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站在妖界传送阵前,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角。青玉镯与腕间红绳相撞,发出细碎的叮咚声。
青萝,记住不可妄动妖力。族长婆婆的拐杖在青石板敲出火星,人界灵气稀薄,若被监察使发现......
话音未落,脚下阵法突然泛起金光。我慌忙抬头,正撞见婆婆眼中转瞬即逝的忧虑。三百年来头回出远门,连妖界常年不散的竹叶青雾都显得格外亲切。
再睁眼时,潮湿的汽车尾气扑面而来。我踉跄着扶住地铁站口的玻璃幕墙,腕间玉镯突然发烫——这是妖界配发的护身符,此刻正幻化成手机模样。屏幕亮起倒计时:729天23时59分。
小心!
刺耳的刹车声炸响在耳畔。我转身的刹那,看见穿校服的少年像断线风筝般飞起。鲜血在柏油路上蜿蜒成溪,人群的尖叫声中,少年脖颈间飘出缕缕生魂。
玉镯烫得几乎要灼伤皮肤。我咬破指尖,一滴妖血坠入虚空。少年被我拽着书包带跌进绿化带。我按着少年血肉模糊的胸口,指尖亮起幽蓝微光。碎裂的肋骨在灵力催动下咔咔复位,救护车顶灯的红光透过雨帘,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
别怕。我低声说,灵力细丝钻入他颈动脉。车祸现场的血泊还在眼前晃动,几分钟前这个穿蓝白校服的男孩被撞飞时,书包里飞出的数学试卷盖在了我鞋面上。
救护车响起刺耳鸣叫。急诊医师冲过来时,我正将最后一丝灵力注入他心脉。男孩的睫毛颤动起来,我迅速按住他太阳穴——这是消除记忆的标准动作,淡金流光会在三秒内形成记忆螺旋。而此时玉镯发出清脆的裂音,屏幕上数字骤变。
我撇了一眼这个刚被我救回来的男孩儿,这才发现他校服胸牌上写着:临江一中,许明渊。
第二章
暴雨中出现血色电光,十七道锁链虚影刺破云层,是灵监会最严酷的天罚。
我知道我躲不过了。
十七道刻满古老咒文的锁链从虚空中垂下,那些流动的梵文突然同时转向我的方向,精准捕捉到我的方位。
锁链发出金属饥渴的嗡鸣声,第三根锁链突然分裂成无数银针,暴雨般射向我的后背。我想转身张开结界,那些银针却像有智慧般依光速,顺着灵力轨迹精准刺入我周身所有穴位,剧痛让我看清了锁链的本质——那些流动的梵文全是历代受罚者的名字。我的名字正在上一个受罚者名字下方生长。
这就是天罚,任何生灵都逃不脱。不到须臾,已被锁链缠绕成血茧。我的心脏被刺入的锁链牢牢封锁。
第三章
指尖残留的灵力突然断流,我像被抽去骨头的木偶瘫软在祭坛边。族长婆婆的翡翠烟杆磕在石桌上发出脆响,黑衣男人腰间的青铜铃铛晃出残影,他们的对话在耳鸣中化作零散音节:妖族...血契...替换...
最后映入眼帘的,是父亲身上的蓑衣。那件陪我采药十五年的旧蓑衣正在渗出淡金色液体,编织的龙舌草纤维里藏着父亲偷偷分给我的灵脉。
醒来时腕间沁着千年寒玉的凉意,身旁,族长婆婆满脸愁容,见我睁眼,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是欣慰,又藏着几分无奈。孩子,你可算醒了。她声音沙哑,透着疲惫。
我挣扎着起身,这才发现手腕上多了个晶莹剔透的玉镯,雕着昙花纹的玉镯正在吸收我紊乱的灵力,散发着柔和光晕。婆婆,这……我指着玉镯,满心疑惑。
婆婆长叹一声:这是你父亲留下的。他帮你顶了天罚,如今散了一身修为,去了半条性命,若想恢复,只怕得寻到一味药,叫太乙紫卷柏,我这几天翻阅典籍查到这味药在疾苦之地所生。
我心中一震,泪水瞬间模糊了双眼。父亲,总是这般护我周全,哪怕付出生命代价。
简单收拾后,我带着玉镯,踏上前往寻药的路途。这些年我寻遍妖界还有周边不同界位的很多地方,一无所获。但为了父亲,我决定去人界碰碰运气。
刚踏入人界,嘈杂喧闹便扑面而来。街道上,人来人往,叫卖声、谈笑声交织在一起。我站在街头,虽不知该从何处寻起,但这次我一定要万倍小心。
第四章
人界时间几年后
在茶香氤氲的编辑部里,许明渊将青
花瓷杯推到我面前。阳光穿过落地窗,在他睫毛上镀了层金边。我盯着他腕间若隐若现的檀木珠,那上面流转的佛光让我的妖丹隐隐作痛。
青记者对茶道也有研究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我这才惊觉自己竟能准确分辨出这是明前龙井——妖界从未有过这样鲜活的苦涩与回甘。
跟踪报道进行到第七个月,我跟着他走进城郊的老宅。雕花木门吱呀开启的瞬间,浓烈的佛香呛得我后退半步。许夫人颈间的翡翠玉佩突然迸发碧光,我腕间玉镯应声而碎。
那玉佩里流转的,分明是妖界典籍记载的佛光。
深夜,我跪坐在妖界通讯阵中。碎裂的玉镯勉强拼凑出婆婆的虚影:青萝,你可知那许家...
阵法突然剧烈震荡。我转头看见许明渊站在门边,檀木珠悬浮在他掌心,卍字金纹照亮整个房间。他眼底有莲华流转:阿萝,我等了你九世。
檀香在月光中凝成实质的锁链,将我牢牢钉在阵法中央。许明渊掌心的莲纹烙在锁骨,妖血顺着唐装盘扣滴落,在青砖上绽开朵朵红梅。
九世...我艰难地仰起头,他眼底的悲悯比妖界寒潭更刺骨,所以你每次都在看着我死
悬在空中的檀木珠骤然停滞。铜铃般的碎裂声从记忆深处涌来——是丁零当啷的檐角佛铃,混着血水漫过青石台阶的声响。我忽然看清他袈裟下摆的金线莲纹,与此刻他西装袖扣的纹路完美重合。
通讯阵中传来婆婆的厉喝:明王殿下,约定之期未至!
许明渊掐诀的手指微微发颤,一滴金血坠入我的眉心。三千年前的画面如潮水灌入灵台:古刹飞雪中,偷灯油的小蛇妖被金刚杵钉在佛前,年轻僧人的念珠缠住了她的七寸。
青儿,待你历劫归来...记忆里的声音与眼前人重叠,我以佛骨为契,许你十世轮回。
腕间红绳突然收紧,勒出道道血痕。我这才惊觉,所谓婚约不过是渡劫的法器。窗外惊雷炸响,许夫人颈间的玉佩泛起诡异红光——那根本不是佛光,而是封印着佛前业火的囚笼。
监察使的羽翼掠过新月,在窗棂投下巨影。许明渊猛地将我拽进怀中,檀香混着他颈间的血腥气:阿萝,这次我陪你堕妄。
许明渊的佛血在青砖上蜿蜒出金色纹路,整座老宅突然开始坍缩。雕花木门化作经幡,青瓦飞檐变作佛塔尖顶。许夫人立在庭院中央,褪去温婉人皮,现出八臂观音法相。
痴儿。她手中净瓶倾倒,我腕间红绳寸寸断裂,你可知这第九世,本是你最后的机会
监察使的羽箭破空而来,许明渊的袈裟卷起罡风将我推出幻境。再睁眼时,我躺在编辑部茶水间,保温杯里龙井尚温——人间光阴竟未动分毫。
第五章
我缓缓站起身,木质座椅与地面摩擦,发出细微声响。桌上那只青瓷茶杯,莹润的杯壁泛着微光,杯中澄澈的茶水轻轻晃动,倒映出一些影影绰绰的模糊身影,似真似幻,看不真切。恰在此时,一阵秋风乍起,窗外那棵高大的银杏树像是被触动了机关,银杏树叶突然簌簌地响动起来,叶片相互摩挲。
许主任留步。
手镯烫得几近要将皮肉灼烧,那股剧痛好似汹涌的浪涛,一波接着一波地狠狠冲击着我的神经
。我牙关紧咬,拼命抑制着手镯带来的痛苦,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绝不能在对方面前露出丝毫破绽。
抬眸,只见许明渊悠然地坐在那里,他那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正不紧不慢、一下又一下地轻轻摩挲着腕间的佛珠
。他微微垂着眼睑,眼眸隐匿在阴影之下,目光晦涩难明,其中翻涌着的复杂情绪,让我怎么也琢磨不透。
在这令人几近窒息的沉默里,一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竟毫无征兆地从我的喉咙里冲了出来:这绿植该换一换了,叶尖都泛黄了。话刚出口,我就满心后悔,可覆水难收,一切都来不及了。
无奈之下,我只能硬扯着嘴角,勉强挤出一抹看似云淡风轻的笑容,佯装从容地转身,故作镇定地抬脚离开
。
回到家中,我即刻与族长婆婆取得了联系,将当日的所见所闻毫无保留、事无巨细地告知于她。婆婆听闻后,却只言这一切皆是妄念,不过是我心底滋生出的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罢了,事实并非我所感知的那般。言罢,婆婆便命我抄写清心咒,以澄净心神
。
第六章
夜色浓稠如墨,城市的喧嚣在青萝耳中渐渐模糊。她静静伫立在许明渊居住的楼下,仰起头,目光牢牢锁定那扇透着微光的窗户。微风拂过,撩动她的发丝,她却浑然不觉,指尖下意识地轻轻摩挲着腕间那圈如藤蔓般蜿蜒的青色纹路。这道触目惊心的疤,是天罚的烙印,每逢月圆之夜,便会如被烙铁灼烧般剧痛,提醒着她那触目惊心的过往。窗上,许明渊的身影被屋内幽蓝的光线勾勒得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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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青萝张了张嘴,声音轻得如同被这夜色瞬间吞噬。她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再次开口时,手机里传来许明渊低沉的声音:嗯……既然来了,就上来坐坐吧。没有不方便。今天的他,话语似乎比往日多了些许温度,而青萝满心都是亟待解开的谜团,也来不及细想,抬脚便匆匆向楼里走去。
踏入许明渊的房间,屋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书卷气息。许明渊坐在书桌前,手中正拿着一张泛黄的古籍残页,一串鎏金梵文在其上诡谲地扭动,好似一条条活灵活现的小蛇,散发着神秘莫测的气息。青萝,有什么事吗他抬眸看向她,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毫无波澜的深水,可那镜片后的眼眸,却清晰映出青萝因匆忙上楼而微微泛红的脸颊。
青萝有些局促,下意识地探身想去拿桌上的水杯,试图缓解这莫名的尴尬。就在这时,异变突生!许明渊手中古籍上的梵文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召唤,猛地挣脱纸面,腾空而起,在空中迅速交织成一道寒光闪闪的枷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死死缠住青萝的脖颈。一瞬间,她呼吸一滞,双手本能地去拉扯那道枷锁,却发现它坚如磐石。与此同时,许明渊手腕上佩戴的佛珠毫无征兆地应声而裂,一颗颗圆润的檀木珠子噼里啪啦滚落一地,诡异的是,每一颗珠子此刻正疯狂闪烁着刺目的金光,那光芒似乎在预示着什么。
生死攸关之际,青萝体内的力量瞬间爆发,翠绿色的藤蔓从她的衣袖中汹涌而出,向着那道枷锁狠狠抽去。然而,就在藤蔓即将触碰到许明渊手腕的瞬间,却骤然僵在了半空中。青萝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许明渊——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下,竟浮现出细密的金色经络,这些经络交织的图案,与多年前那个大雨倾盆的夜晚,她救下的少年锁骨处的刺青一模一样。
你早就认出我了青萝声音沙哑,带着一丝颤抖,藤蔓的尖梢因愤怒与震惊渗出淡青色的毒液,只要她心念一动,这些毒液便能瞬间取人性命。许明渊神色平静,缓缓摘下眼镜,露出左眼睑下那颗若隐若现的朱砂痣,轻声说道:那辆货车撞来时,你发间的青玉铃响了三声。语毕,他轻轻抬起指尖,轻点在青萝的额头。刹那间,无数零星的画面如闪电般在青萝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快到她根本来不及捕捉。紧接着,八百年前的敦煌壁画毫无征兆地骤然铺满整面墙,画中菩萨脚边那根断裂的锁链,青萝腕间的疤痕形状,一段被尘封已久的记忆,似乎即将被彻底揭开……
眩晕感如汹涌潮水,将青萝的大脑彻底淹没。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站稳,目光紧紧锁住不远处的许明渊。眼前的他,身量与轮廓早已褪去了记忆中高中生的青涩,可眉眼间还是有那股熟悉劲儿。
许明渊刹那间只觉心底猛地一震,好似被重锤击中。他目光急切地在四周搜寻,原本一直伴随青萝转世的青玉石,竟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青玉石,承载着前世一段刻骨铭心的羁绊。为了能让青萝魂魄稳固,平安转世,他耗费半生修为,以心头热血倾注其中,更融入青萝本命心源,历经无数艰难,才将其炼化而成。每一道纹理,都凝聚着他对青萝的万千牵挂与深切爱意
,如今却........
许明渊心下冷然。
第七章
没错我就是你这么些年一直寻找的许家少主~许明渊。
不等我有所反应,又抛过来一句话:你想要的药我有,若想要,拿青玉石来换。
语罢,抬眸挥手间把我送出了门外。
徒留我一肚子疑问和委屈。
腕间的手镯突然泛起涟漪,婆婆的声音混着电流声传来:青丫头,去寻许家老宅放置的桃木剑。
我奔到许家老宅旧址时,只见到拆迁队的挖掘机。工头说三天前地陷露出古井,打捞上来个檀木匣。我摸着匣面焦黑的雷击纹,指尖突然浮现青色鳞片——这是三百岁蜕皮时,我亲手刻下的守护咒
桃木剑出鞘刹那,玉镯自腕间分离飘到虚空中浮现。许明渊的虚影自剑身升起,僧袍染血:青儿,当年我在你内丹种下的不是禁锢,是引路的佛莲。
监察使的锁链穿透我琵琶骨时,妖血浇在桃木剑上唤醒了沉睡的佛偈。梵文如金蝶纷飞,拼凑出被篡改的真相:所谓千年约定,原是我跪在佛前求来的机缘。
那日我盗灯油不为修行,是为给病重的母亲续命。许明渊作为守殿僧,本该将我打得魂飞魄散,却偷偷用功德为我塑了人身。
你总说妖不懂爱。我握着浮现的佛莲,看监察使在金光中灰飞烟灭,却不知我们动情时,连内丹都会长出玫瑰刺。
第八章
暮色四合,檐角铜铃在风中发出空灵的轻响。我将那柄刻满符文的桃木剑递到婆婆面前时,她枯枝般的手突然剧烈颤抖起来。
终究是...她踉跄着后退半步,褪色的绛紫衣袂扫过青石阶上未化的霜,从袖中抖落一个缠着金丝绦的檀木匣,是老身的罪孽。她将匣子塞进我掌心时,指尖冷得像深井里的寒玉,许家剑冢的封印...只有许家血脉能破。月光掠过她眼角的皱纹,我分明看见泪光在沟壑间碎成星子,三日后子时,带着桃木剑来听雨阁,因果轮回...终该有个了断。
檀木匣中卧着的青玉石泛着幽光,像是凝结了千万年的月光。我摩挲着玉石上天然生成的云纹,忽然想起昨夜药庐里父亲呕出的血,在素帕上开出的红梅。婆婆的话中藏着惊雷,可此刻我只想攥紧这抹青色——它能换回父亲救命的药,这就够了。
远处的梆子声惊起寒鸦,待我抬头时,石阶上只剩下一缕青烟般的雾气,缠着若有若无的檀香。
第九章
城隍庙会飘着糖炒栗子的焦香,青萝蹲在糖画摊前,看琥珀色的糖浆在青石板上蜿蜒成蝴蝶翅膀。她腕间的骨铃突然发出细响,三十七枚铃铛齐齐转向西北方——那里有座褪色的琉璃佛塔正在暮色中发光。
许明渊往她手里塞了支山楂糖葫芦,冰凉的指尖擦过她掌心:给你吃,小的时候常来这喂流浪猫。
现在不喂了
自从...他忽然顿住,糖衣裂开的脆响里混进金属嗡鸣。青萝看见他瞳孔泛起鎏金波纹,身后佛塔的琉璃瓦片正折射出三百年前的月光。
人群忽然骚动起来。
卖莲花灯的婆婆化作青面獠牙的镜妖,铜镜里映出的许明渊竟是披着金线袈裟的模样。青萝的妖血在经络里沸腾——这是当年被镇在佛塔下的镜妖残影,最擅吞食佛缘滋养妖魂。
别看镜子!许明渊捂住她眼睛的手心烫得惊人,他后颈的卍字符咒透过衬衫渗出金光。青萝的止血草香囊突然自燃,灰烬里浮起半部《妙法莲华经》的残页——正是前世她撕毁的那卷。
镜妖的利爪穿透许明渊左肩时,青萝听见了锁链断裂的声音。三百年前镇妖塔的玄铁链也是这样寸寸崩解,混着她被佛光灼落的鳞片坠入忘川。此刻许明渊的血滴在她手背,竟凝成莲子大小的琉璃佛珠。
别用妖力...许明渊咳着血沫按住她结印的手,那些琉璃珠随着他的喘息嵌进青萝腕间的骨铃。
庙会的喧哗如潮水退去。
青萝抱着昏迷的许明渊跪在满地碎镜中,发现每片镜渣都映着不同的时空:有时是她在佛堂偷灯油被青年僧人当场撞见,有时是许明渊在书桌前对着一张水墨画发呆。当最后一块镜片显现菩萨手持杨枝的模样时,她怀中的许明渊忽然睁开流转着梵文的金瞳。
第十章
可算醒了声线里藏着压碎的琉璃,全然未觉自己半个身子已探出大半,额前散落的青丝垂在青年染血的襟口。她忽然惊觉自己竟在用妖族的叩心术调整呼吸频率,这个认知让垂落的发丝在夕阳里微微一颤。
许明渊望着少女眼底晃动的碎光,喉结滚动间扯出个混着血腥气的笑:我可是许家少主...
话音未落,惊起一群玄鸟。青萝突然想起初遇那夜,暴雨中的青年踉跄着撞进她伞下,紫电划破苍穹的瞬间,她分明看见他瞳孔深处流转着千年星图。此刻那双眼睛又泛起鎏金光晕,许家祠堂供奉的十二盏长明灯仿佛穿透时空,在他眼底明明灭灭。
传说都是真的青萝指尖抚过他眉间朱砂印,那里正渗出细密血珠。许明渊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青萝姑娘可知,许家祠堂的青铜簋里盛着什么他屈起指节轻扣,周围竟泛起纹路像水波涟漪般的金芒,是历代家主的记忆琥珀,每逢朔月便会浮出《上清大洞真经》的残章。
少女袖中藤蔓无意识蜷缩成问号。
执掌琥珀者,血肉便坠入时隙夹缝。许明渊忽然攥住一缕穿过尘雾的夕照,那光束在他掌心凝成半透明的往生锁,直到...锁链突然迸裂成星屑,在他骤然失焦的瞳孔里重组为青萝救他时的场景碎片,直到命定的破锁人出现。
突如其来的咳嗽震碎幻象,他喉间泛起铁锈味,却笑着将血珠点在少女腕间藤纹上:烦请送我回我的住处,你去过的。
车轮碾过梧桐影时,许明渊的玉扳指开始浮现历代家主魂印。他忽然扣住青萝凝结着月华的手:所谓不老身,不过是记忆洪流冲蚀出的蜃楼。就像此刻...扳指内侧的《黄庭经》突然映在车窗上,化作流动的篆文星河,许明渊倚着青萝数星星,忽将一枚青铜钥匙按进她掌心。许家地宫藏着三生镜,他气息拂过她耳畔,要不要看看我们前世...话未说完就被青萝用糖葫芦堵住嘴,少女耳尖绯红却挺直腰背:你们祠堂供着斩妖剑呢!
许明渊低笑,解下绣着太极纹的玄色外袍递给她:上清祖师爷若在世,定要夸我悟了'道法自然'的真谛。他指尖凝起金光在车内画符,霎时车窗外千朵红莲破冰绽放,看,天道都说我们...
青萝望着渐近的许家楼门口,深吸一口气,拂好大半个身子依在她身上的许明渊,忽然许明渊将什么冰凉之物套上她手腕——竟是许家祠堂供奉的千年玄铁镯。月光淌过镯身铭文,隐约显出天地为鉴四个古篆。
青萝被这猝不及防的表白打得措手不及,一颗心好似被乱麻紧紧缠住,慌慌张张,完全不知该如何回应。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她脱口而出:我拿到了青玉石,不是说用它能换到我父亲需要的药吗我们现在就交换吧!那语气带着几分急切,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许明渊听着这生硬又蹩脚的岔开话题的方式,忍不住轻轻摇了摇头,唇边勾起一抹弧度,低低地笑出了声,那笑声里满是宠溺。好,药在书房柜子的第三个抽屉,把旁边的一个盒子也一并拿上,里面是九转还魂丹。
听闻此言,青萝心里猛地一惊,不禁暗自思忖,他竟如此舍得这两种药的珍稀程度,在这世上可是人尽皆知,多少人为求一剂而不得,踏破铁鞋、费尽心思。
给未来丈人的东西,总得上点心。许明渊目光温柔地看着青萝,不紧不慢地补充道。
这话一出口,就像一把火,瞬间点燃了青萝的脸颊,她只觉脸上滚烫,羞得手足无措
,慌乱中丢下一句你好好休息,便如受惊的小鹿一般,匆匆逃离了这个让她脸红心跳的地方。
第十一章
且说青萝得了那珍贵的药,心急如焚,马不停蹄地赶去救父。她发丝在风中凌乱,满心满眼都是父亲苍白的面容,脚下的步伐一刻也不敢停歇。
青萝的身影刚消失在传送阵中,许明渊便拂去嘴角血迹。他低头看着掌心那道早已愈合的伤痕,鎏金暗纹在皮肤下游走——这是明王血脉苏醒的征兆。三日前在落霞渊受的伤,此刻连疤痕都不曾留下。
该收网了。他并指划开虚空,妖界特有的腐土气息扑面而来。
三生洞口,九尾狐族长拄着紫檀拐杖的手微微发抖。当那道玄色身影踏月而来时,她望着青年眉间若隐若现的金色竖纹,终于颤巍巍跪倒在地:明王殿下......
本座现在是许家少主。许明渊抬手虚扶,法相在身后一闪而逝,令郎困在五魔阵中已有数百年
老妪的银发在夜风中散开,露出脖颈处狰狞的魔纹。三百年前她偷窥天机时就知道,自己那个痴恋凡人女子的幺儿,终将堕入万劫不复的魔阵。唯有身负明王血脉又兼修天师道法的变数,才能斩断这宿命轮回。
她忽然想起百年前那个月夜,自己潜入青鸾族圣地盗取金丹时,襁褓中的女婴突然睁开的眼睛。那双本该澄澈的瞳孔里,倒映着九重天上的命盘星轨。
老身愿以千年妖丹为契。族长咬破指尖,鲜血在空中凝成狐首图腾,只要少主救出我儿,青萝姑娘的身世之谜......
许明渊腰间桃木剑突然发出龙吟。这柄千年雷击木制成的法器感应到魔气,剑身上北斗七星次第亮起。他按住躁动的剑柄,目光扫过老妪颈间魔纹——那分明是五魔反噬的痕迹。
带路。
五魔阵内,滔天魔气化作实体。七情幻化的魑魅缠住阵中白衣男子,喜鬼在他耳边呢喃情话,怒妖撕扯着他胸口的血肉。许明渊剑指划过眉心,金色竖瞳猛然睁开,明王法相冲天而起。
桃木剑刺入阵眼的瞬间,往生镜的碎片突然浮现。许明渊看到三百年前的画面:族长抱着盗来的金丹潜入妖界,本该位列仙班的青鸾幼鸟被迫吞下妖丹,翎羽寸寸染上血色。
原来如此。剑锋调转方向,直指老妪咽喉,你用她的仙缘换你儿生机
阵中传来锁链崩裂之声。白衣男子胸口突然钻出五条黑气,却在触到桃木剑的刹那发出惨叫。许明渊咬破舌尖,精血喷在剑身,佛门业火顺着北斗星纹席卷整个洞穴。
当最后一丝魔气消散时,族长手中紫檀杖化作齑粉。她望着昏迷的儿子,终于取出贴身收藏的玉匣。匣中青羽沾着干涸的血迹,在月光下泛起幽蓝光泽。
这是青萝姑娘被夺走的护身金翎。老妪的声音苍老得可怕,当年老身用往生咒将其与妖丹调换,如今......
许明渊接过玉匣的瞬间,那根青羽突然化作流光没入他眉心。往生镜再次显现的画面里,九重天上翩跹的青鸾神鸟,额间赫然生着与他相同的金色竖纹。
最后一章
檐角青铜铃碎玉般的清响,被初雪裹着送进回廊。青萝踩着薄雪往东厢房去,银红斗篷掠过雕花木栏,惊起廊下冻僵的冰棱簌簌坠落。忽然间,苦艾香如潮水漫过转角,她尚未来得及抬头,便跌进一团裹挟着星芒的滚烫。
玄色道袍上的金线星图硌得脸颊生疼。二十八宿的绣纹仿佛突然活了过来,顺着相贴的肌肤蜿蜒游走,烫得她浑身一颤。许明渊的呼吸喷在耳后,带着焚尽灵草的焦香:忍着点。话音未落,舌尖的血珠已混着金丹没入后颈,腥甜气息瞬间漫过灵台。
剧痛自脊椎炸开,青萝瞳孔骤然泛起翡翠色。丹田处翻涌的热流化作万千金针,直冲天灵盖。她听见月光凝成的凿子劈开颅骨的声响,千年星河顺着裂缝倾泻而入,记忆如破碎的琉璃,在神识中迸溅出刺目光芒。
瑶池冷月在眼前碎裂。三十六重天雷劈开云帐时,明王鎏金战甲上的诛仙血尚未干涸,却将本命剑化作银簪别进她发间。等我。神君削骨的刀锋划过她手腕,血珠坠向凡尘,在人间凝成赤色枫林,每片红叶都写满未说出口的誓言。
疼痛转为酸胀,更多记忆破土而出。北魏的烽火里,比丘尼跪在鎏金佛像前削断青丝,山门外小沙弥捧着还俗文书,泪落无声;南宋画舫上,琴师第十次弹断冰弦,屏风后舞姬脚踝银铃轻响,与咳血声交织成曲;民国雪夜,留洋少爷用胸口挡住枪管,旗袍美人褪下的蛇鳞在血泊中泛着幽光,恍若千年未变的宿命。
许明渊腕间咒文突然收紧,勒入皮肉渗出鲜血。他盯着怀中人眉心渐显的仙纹,想起十八岁生辰那日的暴雨。罗盘指针疯狂旋转,最终指向十字路口。卡车刺目的远光灯里,青衣少女额间花钿与记忆中的容颜完全重叠。刹车声响起时,他竟笑着张开双臂——因为听到了她发中千年未变的青玉铃声,那是跨越无数轮回的印记。
别看回忆,看我。许明渊指尖掐诀,虚空裂开猩红缝隙。他抱着青萝坠入温泉结界,氤氲水汽中,两人湿透的衣衫浮现出前世姻缘录。他心口朱砂痣,是她某世为他挡下的箭痕;她腰间胎记,是他某生挥出的剑伤。这些伤痕化作金线,在皮肤上勾勒出跨越千年的情网。
第九世你为我魂飞魄散时,我就向三清立誓——许明渊引着青萝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金色字符在皮下游走,纵使轮回颠倒、天道崩摧,定要续写你我生死簿。温泉突然结冰,他眼底鎏金吞没墨色,不敢问仙子是否记得明王,只求青萝姑娘给许家小子一个奉茶的机会。
话音未落,结界轰然碎裂。院中百年梅树竟开出并蒂双色花,粉白与绛红交缠,恍若他们纠缠千年的命运。许家祠堂内,所有牌位同时转向东方,初代家主灵牌上浮现神界云篆——正是当年明王在诛仙台刻下的婚书残章。青萝发间银簪骤亮,簪头明珠映出他们第九次婚礼的场景:红烛未燃尽便被鲜血浸透,却依然执着地照亮彼此的眉眼。
这次我们换个结局。许明渊将婚书烙进她掌心,天际惊雷化作凤鸾清啼。青萝突然咬破他肩头,仙纹在暴雨中纠缠成太极图。我要三书六礼,八抬大轿——还要你亲自到妖界接亲。她的话音未落,远处青铜铃急促合鸣,恰似初见那日被撞碎的雨幕。
许家百年未动的族谱自动翻开新页,墨迹在纸上晕染出两个相拥的名字。星河自九天垂落,为这对历经九世轮回的恋人作证;百世光阴流转,都将铭记这份跨越时空的誓言。
番外
子时三刻,妖界入口的彼岸花突然同时转向东方。许明渊踏着北斗第七星的投影走来,身后百位许氏子弟手捧缠着红绸的青铜罗盘。他今日着玄衣广袖绣满流动的星图,每走一步便有点点金芒坠入妖界焦土,竟催生出翡翠色的灵草。
镇守妖界的九头相柳刚吐出毒雾,许明渊袖中飞出三十六道婚帖。鎏金笺纸割破蛇鳞,落地化作朱红轿辇,轿帘竟是用往生树皮织就,上面浮现着百世姻缘录。青萝在万妖殿听得银铃急响,发间银簪突然化作游龙,衔着盖头撞碎三十六重结界。
当许明渊的血浸透妖界石碑,通天藤蔓瞬间开满合欢花。青萝赤脚踏着花浪而来,蛇鳞嫁衣在月光下流淌着星河,每片鳞都刻着许家秘传的护心咒。妖王殿前十万盏骨灯同时亮起,照见百妖献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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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狐剜出最艳的尾尖血,凝成相思子串成的帘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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鲛人泪珠在珊瑚枝上结出并蒂莲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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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连总爱作乱的饕餮,也乖乖吐出珍藏的凤凰翎羽铺就喜毯...
拜堂时忽起异象,许明渊割开手腕将血滴入合卺杯,青萝手心沁出青光没入酒液。交杯的刹那,三生石自地底升起,那些被天道抹去的婚约竟重新显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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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世刻着牧童与蛇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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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世是道士与精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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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一道裂痕中,金粉正勾勒许氏家主与万妖青主...
新房设在许家祖宅的云中阁,檐角108枚青铜铃铛系着两人的发丝。青萝刚卸下凤冠,忽被许明渊拽着跌进温泉池。水面浮现北斗阵法,竟是直通昆仑墟的暗道。抢亲的来了。他笑着咬开她衣带,指间符咒化作红绸缠住追来的妖将,春宵一刻,岂容打扰
次日天未亮,青萝发现妆台上放着蛇形墨锭。许明渊执笔为她描花钿时,笔尖朱砂混着龙涎香,在眉心绘出微型星图。这是许家媳妇的印信。他话音未落,窗外飞来群青鸟,衔着各妖族送来的晨礼——最醒目的是狐族送来的求子符,正贴在还在酣睡的小妖童额头。
午时三刻,两人并坐处理事务。许明渊批阅许家降妖录,朱笔圈改处尽是妖改灵;青萝把玩着镇妖塔模型,顺手卷起墨锭在请柬盖妖王印。我如今是人身,你如何做到的
你的本命青玉石回归本体,自然会恢复你本来样貌。
是夜暴雨突至,许明渊在观星台撑起太极伞。青萝一时玩心起缠着伞骨导电,将惊雷化作漫天流萤。看破军星。他握着她的手画符,雨水在伞面聚成银河,当年我就是在此处...话音被吻堵住,青萝指尖燃起星火:再提初遇车祸,今晚睡祠堂。
三更天小厨房飘出焦香,青萝举着锅铲追杀偷放黄莲的鹤童。许明渊倚门看着被毁的灶台,忽然从袖中取出温着的食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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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成蛇形的桂花糕嵌着还魂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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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辉凝成的甜酿浮着本命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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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底下压着褪色的红绳,正是北魏那世她系在他腕上的定情信物...
烛火渐弱时,青萝发现许明渊后颈浮现新咒文。指尖抚过的刹那,听见他梦中呓语:千年等待,这次大婚...终于不用...收你的尸骨...她将人搂得更紧些,窗外掠过一道金光——祠堂第七层的棺椁正在褪色,而院中桃树突然结出仙果,正是瑶池宴上他们偷尝的禁果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