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书阁 > 仙侠小说 > 女人不自立容易被抛弃 >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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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定离开青州那天下了好大的雪。
我撑着油纸伞走在风雪里。
另一只手还提着一盒桂花糕。
上马车前我遥遥望了一眼家的方向,心里感慨几句后,再也没回过头。
后来听说顾阑溪父子俩找了我很久。

我叫豆娘。
我爹一生只希望有个儿子。
儿子好啊,儿子能给他继承家业,以后死了儿子还得给他摔盆继承香火。
可惜我娘只生了我一个。
于是我爹中秀才以后干脆跑了。
那年我三岁,我爹收了个包袱,走之前好像良心发现塞了一颗糖在我嘴里。
爹,你要去哪儿
我咂巴着糖问他。
他低下身子摸了摸我的头,爹出远门去。
那年的冬天也很冷,雪厚厚地压在枝丫上,我娘出门卖豆腐还没回家。
那娘呢
我不休地追问,娘还有我呢不和你去。
我爹嫌我烦了,将我关进院子里,从外面锁了门。
豆娘呀,别恨爹。
说完这句话他就走了。
我透过门缝看他的背影,雪将他的脚印掩盖。
那时我只是想,这么大的雪,爹也没带把伞,娘回来了爹不在了,咋办呢。
娘回来后很镇定,她提着篮子,里面有没卖完的豆腐。
豆儿啊,娘给你做豆腐鱼汤好不
她拿出一块叶子包好的豆腐,又拿出一条和她手一样大的鱼。
咱们豆儿还没吃过鱼呢。
那是我三岁以来第一次吃鱼。
鱼汤很鲜美,娘炖的又香又嫩。
她把刺挑的干干净净的鱼肉放我碗里,豆儿啊,多吃些。
我咧开嘴笑,娘也多吃些。
她眼睛红通通的,含着泪点点头,娘吃。

我继承了我娘做豆腐的手艺,开始跟着她一起卖豆腐。
每天天还没亮,我娘就起床磨豆子,我也跟着起床帮忙。
我娘做的豆腐又白又嫩,口感细腻,很多人都喜欢买。
我也喜欢吃我娘做的豆腐。
隔壁卖菜的婶子总说,小豆,叫你娘再给你找个爹吧。
你娘一个人苦嘞。
我坐在小凳子上不说话,一张嘴紧紧抿着,只摇摇头。
爹会跑,爹不好。
直到我十六岁,我和娘已经盘下了个小店。
店只够坐两桌人,我和娘将所有的积蓄交出去那天,娘眼睛又红了。
她说,豆儿啊,娘总算给你留下点家当了。
我们只卖和豆腐有关的菜。
做的最好的,还是豆腐鱼汤。
顾阑溪是个秀才,他父母早亡,可家里以前富贵过。
他每每来店里买鱼汤,接人待物时如同春风化雨温和细腻。
穿着干净的青衫,袖口处用金线绣着几片竹叶,接过鱼汤时眼里会带着几分笑意,谢谢姑娘。
我只能紧张地摆摆手,不用谢。
我娘说我得找个人家了。
你都十六了豆儿,人家有钱人家的小姐十六岁就说好人家了。
还早呢。
我麻溜地洗豆子泡豆子,磨豆浆煮豆浆。
娘啊,我不嫁人,我要把咱们的店给盘的很大。
你知道正光街吗那儿有青州最大的酒楼,以后我在那里盘个酒楼,就叫青青豆腐酒楼,好不好
我娘被我说笑了,她扯着纱布滤豆浆,蒸腾的热气将她的脸烫的一片红。
哪能取这个名字。
青青是我娘的名字。
我反问,哪儿不能取这个名字。
娘说不上来,不肯再同我扯嘴。
却也没再提过叫我找个人家的事。

顾阑溪很爱买鱼汤。
他总是自带一个黑漆漆木头食盒,里面装一个青瓷碗。
今日我给他打鱼汤,他如往常一般含笑接过时,开口问我,
姑娘,这鱼汤好做吗
这是他第一次和我搭话。
我有些不知所措,想了想回答,好做。
他有些难以启齿,面上带了三分红,却依旧继续开口道
姑娘,我有个妹妹,最爱喝这鱼汤。马上就是她的及笄生辰,我想请姑娘教我做一次。
怕我拒绝,他又继续开口,我会付给姑娘酬劳。
十两银子。
我答应了这桩买卖。
十两银子够我卖好几千碗鱼汤。
去顾阑溪家那天,他亲自来接我。
外头有些飘雨,他撑一把花鸟纸伞。
见我总是偷看他的伞面,顾阑溪开口道
还不知道姑娘叫什么名字
我姓杨,顾先生只叫我豆娘。
其实我已经忘了我的大名,是我那个秀才爹取的,似乎引经据典了下。
叫什么衔薇。
我不爱听这个名字。
顾阑溪轻轻笑了下,豆娘。
你也别叫我顾先生,我还担不得先生二字,你叫我名字便好。
我将顾阑溪三个字轻轻念了念,字便顺着嘴滑进了心口,心也轻轻颤了下。
顾阑溪家不是很远,他敲了敲门,里面有个女孩古灵精怪地探出头来。
真漂亮啊,我想。
我没见过这么精致又漂亮的女子。
一双眼睛圆溜溜的好像会说话,嘴唇粉粉的,像隔壁王大娘家种的蔷薇花,总朝我家院子里探头。
她撑着伞给我们开门。
说话时像小鸟儿在唱歌。
阑溪哥哥,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我等了你好久。
她一双柳叶一样的眉微微簇起,看向我
你是去接别的女子了
细雨倾斜进伞吹在女子的肩头,她抖了抖。
我看见顾阑溪露出心疼的神情。
怎么又穿这么少。
顾阑溪只来得及温柔地说教她这一句,女孩便跺了跺脚,生气般的跑进了屋里。
静姝……
他立马要去追,又才想起还没安置我这个客人。
豆娘,你随我进来等一等我。
静姝性子有些娇,不是故意的
我独自坐在小厅里等待,有人上了盏热茶叫我驱驱凉。
不知等了多久,顾阑溪才姗姗来迟。
豆娘,实在抱歉。
他领着我去厨房,一路上嘴里仍是歉意。
那天我在顾家教他做了不下十遍后,终于熬出了一锅奶白的鱼汤。
送我离开时,顾阑溪将银子和伞一起递给我。
我瞧见豆娘喜欢我伞的图样,便自作主张替你画了一幅。
雨早就停了,我的伞上有红绿色的颜料交错,我惊讶他的细心,感激地道谢。
多谢你,顾先生。
我才是多谢你,豆娘。静姝很喜欢喝这份鱼汤,你帮了我大忙。
回到家后我将银子放在灯下,和娘数了又数,发现还多了二两。
这顾公子真是好人啊。
我把钱收进匣子里,盘算了下还差多少两才能盘下一间酒楼。
是啊,他真是好人。

可惜好人不长福。
这个道理没人懂,顾家倒得太快。
顾阑溪一夜之间失去了那间宅子,失去了青梅,他只有两箱子书,搬进了我们这条穷人街。
这是两年前的事,两年后,我和顾阑溪已经成了婚。
因他之前总照顾我家生意,搬来附近后,我娘常指挥我给他送点东西。
豆腐,卖剩的鱼汤,几把自家种的菜。
豆儿,顾先生好歹是个秀才,人也不错,以前咱们是配不上他,可是如今娘觉得你也配得上了。
娘那时身体垮的厉害,临终前最放心不下我的婚姻大事,豆儿啊,娘得看见你出嫁。
于是在顾阑溪提出与我成亲时,我没拒绝。
他折下一枝花,替我簪在耳侧。豆娘。他轻声唤我,我如今只是一个穷酸秀才,家财散尽,可我总记得你对我的好,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如果你不嫌弃,我顾阑溪愿意用全部身家为聘,娶你为妻。
此生绝无二心,爱你敬你。
他那时眼里带着郑重,一双手紧张地捏紧,将袖口攥得发皱。
我噗嗤一声笑了,抬手摸了摸鬓角的花。
我愿意。
和他成亲后,娘放下了心里的事,含笑闭上了眼。
又是一年,我生了个儿子。
顾阑溪高兴的不知所措,他把儿子抱在我的枕边,泪滴在我的脸侧,豆娘,豆娘,谢谢,谢谢你。
儿子叫怀书,长的和顾阑溪很像。
他聪明活泼,我生他时很遭罪,生完后身体也不好。
顾阑溪时常教导怀书,要听我的话,爱我敬我。
怀书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捂住耳朵跑进我怀里撒娇,娘,你别让爹说啦,我最爱的,最爱的人,就是娘啦。
以后怀书考状元,当大官,给娘请封诰命。
顾阑溪故作吃醋,追问,那爹呢
那是美好又幸福的一段时光,在怀书五岁前我一直这样认为。
我们一家三口会永远这样,平静地生活下去。

直到静姝的到来。
那天我在铺子里等了又等,也没等到来接我的父子二人。
我急匆匆赶回家,看见门口停了一架马车。
隔壁王婶子见我回来,拉过我到一旁。
豆儿啊,你家今日可是来贵客了
我满头雾水,哪来的贵客
婶子指了指马车,今日你家来了个娇娘子,一身绫罗绸缎,你那夫君一见他,眼睛红的像辣椒迷眼了。
豆儿,那人进去了还没出来,你可得注意点啊。
我喃喃哦了一声,不知该回什么。
一个陌生的名字突然在我脑海里响起,有个声音笃定清晰地告诉我。
是静姝。
是和我一面之缘的静姝。
我谢过大娘推门进去,屋里多点了好几盏灯,烛光透过窗洒向院外,三道剪影印在窗上。
我不由自主放慢了脚步,像误闯进别人家的小贼。
刚到门外,便听见怀书清脆地童音。
静姝姐姐,你真的好厉害,连这本书你也看过吗
回答他的是顾阑溪轻轻的斥责声,怀书,静姝是爹的妹妹,你该叫她姑姑。
不嘛。
爹爹,静姝姐姐这么年轻漂亮,才不像怀书的姑姑,我喜欢静姝姐姐,怀书就要叫她姐姐。
阑溪哥哥,怀书喜欢这么就叫我,就让他这么叫好了。
静姝温柔的声音响起,我也喜欢小怀书。
我突然不敢进去了,鼓起勇气推开门。
吱呀一声,屋里三个人齐刷刷看向我。
看见我,顾阑溪面色一变,急忙起身朝我走来。
豆娘,你回来了
说着如往常一般来摸摸我的手,看看冰不冰。
外面天冷,怎么不等我来接你。
是的,往常顾阑溪总是带着怀书来接我,今日我迟迟未见人来,也担心两人出了事,才匆忙关了店回来。
我撇开他的手,今日关店早。
怀书坐在静姝怀里,多年未见,她依旧如年少时一般美丽。
甚至带着少女时未有的风韵,朝我点头,委屈开口道,嫂嫂莫怪,是我突然造访,一时阑溪哥哥忘了时辰。
她的眉皱了起来,好像在怕我怪罪她。
静姝姐姐不用道歉。
怀书已经急急开口,他伸着小手去抚平静姝的眉,娘不是这么小气的人,静姝姐姐别皱眉了,怀书看着心疼。
我的心抽痛起来,眼里有点酸涩。
忙进了厨房放下东西,我先做饭吃吧,肚子饿的慌。
顾阑溪想跟着我进来,却又被静姝叫走。
阑溪哥哥,你过来陪我说说话。
顾阑溪惭愧看向我,我突然有些无力。
你去吧。
他如释重负,豆娘,静姝是客人。
说着他迫不及待转身离去,又想到什么回头,豆娘,静姝爱喝你做的鱼汤。
在我沉沉的目光里,他走的飞快。
隔壁很快传来新的欢声笑语。
怀书大声地称赞,静姝姐姐,你竟然还会这个,比我爹还懂得多。
回答他的是女子清脆的话,那当然啦,小怀书,当年你爹的学识可远不如我。
自是你最厉害,当年连我也望尘莫及。
我擦了擦眼角的一滴泪。
烧了三菜一汤,都是我爱吃的。
白菜豆腐汤,红烧豆腐,素炒三丝,还有红烧鱼。
菜上桌时,静姝难掩失落。
怎么没有豆腐鱼汤呢
一向不挑剔的顾阑溪也落了脸,看向我的眼里带了责怪。
豆娘,我已经给你说了静姝爱喝鱼汤……
说着他沉沉叹口气,像在怪我无理取闹,在客人面前让他丢了面子。
怀书也生气了,他将碗筷砸在桌上,没有鱼汤,我不吃了。
静姝一双眼儿含着泪,只用绢帕拭了拭眼角。
小怀书,别生气,或是嫂嫂忘了。
我谁也没理,本来就做的少,爱吃不吃,不吃拉倒。
自己一个人盛了饭,吃的津津有味。
娘!怀书大怒,你怎么能不顾我们自己先吃呢
最基本的礼仪都不懂,娘,你太让我失望了。
他跳下椅子,一股脑牵起静姝的手。
爹,静姝姐姐,我们去外面吃。
顾阑溪似乎也想给我一个教训,他跟着怀书的脚步往门外走去。
豆娘,你今日实在过分。
拈酸吃醋,小女子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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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砰一声被关上,隐隐约约传来几句逗趣声,女子带着哭腔的笑音。
原来这就是话本子里写的,一见佳人就忘卿。
三菜一汤我吃的干干净净,吃饱后直接上床睡去了。
半夜时有道冰凉的身影贴近我,我下意识就是一脚。
传来顾阑溪闷哼声,豆娘,是我。
我闭眼不回,当然知道是你才踹的。
因要开店,我一向起的早。
顾阑溪铺了个小榻睡在房里,他习衣而睡,脸上带着倦容。
炭盆快灭了,他却只盖了一床薄被。
我没管,关门出去了。
天还未亮,一眼望去一片漆黑。
我提着灯笼出门,昨夜又下了点雨,路面尽是湿滑。
待傍晚时,才有空得一丝喘息的机会。
我收了桌椅,洗了灶间,就着剩的鱼汤给自己做了碗热腾腾的汤面。
明明没怎么放盐,我却觉得有些咸,一摸发现脸上湿润润的,原来是落泪了。
劝自己放下,心里却总是泛着疼。
今日依旧没人来接。
回到家时发现早就亮了昏黄的烛光,与昨日一样,三人坐在桌前,就着暖暖的炭火正在吃饭。
正光街最大的酒楼,他们做的饭菜摆盘不仅好看,价格也实在高昂。
如今饭菜已经被三人吃的只剩残羹冷炙,唯剩一个酒楼朱红的食盒。
见我回来,没人理我。
怀书把嘴一撅,扭着身子躲进了静姝的怀里。
娘真是坏人,今日连午饭也没给我们送,难怪爹爹总说你斤斤计较。
斤斤计较
心口的酸涩又涌了上来,我看向顾阑溪。
豆娘,你别怪孩子。
先开口的反而是静姝,怀书年纪还小,不懂得什么是好是坏。
她语气里带着骄傲,我知晓你从小摆摊,家中贫苦故而诗词歌赋向来是不通的。但怀书毕竟以后还得去考秀才,考状元,没有一个懂这些的娘以身作则,教教他,唉……
说着她通情达理地劝我,我只是在你家中小住几日,闲来便指点怀书几句。阑溪哥哥自幼将我当作亲生妹妹对待,我也将怀书看作自己亲生的儿子,你可别再拈酸吃醋了。
这番唱念做打,将我的质问憋了回去。
顾阑溪适时开口,豆娘,静姝说得对。
你平日里在食肆,总爱斤斤计较那点一分半铜,孩子看见学会了,以后也变成这般小气的模样。从前我不爱说你,可你如今也该学学样子。
而且今日晨起,炭盆也灭了,若不是静姝来寻我,我岂不是要被冻死。
他言语愤愤,声声都是控诉。
我反问,学什么样子
顾阑溪道,当然是如静姝一般。
如此理直气壮,理所当然。
学静姝一般读的四书五经还是学静姝一般大方明礼
我五岁陪我娘摆摊,遇见过地痞流氓,不要脸口头调戏我的男人。遇见过缺斤少两,妄图占我银钱便宜的女人。
我手上常年有着茧子,冬日里还会生疮。
我拿不起四书五经,却推的动厚重的磨盘。
顾阑溪曾替我买擦脸擦手的面霜,也曾心疼地抚摸我留下的伤口。
可如今我看着静姝轻轻拍怀书后背时,那双十指纤纤如玉般的手。
突然觉得累了。
我最后一次开口,不为谁,只为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
他是嫌弃我读不了书对我恶语相向,可却也曾经在我的怀里那样撒娇卖乖。
也曾那样亲昵地唤我娘,说此生最爱我
怀书,你真的很讨厌娘吗
他不肯抬头看我,在静姝的怀里闷声闷气。
娘你不如静姝姐姐聪明,她会读书写字,你只会卖豆腐做鱼。
要是静姝姐姐是我娘就好了!
顾阑溪喝斥了他两句,胡言乱语。
却在静姝责怪的目光里软下声来,你娘生你时多辛苦,你忘记了。而且静姝只是在家中小住片刻,可不能做你的……
做你的……娘。
三分叹息,三分遗憾。
他扭头劝我,豆娘,稚童年幼,莫往心去。
我轻轻笑起来,点点头回答,不会。
可是怀书,你今日的话确实伤了娘的心。娘不是一个爱勉强别人的性子,若你不愿意,以后便别再叫我娘了。
我漠然转身回房,无视顾阑溪,也无视掉抬头一脸惊讶的怀书。
我的确认不了几个大字,也没读过几本书。
可我知道,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又过了三日,我将店卖给了隔壁王大婶家。
友情价给她折扣了几两银子。
王大婶抠抠搜搜地掏银子,去官府过文书。
回来的路上,又把折扣的几两银子买了一只鸡塞给我。
你看你,这么多年来为了那两个白眼狼,身子都瘦了,回去把这老母鸡熬了汤好好补补。
我推却不过接了鸡,谢谢婶儿。
别谢婶子,婶子只能做这么多。
说完她又问我,你真要去京城
我点点头,是啊,婶子,你瞧我这把手艺,好歹也是独门秘方。听闻京城是天子脚下,达官贵人一掷千金富贵遍地。
更何况我才二十五岁。婶子,二十五岁正是闯荡的年纪。
死妮子。
婶子点了点我的头笑骂一句,到时候叫你大牛哥送你去,他好歹跟着主家干活会赶车,也去京城见过世面。
我有些犹豫,会不会太麻烦大牛哥了。
麻烦个屁,他敢推拒老娘打死他。
我心头暖暖的,谢谢婶子。
和婶子约定好后天出发,我推门进了家。
家里果然只有我一人,我这些天已经接受了三人的孤立,早习惯了。
把鸡拎进厨房宰了炖上。
平常只舍得给顾怀书补身子用的药材,我毫不手抖就是放。
鸡汤的香味静静飘散。
顾阑溪三人回来时,这锅鸡汤刚刚炖好。
骨肉分离,洒上一把葱花,我独自一人端着大碗坐在灶台前喝汤。
顾阑溪进来时,锅里还剩最后一碗汤。
豆娘,你今日炖了汤吗
我已经好几日不在家中开火,都是在食肆解决了再回来。
见他问话,只淡淡点了个头,将最后一碗鸡汤倒进碗里,等着夜宵时做碗鸡丝汤面。
豆娘……
顾阑溪急急忙忙来接过鸡汤,小心烫手,既然是给我留的,我自己端就好。
我灵活地端着汤转了个身,什么给你留的
他茫然不解,往常这都是给我留的……
接着轻笑一声。
豆娘,你还在生气吗
他好像有些得意,豆娘,你的气性也太大了些。
说着想伸手来捏我,前几日的争吵,连怀书都忘了你还记得,真是羞羞脸。
我,
你在说什么生气什么
还装呢豆娘。他故作理解,好了,我知道前几日是我与怀书惹你生气,可你也该消气了吧。
而且当时你走时说的那番话多伤人,怀书后面还哭了,若不是静姝哄他,他身体哭坏了可怎么办。
况静姝刚刚回来闻见了鸡汤的香气,她这几日肠胃不好,有些馋了……
我真是受够了他的自说自话,将鸡汤放进橱柜里用盘子盖好。
我再重复一遍,我并没有在生气。鸡是隔壁婶子送我的,是给我一个人吃的。
我转身出了厨房,而且我是厨娘没错,可我是厨娘也是要收钱的,想喝那碗鸡汤,十两银子。
你怎么变得如此贪财!
顾阑溪追着我出了厨房,还没进屋子就吵了起来。
怀书牵着静姝出来看,他穿着烟青色的小袍子,腰上系了一枚质地上乘的玉佩。
娘,你怎么总是惹爹生气。
不分青红皂白就是职责,只把我气笑了。
你们都是傻子吗还是聋子,听不懂人话也看不懂人的脸色。
还有你顾怀书,我想做什么轮不到你来指教,你算什么东西
顾怀书以前身子弱,我向来不许他吃重油盐的菜,都是精心给他做养身体的药膳补汤。
这几天跟着他爹姐在外面胡吃海喝,一张脸看起来红润,其实嘴都有些乌青了。
娘!
被我驳了面子他恼羞成怒,从袖里一把扯出个东西丢过来。
我再也不会认你当娘了,你就是个坏人,你的玉环我不需要,还给你。
我下意识扑过去接住玉环,摔在地上重重一声,膝盖和手被摔得刺痛。
玉环是我娘攒了好久才买下来的,她给她的小豆儿留的嫁妆。
不值钱,却是我最珍贵的东西。
生怀书时我从鬼门关走了一圈,将玉环从小给怀书佩戴,只希望我娘能庇佑她的小外孙。
如今他有了名贵的玉佩,自然看不起我这廉价的玉环。
我握住玉环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
上前在顾阑溪和静姝震惊的目光里,给了顾怀书一耳光。
你这个儿子,以为我又很想要吗
接着转身进屋锁门。
一气呵成。
顾怀书撕心裂肺的哭声,静姝轻柔的哄声,以及顾阑溪的拍门斥责声交杂。
我躺在床上,将玉环放在心口。
娘,豆儿好想你。
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门外早就没了声响。
起身从箱底翻出五年前成婚时,顾阑溪给我写的和离书。
那时他说怕自己一辈子也成不了大器,若日后我觅得良人,可自离去。
我骂他想的多,他却固执地塞进我手里。
豆娘,我是个没用的人,可我知道你是个秀外慧中的女子,我只担心日后留不住你,却自私地想着你能为我停留片刻,已是足够。
我心里感动,若你不负我,这和离书便一辈子无再见之日。
谁知生了怀书,这些年他与我也恩爱有加。
没想到如今和离书又派上了用场。
顺便把钱匣子拿出来数了数。
记得上次数钱时床底下小匣子里还剩二百两,这些年存的银子多花在了顾阑溪和怀书身上。
顾怀书体弱,生他时我吃了苦,他从小汤药不断,才养的一副好身体。
顾阑溪因家中旧事断了科举之路,只做些给人抄书画画的活儿,赚的也少。
我掏出匣子,又数了一遍,发现将将剩一百两,还得算上那些铜币。
难怪有人天天吃得起大酒楼的饭食。
罢了罢了,以后我也是要赚大钱的人,这点钱就当他们俩买命了。
我把钱全部拿出来装好,翻出少得可怜的衣物打包,带走了一份和离书,将另一份放到桌上。
美美吃了一碗鸡汤面,洗了脸睡了一觉。
第二日醒来时,这两个狗东西还没回来,更是深得我意。
大牛哥的马车已经在东城门等我,可不能耽误了时辰。
路过顾阑溪平时最爱吃的那家桂花糕,我进去买了几块。
甜香不腻,以前我不舍得吃,如今想吃多少也能买多少。
上马车时落了大雪,我回身望了一眼。
大牛哥催我。豆娘快上车,不然待会儿雪下大,咱们可不好赶路。
好嘞。
我再没顾念,进了马车,别了青州。

一路北行,走走停停。
行到京都郊外时,我干脆找了个地方落脚。
京城有名的护国寺,香火鼎盛,我在山脚下租了个小院子,干起了老本行。
和其他小贩一起支了个摊,有人卖馄饨有人卖清汤面,我只熬了一锅鲜鱼豆腐汤。
天冷喝汤的人也不少,有些来上香的人冷了也爱买上一碗。
杨娘子的汤熬的真好喝。
隔壁卖清汤面的婆婆要了一碗,就着面条吃的津津有味。
谢谢婆婆。
我和婆婆坐着闲聊,今日天阴恐要下雪,生意也不好。
婆婆,那个小孩是谁家的
来这半月,我已经看见过好几次那个小乞儿,冬日里也只穿一件破旧的单衣,偶尔卖剩时,婆婆会给她一碗清汤面。
她啊。婆婆叹口气,也不知是谁家的孩子,很小的时候就在护国寺流浪。因是个女娃无法剃度出家,只靠在这附近讨些吃食为生,偶尔寺庙的师傅给她送几件袄子,也会被别的乞儿抢走。
是个可怜的孩子。婆婆咳嗽了几声,可是现在又有谁不可怜呢
小乞儿缩在一棵树下,紧紧蜷住自己的身体。
我起身打了碗汤。
幸好今日卖的少,还剩很多。
我把汤递给小乞儿,快喝吧,喝了暖暖身子,待会儿我要收摊了。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我,又看了看汤。
声音小的可怜,是给我的吗
当然,快喝吧。
得到我的准许,她接过碗狼吞虎咽,甚至来不及嚼碎豆腐,只囫囵吞枣般下肚。
喝的干干净净,若不是当着我的面,恐怕还想再舔舔干净。
明日还有,慢慢喝。
我收回碗,快去找个地方避避风雪,待会儿可能要下大了。
小乞儿呆呆地朝我点点头,起身跑了。
脚下的草鞋露出后面的的脚跟,看不清颜色,只有她消失在风里的身影。
第二日时雪落的实在太大,我干脆歇了一天没出摊。
心里却突然想起那个小乞儿。
我想出门去看看她。
撑着伞提着食盒出门,刚推开院门,却有一个小雕塑摔在我的面前。
一个不知在这里等了多久,身子冻得僵硬,手里还捏着一朵小花的孩子。
我急忙蹲下去看,是昨天那个小乞儿。
我被她吓了一跳,食盒都不管了,匆匆丢在家门,背着她就去医馆。
她轻的像一枝蒲草,呼吸微弱。
我的心突然疼了一下,为这个小小的生命。
大夫说她身体太弱了,不知能不能活,言语里暗示我得花很多银子。
我想起那朵小花,点点头,掏出银子。
治,无论多少钱,我都治。
离开青州的第一年,我救了一个孩子。
她醒来后不敢置信,以为自己早该死了。
我给她喂药,她也盯着我,我给她擦脸,她也盯着我,我出门给她端饭,回来发现她还盯着我去的方向不肯眨眼。
她不敢哭,怕我生气,只死死地盯着我不肯移开。
我心软了,叹了口气,问她,你愿意做我的孩子吗
她眼睛一下亮起来,娘!
她快速又迫不及待地叫我,娘!
我知道,老师傅说我以后会遇见一个很好很好的娘!
她扑在我怀里哭了起来,娘,我一直等你,我一直等你。
每个孩子都是有娘的,所以我一直等你,终于等到你了。
我想这就是缘分,上天让我失去一个孩子,又送给了我一个更好的孩子。
我收养了小乞儿,给她取名叫柳柳。
杨柳柳,我希望她像柳树一样,抽枝生芽,生生不息。

许是前半生我过得苦,收养柳柳后,日子过得甜起来。
她会早起陪我磨豆子,用小手绢替我擦汗。
会在我摆摊时大声地招揽客人,让他们尝尝我家的鱼汤。
婆婆说我是好人,好人必定有好报。
我却看着柳柳满足地笑了,我只想平安幸福地过日子。
开春时我遇见个贵人,东临侯府的小郡主。
她骑着枣红色的骏马来上香,路过我的摊位时竟停下来喝了碗鱼汤。
她也不嫌弃,就在路边摊里坐着喝完。
喝完后满意地点头。
你这汤味道和他们都不一样。
我那时只以为她是个年轻的女郎,并未知她身份贵重。
笑着回答,这是我娘教我的手艺,汤里的豆腐是我亲手磨的,鱼是早晨去挑的江鲜,买来时还活着呢。
她上下打量了我几眼,放下碗,又打马离开了。
三日后,我在京城有了间饭馆。
比青州的还要大,里里外外宽敞明亮。
后院还可以改作屋子。
小郡主说喜欢我做的鱼汤,要与我搭伙开一家大馆子。
我喜欢做生意,虽然都说商人低贱,但赚起钱来又分什么高低贵贱
小郡主做事爽快,连饭馆都给我买好了。
我说这是哪里来的仙子,她的恩泽简直普渡大地。
出了青州我才知道,外面全是好人啊。
我接过地契,多谢郡主娘娘。
自此青青豆腐饭馆开业了。
店里多了小厮厨娘,我只做那锅鱼汤。
一卖又是两年。
青青豆腐饭馆也成了青青豆腐酒楼。
郡主很满意,又和我开了两家酒楼。
她说这样赚的更多。
我问她,郡主不怕被那些人多嘴吗
郡主挥了挥马鞭,我家有八个哥哥,谁敢多嘴我就叫我哥哥把他们嘴打烂。
而且豆娘,你就放心吧,在我哥哥没打死他们之前,我会先抽死他们。
郡主娘孃真是这世上最好的人。
我有了三家大酒楼,至此心里已经满足。
谁知这日突发兴致带着柳柳踏青,却遇见了几年未见的故人。

顾怀书冲过来抱住我的腿时,我险些摔倒。
柳柳以为是哪里来的小乞儿,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推他。
娘,你没事吧。
她眼里带着关切,小心地扶住我。
娘没事。
我站稳了身子,看向被柳柳推倒在地的怀书。
他穿的是陈年旧衣,脸上还带了些污渍,难怪会被柳柳认为是乞丐。
但我确实也没认出他,是他哭着又要向我扑来,嘴里还边哭边叫。
娘,你怎么有了别的孩子你不认得我了吗,我是怀书啊
他语气里带着偏激恨意,一双眼红通通地盯着我。
娘就是为了这个小贱人,才丢下我和爹离开的吗
我面色难看,问道,你是……怀书
还有,什么小贱人你几时说话如此刻薄难听。她叫柳柳,是我的孩子。
说着朝周围扫视一圈,顾阑溪呢
怀书抽噎着不肯说话,从前白皙的脸变得蜡黄,泪水鼻涕顺着流下去,看着好伤眼睛。
柳柳有些害怕,包子脸皱成一团,紧紧地贴在我的身侧,娘,他是谁啊
我不知该如何作答,说这是我的前儿子可是我心里又早就不把他当做儿子。
只给抱着我胳膊的柳柳擦了擦汗,是我以前在青州时,一位故人的孩子。
话音刚落,又听见一声颤抖的,豆娘。
果然,祸不单行。
顾阑溪手里抱着一把野菜,在我看过去时全部掉在地上。
豆娘,我真的找到你了吗
他难掩悲痛,带着失而复得般的语气,和刚刚怀书一样,试图冲过来抱我。
对他我就没这么客气了,一脚踹开。
清了清嗓子,道,你们这是唱的哪出
怀书和顾阑溪抱着哭,怀书开口道,娘,你为什么丢下我和爹,你离开以后我们找了你好久。
我病了,爹给我治病,家里房子也卖了,我们好不容易打听到你的消息,一路寻了两年,终于找到你了。
顾阑溪也红着眼,豆娘,我知道当时我们之间有点误会。你离开后我才发现,我早就深深地爱上了你。
豆娘,我和怀书都知晓错了,你回到我们身边吧。
我有些惊讶,没想到他们竟然连青州的房子也卖了。
静姝呢
顾阑溪神色一僵,豆娘,别再提她了,日后就只有我们一家三口,我们好好过。
见他自说自话,我也失了耐心,连今日踏春的兴致也没了。
柳柳,去马车上等我,娘处理点事情。
柳柳担心我,却听话,一步三回头上了马车。
见她上了马车,我才开口道,
当日我离家时虽未留只言片语,但我想和离书是在桌上的。
青州的房子本是你和我一人一半钱买下的,走时我想怀书必定跟着你,也算是给他留点东西。
毕竟儿子不孝,我做母亲的却仁慈。
如今你二人又寻来了京城,让我想想,是怀书身子又坏了,还是家里实在是没进项穷了
顾阑溪被我说的面红耳赤,喃喃自语。
不是这样的……
怀书极力辩驳,娘,我们是真的想你,离不开你,才会来寻你的。
娘……我没有这么坏。
嗯。我答道,那又如何,当日一别我就当做形同陌路。
怀书,娘留给你的,已经够多了。
还是你们从哪儿打听到我富贵了,来寻我
无视二人,我转身上了马车。
顾阑溪还想追过来拉扯我,我雇的车夫身强健硕,只挥了挥马鞭,他便不再向前。
别再来寻我。
我掀开车帘对他摆摆手,不管你们打的什么主意,总之我拥有的一切只会给柳柳。
马车远去,我听见一声撕心裂肺的娘。
十一
不过顾家父子很可能没听懂我说的话。
回家后不过五六日,我带着柳柳出门巡店,又遇见了他们。
柳柳拿着铜钱买糖葫芦,我在楼内盘账。
突然听见柳柳的哭声。
还给我,那是娘给我的东西。
我急匆匆出来,看见柳柳被顾怀书推在地上。
顾怀书书里握着一枚廉价的玉环,这是我娘给我的东西,你是小偷!
我上前一把扯住他就是两耳光。
你是疯了吗
我夺回玉环,把柳柳抱起来。
你当时怎么丢掉这个玉环的你忘了
这玉环是我娘攒银子给我留的嫁妆,静姝没来家时,就佩在怀书的腰上。
静姝来家后不过几日,他嫌玉环廉价,扯开丢在地上。
幸好我接的快,不然早就碎成几瓣。
这件事后,也让我终于毫不顾忌离开了青州。
顾阑溪呢丢你一个人在这里大闹,等着坐收渔翁之利
顾阑溪才像姗姗来迟,豆娘,别怪孩子……
停。我无意再听解释。
掌柜,找几个小厮把他们捆进来丢进后面柴房。
我抱着柳柳回到酒楼。
娘,玉环是我的对不对
她带着哭腔,娘你不会不要我的对不对
我亲亲柳柳的小脸,当然啦,娘最爱的就是柳柳。
可是他说我不是娘生的,他才是娘的亲生儿子,娘以后会不要我。
放屁。
我给柳柳擦了擦脸,柳柳,你不是娘生的,可是你是娘捡回来的。
咱们柳柳当时可是用一朵漂亮的小花花,才把娘和柳柳的心连在了一起呀。
柳柳终于放心了,把玉环郑重的揣在怀里。
娘,柳柳最爱你。
娘也最爱柳柳,娘只会有柳柳一个孩子。
哄睡柳柳,我去柴房处理顾阑溪二人。
一见我来,顾阑溪也不装颓废了。
豆娘,豆娘,你忘了当时我们的情意了吗
记得好着呢。
我冷笑,当年你说和我成亲是占了我的便宜,婚后有了顾怀书。我想这也没事,毕竟男欢女爱各取所需,养个孩子而已。
成亲六年,你于家用这方面付出实在少,可好歹带得了一个孩子,还能当做教书先生来使,我也忍了。
可是你们父子俩好像把我当冤大头了。
我从袖中摸出一张纸,这是五六日前遇见他们时,就让人去调查来的。
静姝,见你家道中落就给人做了妾,被正室不容赶出来回到青州寻你。
我走后你们那点家业够谁嚼用人家又跑了吧。
顾阑溪面色难看,我理解,毕竟被我扯了最后一层遮羞布。
不管是谁告诉你们,我现在显富了,我都只想说。
我只后悔没早点离开青州,离开你们父子二人。
啧,你们真的挡了我的财路。
知道我现在能赚多少钱吗知道只要我一挥手有多少年轻的男人等着入赘吗
顾阑溪,你知道你克妻吗
还有你顾怀书。
我指向顾怀书开口,
我此生只会有柳柳一个孩子,别再说什么你是我生的这种话,生你不如生只蛆。
因为恶心还可以直接踩死,而踩死你还会让我白白背上杀生的罪孽。
我骂了一通心里终于舒畅了。
我自己一个人在青州打拼多少年,你真以为我赚钱是你顾家那点点人脉
你顾家没倒的时候我就没吃上好的,你顾家倒了我还吃上了
傻缺。
我把那页纸丢在地上,留下面色铁青的两个蠢猪。
掌柜,找人绑了给我丢回青州去,以后再敢来青州一次,打断一条腿。
十二
顾阑溪父子俩没有再出现,我终于清净了。
柳柳很聪慧,我一步步教导她如何继承我的家业。
又是一年冬天大雪,柳柳在院子里堆雪人。
我抬手接了一片雪。
瑞雪兆丰年。
全文完。
番外【父子篇】
顾阑溪一直知道豆娘喜欢自己,她根本不会伪装,给她送东西时眼底总带着些欣喜。
他前半生没吃过苦,哪怕父母去的早,却也留下了可用的家财。
静姝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家妹妹,她聪慧娇俏,大胆伶俐又通读诗篇。
两家人本是有些默契在的,可顾家突然就获罪了,没有任何理由,他的家财全被抄检。
被迫搬出去那日,他看见隔壁掩住的大门,听不见静姝清脆的娇声。
决定娶豆娘是个很冲动的决定,她长的其实并不丑,颇有几分清秀,就像见杆就爬的蔷薇花。
顾阑溪用一朵花,得到了豆娘的心。
他们结发为夫妻,他心里存了些妄念,写了和离书,又给孩子取名怀书。
怀书,怀姝。
他想,不如就这样吧,浑浑噩噩地活下去。
静姝却突然回来了,她如年少时一般美丽,见他便落泪,扑在自己怀里哭的梨花带雨。
他的心很痛。
幸好怀书也很喜欢她,不过半日,怀书便和静姝如同亲生母子。
让他忘记了,还没回家的豆娘。
豆娘实在不懂事,静姝想喝鱼汤,她闹脾气不肯做。
顾阑溪想就给她一点教训,他带着静姝和怀书,像一家三口,他们去吃最贵的酒楼。
他突然想起豆娘为了几个铜币和卖菜的讨价还价,又看见眼前光鲜亮丽的静姝,周围人隐隐羡慕的目光。
他心里飘忽起来,用了所有的银子,为静姝买下她最爱吃的吃食。
他忘了那银子本是想给豆娘买一根金簪子。
豆娘没有一件像样的首饰。
豆娘变得很陌生,不仅总和他耍脾气,还敢说一些重话。
怀书和静姝哭的泪眼汪汪,他决心要给豆娘一点颜色看看。
哪知道豆娘就离开他了,离开了青州,丢下他和怀书
他的心彻底乱了,豆娘带走了所有的银子。
家里不过两日就变得乱糟糟,怀书穿不上干净的袍子,因为吃了太多不健康的菜,身体也跟着垮下来。
静姝的夫家派人找了过来,她根本不是遇人不淑,而是做了有权人家的小妾,她早就和那人勾搭上了。
因为那人不喜自己和静姝的关系,干脆找人治了他,家财散尽,科举无门,皆是因为静姝所害。
而静姝也因为身为小妾乱逃被抓了回去。
顾阑溪又哭又笑,如同疯子。
怀书身体越来越坏,他只能卖了房子给他看病,父子俩留宿街头时听见王家人帮豆娘迁坟。
原来豆娘在京都赚大钱了,特意找人帮她把亲娘的坟给迁过去。
顾阑溪卖了最后一点东西,带着怀书远上京城寻人。
谁知豆娘如今过的这样好,她有了新的女儿,穿的全是绫罗绸缎,年轻的仿佛二八少女。
他痛恨,后悔,想求豆娘原谅他,最后却是重重地一击。
被赶出京城的路上,怀书就病死了,顾阑溪仰天大哭,抱着顾怀书跳了江。
落日西沉,飞鸟过暮。
顾阑溪想,若有来生,他绝不会,再辜负豆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