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书阁 > 仙侠小说 > 山女的挣扎与新生 > 第一章

我蹲在集贸市场最角落的石板上。
竹筐里的野山笋还滴着晨露。
王志明他娘昨天拿笤帚疙瘩抽我时。
骂我只会下蛋的母鸡,
那股子腌臜劲我到现在都闻得着。
俩闺女缩在我身后。
1
大妞攥着我洗得发白的衣角。
小的把脸埋在补丁摞补丁的裤腿里。
她们怕极了穿花袄的老婆子。
就像怕村口那只见人就咬的瘸腿黑狗。
野生菌子嘞!刚从后山上采的!
我扯着嗓子吆喝。
可往来的人都绕着我走。
也难怪。
昨儿王志明喝醉酒踹翻我摊位的事儿。
早像长了翅膀的山雀。
扑棱棱飞遍整个镇子。
那王八蛋揪着我头发往青石板上撞时。
喊的那句
生不出带把的就该浸猪笼。
怕是连后山的松鼠都听见了。
日头爬过歪脖子槐树时。
竹筐还满当当的。
大妞肚子咕噜噜叫。
我摸出块硬邦邦的玉米饼掰成三瓣。
小闺女咬了一口就皱起脸:
娘,饼子有股霉味儿。
我喉咙发紧。
抬头看见斜对角卖猪肉的老王正朝我撇嘴角。
那眼神跟王志明他娘看我时一个样。
黏糊糊的,带着股子嫌弃的酸臭味。
2
大姐,这笋咋卖
男人的声音像块扔进死水潭的石头。
我抬头。
见个穿夹克的男人蹲在我面前。
手里拨拉着笋尖。
他皮鞋上沾着泥点。
可指甲盖儿干干净净。
不像山里老爷们儿总嵌着黑黢黢的泥垢。
五毛一斤。
我下意识把俩闺女往身后拢了拢。
怕他嫌我们身上的穷酸气。
他抬头看我。
眼神直愣愣的。
倒让我想起后山林子里撞见的野鹿。
全要了。
他从帆布包里掏出塑料袋。
再给我称两斤蘑菇,要最新鲜的。
我手忙脚乱地装袋过秤。
他忽然指着大妞头上的疤:
丫头这伤咋弄的
那道月牙形的疤是王志明拿茶缸砸的。
当时血糊了半张脸。
吓得小闺女整夜哭哑了嗓子。
我喉咙发苦。
刚要开口。
他却递来张皱巴巴的钞票:
多给的,给孩子买糖吃。
日头偏西时。
他帮我扛着空竹筐往回走。
大妞攥着他给的水果糖。
隔着糖纸都能闻见甜腻味儿。
小闺女胆子小。
却偷偷往他身边蹭。
许是觉得这男人身上没有酒气和脏话。
像晒过太阳的棉被,暖烘烘的。
大姐,你一个人带俩孩子不容易。
他踢开脚边的石子,声音闷沉沉的。
以后我天天来收你的货,你甭起大早跑市集了。
我盯着他夹克上的拉链头。
那玩意儿亮晶晶的。
像城里百货大楼的玻璃幕墙。
喉咙里像塞了团浸水的棉花。
想说谢谢。
却听见自己干巴巴地蹦出句:
你图啥
他突然停下脚步。
转身时夹克带起股风。
卷得路边的蒲公英直往我脸上扑。
不图啥。
他摸出根烟叼在嘴上。
却没点着。
就觉得你不该受这罪。
夜里我躺在漏风的土炕上。
俩闺女蜷在身边像两团小火球。
窗外传来猫头鹰的叫声。
我摸着小腹微微隆起的弧度。
想起镇医院冰凉的金属器械。
王志明他娘今早堵在村口。
冲我吐唾沫星子:
野种也敢生小心断子绝孙!
可她不知道,这肚子里的东西,我压根儿不想要。
就像不想要这辈子跟山里的石头坷垃打交道一样。
3
天没亮我就揣着攒了半个月的钱出了门。
山路坑洼,露水打湿了裤脚。
路过那片野核桃林时。
我听见身后有急促的脚步声。
转头看见他骑着辆破自行车追上来。
车筐里晃悠着俩白面馒头。
热气腾腾的。
直往我鼻子里钻。
刘佳!
他喊我名字时。
惊飞了树上的麻雀。
你要去哪儿
我攥紧兜里的钱。
指甲掐进掌心。
去镇里。
喉咙发紧,有点私事。
他跳下车,自行车歪在路边的刺槐树下。
是不是去医院
他盯着我的肚子。
眼神像把刀。
剜得我心慌。
你要打胎
大妞和小闺女从树后面钻出来。
小的揉着眼睛喊娘。
我看着他额角的汗珠。
突然想起昨儿他帮我修补漏雨的屋顶时。
也是这样汗流浃背的模样。
喉咙里的棉花突然变成了刺。
扎得我眼眶发烫。
关你啥事
我梗着脖子。
可声音却软下来。
我养不起了......
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腕。
力气大得吓人。
生下来!
他喘着粗气。
眼睛里烧着团火。
我养!你把孩子给我,我保证让他好好长大!
大妞吓得哇地哭出来。
小闺女躲在他自行车后面偷偷看我。
远处传来公鸡打鸣声。
天渐渐亮了。
山尖上的云雾像团揉皱的棉絮。
我看着他涨红的脸。
突然觉得这男人傻得要命。
可为什么。
心里那团冻了十几年的冰。
好像突然裂开了条缝。
漏进点暖烘烘的光呢。
4
我攥着李杰写的那张地址纸条。
蹲在祖屋的火塘边拨弄着松枝。
火星子溅在围裙上。
烫出几个焦黑的小点。
像极了王志明他妈泼在我结婚证上的茶渍。
堂屋传来二舅的咳嗽声。
混着小姨嗑瓜子的咔嗒声。
在熏得发黑的房梁下绕成一团乱麻。
城里男人哪有正经玩意儿
二舅往火塘里吐了口浓痰。
火星子滋啦一声灭了。
指不定玩够了就把你甩了,到时候孩子归谁
他布满老茧的手拍在矮桌上。
震得粗瓷茶壶里的剩茶直晃荡。
大妞缩在我怀里。
小闺女把脸埋在我衣襟里。
她们都知道二舅发起火来能掀翻屋顶。
小姨往火塘里添了把干透的玉米芯。
橙红的火苗倏地窜起来。
映得她眼角的皱纹像爬满了蜈蚣:
他要真想要孩子,为啥不自己生指不定家里有啥见不得人的病......
她突然压低声音。
眼神往我肚子上瞟。
再说了,这要是个男娃......啧啧,
王志明家能善罢甘休
我盯着跳动的火苗。
想起李杰送大妞去镇上小学那天。
他蹲在教室门口给孩子整理书包带的模样。
那双手那么巧。
把歪歪扭扭的拉链头都修得顺顺当当。
可二舅说得对。
城里人的心思比后山的山路还弯。
谁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大姐,你倒是说句话啊!
表妹阿芳把怀里的奶娃往腿上一放。
你看看这屋子,漏风漏雨的,俩闺女连件囫囵衣裳都没有。要是跟着那姓李的......
她没说完的话被火塘里的爆裂声吞了去。
可眼里的光却像煤油灯似的亮起来。
火塘的烟呛得我眼眶发酸。
我摸出李杰留的钢笔。
在纸条背面划拉着:
他说会签收养协议,孩子户口落他名下,以后......话没说完。
堂屋的木门吱呀一声被踢开。
王志明他娘叼着根旱烟闯进来。
烟袋锅子在门框上磕出刺耳的声响。
好你个贱蹄子!
她浑浊的眼珠瞪得像要掉出来。
偷汉子不说,还要把野种送人我老王家的种,轮得到外人染指
她手里的藤条啪地甩在火塘边。
惊得奶娃哇地大哭起来。
小闺女尖叫着往我身后躲。
撞翻了脚边的瓦罐。
腌菜汤泼在青砖上。
泛着酸臭的油花。
我猛地站起身。
后腰撞在矮桌上。
茶壶咣当摔在地上。
滚烫的残茶溅在脚背上。
我却感觉不到疼。
只听见自己的声音像从嗓子眼儿里挤出来的碎玻璃:离婚协议上写得清楚,你们王家没一个子儿的干系!王志明他娘往前跨了两步,
烟袋锅子几乎戳到我鼻尖:
你肚子里那块肉,可是我老王家的根!
她突然转向二舅。
满脸褶子堆出恶心的笑。
她舅啊,咱都是明白人,这要是断了香火......放你娘的狗屁!
二舅抄起火钳砸在墙上。
泥灰扑簌簌往下掉。
刘佳是我姐亲生的,轮得到你指手画脚
他转向我。
眼神软了些。
却还是硬邦邦的。
但这事儿......你得想清楚,别让人骗了。
火塘里的玉米芯烧完了。
只剩暗红的炭块。
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膜上撞。
一下,又一下。
李杰昨天塞给我的巧克力还在兜里。
这会儿早化了。
黏糊糊的一团。
大妞仰着脸看我。
睫毛上还沾着泪珠。
像挂着露水的草叶。
我签协议。
我听见自己说。
声音比火塘里的炭块还烫。
明天就去镇上找律师。
5
第二天晌午刚过。
天就黑得像扣了口铁锅。
我攥着李杰给的银行卡。
带着大妞往镇政府跑。
雨点砸在石板路上。
溅起的泥点糊了裤腿。
刚转过山神庙。
就看见王志明的破摩托车堵在路口。
他叼着烟斜倚在车把上。
身后站着三个染黄头发的混混。
怀里抱着根钢管。
刘佳,跟我回去。
他吐了口烟,火星子落在我鞋面。
咱闺女不能没爹,肚子里的也得姓王。
他伸手来抓我手腕。
袖口露出去年我给他织的毛衣袖口。
早磨得脱了线。
大妞尖叫着抱住我腿。
我猛地往后躲。
后背撞在山墙上。
湿滑的苔藓顺着脊梁往上爬。
冷得我打了个寒颤。
离婚的时候你咋不说这话
我咬着牙。
看见其中一个混混往这边挪了两步。
钢管在雨幕中泛着冷光。
现在知道要脸了
王志明脸色一沉。
往前跨了大步。
酒气混着雨水扑面而来:
别给脸不要脸!信不信我.
信不信你什么
李杰的声音像道惊雷劈开雨幕。
他骑着那辆破自行车冲进路口。
车筐里的文件夹被雨水浸透,糊成一团。
他跳下车时滑了一跤。
膝盖磕在石头上。
却硬是撑着站起来。
把我和大妞护在身后。
你谁啊少管闲事!
混混挥着钢管逼近。
可李杰没躲。
反而迎上去。
把文件夹举过头顶:
收养协议在这里,还有公证员电话。
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
眼神像火塘里的铁钎子。
你们再闹,我就报警。
王志明盯着李杰膝盖上渗出的血。
突然笑起来。
那笑声比哭还难听:
行啊,刘佳,找了个城里人当姘头,连报警都学会了
他突然伸手扯我头发。
我尖叫着往后仰。
却被大妞绊了个趔趄。
眼看着要摔进泥水里。
砰!
一声闷响。
混混的钢管砸在李杰背上。
大妞吓得捂住眼睛。
我听见自己撕心裂肺的喊声:
李杰!
他晃了晃。
却没倒下。
反而转身抱住那个混混的腰。
两人一起摔进泥坑。
雨水混着血水从李杰下巴滴落。
砸在我脚边的水洼里。
开出一朵朵暗红色的花。
王志明骂骂咧咧地扑过来。
我抓起路边的木棍砸在他肩膀上。
木棍咔嚓断成两截。
震得我虎口发麻。
滚!我举着半截木棍。
浑身发抖。
却听见自己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响亮。
你们王家,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回去!
王志明捂着脸后退两步。
雨水顺着指缝往下淌。
分不清是血还是泪。
混混们互相看了眼。
悄悄把钢管扔在路边。
扶起摩托车灰溜溜地开走了。
李杰躺在泥水里冲我笑。
脸上全是泥。
却露出一口白牙:
没事......鞋衣没湿......
我蹲下身。
颤抖着伸手摸他额角的伤。
大妞突然扑过去。
把李杰掉在地上的文件夹捡起来。
用袖子拼命擦上面的泥水。
雨越下越大。
远处传来闷雷。
可我突然觉得不冷了。
只听见李杰的心跳声。
和着雨声。
像擂鼓似的。
一下一下,敲在我空荡荡的胸腔里。
6
三天后。
祖屋的火塘重新烧起来了。
这次添的是李杰买的无烟炭。
红彤彤的。
不冒烟。
暖烘烘的。
二舅蹲在板凳上。
吧嗒着旱烟看律师念协议。
小姨凑在旁边数李杰刚送来的奶粉和花布。
阿芳抱着奶娃往火塘里添蜜薯。
甜香味儿直往鼻子里钻。
收养人需承担孩子全部抚养费用,生母保留探视权......
律师的钢笔尖在宣纸上沙沙作响。
李杰坐在我对面。
脖子上还缠着纱布。
却硬是把西装穿得板板正正。
大妞和小闺女坐在他脚边。
分吃着他带来的巧克力。
嘴角都沾着褐色的糖渣。
这事儿......
二舅突然开口。
把烟袋锅子在鞋底磕了磕。
得按老规矩来。
他转身从碗柜里摸出张红纸。
用茶缸子盛了半碗朱砂。
按手印,喝鸡血酒,断亲咒......
二舅!
我急得站起来。
却被李杰按住肩膀。
他冲我摇摇头。
伸手蘸了蘸朱砂。
在红纸上按了个鲜红的手印。
那手印比火塘里的炭还红。
像朵开在雪地里的山茶花。
王志明他娘终究没闹成。
听村口卖豆腐的张婶说。
那老婆子去庙里求了钱。
说是强求子嗣必遭反噬。
吓得在家喝了三天符水。
倒是王志明。
有回我在镇上碰见他。
他骑着摩托车擦肩而过。
却突然放慢速度。
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复杂得很。
有恨,有不甘,却也有那么点......说不上来的东西。像被雨水泡软的土坷垃。
松松垮垮的。
如今我坐在李杰新盖的砖房里。
看着大妞在院子里追蝴蝶。
小闺女趴在窗台上数天上的云。
肚子里的小家伙踢得厉害。
李杰每天晚上都要贴着我的肚皮说话。
说以后要带他去看城里的火车。
去动物园看大熊猫。
二舅隔三差五来送些山货。
小姨抱着新做的虎头鞋直念叨。
城里娃就是金贵
就连王志明他娘。
上个月也托人捎来两斤土鸡蛋。
说是给孕妇补身子。
窗外的槐花开了。
白花花的一片。
像下了场暖融融的雪。
我摸着隆起的肚子。
突然想起火塘边那张按满红手印的宣纸。
血缘这东西。
或许真像二舅说的。
是根看不见的线。
可人心啊,却能长出翅膀。
带着你飞过那些曾经以为跨不过去的山梁。
李杰推着自行车进了院子。
车筐里晃悠着刚买的婴儿床零件。
大妞尖叫着扑过去。
小闺女扒着他胳膊要看。
小弟弟的床。
阳光穿过槐花落在他脸上。
把纱布的影子投在砖墙上。
像幅歪歪扭扭的画。
我听见自己笑出声来。
那声音里有从前没有的轻快。
像山涧里的溪水。
叮叮咚咚,绕过石头。
奔着亮堂堂的远方去了。
7
手机屏幕里的弹幕像炸开的马蜂窝。
我盯着虚假宣传
农药超标的字样。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直播间里的野山菌还堆在镜头前。
可评论区已经被骂声淹没。
几千单退货申请像雪片似的往后台飞。
大妞抱着平板蹲在我脚边。
突然指着屏幕尖叫:
娘!有人说我们卖毒蘑菇!
李杰的手机在这时响起来。
是市场监管局的电话。
他接电话时背对着我。
可我看见他肩膀猛地绷紧。
像被人抽了一鞭子。
窗外的槐树叶沙沙响。
我想起今早他哼着歌打包快递的样子。
那时他还说等这季山货卖完。
就给小闺女买台学习机。
他们抽检了香菇样品,说农残超标。
他挂了电话。
声音哑得像含着沙子。
可我们明明......
是张老三干的!
我突然想起昨儿在集贸市场。
那家伙盯着我们的快递车冷笑的模样。
他眼红我们销量好,故意使坏!
我抓起桌上的质检报告复印件。
那上面不合格的红章刺得我眼眶发烫。
去年他往我竹筐里掺烂菜叶,现在又......
李杰突然抓住我的手腕。
力气大得让我生疼。
他眼里有团火在烧。
却又像浸在冰水里。
泛着冷光:
先别管是谁。刘佳,我们需要钱,至少二十万。8
李家别墅的水晶吊灯晃得我头晕。
这是我第一次进这么气派的屋子。
可脚底下的羊毛地毯软得让我发慌。
像踩在云里。
不踏实。
李杰母亲端着骨瓷茶杯。
指甲上的红宝石戒指在灯光下一闪一闪。
像她眼里的光。
听说你们遇到麻烦了
她的声音像掺了冰的蜂蜜。
甜津津的。
却让人后背发凉。
不等我们回答。
她从真皮沙发上拿起份文件。
这里有张支票,数额你可以填。
她涂着红指甲的手指敲了敲文件封面。
只要你在这份声明上签字。
放弃收养那个孩子,并且......
她瞥了我一眼,离开我儿子。
我听见大妞倒吸冷气的声音。
小闺女攥着李杰的衣角,仰着脸问:
奶奶为什么不让弟弟跟我们回家
李杰母亲的嘴角抽了抽。
那抹笑比哭还难看。
妈,你这是干什么!
李杰突然站起来。
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刘佳是我老婆,孩子是我们要一起养的
老婆
李父终于开口。
他的声音像块生铁。
结婚证上的照片还没捂热吧你忘了林氏集团的联姻计划忘了你答应过要接管海外事业部
他转向我,眼神像在看货架上的次品。
再说了,她带着两个拖油瓶,肚子里还有个野种,你让别人怎么看我们家
小闺女哇地哭出来。
大妞猛地扑过去护住我。
像只护崽的小兽:
不许说我娘!弟弟不是野种!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
却响得像打雷。
你们才是坏人!
李杰母亲的茶杯砰地摔在地上。
碎瓷片溅到我脚边。
我攥紧拳头。
指甲扎进掌心的旧疤。
那是王志明用烟蒂烫的。
可现在我不疼。
我只听见自己的声音,
比在直播间面对十万观众时还稳当:
李叔,李姨,我知道你们看不上我。
我摸出手机。
点开后台的销售数据,
但李杰跟我一起干的这份事业,现在估值三百万。如果你们觉得,这些钱比不上一个没有血缘的孩子......
刘佳,别说了。
李杰按住我的肩膀。
他的手掌烫得惊人。
我带你们走。钱的事,我自己想办法。
自己想办法
李父冷笑一声。
你银行卡里的余额够交罚款吗还是说,你想卖了这套别墅
他扔出一串钥匙。
这是你奶奶留给你的遗产,卖了它,够你逞能一阵子。
李杰的手在发抖。
我看见他盯着那串钥匙。
喉结上下滚动。
像吞了块烧红的炭。
大妞突然伸手握住他的手。
用袖口擦他眼角的泪:
李叔,我们不要你的钱。
她的声音小小的。
却像山泉水似的清灵灵。
我娘说,人穷志不能短。
8
夜里下起了暴雨。
李杰蹲在仓库里擦货架。
我听见他时不时咳嗽两声。
下午在冷库搬货时,他淋了雨。
小闺女趴在办公桌上睡觉。
手里还攥着没吃完的饼干。
碎屑掉在那份联名创业协议上。
刘佳,明天我去趟银行。
他突然开口。
声音闷在纸箱堆里。
把老家的房子抵押了,应该能凑够......
不行!
我猛地转身。
撞翻了身后的竹筐。
那是你给父母养老的房子!
他抬头看我。
眼里映着仓库昏黄的灯光:
那你说怎么办眼看着那些山货烂在库里眼看着村民们拿不到货款
他突然站起来。
不小心撞翻了旁边的秤。
我父母说得对,我根本没能力保护你们......
放屁!
我抓起块抹布砸过去。
你忘了上个月大妞发烧,是谁连夜骑车二十里路去镇医院你忘了小闺女想吃蛋糕,是谁偷偷去县城打工
我越说越气。
可眼泪却往下掉。
你要是没能力,我们娘仨早饿死在山沟沟里了!
9
他突然抱住我。
下巴抵在我头顶:
对不起......我只是怕......怕你跟着我吃苦。
仓库的铁皮屋顶被雨点砸得咚咚响。
我听见远处传来闷雷。
像极了当年王志明砸门的声音。
可现在我不怕。
我摸着李杰后颈的疤。
那是上次帮我挡王志明的木棍时留的。
突然笑起来:
要不咱赌一把
我抬头看他。
把直播间搬到山上,让网友看看咱的山货怎么长的。
他愣住了:
可监管局还没......
身正不怕影子斜。
我摸出手机。
点开通讯录里的记者朋友。
再说了,总得让大家知道,有人见不得咱们山里人过上好日子。
窗外一道闪电划过。
照亮了他眼里重新燃起的光。
小闺女在睡梦中翻了个身。
手里的饼干掉在地上,却没醒。
大妞从纸箱后面探出头。
手里攥着我去年给她织的毛线袜

她总说穿着这个。
就不会做噩梦。
李杰突然弯腰捡起那串别墅钥匙。
在手里掂了掂。
然后塞进我兜里:
明天先去给孩子买学习机。
他冲我咧嘴笑。
露出那颗缺了角的虎牙。
剩下的钱,咱们买直播设备。
雨还在下。
但我听见远处传来鸡叫。
天快亮了。
小闺女在睡梦中翻了个身。
手里的饼干掉在地上。
大妞从纸箱后面探出头。
攥着我去年给她织的毛线袜。
她说穿着这个不会做噩梦。
李杰突然弯腰捡起那串别墅钥匙。
在手里掂了掂塞进我兜里:
明天先去给孩子买学习机。
剩下的钱,咱们买直播设备。
10
雨还在下,但远处传来了鸡叫。
天快亮了。
我攥着那张被撕成两半的收养协议。
指甲缝里还嵌着昨夜暴雨的泥点。
李杰的车停在山脚下。
远远能看见他蹲在引擎盖旁抽烟。
烟头明灭间像极了王志明曾经掐灭烟蒂的模样。
都是城里人。
都曾说要护我周全,可最后呢
娘,我们真的不跟李叔说了吗
大妞抱着书包站在土路上。
书包带断了一根。
用李杰送的卡通创可贴勉强粘着。
小闺女攥着我衣角。
眼睛肿得像两颗桃子。
她总问。
弟弟是不是再也见不到李爷爷李奶奶了,
可我答不上来。
山路陡得厉害。
怀里的婴儿突然啼哭起来。
我摸出奶瓶。
却发现保温桶里的热水早凉透了。
身后传来摩托车的轰鸣。
不用回头也知道是王志明。
他那破车的排气管声比山驴叫还难听。
刘佳!
他刹车时扬起的黄土扑了我一脸。
听说你跟城里男人闹掰了
正好,跟我回去!
他伸手来拽我胳膊。
袖口露出的金表晃得人眼疼。
那是用我卖山货的钱买的。
当时他说成功男人得有派头。
大妞突然冲上去推开他:
你放开我娘!
可她哪有成年男人的力气。
被一把搡在路边的刺槐树上。
小闺女吓得尖叫。
婴儿哭得更凶了。
我护着孩子们往后退。
脚腕崴在石头上。
疼得直冒冷汗。
跟我回去就没事。
王志明又往前凑。
身上一股劣质白酒味。
再说了,那野种的抚养权......
放屁!
我抓起路边的石头砸过去。
离婚协议写得清楚,你少打歪主意!
石头擦着他耳朵飞过去,
惊得树上的乌鸦扑棱棱乱飞。
他脸色一沉。
从摩托车后座摸出根钢管。
阳光照在金属表面,冷得像冰。
就在这时。
远处传来汽车喇叭声。
李杰的破自行车歪歪扭扭冲过来,
车筐里的检测报告被风吹得哗哗响。
他跳下车时摔在泥里。
却硬是把我们护在身后:
刘佳,你听我解释......
我没拿孩子换钱......
解释什么
我梗着脖子。
却看见他手里的报告封皮上盖着合格的蓝章。
这些都是你跟你父母演的戏吧先装好人,再逼我让步......
够了!
王志明的钢管砸在树干上。
树皮溅了我一脸。
你们俩要打情骂俏回家去,现在把钱分给我,否则......
否则怎样
李杰突然转身。
直面王志明的钢管。
你以为我还是上次那个任你打的软蛋
他扯开衬衫领口。
露出锁骨下方新添的疤痕。
那是他熬夜整理检测报告时。
被碎玻璃划的。
王志明愣了愣。
突然指着我的肚子笑起来:
你以为有了城里人的种就能飞黄腾达别忘了,这孩子的亲爹......
别说了!
大妞的声音像炸雷。
你根本不是好爸爸!你以前总打我娘,还把我的布娃娃扔进灶膛!
她从书包里掏出个皱巴巴的本子。
这是我写的作文,老师说能发表!里面全是你干的坏事!
王志明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
他抢过本子撕成碎片。
纸片子飘在风里。
像极了我撕碎的收养协议。
小闺女吓得尿了裤子。
我再也忍不住。
抓起地上的木棍朝他挥过去:
滚!永远别再出现在我们面前!
混战中。
大妞突然挣脱我的手。
往山下跑去。
大妞!
我想追。
却被李杰抱住。
王志明趁机跨上摩托车。
引擎声盖过了我的呼喊:
想找女儿拿五十万来换!
雨又下起来了。
李杰背着我在山路上狂奔。
他的衬衫被雨水浸透。
贴着后背的皮肤。
能看见肩胛骨凸起的轮廓。
我攥着他口袋里的检测报告。
指腹摩挲着有机认证的字样。
突然想起昨晚在仓库。
他说就算倾家荡产也要证明清白时的眼神。
对不起......
我把脸埋在他后颈。
闻着他身上混着雨水和汗水的味道。
我不该怀疑你......
别说这个。
他的声音闷在胸腔里。
先找到孩子。
我们在镇东头的破厂房里找到大妞时。
她被绑在生锈的钢架上。
脸上有道血痕。
王志明叼着烟站在窗边,
脚下堆着空酒瓶:
钱带来了
李杰把装着检测报告的文件夹扔过去:
你要的东西在这。
我要的是钱!
王志明挥起钢管。
却在看见大妞脸上的伤时顿了顿。
她可是我亲闺女......
亲闺女大妞啐了一口。
血水混着泥土吐在王志明鞋面上。
你配当爹吗李叔才是对我们好的人!
厂房外突然传来警笛声。
李杰父母带着警察冲进来,
李母手里还抱着裹着小被子的婴儿。
那是我走得急。
忘在老屋的孩子。
刘佳,对不起。
李父摘下墨镜。
我这才发现他眼角有块疤。
跟大妞额角的形状一模一样。
当年我资助过山区儿童。
其中一个女孩......就是你母亲。
我猛地抬头。
雨水混着泪水糊了满脸。
李母握住我的手。
戒指硌得我生疼。
却暖得让人想掉眼泪:
我们不该用偏见看你。这些钱,是给孩子们的奶粉钱。
她递来张银行卡,
还有,李杰说你们想做山区助农项目,我们可以投资。
王志明被警察带走时。
偷偷塞给大妞块水果糖。
橘子味的,
跟李杰第一次给她的那种一样。
大妞想扔,却被我拦住:
收下吧。有些东西,扔了就没了。
雨停了。
李杰抱着大妞走在最前面,
小闺女牵着李母的手,
奶声奶气地问能不能养只小羊。
我摸着肚子里轻轻胎动的孩子,
突然明白血缘从来不是束缚,
真心才能织成温暖的网。
李父走在我旁边,看着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峰:
你母亲当年总说,山里的姑娘像野核桃,外壳硬,里头却都是仁。
他从兜里掏出块玉佩。
跟我脖子上的那半块严丝合缝。
这是她留给你的。
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老长。
大妞突然指着天边的彩虹喊起来。
小闺女挣脱李母的手。
跌跌撞撞地跑向李杰。
裙摆沾满了泥点。
远处传来山雀的叫声。
清脆得像撒在青石板上的玻璃珠。
李杰转身时。
阳光正落在他眉眼间。
他张开双臂接住扑过来的孩子。
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轻松。
我突然想起第一次见他时。
他蹲在集贸市场角落。
皮鞋上沾着泥点。
却笑得像后山的向日葵。
有些东西,
从来不需要血缘来证明。
就像此刻落在肩头的阳光,
暖融融的,
比任何誓言都更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