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春日总是来得迟去得快。明府后花园的桃花刚刚绽放,一场夜雨便打落了半数花瓣。忆弦倚在朱漆栏杆上,指尖轻轻拨弄着落在栏杆上的粉色花瓣,眼神却飘向远处的高墙。
小姐,风大,披上这件外裳吧。丫鬟青柳捧着一件银丝绣花的白色披风走来。
忆弦没有回头,只是微微抬起下巴,让青柳为她系上披风的丝带。阳光透过薄云洒在她脸上,勾勒出完美的轮廓——饱满的额头,挺直的鼻梁,如花瓣般柔软的嘴唇,还有那双让人一见难忘的眼睛,眼尾微微上挑,瞳仁黑得发亮,却又清澈见底。
小姐今日又在想什么青柳小心翼翼地问。自从两月前日前老爷宣布要与霖亲王联姻的消息后,小姐就常常这样出神。
忆弦收回目光,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我在想,这桃花开得真不是时候。
青柳不解其意,却也不敢多问。明府上下都知道,大小姐虽然貌若天仙,性子却难以捉摸。她可以对着满园春色抚琴吟诗,也能在谈笑间让得罪她的人后悔莫及。
听说今日府上来了位新先生忆弦突然问道。
是,据说是老太爷故交之子,姓华名年,要在府上暂住些时日,教导几位表少爷读书。
华年...忆弦轻声重复这个名字,指尖无意识地在栏杆上画着圈,倒是个好名字。
她转身走向回廊,裙裾拂过地面,发出细微的沙沙声。青柳连忙跟上,却见小姐忽然停步,侧耳倾听什么。
远处传来清越的琴声,曲调陌生却动听,仿佛山间清泉流淌,又似春风拂过竹林。
这是...忆弦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想必是那位华先生在试琴。青柳答道,听说他琴艺不凡,老太爷特意让人搬出了'松风'古琴给他用。
忆弦没有答话,只是循着琴声走去。穿过几道回廊,来到一处僻静的小院。院门半掩,琴声越发清晰。她示意青柳留在门外,自己轻轻推门而入。
院内一株老梅树下,身着青色长袍的男子正低头抚琴。他约莫二十五六岁年纪,面容清俊,眉目如画,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翻飞,整个人仿佛与琴声融为一体。
忆弦站在不远处静静聆听,直到一曲终了。
好一曲《山居吟》,华先生果然名不虚传。她轻声说道。
男子这才发现有人,抬头看见忆弦,眼中闪过一丝惊艳,随即恢复平静,起身行礼:在下华年,不知小姐驾到,有失远迎。
明忆弦。她微微颔首,听闻府上新来了一位琴艺高超的先生,特来拜访。
华年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原来是明大小姐。久闻京城第一美人之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忆弦轻笑:先生过奖了。比起容貌,我更羡慕先生的琴艺和...自由。
最后两个字她说得很轻,几乎像是叹息。华年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这位传闻中高高在上的明家大小姐,忽然觉得她与传闻中不太一样。
小姐若有兴趣,在下可以教您这首曲子。他主动提议。
忆弦眼中闪过一丝亮光:那就多谢先生了。
就这样,他们开始了第一次琴艺交流。华年耐心讲解指法,忆弦学得极快,不到一个时辰就能弹出曲调的大致轮廓。夕阳西下时,两人才依依不舍地结束。
明日这个时辰,我再来请教。忆弦起身告辞。
华年拱手:随时恭候小姐大驾。
忆弦转身离去,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第一步,成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忆弦几乎每日都会去找华年。他们不仅切磋琴艺,还一起下棋、赏画、品茶。华年见多识广,谈吐不凡,常常能说出让忆弦耳目一新的见解。而忆弦的聪慧和偶尔流露出的天真也令华年感到意外。
一个月后的清晨,华年突然提议:今日天气晴好,小姐可愿随我去城外踏青
忆弦惊讶地看着他:出城
正是。西山脚下有一处山谷,此时野花正盛,风景极佳。华年的眼中闪烁着期待,小姐整日困在这高墙之内,不觉得闷吗
忆弦犹豫了。作为明家大小姐,她出门向来前呼后拥,还要戴着面纱,从未有过随意出游的经历。
我...不能随便出门。她低声道。
华年笑了:若小姐信得过在下,我自有办法。
忆弦看着他自信的笑容,心中一动。她早就调查过,这位私塾先生身份不简单,能轻松避开明府的守卫带她出去也不奇怪。这正是她接近他的目的之一——查明他的真实身份。
好。她终于点头,但我要带上青柳。
华年摇头:人多眼杂,只我们二人足矣。日落前必定送小姐回府。
忆弦思索片刻,答应了。她让青柳假扮自己在房中休息,然后换上一身素雅的衣裙,跟着华年来到后院一处偏僻的墙角。
得罪了。华年说着,忽然揽住她的腰,纵身一跃,轻松翻过高墙。
忆弦惊呼一声,下意识抱紧了他。等回过神来,他们已经站在府外的巷子里。华年放开她,眼中带着笑意:小姐可还好
你...会武功忆弦佯装惊讶。
略通皮毛而已。华年谦虚道,从怀中取出一顶帷帽递给她,戴上这个,就不会有人认出小姐了。
他们雇了辆普通的马车,出了城门。一路上,忆弦透过纱帘好奇地打量着街景。那些她只在书中读过的小摊贩、杂耍艺人、叫卖的小贩,此刻都鲜活地呈现在眼前。
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京城华年注意到她的神情。
忆弦点头:平日里出门,不是轿子就是马车,前后还有侍卫开道,哪能看得这般真切。
华年若有所思:所以小姐才羡慕我的'自由'
忆弦没有回答,但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马车行至西山脚下,两人下车步行。华年带着她穿过一片树林,眼前豁然开朗——山谷中开满了各色野花,一条小溪蜿蜒流过,蝴蝶在花间飞舞,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
好美...忆弦情不自禁地摘下帷帽,让微风拂过她的脸庞。
华年看着她陶醉的神情,轻声道:小姐比这景色更美。
忆弦转头看他,发现他的目光专注而温柔,与平日里的淡然截然不同。她心中一颤,却迅速收敛情绪,露出羞涩的笑容:先生谬赞了。
他们在山谷中漫步,华年为她讲解各种花草的名字和特性,还教她辨认鸟鸣。忆弦像个好奇的孩子,不断提问,华年则耐心解答。中午时分,他们在溪边席地而坐,分享华年准备的简单食物。
这是我吃过最美味的午餐。忆弦由衷地说。
华年笑了:不过是些粗茶淡饭。
但这是自由的滋味。忆弦望着远处的山峦,眼中流露出向往,有时候我真想变成一只鸟,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小姐身为明家嫡女,难道不快乐吗
忆弦沉默片刻,轻声道:金丝笼中的鸟儿,再华美的笼子也是牢笼。
华年深深看了她一眼,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递给她一朵刚摘的野花。
回程的路上,两人都沉默了许多。马车经过城门时,忆弦突然抓住华年的手臂:能带我去看看夜市吗我从未见过。
华年犹豫了一下,点头答应。他们在城中一家不起眼的客栈换了装束,忆弦穿上普通民女的衣裙,华年则扮作书生模样。夜幕降临后,两人混入熙熙攘攘的夜市。
忆弦像个孩子一样兴奋,对什么都感兴趣。她尝了街边小摊的糖人,买了廉价的珠花,还站在人群中看了一会儿杂耍表演。华年一直护在她身旁,眼中满是宠溺。
小心!突然,华年一把拉过忆弦,避开一辆疾驰而过的马车。忆弦踉跄着跌入他怀中,两人四目相对,时间仿佛静止。
谢谢...忆弦轻声道,却没有立刻离开他的怀抱。
华年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缓缓低头。就在两人的唇即将相触时,一阵喧哗声打断了这暧昧的时刻——一队明府的家丁正在不远处搜寻什么。
小姐,我们该回去了。华年迅速恢复理智,拉着忆弦隐入人群。
回到明府时已是深夜。华年带着忆弦避开巡逻的守卫,悄悄回到她的院落。青柳急得团团转,看到小姐安然归来才松了一口气。
今日多谢先生。忆弦在分别时说道,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华年深深看了她一眼:能带给小姐片刻欢愉,是在下的荣幸。
忆弦回到房中,脸上的天真烂漫瞬间消失。她走到铜镜前,看着镜中绝美的容颜,冷冷一笑:他上钩了。
接下来的日子,两人的关系越发亲密。华年常常带忆弦外出,看遍京城内外的美景。而忆弦则在他面前展现出与传闻中截然不同的一面——聪慧、好奇、渴望自由。她有意无意地透露出对家族安排的婚姻的不满,对未来的迷茫。
华年眼中的情意越来越明显,但他始终恪守礼节,没有越界。直到有一天,忆弦故意在琴房偶然撞见他沐浴更衣后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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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我不知道先生在这里...她慌忙转身,脸颊绯红。
华年匆忙系上衣带,耳根通红:是在下疏忽,请小姐见谅。
忆弦背对着他,声音轻颤:我...我先告退了。
她快步离开,却在转角处停下,唇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意。她知道,这种若即若离的暧昧最能撩动人心。
果然,第二天华年就送来一封手写信,约她三日后在城外老地方相见,说有要事相告。
忆弦看着信纸上力透纸背的字迹,知道时机已到。她小心收好信件,开始布置下一步计划。
三日后,当华年在山谷中向她表白心迹时,忆弦眼中含着泪光,却摇头拒绝:先生的心意,忆弦心领了。但...我已与霖亲王有婚约在身。
华年如遭雷击: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祖父早已定下。忆弦苦涩地说,为了家族...我必须嫁给他。
不!华年抓住她的手,我可以带你走,远离这是非之地!
忆弦挣脱他的手,后退一步:先生不明白。我是明家女儿,肩上担着整个家族的未来。我不能...不能这么自私。
那你就甘心嫁给一个不爱的人华年眼中满是痛苦。
忆弦转身不让他看到自己的表情:霖亲王待我很好,我们自幼相识...我会过得很好。先生...请忘了我吧。
说完,她快步离去,留下华年一人在山谷中。直到确定他看不到自己了,忆弦才停下脚步,擦干脸上伪装的泪水,露出冷静的表情。
接下来,就看他能做到哪一步了。她轻声自语。
婚礼定在一个月后。这期间,华年多次试图见忆弦,都被她婉拒。她只让青柳传了一封信给他,劝他放下,另觅良缘。
明府上下为这场婚事忙碌不已。霖亲王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弟弟,婚事自然极尽奢华。只有忆弦看似平静,每日按部就班地试嫁衣、学礼仪,仿佛已经接受了命运的安排。
大婚当日,明府张灯结彩,宾客盈门。忆弦身着大红嫁衣,头戴凤冠,美得令人窒息。她在众人的祝福声中登上花轿,前往霖亲王府。
婚礼仪式庄重而奢华。当忆弦与霖亲王行完三拜之礼,被送入洞房时,她的心却异常平静。她知道,好戏才刚刚开始。
果然,就在宾客们欢宴之际,府外突然传来喊杀声。一群黑衣人闯入府中,为首的正是华年——不,此刻应该称他为圣子大人。
邪教圣子!有人惊呼。
华年一袭黑衣,面容冷峻,与平日温文尔雅的形象判若两人。他手持长剑,所过之处无人能挡。
忆弦!我来带你走!他的声音穿透嘈杂,直达新房。
霖亲王拔剑相迎:放肆!
两人在庭院中交手,剑光如虹。华年的武功明显高出一筹,很快将霖亲王逼入险境。就在他即将得手之际,新房的门突然打开。
住手!
忆弦一身嫁衣站在门口,华年瞬间停手,痴痴地望着她:忆弦...
华年,你走吧。忆弦的声音冷静得可怕,我从未爱过你。那些日子,不过是我无聊时的消遣罢了。
华年如遭雷击:不...不可能!你说过羡慕我的自由,说过不想嫁给他...
那只是为了引你上钩。忆弦冷笑,我早知道你身份不简单,故意接近你罢了。现在目的已达到,你可以走了。
目的什么目的华年声音颤抖。
忆弦看了一眼受伤的霖亲王,又环顾四周惊魂未定的宾客,提高声音:诸位都看到了,邪教圣子为明家女儿痴狂至此,甚至不惜暴露身份抢亲。这说明什么说明我明家确实有令人折服的魅力。
她转向华年,眼中再无往日的温柔:谢谢你证明了我明家的价值。现在,请你离开,永远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华年面如死灰,长剑当啷一声落地。他踉跄后退几步,忽然大笑起来,笑声中满是凄凉:好一个明忆弦!好一个算计!我华年今日才知,自己不过是你棋盘上的一枚棋子!
忆弦面无表情:正是如此。
华年深深看了她最后一眼,转身离去。他的背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孤独,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忆弦站在原地,直到再也听不到任何动静,才转身回到新房。霖亲王想跟进来,她却关上了门:王爷今日受惊了,请先去处理伤口吧。妾身需要静一静。
当房门关上,只剩她一人时,忆弦才卸下所有伪装,瘫坐在床边。她的手微微发抖,从枕下摸出一块玉佩——那是华年送她的唯一礼物。
自由...她轻声呢喃,将玉佩贴在胸口,一滴泪水无声滑落。
但很快,她擦干眼泪,重新挺直腰背。铜镜中映出她绝美的容颜和冰冷的眼神。
下一步,该让霖亲王'意外'身亡了。她对着镜中的自己说,然后,就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位...
窗外,一轮冷月高悬,仿佛在见证这个美丽而危险的女子的野心。
红烛高烧,新房内一片喜庆的红色。忆弦端坐在床沿,头上的红盖头纹丝不动。门外脚步声渐近,她的指尖微微收紧,在嫁衣上留下几道几不可见的褶皱。
门被推开,霖亲王带着一身酒气走了进来。
忆弦...他声音里满是欢喜,脚步有些踉跄,我终于...终于娶到你了。
盖头下的忆弦勾起一抹冷笑,声音却温柔似水:王爷喝多了。
霖亲王跌坐在她身旁,伸手想掀盖头,却被忆弦轻轻按住手腕:合卺酒还未喝呢。
她主动起身,走到桌前倒了两杯酒,背对着霖亲王时,小指指甲轻轻在其中一杯酒面上掠过,一些无色粉末瞬间溶解。这是她从明家秘库中取来的长梦散,少量服用可安神,长期积累则会令人日渐衰弱。
王爷请。她递过那杯加料的酒,自己终于掀开盖头,露出那张令京城无数男子魂牵梦萦的脸。
霖亲王看得痴了,接过酒杯一饮而尽:能娶到你,是我三生有幸。
忆弦低头抿了一口酒,掩去眼中的讥讽。她太了解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亲王了——优柔寡断,感情用事,若不是生在皇家,早被人吃得骨头都不剩。
王爷,今日华年闹这一出...她欲言又止。
霖亲王脸色一沉:别提那个邪教逆贼!若非你求情,我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忆弦眼中闪过一丝冷光,声音却更加柔软:我只是担心...他今日能轻易闯入王府,怕是朝中有人接应。王爷与圣上兄弟情深,若有小人从中作梗...
霖亲王神色凝重起来:你说得对。明日我便进宫禀明皇兄,加强戒备。
忆弦满意地笑了,又为他斟了一杯酒。第一步棋已经落下——借华年之事在皇帝心中种下怀疑的种子,这正是她计划的一部分。
夜深人静,霖亲王药效发作沉沉睡去。忆弦轻轻起身,从嫁妆箱暗格中取出一本名册和几封密信。这是祖父临终前交给她的——明家暗中培植的朝中势力名单,以及几位重臣的把柄。
烛光下,她仔细翻阅这些资料,不时在纸上记下几个名字。窗外月光如水,照在她专注的侧脸上,美得惊心动魄,却也冷得令人心寒。
三个月后,忆弦已在王府站稳脚跟。她以王妃身份频繁出入宫廷,与各家命妇交好,暗中织就一张庞大的情报网。霖亲王对她言听计从,朝中不少官员也开始通过她向亲王递话。
这日,她正在花园赏梅,贴身侍女匆匆走来:王妃,西角门有个卖珠花的妇人,说有新到的红珊瑚珠,您定会喜欢。
忆弦眼中精光一闪:带她来见我。
片刻后,一个头戴布巾的妇人被引入内室。待侍女退下,那妇人摘下头巾,露出一张英气勃勃的脸——正是忆弦的贴身暗卫,乔装前来汇报。
如何忆弦直接问道。
查清了,华年确实是'玄天教'圣子,该教在江南势力庞大,朝中至少有三位大臣暗中投靠。暗卫递上一份密报,另外,您让查的霖亲王兄长——肃亲王谋反的证据,也已找到。
忆弦快速浏览密报,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肃亲王果然按捺不住了。很好,继续监视,但不要打草惊蛇。
暗卫犹豫了一下:还有一事...华年近日在京城现身,似乎在查探王府消息。
忆弦的手指微微一顿,随即恢复如常:不必理会。他若敢来,我自有应对之策。
待暗卫离去,忆弦走到铜镜前,看着镜中倾国倾城的容颜,忽然抬手狠狠擦过自己的嘴唇,仿佛要抹去什么不洁的痕迹。美貌是她的武器,也是她的枷锁。从记事起,所有人看到的都只是这张脸,没人关心面具下的灵魂。
快了...她对着镜中的自己低语,很快,所有人都会知道,明忆弦不只是一个美人。
春雨绵绵的夜晚,忆弦独自在书房批阅账册。忽然,烛火摇曳了一下,她头也不抬:既然来了,何必躲躲藏藏
窗边阴影处,一个修长身影缓缓走出。华年比上次见面消瘦了许多,眼中却依然燃烧着执着的火焰。
你早知道我会来。他声音沙哑。
忆弦终于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霖亲王今夜在宫中值守,你倒是会挑时候。
华年上前几步,在离她三尺处停下:我要一个答案。那日你说的一切,可是真心
重要吗忆弦放下毛笔,如今我是霖亲王妃,你是朝廷钦犯。相见不如不见。
华年眼中闪过一丝痛楚:我不信你对我全无感情。那山谷中的日子,那些琴曲,那些谈话...不可能全是假的!
忆弦轻笑一声,起身走到他面前,近到能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松木香气:华年,你太天真了。我明忆弦要的从来不是儿女情长。她抬手轻抚他的脸颊,声音却冷如冰霜,我要的是整个天下在我脚下。
华年抓住她的手腕:我可以给你!玄天教势力遍布九州,只要你愿意——
愿意什么跟你亡命天涯忆弦抽回手,转身背对着他,别傻了。你能给我的,不过是一时的自由。而我要的,是永远不再受人摆布的权力。
华年沉默良久,忽然问道:霖亲王知道他的王妃是什么样的人吗
忆弦回头,露出一个美艳而危险的笑容:他很快就会知道了。
春去夏来,霖亲王的身体每况愈下。太医查不出病因,只能归咎于劳累过度。忆弦日夜守在病榻前,衣不解带地照顾,赢得了满朝赞誉。
这日,霖亲王难得清醒,握着忆弦的手:忆弦...我若有不测,你一定要保重...
忆弦眼中含泪,声音哽咽:王爷别说这样的话,您一定会好起来的。
待他再次昏睡,忆弦擦干眼泪,面无表情地走出内室。弟弟明忆柱已在偏厅等候多时。
姐姐,肃亲王那边已经准备动手了。忆柱低声道,三日后皇上秋猎,他们计划在猎场行刺。
忆弦点点头:都安排好了
放心,我们的人会'及时'发现刺客,护驾有功。忆柱犹豫了一下,霖亲王他...
活不过今晚。忆弦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药量已经够了。
忆柱神色复杂地看着姐姐:值得吗为了权力...
忆弦冷冷打断他:明家蛰伏多年,为的就是这一天。祖父的志向,父母的期望,还有你我的前程——这一切,都值得。
当夜,霖亲王在睡梦中悄然离世。忆弦扑在他身上痛哭,那悲切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会心碎。只有一直守在暗处的暗卫看到了,王妃在无人处擦泪时,嘴角那一闪而过的笑意。
葬礼办得极尽哀荣。皇帝亲自吊唁,称赞霖亲王夫妇伉俪情深,追封忆弦为一品诰命夫人。更妙的是,肃亲王果然在秋猎时行刺失败,被当场拿下。而偶然发现刺客阴谋的明忆柱,则因护驾有功,连升三级,成为朝中新贵。
一切都在按忆弦的计划进行。
霖亲王去世半年后,忆弦已暗中掌控了朝中大半势力。弟弟明忆柱官至兵部侍郎,明家门生故旧遍布要职。而关于玄天教的调查报告,也源源不断送到她案头。
深秋之夜,华年再次出现在她面前。这次,他不再掩饰自己的身份,一袭玄衣上绣着金色云纹,正是玄天教圣子的正式装束。
最后一次机会,他直视忆弦的眼睛,跟我走。玄天教可以给你比现在更多。
忆弦静静地看着他,忽然笑了:华年,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留着这个吗她从怀中取出那枚玉佩,因为它能引出你啊。
华年脸色骤变,还未及反应,四周突然冲出数十名侍卫,将两人团团围住。
玄天教圣子夜闯王府,意图不轨。忆弦声音冰冷,格杀勿论。
华年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利用我...引出教中骨干
聪明。忆弦微笑,多亏你上次透露的情报,我们才能一网打尽。
华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突然拔剑向她刺来。忆弦不闪不避,就在剑尖即将触及她咽喉的刹那,一支羽箭破空而来,正中华年胸口。
他踉跄后退,低头看着胸前的箭矢,又抬头看向忆弦,忽然笑了:你终究...还是不敢亲手杀我...
忆弦面色一沉,夺过身旁侍卫的剑,一步上前刺入华年心口。
现在,我敢了。她在华年耳边轻声道,感受着他的生命随着温热的鲜血一起流逝。
华年用最后力气抓住她的手腕:忆弦...你想要的...永远得不到...
他的手最终无力垂下,眼中的光芒渐渐熄灭。忆弦站起身,看着地上逐渐冰冷的尸体,心中竟有一丝莫名的空落。但很快,她恢复了往日的冷静。
把尸体处理了。她吩咐道,明日早朝,我要亲自向皇上汇报剿灭邪教的经过。
三年后,明忆弦站在皇宫最高处,俯瞰着脚下的万里河山。皇帝体弱多病,太子年幼,她作为忠烈遗孀和太子的义母,已然是这帝国实际上的掌控者。明家在她的经营下,成为朝中第一大家族,弟弟明忆柱更是官至宰相,权倾朝野。
一切都如她所愿。
一阵寒风吹过,忆弦拢了拢身上的貂裘。侍女小心翼翼地上前:娘娘,风大,回宫吧。
忆弦挥退侍女,独自一人站在城楼上。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华年带她去的那处山谷。那时的风也这般凉,却带着自由的气息。
娘娘!一名太监慌张跑来,不好了!明相爷在府中遇刺身亡!
忆弦身体一晃,扶住栏杆才没有跌倒:谁干的
是...是玄天教余孽...
忆弦忽然大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城楼上回荡,凄厉如鬼魅。她早该想到的,华年临死前那句话不是诅咒,而是预言。
你想要的永远得不到。
权力、家族、荣耀...她得到了所有,却也失去了全部。爱她的两个男人,一个死在她手上,一个因她而死。唯一的亲弟弟,如今也离她而去。
回到寝宫,忆弦屏退所有人,独自坐在梳妆台前。铜镜中的女人依然美得惊心动魄,眼角却已有了细纹。她伸手抚摸镜中的自己,忽然狠狠将镜子砸在地上。
为什么...为什么还是不够...她喃喃自语,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门外,侍女们听到声响却不敢进去。她们只听到王妃娘娘断断续续的自言自语:华年...霖郎...柱弟...
次日清晨,当侍女壮着胆子进入寝宫时,发现忆弦王妃端坐在镜前,衣着华丽,妆容精致,却已经没有了呼吸。她的手中紧握着那枚早已碎裂的玉佩,唇角带着一丝诡异的微笑,仿佛终于获得了她一直渴望的——解脱。
消息传开,举国哀悼。百姓们都说,王妃娘娘是思念亡夫和弟弟过度,郁郁而终。只有那个曾经跟随忆弦多年的暗卫知道真相——她在整理遗物时,发现了一个暗格,里面整齐摆放着三样东西:霖亲王生前最爱把玩的玉佩,华年送的那本琴谱,还有明忆柱小时候为她编的花环。
暗卫将这三样东西连同忆弦一起下葬,然后悄然离去。她知道,那个机关算尽的女人,最终算尽了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