜中的雨晴用林素心的声音说道,我的新娘...
第四部分
镜中那只手像铁钳一样扣住雨晴的手腕,冰冷的触感瞬间蔓延至全身。她想要尖叫,却发现声音卡在喉咙里,只能发出微弱的呜咽。镜中的自己已经完全变成了林素心的模样——苍白的皮肤,乌黑的长发,还有那双没有瞳孔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她。
我的新娘...林素心的声音从镜中传来,带着水下的回音,终于...抓住你了...
雨晴感到一股强大的拉力,仿佛灵魂正被一点点拖出身体。视野开始模糊,房间的轮廓扭曲变形,唯一清晰的是镜中那张越来越近的脸。她的意识像被卷入漩涡,下沉,不断下沉...
突然,无数画面如洪水般冲进她的脑海:
_一个穿着红色嫁衣的年轻女子被强行拖进周家大门,周围是刺耳的唢呐声和人群的哄笑。女子满脸泪痕,手腕被麻绳磨出血痕..._
_林素心,你爹欠的债,就用你来还!穿着锦缎马褂的周世昌冷笑着,将女子推向一个流着口水的傻小子,给我儿子冲喜,是你林家的福气..._
_深夜,新娘独自坐在新房中,抚摸着自己微隆的腹部,眼中满是绝望。门突然被踢开,周世昌带着几个家丁闯进来..._
_贱人!竟敢怀上野种辱我周家门楣!_
_不...这是你儿子的...你们明明知道..._
_女子被拖向后院,挣扎中她的嫁衣被撕破,露出雪白的肩膀上一个蝴蝶形胎记..._
_黑色的井口,女子被推下去的瞬间,她死死抓住井沿,指甲劈裂流血..._
_我做鬼也不会放过周家!每一代都要有人偿命!我要你们断子绝孙!_
最后一幕是女子沉入黑水前怨毒的眼神,与镜中林素心的眼神一模一样。
雨晴猛然惊醒,发现自己半个身子已经被拉进镜中,镜面像水一样波动着。更可怕的是,她的左手腕上出现了几道深深的伤痕——正是林素心被推下井前,指甲抓挠井沿留下的伤口。
放开她!
一道金光闪过,镜中的林素心发出一声尖叫,松开了手。雨晴跌倒在地,看到张默站在门口,手中那面铜镜正对着穿衣镜,镜面反射出刺目的光芒。
穿衣镜中的林素心扭曲着脸后退,像被灼伤一样。镜面泛起涟漪,片刻后恢复了正常,只映出雨晴惨白的脸和张默紧张的表情。
你没事吧张默快步走过来,检查她的手腕,脸色变得更加凝重,已经到这种程度了...
雨晴低头看着手腕上的伤痕,它们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鲜红变成青紫,就像...已经存在了很多年的旧伤。
我看到了...林素心的记忆。她颤抖着说,周家害死了她,她诅咒周家每一代都要有人偿命...
张默点点头,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些黑色粉末敷在她的伤口上。粉末接触皮肤的瞬间发出嘶嘶声,像烧红的铁浸入冷水,雨晴疼得倒抽一口冷气。
忍一忍,这是香灰混着朱砂,能暂时阻止怨气蔓延。张默的声音低沉而急促,我们时间不多了,你的身体正在被林素心占据。看你的眼睛...
雨晴看向镜子,她的眼白已经泛出不自然的青色,眼角更加上挑,几乎和林素心一模一样。
为什么是我她问道,声音嘶哑,如果每一代都要有人偿命,为什么不是我的父母,而是我
张默沉默了片刻,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泛黄的老照片:因为你是周家最后一个血脉...而且,林素心选择了你。
照片上是年轻的周明远和一个面容模糊的女子站在幽篁居前,女子怀里抱着一个婴儿。
这是...
你出生后不久的照片。张默指着那个婴儿,你母亲不是周家人,你父亲以为这样能避开诅咒。但他们不知道...你在满月那天被抱来幽篁居,周明远偷偷为你举行了某种仪式。
雨晴的心跳加速:什么仪式
他把你的命格和林素心的绑定在了一起。张默深吸一口气,作为民俗学者,我猜他是想用这种方法控制诅咒,但反而让林素心标记了你...作为她完美的'替身'。
窗外的天色突然变暗,乌云遮蔽了月光。远处传来雷声,但奇怪的是,空气中没有雨的气息,只有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
张默,雨晴直视他的眼睛,你到底是谁为什么知道这么多
男人的表情变得复杂,他走到窗边,背对着雨晴:我祖父是周家的仆人,从小听说了这个诅咒。我父亲研究了一辈子,试图破解它...最后在十年前失踪在这座宅子里。我...是来完成他未完成的事。
雨晴注意到他说这话时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左手腕上的一个旧伤疤——形状像一个半月。
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张默突然转身,从包里拿出几样东西——红线、铜钱、符纸和一个小瓷瓶,午夜前我们必须准备好仪式需要的一切。月全食会在11:47开始,那是阴阳界限最模糊的时刻,也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月全食
古籍记载,'月蚀之时,阴阳倒转,镜界洞开'。张默快速解释着,将铜钱用红线串起来,我们要利用这个时机进入镜中世界,找到林素心的遗骨,用特定仪式安葬她。
雨晴想起叔祖父日记中的话:'以镜为界,以血为钥'...
没错。张默点头,你的血是钥匙——因为你和林素心的命格被绑在了一起。但记住,镜中世界很危险,时间流逝也不同。我们必须在一小时内出来,否则...
否则什么
否则就永远留在那里了。张默的声音低沉,而且,镜中世界里不只有林素心...还有周家历代亡魂,他们会不惜一切阻止我们破解诅咒。
雨晴想起地下室里那些试图阻止他们的苍白身影,打了个寒战:我们需要准备什么
首先,找到一面能安全进入镜界的镜子——就是你卧室这面。其次...张默犹豫了一下,需要一件林素心的遗物作为引导。
雨晴想起那个红布包裹:叔祖父房间里有一缕头发和一块木牌!
太好了!张默眼睛一亮,我去拿,你留在这里用红线在镜子周围布阵,记住,要完全闭合的圆圈,不能有任何缺口。
张默匆匆离开后,雨晴开始按照指示布置红线。当她跪在镜子前时,镜中的倒影突然眨了眨眼——而她并没有。
我知道你能听见我...雨晴鼓起勇气对镜子说道,林素心,我看到了你的记忆...我理解你的痛苦。但杀死我不会让你得到安息。
镜面泛起微弱的涟漪,一个声音直接在雨晴脑海中响起:
聪明的小新娘...但你不明白。这不是复仇...这是重生。你的身体,你的生命...都将成为我的。周家最后一个人...永远属于我...
雨晴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一阵剧痛从手腕的伤口蔓延至全身。她咬紧牙关继续布置红线,却发现自己的手指甲不知何时变成了青黑色,像是...泡了很久的死人手指。
张默很快回来了,手里拿着红布包裹和几件其他物品。看到雨晴的手,他的表情变得更加凝重。
比我想象的更快...他低声说,迅速打开红布,取出那缕头发系在一枚铜钱上,林素心的怨气正在加速侵蚀你。我们必须马上开始。
他指导雨晴在镜子四角贴上符纸,然后在镜框上涂抹一种散发着铁锈味的暗红色液体。
这是什么雨晴问道。
黑狗血和朱砂的混合物,能暂时封印镜子的邪气。张默没有抬头,继续忙碌着,还有二十分钟月全食就开始了。记住,进入镜中世界后,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相信你的眼睛。跟紧我,不要碰任何东西,尤其是...看起来像人的东西。
雨晴点点头,突然注意到张默从包里拿出了一把小巧的青铜匕首,刀身上刻着复杂的符文。
这是...
仪式必需品。张默简短地回答,迅速将匕首收了起来,时间到了。
窗外的月亮已经开始被阴影吞噬,房间里的光线变得诡异而暗淡。张默让雨晴站在镜子正前方,自己则站在她身后,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记住,'以镜为界,以血为钥'。他在她耳边低声说,当我数到三,用这把刀划破你的手掌,把血抹在镜子上。然后...无论发生什么,不要松手。
他递给雨晴一把小银刀,刀柄上缠着红线。雨晴接过刀,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惧——不是对镜中世界的恐惧,而是对张默的某种隐瞒感到不安。
张默,这个仪式...真的能破解诅咒吗
男人沉默了一瞬,月光下他的侧脸显得格外坚毅:这是唯一的方法。
一...
窗外,最后一抹月光也被阴影吞噬,整个房间陷入黑暗,只有镜子泛着微弱的绿光。
二...
雨晴感到张默的手在她肩膀上收紧,他的呼吸变得急促。
三!
雨晴迅速用银刀划破左手掌,鲜血顿时涌出。她将血手按在镜面上,奇怪的是,血没有流下,而是被镜子吸收了,像海绵吸水一样。
镜面开始剧烈波动,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仿佛水下有什么东西在呼吸。突然,一股强大的吸力传来,雨晴感到自己的身体被向前拉,像是要穿过一层粘稠的水膜。
就在她即将被完全吸入镜中的瞬间,房门突然被撞开。陈伯站在门口,手里举着一盏油灯,灯光下他的脸显得异常苍老。
停下!老人喊道,你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张默猛地转身:别过来!陈伯,你——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吗,张家的孩子陈伯的声音突然变得年轻有力,你祖父试图同样的方法,结果呢他的骨头还在那口井里泡着呢!
雨晴的身体一半已经在镜中,她惊恐地看着陈伯大步走来,一把扯下脖子上的什么东西——一个玉坠,形状像半只蝴蝶。
林素心是我的曾祖母!陈伯——不,现在雨晴意识到他根本不是老人——挺直了腰背,面容奇迹般地变得年轻,周家害死了她,但她的孩子——我祖父——被一个仆人救走了。我们林家等了128年,就为了这一刻!
张默挡在雨晴和镜子之间:所以你是故意引雨晴来这里的
当然。陈伯——林素心的后代——冷笑道,周明远那个老狐狸把她的命格和林素心绑定,以为能控制诅咒。但他不知道,这正是我们需要的...一个完美的容器。
雨晴感到镜中的吸力越来越强,她的意识开始模糊。张默突然转身,一把抓住她的手。
记住,找到遗骨,用这把匕首刺穿心脏位置!他在她耳边急促地说,然后念——
他的话被陈伯的怒吼打断。年轻人扑过来,但张默反应更快,一把将雨晴完全推入镜中。在完全穿过镜面的瞬间,雨晴看到陈伯手中多了一把刀,刺向张默的后背...
然后世界翻转,她跌入了一片血红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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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章节
雨晴跌入一片血红。
世界在她周围旋转、扭曲,像被扔进了一个装满红色墨水的万花筒。她试图尖叫,但粘稠的空气塞满了她的喉咙。身体似乎在坠落,又像是漂浮,失去了所有方向感。
终于,撞击感传来。雨晴重重摔在坚硬的地面上,肺里的空气被挤了出去。她蜷缩着咳嗽,过了好一会儿才能睁开眼睛。
眼前是一个似曾相识又全然陌生的世界——还是幽篁居,但一切都被某种诡异的光线改变了。墙壁呈现出病态的灰绿色,木质家具上爬满黑色的霉斑,空气中飘浮着细小的尘埃,每一粒都在发出微弱的红光。
最可怕的是,这里没有声音。绝对的寂静像一层薄膜包裹着一切,连自己的心跳都听不见。
张默雨晴尝试呼唤,但声音一出口就被吞没了,如同在真空中说话。
她挣扎着站起来,发现自己还在卧室里,但那面穿衣镜现在只是一堵普通的墙。手腕上的伤口变成了深紫色,像一条毒蛇缠绕在皮肤上。雨晴摸了摸脸,指尖感受到不自然的僵硬——她的面部肌肉正在变得像死人一样冰冷。
遗骨...必须找到林素心的遗骨。她回忆着张默最后的指示,用匕首刺穿心脏位置...
那把青铜匕首奇迹般地还在她手中,刀身上的符文在血红光线中微微发亮。雨晴小心翼翼地走向房门,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有种不真实的柔软感。
走廊比记忆中长得多,两侧的房门以一种不可能的角度倾斜着,像是被巨人的手扭曲过。墙上那些老照片现在清晰可见——全是周家历代成员的肖像,每一张脸上的眼睛都被挖去了,只剩下黑洞洞的眼眶。
走到楼梯口时,雨晴突然听到一声微弱的啜泣。这次声音清晰地传入了耳朵,是一个孩子的哭声。她本能地转向声音来源——三楼尽头的一个小房间。
上楼的过程如同噩梦。楼梯在她脚下蠕动,像是活物的舌头。有几次她差点摔倒,不得不抓住扶手——那触感让她立刻缩回了手,扶手表面覆盖着一层湿滑的物质,像是...腐烂的皮肤。
孩子的哭声越来越清晰,带着无尽的痛苦和恐惧。雨晴终于来到那个小门前,门缝里渗出暗黄色的光。她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房间出奇地干净明亮,与外面腐朽的世界形成鲜明对比。一个小女孩蜷缩在角落,背对着门,肩膀随着啜泣不断抖动。她穿着旧式的衣服,辫子用红绳绑着。
你...你好雨晴轻声问道。
女孩的哭声戛然而止。她缓缓转过头,雨晴的血液瞬间凝固——那张脸没有五官,只有一片平滑的皮肤。
姐姐...陪我玩...女孩的声音从腹部传来,同时她站了起来,双臂张开向雨晴走来。
雨晴踉跄后退,撞在了走廊栏杆上。无面女孩继续逼近,她的手臂像橡皮一样伸长,苍白的手指即将碰到雨晴的脸...
滚开!一个熟悉的声音喝道。
一道金光闪过,无面女孩发出刺耳的尖叫,像被烫伤的猫一样缩回房间,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雨晴转头,看到张默站在楼梯口,手中的铜镜还在发光。但他的状态很糟——脸色惨白,嘴角有血迹,腹部有一个可怕的伤口,暗红色的液体不断渗出。
张默!你的伤——
没时间了。他咳嗽着,血沫喷在下巴上,陈伯...不,林家的那个后代刺伤了我。我勉强跟着你进入了镜界...但我撑不了多久。
他抓住雨晴的手臂,力道大得惊人:听着,镜中世界的时间比外面快三倍。月全食只有一小时,在这里我们只有二十分钟。林素心的遗骨不在井里,而是在...祠堂的镜墙后面。
祠堂在哪里
东厢房最里面...小心周家的亡魂,他们会...张默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更多的血涌出,他们会不惜一切阻止你...因为如果林素心安息了,他们也会...永远消失...
雨晴扶住摇摇欲坠的张默:我们一起去找!
不行...我必须留在这里...挡住他们。张默艰难地站起身,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符纸,拿着这个,它能指引你找到遗骨。记住...刺穿心脏后,念这段咒文...
他在雨晴手心写下几个奇怪的符号,然后用力推了她一把:快走!他们来了!
走廊尽头,十几个半透明的人影正飘过来,为首的正是照片上那个穿马褂的阴鸷男人——周世昌,她的曾祖父。他们的眼睛黑洞洞的,嘴巴却张得极大,露出尖利的牙齿。
张默挡在路中央,举起铜镜。镜子发出耀眼的金光,照亮了他决绝的面容:雨晴,还有一件事...仪式需要有人自愿留下...代替林素心。我...
他的话被亡魂们的尖啸淹没了。雨晴含着泪转身向东厢房跑去,身后传来可怕的打斗声和张默痛苦的喊叫。
东厢房比主楼更加破败,墙壁上渗出黑色的黏液,地面覆盖着一层像是灰烬的物质,每一步都留下清晰的脚印。雨晴按照符纸的指引来到最里面的房间——祠堂。
推开门,一股腐臭的气味扑面而来。祠堂中央是一面巨大的镜子,几乎覆盖了整个墙面。镜前摆着一个神龛,但供奉的不是祖先牌位,而是一个穿着红色嫁衣的人偶,人偶的胸口插着七根长针。
符纸在雨晴手中突然燃烧起来,灰烬飘向那面镜子。她鼓起勇气走近,发现镜中映出的不是自己,而是一个被木板封住的狭窄空间,里面似乎有一团白色的东西。
以镜为界,以血为钥...雨晴喃喃自语,用匕首划破另一只手掌,将血抹在镜面上。
镜面像水面一样波动起来,木板一块块脱落,露出里面的东西——一具穿着红色嫁衣的骸骨,蜷缩在狭小的空间里。骸骨的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银戒指,右手紧握着一本小册子。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骸骨的头骨上有一个明显的裂痕,像是被重物击打过。
林素心...雨晴颤抖着伸手穿过镜面,碰到骸骨的瞬间,一阵刺骨的寒意顺着手指蔓延至全身。她强忍着不适,轻轻将骸骨拖出镜子。
骸骨出奇地轻,像是由空气构成的。那本小册子掉在地上,雨晴捡起来,发现是一本日记,扉页上写着林素心,1897年。
她快速翻阅,最后几页的字迹潦草而绝望:
_周世昌那个畜生!他明知我怀的是他儿子的孩子,却诬陷我不贞...今晚他们要处死我,把孩子也...我已将真相写在信里交给阿彩,但愿她能..._
_被推下井的瞬间我抓住了井沿,周世昌用石头砸我的手...我掉下去时看到他在笑...我做鬼也不会...不会..._
最后一页夹着一缕头发和一张地契,地契背面用血写着:周世昌与清风观道士密约,以吾魂镇宅,保周家富贵百年。吾誓,百年后必索周家血脉为替,破此邪法!
雨晴的眼泪落在发黄的纸页上。林素心不只是被谋杀,她的灵魂还被利用,成为周家兴旺的工具。而百年后的今天...她成为了那个被选中的替身。
找到你了...我的新娘...
那个熟悉的水下声音再次响起。雨晴抬头,看到祠堂门口站着一个人影——是林素心,但这次她看起来几乎完全实体化,除了双脚还漂浮在地面之上。她的红嫁衣崭新如初,长发乌黑亮丽,只有那双没有瞳孔的眼睛和嘴角诡异的笑容提醒着雨晴,这不是活人。
我知道真相了...雨晴紧握匕首,声音颤抖但坚定,周世昌不仅杀了你,还用邪术囚禁了你的灵魂。我不是来当替身的...我是来解放你的。
林素心的笑容消失了:解放你以为我想要解放我要周家血债血偿!每一代...每一个...都要痛苦地死去,就像我一样!
她的头发突然暴长,像无数黑蛇向雨晴袭来。雨晴本能地用匕首格挡,那些头发碰到匕首发出嘶嘶声,缩了回去。
你拿着张家的法器...林素心眯起眼睛,他们世代守护周家,就像狗一样忠诚。但这次...他也会死在这里,和你一起。
雨晴想起张默的伤,心如刀绞。但她必须专注眼前的任务:林素心,你的孩子活下来了!陈伯...他是你的曾孙!周家没有杀光你的血脉!
女鬼的身体僵住了:谎言!我的孩子被...
没有!他被一个叫阿彩的仆人救走了!雨晴举起那本日记,你看,林素心,你写的信起作用了!你的后代活了下来,他们一直在等你安息!
林素心的身影闪烁了一下,似乎动摇了。但下一秒,她的表情变得更加狰狞:即使如此...周家也必须付出代价!你就是最后一个!
她猛地扑来,冰冷的手指掐住雨晴的脖子。雨晴挣扎着,感到氧气被一点点切断。在意识模糊的边缘,她的衣领被扯开,露出了左肩——那里有一个蝴蝶形的胎记。
林素心突然松开了手,震惊地看着那个胎记:这...不可能...
雨晴咳嗽着,看到女鬼的表情从愤怒变成了困惑,然后是某种奇怪的...怀念。
这个胎记...林素心轻声说,和我的一模一样...
雨晴突然明白了什么:张默说...叔祖父把我的命格和你绑在了一起...但也许不仅如此。也许我...
她想起陈伯的玉坠,那个半只蝴蝶。如果她是另一半...
林素心的手颤抖着抚过那个胎记,冰冷的触感让雨晴打了个寒战。女鬼的眼中第一次出现了类似人性的情绪:轮回...转世...原来如此...周明远那个老狐狸...
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整个镜中世界震动起来。林素心抬头:月食快要结束了...时间不多了。
让我帮你安息吧。雨晴轻声说,举起匕首,你的仇已经报了...周家只剩我一个人了。而我的灵魂里...有一部分是你,对吗
林素心长久地注视着她,终于,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雨晴小心地将匕首尖端对准骸骨的心脏位置。就在即将刺下的瞬间,祠堂的门被撞开,满身是血的张默跌了进来。
雨晴...快...他虚弱地喊道,月食...马上结束了...
在他身后,周家的亡魂们如潮水般涌来,为首的周世昌面容扭曲,发出无声的咆哮。
林素心转身,长发飞舞,红嫁衣无风自动:滚出去!她的声音震得整个祠堂都在颤抖,这是我的地盘!
亡魂们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了出去,门再次关上。林素心看向雨晴:做你该做的事...然后带着那个男孩离开。告诉他...阿彩是个好姑娘。
雨晴点点头,用力将匕首刺入骸骨的心脏位置。骸骨发出一道刺目的红光,然后化为灰烬,只留下那枚银戒指。她捡起戒指,念出张默教她的咒语。
整个镜中世界开始崩塌,墙壁像融化的蜡一样扭曲。林素心的身影逐渐变淡,她最后看了一眼雨晴肩上的胎记,露出一个真正的、平静的微笑。
终于...可以休息了...
张默挣扎着爬起来,抓住雨晴的手:走!快回镜子那里!
他们跌跌撞撞地跑出祠堂,走廊现在像某种生物的肠道一样蠕动。身后的亡魂们发出凄厉的嚎叫,身体像沙堡一样溃散。
主卧的穿衣镜前,张默推着雨晴:快跳进去!
一起走!雨晴抓住他的手。
张默摇摇头,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仪式需要有人自愿留下...代替林素心。这是我的选择...也是我祖父未完成的使命。
不!一定有其他方法!
没有时间了...张默吻了吻她的额头,记住,活着出去...为我活下去。
他用尽全力将雨晴推向镜面。在穿过镜子的瞬间,雨晴看到周世昌的亡魂扑向张默,而张默举起铜镜,露出无畏的笑容...
然后她跌回了现实世界的卧室,手中紧握着那枚银戒指。窗外,月全食刚刚结束,第一缕月光照进来,落在她满是泪痕的脸上。
镜子恢复了正常,再没有异常的倒影。整个幽篁居安静得出奇,那种无处不在的压抑感消失了。
雨晴瘫坐在地上,看着手中的银戒指。内侧刻着两个小字:素心。
走廊传来脚步声,陈伯——或者说林家的后代——站在门口,手中的刀掉在了地上。他看着雨晴,又看看那面镜子,突然跪了下来,泪流满面。
结束了...终于结束了...
雨晴抚摸着自己肩膀上的胎记,那里现在温暖如常。窗外,黎明前的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在幽篁居古老的瓦片上。
她不知道张默在镜中世界会面临什么,但她知道,自己将用余生铭记这个牺牲。而这座承载了太多痛苦的古老宅院...或许终于可以迎来真正的安宁。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