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刚逃出家门,就被妈妈抓了回来。
没有死成,只能活着受罪。
妈妈吃饱了饭,更有力气打我了。
她顺手操起灶台里还没有熄灭的柴火棍,劈头盖脸地打在我身上。
她一定是恨毒了我。
不想活了是吧！那就去死啊！
你这样该死的贱皮子怎么还不死呢！你就算死了,老娘也会把你挫骨扬灰,扔到最臭的粪坑里面！
我感觉所有的内脏都拧巴到一起,嘴角不断喷涌出鲜红的热血。
我绝望地向老天祈祷,赶紧把我收走,我真的不想再留在这个绝望的世界了。
妈妈的叫骂声吵醒了醉酒的爸爸。
爸爸暴跳如雷,却是因为自己的美梦被打断。
垂死的我没有激起他的一点儿怜悯之心。
两个姐姐也都躲在屋里忙活自己的事情。
她们一如往常地不在乎我,我觉得没什么,谁让我早就已经习惯了！
我惨笑着看向妈妈,给我个痛快！打死我吧！我真的不想活了！
妈妈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抄起木棍对着我的后脑勺砸了过来。
我以为这次终于能彻底解脱了。
可醒来的时候却闻到了消毒水的味道,我竟然没死
世界上竟然还有人愿意帮助我
我自嘲地摇摇头,怎么可能呢
我哪里有那么好的运气！
这时,耳旁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三丫,你醒了
我艰难地转动脖子,原来是村里的赤脚医生王医生。
他见我醒来,眼神中是掩饰不住的同情与怜悯。
我已经叫人帮你喊警察过来了,看时间应该也快到了！
你不要害怕,把实情一五一十地都告诉警察,就算是亲妈也不能下这么重的手！这是赤裸裸的犯罪！
我摇摇头,苦笑一声：不用费事儿了！
王大夫并没有因为我的冷淡而生气,反而慈爱地笑笑,给我讲了我晕过去之后的事情。
原来,她出诊归来恰巧路过我家门口,闻到了浓郁的血腥气。
想要进门查看,却被我妈妈推了出去。
无奈之下,王大夫只好找来了村长,才勉强把我抢了出来。
他真的是一个难得的好人,把我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可是我并没有死里逃生的侥幸。
对我来说,活着的每一天都是煎熬与折磨。
如果只有妈妈虐待我,我还能坚定地相信自己没错。
可是她的相册却有神奇的魔力,能策反我所有的支持者。
最疼爱我的奶奶,想要解救我的姑姑,就连一直鼓励我、安慰我的王叔叔,看完那个相册之后,都毫不犹豫地抛弃了我。
她们都盼着我赶紧死！
我想死,原本都已经爬到了河边,可还是被妈妈抓了回去。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莫非我上辈子打翻了孟婆的锅,才要受到这样的惩罚。
我像是要交代临终遗言一般,把这些年来所有的委屈与挣扎都讲给了王大夫听。
王大夫摘下眼镜,不断擦拭着自己的眼泪,声音哽咽。
她说一定要帮我讨回公道,让我妈付出应有的代价！
她还说要联合所有村民,把我所有冷漠无情的家人都赶出村子。
可惜愿望是美好的,现实却是残酷的。
第五章
村委会,乡亲们聚在一起七嘴八舌地指责着我妈。
我们就不明白了,都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为什么非要区别对待！你这心眼儿真的偏到胳肢窝去了！
虎毒不食子,你这样做,良心不会痛吗
我妈漫不经心地抚摸着怀里抱着的猫咪,对大家的斥责充耳不闻,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王大夫气得胸口上下起伏,指着我妈的鼻子大骂：脑子有病就抓紧时间去治,活得不耐烦了就赶紧去死！不要祸害别人了好不好！
我妈的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我现在还不能死,最该死的还没死掉呢！
随后,我妈放下怀里的小猫,又掏出了那个神奇的相册递到王大夫的面前。
王大夫不以为意地顺手一翻,她浑身猛一哆嗦,面露惊恐,好像失去了所有力气。
那个没被抓牢的相册重重摔在地上。
过来良久,王大夫才缓过神来,重重呼出一口气,对着众人摆摆手。
是我没搞清楚事情的真相,反应过激误会了,大家伙儿都散了吧。
然后她就把我妈也送了出去。
我丝毫没有悲伤和失望的情绪。
我早就已经习惯了,只要是个人,看过那个相册就会加入我妈的阵营。
王大夫帮我换药的时候很沉默,没有开口和我说一个字,看我的眼神也没有了之前的同情与怜悯。
没关系的,没有奢望就永远不会失望。
我闭上眼睛,不再看她。
可能是挨打太多,身体已经习惯了。
我的伤势恢复得比一般人快得多。
等我回到家的时候,却发现爸爸竟然瘫痪了。
他孤零零地躺在臭气熏天的房间里,却没有一个人照顾他。
妈妈自顾自地在厨房里忙碌,竟然没有冲过来打我。
我问爸爸怎么了,他嘴张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一个字,只流出一大摊口水。
我鼓足勇气凑到妈妈跟前,问我爸到底怎么了
妈妈不耐烦地一摆手。
不知道,估计是遭天谴了吧！
闲事儿少管！先管好你自己再说吧！
我爸怒目圆睁,嘴里呜哩哇啦,听不清楚在说什么,但是看样子像是在骂人。
爸爸在床上躺久了,很快就生出褥疮,身上还有隐隐的虫子爬来爬去。
王叔叔作为爸爸的好朋友,实在看不过去,不顾妈妈的辱骂搬过来亲自照顾爸爸。
他照顾得很用心,就连晚上也睡在爸爸的房间里贴身照顾。
第六章
爸爸的病越来越重,慢慢地连手都不能动了。
他的眼睛黯淡无光,身上散发出一股腐朽的味道。
王叔叔把爸爸放到推车上,想要送进城里的医院治疗,却被妈妈严辞拒绝。
为此他们在村口吵了很久,吵着吵着就打了起来。
尽管妈妈打我的时候力气很大,但还是没有正值壮年的王叔叔力气大。
王叔叔随便一推,妈妈就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可能是母女连心,几乎不出门的两个姐姐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她们连忙半搂半抱地把妈妈扶住,惊慌失措地大声喊妈妈。
而我只是面无表情地在一旁看热闹。
村里路过的大娘摇头叹息,她说怪不得我妈经常要打死我。
我这样冷漠无情的畜生,打死也活该。
过了好久,妈妈才终于睁开了眼睛,她看到呆立一旁的我,咬牙切齿地好像要跳起来吃人。
你这个扫把星刑克父母,你爸已经那个样子了,你还不罢休,又来霍霍老娘。
她捡起身旁的土块子,对着我砸个不停。
我没有躲闪,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任由她打。
一旁的我爸也被波及,挨了好几下。
王叔叔气得脸红脖子粗,他气愤地冲过去揪住妈妈的头发,往一旁的树林里拉去。
两个姐姐不敢阻拦,只能鹌鹑一样缩在一边。
我却偷偷跟了过去。
王叔叔质问妈妈为什么要阻拦爸爸进城看病。
妈妈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狂笑。
她的笑声里有掩饰不住的得意,像是被镇压了五百年出逃成功的女鬼。
王叔叔更加愤怒,揪住妈妈的头发就往树上撞去。
你不爱他！凭什么还霸占着他！他那么好,你怎么能这样对他！
早知如此,当初我根本就不应该……
面对癫狂的王叔叔,我妈的笑声更大了。
王叔叔有些恼羞成怒,上手卡住妈妈的脖子。
他要是死了,你也活不成！不信你尽管试试！
王叔叔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绝望与恐惧,多么让人羡慕的友谊。
不愧是从小光屁股长大的交情,他看起来真的很害怕爸爸死掉。
我妈和他比起来,就太过绝情了。
死他这个畜生早就该死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妈妈背后就用畜生二字指代爸爸,也不允许我们和爸爸多说话,更不许我们和爸爸单独相处。
可她和爸爸表面上看起来却又一切正常。
她因为什么才如此恨爸爸呢
王叔叔仗着自己力气大,拖着妈妈往一旁的水沟走去。
你才该死！你不爱他,还鸠占鹊巢！你这样的坏女人根本就配不上他！
我妈一字一句地挤出一句话,却又无比清晰。
我是配不上他,只有你们这种罔顾人伦的畜生才最般配。
第七章
此话一出,王叔叔惊骇之下居然放开了扼住妈妈喉咙的双手。
他声音颤抖：你怎么知道的！是不是贱人告诉你的
妈妈仰头大笑,笑出了眼泪：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你们两个男人愿意在一起也不是不可以,可你们不该为了面子,找我骗婚！
害了我这么多年不说,还害了我两个女儿！
你们两个人的喜欢根本不是所谓的爱情,纯粹就是畜生之间的臭味相投！
妈妈的怒斥让王叔叔彻底懒得伪装,他一改平日里温文尔雅的模样,神色狰狞。
你虽然不得男人喜欢,但挺会生女儿的,还真别说,那滋味啧啧啧……
可惜那个小的还没长成。总有一天……
我妈狠狠吐出一口血水：你个畜生！你一定会下地狱的。
王叔叔笑得更加猥琐：这你就不清楚了,男人有男人的好,女人有女人的好,尤其是十八岁的妙龄少女……
人活一世,什么滋味都得尝尝,再说了我只喜欢所有和贱人有关的东西。
你霸占了贱人这么多年,就让你的女儿们来还债好了！
我用力摇摇头,想要理清楚思路。
这事儿实在有点乱。
贱人是爸爸的名字,他们说的喜欢……男人……女人……
难不成
这时两个姐姐手牵着手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我同情地看着她们。
脑海中久远的回忆被唤醒,当初好像是有一次妈妈大哭了好几天之后,两个姐姐就一直留在家里,不再出门。
我原本无比羡慕嫉妒她们,可现在只剩下发自内心的同情。
那边妈妈和王叔叔还在殊死搏斗,远处却有一个人形的东西慢慢蠕动过来。
爸爸
我下意识地开口喊道。
王叔叔立马眼含热泪,冲了过来,搂住爸爸的肩膀嚎啕大哭。
他哀求爸爸不要死,不要丢下他,甚至威胁只要爸爸敢死,他就把我们母女四人都杀掉。
可能是王叔叔怕爸爸不信,竟然把刀架在了大姐的脖子上。
这时一群人冲进树林里,跑在最前面的是王大夫。
王叔叔被拷上了手铐还不老实,大声呵斥着妈妈：你个恶毒的女人！还不赶紧把贱人从地上扶起来！
妈妈缓缓坐了起来,声音里满是冷意：他早就该死了！要不是他,我的三个女儿就不会受这么多的罪！
警察用破布堵住了胡言乱语的王叔叔的嘴,以故意杀人罪的名义把他带走。
我这才知道,原来爸爸喜欢的一直都是男人,他和王叔叔真的是光屁股长大的好朋友。
后来他们因为害怕被别人议论,就各自娶妻生子。
两个人在一起久了,生活有点儿单调,就想找点儿刺激。
丧心病狂的爸爸竟然同意,让男女通吃的王叔叔把主意打到了自己的亲生女儿身上。
先是大姐,后来又是小大姐一岁的二姐。
王叔叔不但侵犯了两个姐姐,还拍下了她们的照片。
妈妈原本想要报警抓住两个禽兽,可是却被爸爸威胁,如果她敢透露出去,就把那些照片给村里所有人看。
妈妈只能把两个姐姐尽可能地保护在自己羽翼之下,不敢让她们离开自己的视线。
随着我的长大,王叔叔的目光又盯上了我。
我妈怕我重蹈覆辙,一直严防死守,不敢相信任何人。
不管是奶奶还是姑姑要带我走,她都不放心,毕竟她们和爸爸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只能通过一次次的毒打虐待,延缓我的生长发育。
妈妈只是一个饱受伤害的普通母亲,这是她能想到保护我的唯一办法。
那天我看到打开那个相册,看到王叔叔偷拍的两个姐姐的照片,已经明白了一切。
原来,看起来人畜无害的爸爸才是家里真正的疯子！
他为了维系和王叔叔之间的感情,不惜用自己的亲生女儿来做催化剂！
爸爸本来已经准备好对我下手了,因为王叔叔已经等不及了。
妈妈为了保护我,只好趁他醉酒,又给爸爸喂下了好几斤白酒。
第八章
因为摄入酒精过量,爸爸酒精中毒,瘫痪在床,连话也不能说了。
爸爸想让王叔叔帮他报仇,可惜全身上下除了眼珠子,哪里都不能动。
尽管王叔叔怀疑,但也没有找到确凿的证据。
只能寄希望于把爸爸带到城里治病,两个人好再续前缘。
再说了,失去了爸爸这个内应,他也没有机会对觊觎已久的我下手。
王叔叔多年来假装关心我,只是为了降低我的防备,好达成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他邀请我进城的时候,已经准备好趁机对我动手了。
多亏了妈妈及时拦下了我,不然我早已被他侵犯了。
两个月后,王叔叔的判决下来了,死刑立即执行。
妈妈带着我和两个姐姐去送他上路。
王叔叔盯着我,伸出舌头,贪婪地舔了舔自己的嘴角。
没尝到你的滋味就去死,实在是太遗憾了！
他睁大眼睛,想要看到我惊恐的反应,我却不屑地嗤笑一声。
你一会儿上路的时候走快点,不然小心赶不上你的贱人！
听到爱人的死讯,王叔叔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号。
我满意地笑笑,敌人的哀嚎才是世界上最美妙的乐曲。
爸爸和王叔叔同一天上路,我们没有给他买棺材。
我站在茅厕边,看着爸爸的骨灰簌簌落入粪坑,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隔壁传来同样的动静,王叔叔的老婆正在用同样的方式厚葬辜负她一生的狗男人。
这两个披着人皮的畜生罪孽深重,根本就不配入土为安,只配在粪水中与蛆虫一起跳舞。
远处传来了妈妈和两个姐姐呼喊我的声音。
我最后瞥了一眼粪坑,几只绿头苍蝇正兴奋地在上面盘旋。
转身走向家人时,山间的晨雾恰好散开,一束阳光穿透云层,将我们四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远处的生产队大喇叭里,郭兰英正唱着《我的祖国》。
歌声在山谷间回荡,清亮得像是要把这世间所有的污浊都涤荡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