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书阁 > 仙侠小说 > 枯木商弦 > 第一章

第一章
受辱求师
三年前那个雨夜,是我虞天青这辈子最耻辱的时刻。
我是江南虞家的独子,从小锦衣玉食,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母亲早逝,父亲对我溺爱有加,十八岁便将金陵的产业交给我打理。
我本以为凭借虞家的财力和我的聪明才智,天下无不可为之事。
直到那个雨夜,在金陵最大的酒楼醉仙楼里,我当着数十位商界巨擘的面,被铁掌赵震一招制服,像条死狗一样被按在地上。
虞少爷,钱财买不来真功夫。赵震的冷笑声至今回荡在我耳边,你们这些富家子弟,除了挥霍祖业,还会什么
满堂哄笑。那些平日里对我卑躬屈膝的商人们,那一刻眼中全是不加掩饰的轻蔑。我挣扎着爬起来,昂贵的云锦长袍沾满了酒菜汤汁。
三年后,我会让你跪着收回这句话!我嘶吼着,声音却淹没在更大的嘲笑声中。
我狼狈回家,让父亲给我寻找一个高人指导我武功。父亲告诉我有位高人隐居在黄山深处,人称枯松老人,据说有通天彻地之能。我当即带着百两黄金,独自踏上了寻师之路。
黄山云雾缭绕,我找了整整一个月,才在一处绝壁下的茅屋前见到了那位传说中的高人——程无咎。
他比想象中更瘦小,灰白头发随意扎着,身穿粗布麻衣,正蹲在菜园里除草。若不是那双如电般锐利的眼睛,我几乎要以为找错了人。
程前辈,晚辈虞天青,愿拜您为师!我双膝跪地,将装满黄金的包袱推向前。
老人连头都没抬:回去吧,富家子吃不了这个苦。
我在门外跪了三天,直到晕倒。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简陋的茅屋内,老人正在熬药。
为什么想学武他问。
为了雪耻!我咬牙切齿地讲述了醉仙楼的遭遇。
老人摇头:为仇恨而学,终将被仇恨反噬。
我急忙改口:为...为光大武学!
他笑了,那笑容让我无地自容:虚伪。不过,你既然能跪三天,我就给你三年。三年内若你能坚持,我便教你;若不能,趁早滚蛋。
我以为考验就此结束,却不知那才是开始。
第二章
三年磨练
第一年,程无咎让我每日寅时起床,挑满一大缸山泉水,然后去十里外的镇上买豆腐。山路崎岖,等我回来时豆腐早已碎成渣。日复一日,我挑的水总是不够满,买的豆腐从来没有完整地带回来过。
废物。每次老人只是淡淡地评价,然后让我吃碎豆腐拌饭。
第二年,他让我去后山砍柴。要求每根柴必须三尺长,粗细均匀。我砍了整整一年,斧头磨钝了七把,手掌上的血泡破了又起,却从未得到一句肯定。
有形无神。他总是这样评价我的柴堆。
第三年,他让我抄写《道德经》。我自幼习字,本以为终于能展现所长。谁知他用左手写了一份歪歪扭扭的范本,要求我一笔一画完全模仿,连墨渍的位置都不能错。
心浮气躁。他撕掉我第一百份抄本时如是说。
三年间,程无咎从未教我任何武功招式。每当我询问,他便说:根基不牢,地动山摇。
我的耐心在第三年冬至那天彻底耗尽。那天大雪封山,我发着高烧仍坚持去砍柴,回来时几乎冻僵。程无咎却把我辛苦砍的柴全部扔进了山涧。
你走吧。他背对着我说,明日一早下山,永远别再回来。
我呆立雪中,浑身发抖——不仅是因寒冷,更因愤怒。三年!一千多个日夜的屈辱与忍耐,换来的竟是一句驱逐
雪越下越大,我站在院中,想起醉仙楼那些嘲笑的面孔,想起离家时对父亲的承诺,想起这三年来每一分每一秒的煎熬...
我不走!我跪在雪地里,师父若不教我,我就跪死在这里!
雪没过了膝盖,浸透了棉裤。我的额头抵在冰冷的地面上,意识开始模糊。恍惚间,似乎听到一声叹息。
第三章
习武
次日清晨,我在温暖的床榻上醒来,程无咎正在煎药。见我醒了,他递来一碗黑乎乎的药汁。
喝了它。他说,从今天开始,我教你'枯木剑法'。
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真的
你以为这三年来我真什么都没教你吗他冷笑,你现在的臂力,可比来时强了三倍不止;你的耐性,已能从寅时静坐到午时;你的观察力,能分辨出百步外树叶的颤动——这些不是功夫是什么
我哑口无言。确实,现在的我能轻松提起曾经需要咬牙才能搬动的重物;能在枯燥的劳作中保持专注;甚至能在黑夜中看清山路上的碎石...
武学首重心法。程无咎从墙角取出一根枯枝,你从前浮躁如猿,如何学得了真功夫这三年,我磨的不是你的身体,是你的心性。
他手腕一抖,那根枯枝竟发出金石之声,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
枯木剑法第一式——'死灰槁木'。老人的声音忽然变得洪亮,看好了!
我瞪大眼睛,看着那根枯枝在他手中仿佛活了过来,时而如灵蛇出洞,时而如老松迎风。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动作,却蕴含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律。
戒骄戒躁,低调处事。收势时,程无咎严肃地说,这是枯木剑法的要诀,也是做人的道理。你若违背,我必亲手废你武功。
我郑重叩首:弟子谨记师父教诲。
从那天起,程无咎开始正式传授我武艺。枯木剑法看似简单,实则每一招都需要极强的控制力。那些挑水、砍柴、习字的经历,突然都有了意义——我的手臂能在急速挥剑时保持稳定,得益于日复一日的挑水;我的下盘稳固如山,来自长年累月的山路跋涉;甚至模仿他歪扭字迹的经历,都让我对剑招的微妙变化有了超乎常人的敏感。
一个傍晚,我正在院中练习最新学的枯枝败叶一式,忽然发现剑路轨迹与三年前抄写的《道德经》中某个扭曲的字形惊人地相似。
师父!我冲进屋内,这剑法...这剑法与您让我抄的字...
程无咎放下茶杯,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居然被你发现了。他起身从床底拖出一个积满灰尘的木箱,打开它。
箱中是一本泛黄的账册,封面上赫然写着虞氏商行——竟是我家二十年前的账本!
这...这是...
你父亲没告诉你吗程无咎的声音忽然变得遥远,三十年前,虞家不只是商贾之家...
账本内页密密麻麻记着的不是数字,而是一种奇怪的符号——正是我三年来一直在模仿的字形!每一页边缘还有简笔勾勒的人形,摆出的姿势赫然是枯木剑法的各个招式。
师父,这到底...
程无咎合上账本,目光如电:现在,你还认为醉仙楼之辱,仅仅是一场偶然吗
第四章
商弦剑音
晨雾如纱,笼罩着黄山深处的茅草小院。我单膝跪地,手中枯枝斜指地面,额角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在下巴处悬了片刻,终于啪地一声砸在泥土上。
还是不对。程无咎师父盘坐在青石上,眼睛半闭,枯木剑法第三式'槁木死灰'讲究形神俱灭,你的剑势太活。
我咬紧牙关,手腕一抖,枯枝在空中划出一道灰影。三年来劈柴挑水的磨练,让我的手臂稳如磐石,可师父总说我的剑太活。
师父,我不明白。既然是死灰槁木,为何上次您演示时,枯枝尖端会有一丝颤动
程无咎猛然睁眼,精光暴射。他起身的瞬间,我已感到一阵劲风扑面而来。枯枝如毒蛇吐信,直取我咽喉。
本能让我后仰避让,手中枯枝下意识格挡。叮的一声脆响,两根枯枝相击,竟发出金铁交鸣之声。
就是这个。师父收势,嘴角罕见地露出一丝笑意,死灰之下,暗藏一点生机。你刚才那一挡,有三分意思了。
我怔在原地。半年来,这是我第一次得到师父的肯定。
枯木剑法看似沉寂,实则暗含枯荣轮回之理。师父用枯枝轻点我胸口,你心中仍有太多杂念——家仇、颜面、胜负。这些执念不除,永远领悟不了剑法真谛。
我低头称是,心中却翻涌不息。醉仙楼那夜的屈辱,始终如鲠在喉。每次练剑,赵震那张讥讽的脸就会浮现在眼前,让我握剑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今日到此为止。师父转身走向菜园,去溪边打坐两个时辰,感受流水之意。
我盘坐在冰凉的溪水中,任由湍急的水流冲刷双腿。黄山泉水凛冽刺骨,不一会儿就让我双腿发麻。师父说这是练定字诀的法门,要能在极寒中保持心神宁静。
水花溅在脸上,我闭上眼睛,尝试放空思绪。忽然,一阵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水流声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特的韵律,像是拨打算盘珠子的声音,又像是剑锋破空的轻吟。
我猛然睁眼,发现自己的右手正不自觉地做着拨算盘的动作。这是家传的九章算术手,父亲从小教我用来计算账目。此刻,这些指法竟与枯木剑法的运剑轨迹奇妙地重合了。
原来如此!我腾地站起,水花四溅。枯木剑法那些看似毫无规律的招式,竟然暗合虞家祖传的算账指法!
我顾不上湿透的衣裤,抓起岸边的枯枝就舞了起来。这一次,我不再刻意模仿师父的剑招,而是将家传指法融入其中。枯枝划破空气,发出一种奇特的嗡鸣,像是琴弦轻振,又像是珠算相击。
商弦剑音师父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几分讶异。
我收势转身,看到师父站在溪边,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师父,我...我不是有意改动剑法...
谁教你的师父突然厉声问道。
没人教,我就是...就是突然想到家传的算账指法...
师父沉默良久,终于叹了口气:天意。明日开始,我教你枯木剑法最后三式。
第五章
夜半秘闻
月光如水,透过茅屋的缝隙在地上画出斑驳的光纹。我躺在硬板床上,辗转难眠。今日师父的反应太过古怪,尤其是看见我将家传指法融入枯木剑法之后,仿佛见到了鬼魅一般。
窗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我立刻屏住呼吸。是师父!这么晚了,他要去哪里
我轻手轻脚地爬起来,从窗缝中看到师父提着灯笼,朝后山走去。好奇心驱使我悄悄跟上。三年来的挑水砍柴,让我对山间一草一木都了如指掌,跟踪而不被发现并非难事。
师父沿着崎岖小径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来到一处隐蔽的山洞前。他左右环顾后,俯身钻了进去。
我躲在洞口附近的灌木丛中,心跳如鼓。洞内隐约传来机关启动的咔嗒声,随后是一阵翻阅纸张的沙沙响。
约莫一炷香时间后,师父出来了,手里多了一个油布包裹。他走远后,我犹豫再三,还是决定进洞一探究竟。
山洞不深,尽头是一面平整的石壁。我学着师父的样子在石壁上摸索,果然触到一块凸起的石头。用力一按,石壁无声地滑开,露出一个暗格。
暗格中放着几本册子,最上面那本的封面上赫然写着《虞门秘录》!我颤抖着翻开,第一页就让我如遭雷击:
虞氏本为武林世家,祖传'商弦剑法'独步江南。三十年前,因一卷《天工秘卷》遭八方觊觎,不得已隐姓埋名,以商贾身份避祸...
我的脑袋嗡嗡作响。虞家竟然是武林世家父亲从未提起过!难怪师父看到我无意中使出的商弦剑音会如此震惊。
继续往下翻,一张泛黄的画像从中滑落。画中是两个年轻人并肩而立,一人着儒衫,一人穿短打。虽然笔法粗糙,但那儒衫青年的眉眼,分明就是年轻时的父亲!而旁边那人...
看够了吗师父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我吓得差点跳起来。
师、师父...这是...
程无咎叹了口气,接过画像:三十年前,我和你父亲虞万山,是同门师兄弟。
我双腿一软,跌坐在地。师父...竟然是我父亲的同门
当年我们同拜在天工老人门下,你父亲学的是商弦剑法,我学的是枯木剑法。师父的目光变得悠远,后来为保护《天工秘卷》,你父亲带着剑谱隐姓埋名,我则留下来引开追兵...
那...赵震在醉仙楼...
他是'铁掌门'现任掌门,铁掌门正是当年围攻我等的门派之一。师父冷笑,他认出你是虞家后人,故意当众羞辱,就是想逼你父亲出手。
我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原来那场羞辱背后,竟藏着如此深的江湖恩怨!
师父,请您教我完整的枯木剑法!我重重磕头,我要为虞家正名!
程无咎扶起我,眼中闪过一丝忧虑:天青,武学之道,不在争强好胜。我教你武功,是希望你能自保,而非复仇。
弟子明白。我低头应道,心中却已燃起熊熊烈火。
第六章
林中试剑
转眼又过半年,我的枯木剑法已小有所成。师父开始带我进深山练习实战,常常突然出手考验我的反应。
这日清晨,我们来到一处松林空地。薄雾缭绕中,松针铺了厚厚一层,踩上去悄无声息。
今日试试你的'枯木逢春'。师父从腰间解下一条黑布,蒙上眼睛,凭耳力辨位。
我刚系好黑布,就感到左侧气流微动。不假思索,手中木剑斜挑,啪地格开袭来的枯枝。
不错。师父的声音忽左忽右,枯木剑法讲究'形如槁木,心若死灰',但死灰之下,需藏一点生机。现在,试着找到那点生机。
我凝神静气,感受周围每一丝波动。松涛阵阵,虫鸣鸟叫,远处溪水淙淙...忽然,一阵不同于自然的声音传入耳中——是布料摩擦的轻响!
木剑如灵蛇出洞,直取声源。嗤的一声,剑尖刺破空气,却落了空。
太急。师父的声音近在咫尺,生机如游丝,强求反失。
我深吸一口气,忽然想起幼时随父亲学算账的情景。他常说:算账如钓鱼,心急的商人永远算不清真正的盈亏。
心意一转,我故意露出右肩破绽。果然,片刻后感到气流袭向右肩。我不退反进,木剑划出一道圆弧,正是将家传指法融入剑招后自创的盈亏一式。
叮!
两剑相击,我顺势旋身,木剑如影随形,直指师父咽喉——却在最后一寸硬生生停住。
黑布被揭开,师父罕见地露出赞许之色:好一个'商弦剑音'!这一式已得枯木剑法三昧。
我正要答话,忽然感到远处树丛中有一道目光。转头望去,只见一个黑影一闪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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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显然也察觉到了,却不动声色:今日就到这里。记住,剑法未成前,不要轻易示人。
回程路上,我的心情复杂难明。黑衣人的出现,意味着铁掌门已经盯上我了。但同时,我也感到一丝快意——让他们看看,当年那个被按在地上的富家子,如今已非吴下阿蒙!
第七章
夜话身世
当晚,师父罕见地取出一坛陈年花雕,与我月下对饮。
天青,你可知为何我要磨你三年三杯下肚,师父的脸微微泛红。
我摇头。虽然师父说过是为了磨我心性,但总觉得另有深意。
因为你太像年轻时的万山兄了。师父仰头饮尽杯中酒,聪明绝顶却锋芒太露,三十年前那场祸事,就是因为他一时意气,在武林大会上用商弦剑法连败七大高手,引来觊觎...
我握杯的手一紧:《天工秘卷》到底是什么
师父沉默良久,终于从怀中取出一卷薄绢:这就是江湖人人欲得的《天工秘卷》,其实不过是天工老人留下的铸剑心得。但其中记载的'血纹钢'锻造法,能打造出削铁如泥的神兵。
绢布上密密麻麻写满了锻造口诀,还有几幅奇怪的图谱,看起来像是剑身内部的血槽纹路。
你父亲将剑谱带走,我保管秘卷,约定二十年后重聚。师父苦笑,谁知这一别就是三十年...
那父亲为什么从不告诉我这些
为了保护你。师父目光灼灼,知道得越少越安全。但现在他们已经找到你,有些事你必须知道了。
师父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三年前你上山不久,我就派人送信给你父亲。这是他给你的回信,我一直没找到合适时机给你。
我颤抖着拆开信笺,父亲熟悉的笔迹跃然纸上:
天青吾儿:
见字如晤。程兄乃我生死之交,你既入他门下,为父甚慰。虞家旧事,本不欲你知晓,既已至此,待你剑法大成之日,程兄自会告知一切。记住,商弦剑法不在招式,而在'商弦'二字。你看到信时,我应已离家,家传算盘底部的暗格,有你想知道的一切...
信纸从我指间滑落。家传算盘那具紫檀算盘是父亲在我十岁生辰所赠,一直放在金陵老宅的书房里!
师父,我必须回一趟金陵!
程无咎按住我的肩膀:不急。枯木剑法你还差最后三式,学成后再下山不迟。他眼中闪过一丝忧虑,铁掌门必有动作。现在下山,太危险。
我想到白天的窥视目光,心中一凛。但更让我不安的是父亲信中的暗示——家传算盘里,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月光下,师父开始演示枯木剑法最后三式。奇怪的是,这三式与我之前学的截然不同,剑招灵动如活物,完全打破了形如槁木的要诀。
这是'枯木逢春'三式。师父收剑而立,枯至极处,自然逢春。记住,真正的枯木剑法,不在'枯',而在'春'。
我似懂非懂地点头,心中却已飞向金陵。那里不仅有家传算盘的秘密,或许还藏着虞家与铁掌门三十年的恩怨真相...
第八章
下山试剑
黄山云雾在我脚下翻涌,如同三年来的记忆般起伏不定。我紧了紧背上的包袱,里面除了几件换洗衣物,就只有师父赠予的那卷《天工秘录》抄本。
记住,剑法未臻化境前,不要轻易显露'商弦剑音'。程无咎师父站在山门前,灰白胡须随风轻颤,尤其是遇到铁掌门的人。
我郑重点头,膝盖一弯就要跪下行礼,却被一股无形气劲托住。
不必了。师父眼中闪过一丝我读不懂的情绪。
我怔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回应。自从那夜得知师父与父亲是同门师兄弟后,我们之间似乎隔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去吧。师父转身,背影在晨雾中显得格外孤寂,金陵城东的'醉仙楼',或许能打听到你父亲的消息。
我深吸一口气,对着师父的背影深深一揖,然后转身下山。山路蜿蜒,我脚步轻快,三年来的挑水砍柴让我的腿脚比寻常武者更为稳健。
行至半山腰,一阵异样的风声突然从左侧袭来。我本能地侧身,一根乌黑的铁蒺藜擦着耳际飞过,深深嵌入身后松树。
不愧是枯松老人的徒弟。沙哑的声音从林间传来,三个身着褐色短打的大汉缓步走出,呈三角之势将我围住。为首那人双手戴着精铁打造的黑色手套,在晨光下泛着冷光。
铁掌门!
赵震派你们来的我缓缓放下包袱,右手虚握,仿佛持剑。三年来的山中苦修,让我在任何情况下都能找到最适合的剑——此刻,一根掉落的松枝就在我脚边。
赵掌门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铁掌大汉狞笑,虞家的小崽子,乖乖交出《天工秘录》,留你全尸。
我的目光扫过三人站位,心中已有计较。师父说得对,铁掌门果然一直在找寻我。但他们犯了个错误——不该在松林中与我交手。
《天工秘录》就在我怀中。我故意示弱,左手慢慢伸向衣襟,三位大哥别动手,我这就...
话音未落,我右脚猛地勾起松枝,左手同时从地上抓起一把松针。松枝如剑,一招枯枝败叶直取正前方敌人咽喉;松针则如暗器,分射左右两人双目。
啊!惨叫声中,左右两人捂眼后退。正前方那铁掌大汉反应极快,铁掌横挡,竟硬生生接住了我这一剑。
松枝与铁掌相击,瞬间粉碎。但我早已料到这一结果,趁他格挡时露出的空门,合身扑上,右手并指如剑,直点他胸前膻中穴。
这一指看似简单,实则蕴含了枯木剑法中死灰复燃的意境——表面沉寂,内藏杀机。指尖触及铁掌大汉胸膛的刹那,一股螺旋劲力透体而入。
噗!大汉喷出一口鲜血,踉跄后退。我正要乘胜追击,忽觉背后劲风袭来。原来那被松针所伤的两人已恢复过来,铁掌带风,分袭我后心与后脑。
危急关头,我忽然想起师父演示枯木逢春时的情景——绝处逢生,死中求活。我身体猛地前倾,看似要摔倒,却在即将触地的瞬间,右手撑地,双腿如旋风般扫出。
咔嚓!两声脆响几乎同时响起,两个铁掌门的膝盖应声而碎。他们惨叫着倒地,铁手套深深插入泥土。
我翻身而起,发现最先受伤的大汉已经不见踪影。地上只留下一串带血的脚印,延伸向山下。
回去告诉赵震,我对着逃走的背影喊道,虞家子弟,来讨三十年前的债了!
第九章
金陵旧宅
暮色中的金陵城比记忆中更加喧嚣。我戴着斗笠,沿着熟悉的街道走向虞家老宅。三年过去,街边的商铺换了不少新面孔,但虞氏绸缎庄的金字招牌依然醒目。
奇怪的是,铺子里灯火通明,却不见一个客人。我躲在对面茶楼观察片刻,发现几个伙计模样的人不时地望向街角,像是在等什么人。
谨慎起见,我绕到后巷,翻墙进入老宅后院。这里曾是我儿时玩耍的地方,如今荒草丛生,一片凄凉。主宅大门上贴着官府的封条,看来父亲离开后,宅子就被官府查封。
我轻车熟路地来到书房窗外,木窗已经腐朽,轻轻一推就开了。借着月光,我看到满室狼藉——书架倾倒,账本散落一地,显然被人翻检过多次。
但我知道,真正重要的东西不会被轻易找到。父亲信中提到的那具紫檀算盘,就挂在书桌后的暗格里,完好无损!
我取下算盘,入手沉甸甸的。这算盘自我记事起就挂在这里,父亲常说算盘一响,黄金万两,却从不让我碰它。现在细看,算盘框架上的雕纹竟与《天工秘录》中的某些图案极为相似。
翻转算盘,底部果然有道几乎不可见的细缝。我用随身匕首小心撬开,一个暗格应声而开——里面是半块青玉玉佩,和一页残缺的剑谱!
玉佩上刻着半只展翅凤凰,断口处参差不齐,显然是被故意掰断的。而那页剑谱上记载的,正是商弦剑法的起手式金声玉振,旁边还有父亲的小字批注:商弦剑法须与枯木剑法合练,刚柔相济,方得大成。
我正思索间,忽听前院传来脚步声。迅速将玉佩和剑谱藏入怀中,我刚要翻窗离开,书房门却被推开了。
少爷一个苍老的声音颤抖着响起。
我转身,看到老管家福伯站在门口,手中油灯照出他满是皱纹的脸。三年不见,他更显佝偻了。
真的是您!福伯老泪纵横。
原来绸缎庄里的伙计是在等我!我扶住几乎要跪下的老人,心中五味杂陈。福伯是父亲最信任的仆人,或许知道些什么。
福伯,我父亲去哪了
老人眼神闪烁:老爷他...三年前您上山后就不见了,只留下话说要老奴看好家业等您回来...他忽然压低声音,少爷,这几天铁掌门的人一直在铺子附近转悠,您千万小心!
我心头一紧:他们来找什么
好像是在找一块玉佩...福伯的话让我握紧了怀中的半块玉佩,老奴还听说,赵震要在'醉仙楼'宴请一位贵客,是什么'七星盟'的使者...
七星盟!师父曾说过,三十年前围攻虞家的正是以七星盟为首的八大门派。难道历史要重演
福伯,帮我准备一套夜行衣。我决定去醉仙楼走一趟。
第十章
醉仙楼夜探
三更时分,我潜伏在醉仙楼屋顶,听着下方雅间内的谈话。铁掌门果然财大气粗,包下了整个三楼。赵震粗犷的声音即便隔着瓦片也清晰可辨:
使者放心,那小子已经下山,我们的人正盯着。只要他露面,定能问出《天工秘录》的下落!
一个阴柔的男声回应道:赵掌门,盟主对您的效率很不满意。三十年前让虞万山跑了,如今连他儿子都抓不住
瓦片缝隙中,我看到赵震对面坐着个白面无须的中年人,一袭紫袍,手指修长,正把玩着一只白玉酒杯。此人太阳穴高高鼓起,显然内功深厚。
虞万山狡猾多端,三年前就失踪了。赵震脸色难看,不过他儿子既然回来,一定会去找那具算盘...
我心头一震,他们果然知道紫檀算盘的秘密!
盟主只要那半块玉佩。紫袍人冷冷道,至于虞家父子,死活不论。
使者有所不知,赵震压低声音,当年虞万山带走的不只是玉佩,还有商弦剑谱。据说两派剑法合璧,能破解《天工秘卷》最后的秘密...
我屏住呼吸,生怕错过任何信息。原来商弦剑法与枯木剑法竟有如此关联!
报——一个铁掌弟子匆匆闯入,掌门,不好了!派去黄山的人回来了,说...说那虞家小子武功大进,伤了咱们三个弟兄!
赵震拍案而起:废物!连个毛头小子都拿不下
紫袍人却笑了:有意思。赵掌门,看来得您亲自出马了。他起身走到窗前,正好对着我潜伏的位置,听说那小子三年前在这里受辱,不如...我们再演一出好戏
我心头警铃大作,刚要后退,却见紫袍人突然抬头,目光如电般穿透瓦片,直刺我心!
房上的朋友,听了这么久,不如下来说话
我毫不犹豫地翻身下跃,同时手中早已准备好的瓦片激射而出,分取紫袍人和赵震面门。
好胆!赵震铁掌一挥,瓦片粉碎。但紫袍人却轻描淡写地用两根手指夹住了瓦片,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枯木剑法程无咎那老东西竟然真把看家本领教给你了
我落在院中,瞬间被十几个铁掌弟子包围。月光下,赵震魁梧的身影出现在台阶上,那双曾羞辱过我的铁手套泛着寒光。
虞家小子,三年不见,胆子见长啊。赵震狞笑,这次可没人替你求情了。
我缓缓抽出腰间软剑——这是临行前师父所赠,看似柔软如绸,实则锋利无匹。赵震,三十年前的债,今晚该算算了。
赵震大笑:就凭你你父亲当年都...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我已出手!
软剑如灵蛇出洞,一招枯枝吐蕊直刺赵震咽喉。这招看似简单,实则蕴含了半年来自创的商弦剑音技巧,剑身颤动间发出惑人心神的嗡鸣。
赵震果然身形一滞,虽然很快恢复,但已经失了先机。我的剑尖在他铁手套上划过,溅起一串火星。
小杂种!赵震怒吼,双掌如狂风暴雨般攻来。铁掌门的功夫全在一双手上,开碑裂石不在话下。我不敢硬接,只能以枯木剑法中的守势周旋,寻找反击之机。
二十招过后,我渐感不支。赵震的功力比我深厚太多,若非剑法精妙,早已败下阵来。更危险的是,那紫袍人一直冷眼旁观,随时可能出手。
枯木剑法不过如此。赵震看出我力不从心,攻势更猛,程无咎就教了你这些三脚猫功夫
我咬紧牙关,忽然变招,使出了那页残谱上的金声玉振。这一招与枯木剑法截然不同,剑势大开大合,剑风激荡竟发出金玉相击之声!
商弦剑法赵震大惊失色,急忙后撤,但右肩已被剑锋划出一道血口,你怎么会...
我岂容他喘息,软剑如影随形,又是一招自创的商弦剑音,将枯木剑法的沉寂与商弦剑法的激越融为一体。赵震一时不适应这种刚柔并济的剑路,竟被我逼得连连后退。
赵掌门,你太让我失望了。紫袍人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我心头一凛,急忙回剑自保,却见一道紫影鬼魅般切入战局,一根白玉般的手指直点我手腕!
这一指看似轻柔,却让我全身汗毛倒竖。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银光从暗处射来,直取紫袍人咽喉,逼得他不得不撤招自保。
以多欺少,好不要脸!清冷的女声响起,一个黑衣女子从墙头飘然而下,手中银针如雨,将周围铁掌弟子逼退。
我趁机一剑逼退赵震,与那女子背靠背站立。姑娘是...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女子声音很低,却异常清晰,跟我走!
她突然撒出一把烟雾弹,趁着混乱拉起我的手跃上墙头。我回头看了眼怒吼的赵震和面色阴沉的紫袍人,知道今晚只是开始。
女子带着我在金陵屋顶飞掠,身法轻盈如燕。月光下,我只能看到她侧脸精致的轮廓和随风飘扬的一缕青丝。
你是谁为什么要救我在一处隐蔽的小院落下后,我终是忍不住问道。
女子转过身,月光照亮了她的面容——约莫二十出头,眉目如画,但眼神冷冽如霜。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眉心一点朱砂痣,宛如雪地里的一滴血。
柳寒烟。她淡淡道,我父亲柳千叶,是你父亲的结义兄弟。
我心头一震。父亲从未提过有什么结义兄弟……
不信她冷笑一声,从怀中取出半块玉佩——与我那半块一模一样,只是她这半只凤凰是向右飞的!
两块玉佩相合,严丝合缝。断口处浮现出四个小字:天工永存。
柳寒烟收起玉佩,眼中闪过一丝哀伤,对着我说:你父亲或许不是自己躲起来了,而是被七星盟囚禁了。
什么!我震惊不已,起身就要回去找紫袍人。
柳寒烟一把拉住我:我知道你父亲被押在哪。
第十一章
冰狱寻父
七星盟总坛位于洞庭湖心的君山之下,从外表看只是一座普通道观,实则地下别有洞天。我与柳寒烟扮作铁掌门弟子混入总坛,沿着昏暗的地道不断向下。
你确定父亲被关在这里我压低声音问道。地道阴冷潮湿,石壁上凝结着水珠,每隔十步才有一支昏黄的火把。
柳寒烟没有回头,她的背影在火光中显得格外单薄:三年前我亲眼看见七星盟的人将他押来这里。这下面有间寒冰密室,专门用来...她的声音哽了一下,用来折磨高手,废其内力。
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三年前,正是我上山拜师的时候。父亲失踪前还记挂着给师父写信...他明知危险临近,却选择独自面对。
地道尽头是一扇铁门,两个七星盟弟子持刀而立。柳寒烟对我使了个眼色,突然娇呼一声跌倒。那两名弟子闻声而来,被我们迅速点倒。
动作快,换班时间要到了。柳寒烟从一名弟子腰间摸出钥匙。
铁门后是向下的石阶,寒气扑面而来,我的眉毛瞬间结了一层白霜。石阶尽头是一个巨大的冰窟,中央铁链锁着一个人。
那人低垂着头,花白头发散乱披散,瘦得几乎脱形。但那只布满老茧的右手,我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打算盘的手,是父亲的手!
爹!我扑上前去,声音在冰窟中回荡。
被锁着的人缓缓抬头,浑浊的双眼渐渐聚焦。干裂的嘴唇颤抖着,发出微弱的声音:天...青
我手忙脚乱地砍断铁链,将父亲扶下石台。他的身体轻得可怕,像一把枯柴。柳寒烟迅速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瓶,倒出一粒赤红丹药。
九转还魂丹,能暂时恢复他的元气。
丹药入口,父亲苍白的脸上渐渐有了血色。他紧紧抓住我的手臂,指甲几乎掐进我的肉里:《天工秘卷》...绝不能落在莫天机手里...
莫天机我心头一震,七星盟主是莫天机师父从未提过...
父亲急促地喘息着:他是我和程兄的大师兄...三十年前背叛师门,害死师父...如今卷土重来...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口黑血喷在冰面上,玉佩...两块玉佩合璧...能打开...
我们得先离开这里。柳寒烟警惕地望向入口,换班的人快来了。
我将父亲背起,他的重量让我鼻子发酸。记忆中如山般巍峨的父亲,如今轻得像个孩子。
刚踏上石阶,上方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柳寒烟脸色一变:被发现了!
第十二章
血战君山
七星盟弟子如潮水般涌来,狭窄的地道成了生死战场。我一手扶着背上的父亲,一手持剑,枯木剑法发挥到极致。每一剑刺出,必有一人倒下。柳寒烟则在我身侧,银针如雨,专取敌人要害。
但敌人实在太多,我们且战且退,被迫退到一个宽敞的石室中。这里似乎是某种祭坛,中央石台上刻着与《天工秘卷》中相似的图案。
放下虞万山,饶你们不死。一个阴冷的声音从入口处传来。人群分开,紫袍使者缓步而入,身后跟着赵震和几名气息深沉的老者。
柳寒烟冷笑:七星盟就这点气量以多欺少
紫袍使者轻抚手中白玉箫:柳姑娘,盟主一直很欣赏你父亲。若你肯归顺,不但既往不咎,还可重振柳家声威。
放屁!柳寒烟突然暴起,三枚银针成品字形射向紫袍人面门。
紫袍人玉箫轻挥,银针叮叮落地。就在这一瞬,我抓住机会,软剑如毒蛇吐信,直取他咽喉!
铛!
一柄铁杖突然横插进来,架住了我的剑。持杖的是个鹤发童颜的老者,看似随意一站,却封死了我所有进攻路线。
小辈,剑法不错。老者声音沙哑,可惜火候差了些。
我心中一凛,这老者内力深不可测,恐怕是七星盟的长老级人物。背上的父亲突然挣扎了一下,在我耳边低语:天青...祭台...
我余光扫向中央石台,发现上面有一块凸起!
寒烟!祭台!我大喊一声,同时全力一剑逼退老者,向石台冲去。
柳寒烟会意,银针如天女散花般撒出,暂时阻住追兵,自己也飞身向石台掠来。
在我们抵达石台按下凸起的刹那,整个石室突然剧烈震动,一条暗道出现,来不及欣喜,一块巨石突然从顶部砸下,正好挡在我和柳寒烟之间。
游戏结束。既然来了,都别走了。一个从未听过的声音响彻石室。一个戴着青铜面具的高大身影缓步而入。所有七星盟的人立刻跪伏在地,连紫袍使者和赵震都不例外。
盟主!
面具人——莫天机——抬手示意众人起身,目光透过面具冷冷地注视着我们:虞万山,二十年不见,你倒是养了个好儿子。
父亲在我背上挣扎着直起身体,声音虚弱却坚定:莫天机...你害死师父...追杀同门...就为了那虚无缥缈的秘藏
莫天机大笑,笑声在石室中回荡:虚无缥缈他突然摘下面具,露出一张布满烧伤疤痕的脸,看看我这张脸!为了破解《天工秘卷》的秘密,我付出了什么代价!
他一步步逼近:当年师父偏心,将秘卷传给你和程无咎,却只教我皮毛。如今秘藏即将开启,你们父子...就作为祭品吧!
莫天机突然出手,一掌拍向父亲天灵盖!我横剑格挡,却被一股无可抵御的巨力震飞,重重撞在石壁上,一口鲜血喷出。
天青!柳寒烟想要救援,却被紫袍人缠住。
莫天机看都不看我,继续向父亲走去:师弟,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说出秘藏的下落,我给你个痛快。
父亲笑了,那笑容让我想起小时候他教我打算盘时的神情:大师兄...你永远不懂...真正的秘藏从来不是物件...
莫天机暴怒,抬手就要下杀手。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灰影如闪电般切入,枯枝如剑,直刺莫天机后心!
程无咎!莫天机仓促回身,两掌相击,气浪翻涌。
师父来了!他依旧那身粗布麻衣,手中枯枝却比神兵利器更可怕。两人瞬间交手十余招,快得肉眼难辨。
带万山走!师父在激战中大喝,去天工崖!
我强忍伤痛,背起父亲朝着柳寒烟喊道快走!我们一起从暗道中冲出。身后传来莫天机愤怒的咆哮:拦住他们!
冲出地道时,东方已现鱼肚白。君山脚下停着一艘小船,是柳寒烟事先准备的。我们刚跳上船,追兵已至岸边。
划船!柳寒烟抓起船桨,我则护在父亲身前,防备暗器。
箭矢如雨落下,我挥剑格挡,但仍有一支射中我的肩膀。剧痛让我眼前发黑,我咬牙坚持,直到小船驶出箭程。
父亲躺在船底,气息微弱。我握着他的手,生怕一松开就会失去他:爹,坚持住,我们马上安全了...
天青...父亲艰难地抬起手,抚过我的脸,你长大了...程兄把你教得很好...
别说话,保存体力。我声音哽咽,等到了天工崖...
父亲摇摇头:听我说...秘藏的钥匙...是血脉...天工老人的嫡系血脉...才能开启...他剧烈咳嗽起来,你...你不是我亲生...你是师父的孙子...你母亲是师父的独女...
我如遭雷击,呆立当场。柳寒烟也震惊地望过来。
当年师门遭变...你母亲将你托付给我...父亲的声音越来越弱,玉佩...是信物...你和寒烟...
他的手突然垂下,眼睛也闭上了。
爹!我惊恐地摇晃他。
柳寒烟探了探父亲脉搏:还活着,只是昏迷。我们必须尽快赶到天工崖,我带的药只能暂时吊住他的命。
我抬头望向远处隐约可见的山影,那里藏着所有的答案——关于我的身世,关于三十年的恩怨,关于《天工秘卷》真正的秘密...
第十三章
天工绝壁
天工崖位于黄山最险峻处,三面绝壁,只有一条隐秘小径可通。我背着父亲,艰难攀登。我的肩膀伤口已经简单包扎,但每一次用力还是会渗出血来。
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世我问柳寒烟。
她沉默片刻:只知道部分。我父亲临终前告诉我,要找到虞叔叔和你,说你们掌握着对抗七星盟的关键。
你父亲...是怎么死的
柳寒烟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和天工老人一样,死在莫天机手上。她突然抓住我的手,天青,无论你是谁的儿子,现在的你,就是你自己选择成为的人。
我握紧她的手,心中五味杂陈。二十多年的人生,一夕颠覆。但我并不感到迷茫,师父三年的教导,早已让我明白:身份可以继承,但人生的路要靠自己走出来。
天工崖顶是一个天然平台,中央立着一块形如剑指的巨石,上面刻满了与《天工秘卷》中相同的符号。巨石底部有两个凹槽,形状与我们的玉佩完全吻合。
我们刚将父亲安顿好,山下就传来打斗声。片刻后,程无咎师父浑身是血地冲上崖顶,身后紧追着莫天机和几名七星盟长老。
快!玉佩!师父大喊,同时回身一剑逼退追兵。
我和柳寒烟毫不犹豫地将玉佩嵌入凹槽,什么都没发生。突然想起,父亲说打开秘藏的钥匙是血脉,我将自己受伤的手臂抬起,将血滴在玉佩上,几息之后,整块巨石开始微微震动,发出低沉的嗡鸣。
莫天机脸色大变:不!他疯了一般冲向巨石,却被师父拦住。
大师兄,到此为止了。师父的枯枝如游龙般舞动,将莫天机逼退。
巨石上的符号开始发光,渐渐在空中投影出一幅立体地图——那是一座隐藏在群山中的洞府。
莫天机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是我的!秘藏是我的!他突然从怀中掏出一个黑色圆球,猛地砸向地面。
闭气!师父大喝,但为时已晚。黑球爆开,浓密的毒烟瞬间笼罩整个平台。我屏住呼吸,仍感到一阵眩晕。
毒烟中,莫天机鬼魅般出现在我面前,一掌拍向我心口!我勉强侧身,仍被掌风扫中,踉跄后退。
原来是你。莫天机狞笑,你就是开启秘藏的钥匙啊!
我这才明白他为何紧追不舍。毒烟越来越浓,我的视线开始模糊。隐约看到师父被两名长老缠住,柳寒烟则与紫袍使者激战。
莫天机一步步逼近。
就在他伸手抓向我的刹那,一道剑光如天外飞仙,直取他咽喉!莫天机仓皇闪避,仍被划出一道血痕。
谁!
毒烟中走出一个身影——竟是赵震!他铁手套上沾满鲜血,显然是一路杀上来的。
盟主,抱歉了。赵震的声音异常冷静,铁掌门与七星盟的合作...到此为止。
莫天机暴怒:叛徒!两人瞬间战作一团。
我趁机退到父亲身边,发现他已经醒了,正艰难地坐起身。
爹!
父亲虚弱地笑了:天青...最后的考验...你准备好了吗
我茫然不解,却见父亲突然抓住我的手,用尽最后的力气说道:记住...真正的秘藏不是金银...而是...他的声音越来越弱,是...天工...剑意...
说完这句话,他的手垂下了,再也没有抬起。
爹!我抱住他尚有余温的身体,泪水模糊了视线。
战况越发激烈。赵震虽强,终究不敌莫天机,被一掌击飞,撞在巨石上吐血不止。师父也被毒烟所困,动作越来越慢。柳寒烟银针用尽,只能以短剑勉力支撑。
莫天机狂笑着走向我:没人能阻止我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巨石上的投影突然变化,显现出一个白发老者的虚影——那面容与我有七分相似!
天工老人!莫天机骇然止步。
虚影开口,声音如洪钟大吕:吾之后人,谨记:天工剑意,在乎创造,非为毁灭。今以血脉为引,开启传承。
一道金光从巨石射出,正中我的眉心。刹那间,无数信息涌入脑海——剑法、铸术、医道...最震撼的是《天工秘卷》的真正内容:那不是武学秘籍,而是一套能够激发人体潜能的修行法门!
我睁开眼,发现世界变得无比清晰。莫天机惊恐的脸,师父欣慰的笑容,柳寒烟含泪的双眼...一切尽收眼底。
不可能!莫天机疯狂地扑来,秘藏是我的!
我轻轻抬手,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定格在半空。这不是武功,而是对天地之力的掌控——天工剑意的真谛。
莫天机,你一生追求力量,却不知真正的力量源于创造,而非掠夺。我的声音仿佛不是自己的,今日,我以天工传人的身份,废你武功,逐出师门。
手指轻点,莫天机如断线风筝般飞出,重重落地。他挣扎着爬起,发现一身功力尽失,发出不似人声的嚎叫。
七星盟众人见势不妙,纷纷逃窜。紫袍使者想趁机偷袭柳寒烟,被她一剑穿心。
尘埃落定,朝阳正好升起。师父踉跄着走到父亲身边,跪地痛哭。赵震靠坐在巨石旁,气息微弱。
为什么帮我们我问赵震。
他苦笑:三十年前...我欠虞万山一条命...说完便昏死过去。
柳寒烟走到我身边,轻轻握住我的手。
第十四章
天工开物
三个月后,金陵虞家老宅重修完毕。天宫老人的灵位安放在祠堂正中,旁边是虞父和柳千叶的牌位。师父——现在该叫师叔了——决定留在金陵,帮我们重建天工阁。
赵震伤愈后不知所踪,只留下一封信,说要用余生赎罪。七星盟树倒猢狲散,江湖暂时恢复了平静。
我和柳寒烟将《天工秘卷》的真正精髓整理成册,它不是武功秘籍,而是一套融合武学、医术和工艺的创造之法。我们收留那些因江湖恩怨流离失所的人,教他们一技之长。
少爷,铺子这个月又盈利了。老管家福伯捧着账本,笑得合不拢嘴,您这手算盘功夫,比老爷当年还厉害。
我笑着接过账本,发现柳寒烟正在院子里教几个孤儿辨识药材。阳光透过树叶斑驳地洒在她身上,那画面美得让人心醉。
师叔从外面回来,手里拎着一坛酒:天青,来,陪师叔喝一杯。
我们坐在后院石凳上,酒过三巡,师叔突然说:你父亲临终前...可有说什么
我望着远处的夕阳:他说...真正的秘藏不是金银,而是天工剑意。
师叔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这个虞万山,到死都在打哑谜!他抹去眼角的泪水,不过他说得对...真正的财富,是我们创造的价值,是我们帮助的人...
柳寒烟走过来,自然地坐在我身边。师叔看看我们,识趣地拎着酒壶走开了。
在想什么柳寒烟问。
我握住她的手:在想...命运真是个奇妙的东西。如果三年前我没有在醉仙楼受辱,就不会上山拜师;如果师父没有磨我那三年,我就不会领悟枯木剑法的真谛;如果...
如果没有那么多如果。柳寒烟靠在我肩上,我们现在就在这里,这就够了。
是啊,这就够了。我望着天边的晚霞,仿佛看到父亲和天工老人在云端微笑。从被嘲笑的富家子到天工传人,这条路曲折离奇,但每一步都算数。
醉仙楼的耻辱,山中的磨砺,身世的谜团...一切都有其意义。正如枯木剑法的最高境界——枯至极处,自然逢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