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空调的冷风直吹后颈,我下意识地拢了拢西装外套的领口。
投影仪的光束在昏暗的房间里划出一道清晰的轨迹,映照出PPT上年度重点出版计划几个大字。
林编辑,这个项目就由你负责对接了。总编的声音从长桌尽头传来,对方是业内新锐科技公司,对这次联合出版非常重视。
我点点头,翻开文件夹准备记录要点。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一阵轻微的骚动在编辑们之间传递。我抬起头,手中的钢笔突然从指间滑落,在实木桌面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走进来的男人穿着剪裁考究的深灰色西装,眉目如七年前一样清俊,只是眼角多了几道细纹。他的目光扫过会议室,在看到我的瞬间,瞳孔微微放大。
各位好,我是新锐科技的陆远川。
他的声音比记忆中低沉了许多,却依然带着那种独特的、能让人安静下来的节奏感。我的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文件夹边缘,纸张在掌心皱成一团。
七年。整整七年没有任何联系,他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出现在我面前,仿佛我们之间那些未说完的话、未兑现的承诺都不曾存在过。
林晚,总编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陆总说你们是高中校友这可真是巧了。
陆远川嘴角微微上扬:不仅是校友,我们还是...
文学社的社友。我迅速打断他,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尖锐。会议室里突然安静下来,我感觉到同事们的目光在我和陆远川之间来回游移。
陆远川的眼睛暗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职业性的微笑:是的,林编辑的文笔当年就很出色。
会议接下来的四十分钟里,我几乎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我的视线无法控制地落在他的左手上——没有戒指。这个发现让我既羞愧又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散会后,我几乎是逃也似地收拾文件准备离开,却被一只熟悉的手拦住了去路。
能谈谈吗陆远川的声音很轻,就十分钟。
咖啡厅里,我们坐在靠窗的位置。七月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桌面上,将咖啡杯的影子拉得很长。我盯着那杯一口未动的美式,等待他开口。
你变了很多。他最终说道,头发剪短了,更...职业了。
人总是会变的。我抬起眼睛,特别是当有人不告而别之后。
陆远川的手指在杯沿上轻轻敲击,这个习惯他居然还保留着。我当时给你留了信,放在文学社的信箱里。
我没收到。我的声音有些发抖,高考前一周我去找过你,你家邻居说你连夜搬走了。我去了所有你可能出现的地方,等了整整一个月...
他的眉头皱了起来:我让陈默转交给你的。
陈默我冷笑一声,他暗恋我三年,你觉得他会把信给我吗
陆远川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我们之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有咖啡厅的背景音乐在填补着这令人窒息的空白。
对不起。他最终说道,声音里带着我从未听过的疲惫,这些年我一直在想,如果你收到了那封信,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我本该愤怒,本该站起来头也不回地离开,但当我看到他眼中闪烁的痛楚时,所有的狠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算了,我叹了口气,都过去这么久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对我来说有意义。他突然伸手覆上我的手背,温暖的触感让我浑身一颤,林晚,这些年我...
陆总!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打断了我们。我迅速抽回手,看到一个穿着职业装的女孩站在我们桌前,抱歉打扰您,但王总那边在催合同的事。
陆远川的表情瞬间恢复了商务式的冷静:我知道了。他转向我,工作的事我们改天再详谈
我点点头,看着他留下名片后匆匆离去。名片上烫金的副总裁三个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我苦笑着想,这大概就是我们之间的距离——从同桌到客户,从无话不谈到客套寒暄。
回到家,我打开尘封已久的储物箱,从最底层翻出高中毕业纪念册。陆远川的照片在转学生那一页,他穿着整洁的白衬衫,嘴角挂着浅浅的微笑。照片旁边是他留给全班同学的留言:愿我们都能到达心中的远方。——陆远川
我轻轻抚过那行字迹,突然注意到照片角落的日期——比实际拍摄时间晚了整整两个月。也就是说,这张照片是在他离开后补拍的。他回来过,而我却不知道。
手机突然震动,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明天晚上七点,老地方见如果你愿意来的话。——川
我的手指悬停在屏幕上方,心跳快得不像话。七年前,我们的老地方是学校后门那家已经倒闭的奶茶店。而现在,他说的会是哪里
第二天傍晚,我鬼使神差地提前半小时到达了约定的地点——市中心公园的樱花林。盛夏时节,樱花树只剩下茂密的绿叶,但这里确实是我们曾经最常来的地方。
你还是这么准时。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陆远川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十八岁。他手里拿着两杯奶茶,不知道你还喜不喜欢喝这个口味。
我接过那杯芋圆奶茶,冰凉的触感让我想起无数个放学后,我们并肩坐在樱花树下分享一杯饮料的日子。
你记得。我小声说。
我记得关于你的所有事。他的目光太过直接,让我不得不移开视线,你喜欢芋圆但讨厌珍珠,写文章时习惯咬笔帽,紧张的时候会不自觉地摸耳垂...
够了。我打断他,陆远川,七年不见,你现在出现到底想干什么
他沉默了一会儿,从钱包里取出一张折叠得很小的纸条:这是当年那封信的内容。无论你相不相信,我都希望你能看看。
我展开纸条,上面是陆远川工整的字迹:
晚晚: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在去往另一个城市的火车上了。父亲突然被调职,我们必须立刻搬家。我试过联系你,但你的手机一直关机。
记得我们约定要一起考上的那所大学吗我会在那里等你。无论发生什么,请在樱花盛开的时候来找我。
永远爱你的,远川
我的视线模糊了,那些字迹在水汽中晕染开来。原来我们错过了彼此,不是因为无情,而是因为一连串的阴差阳错。
我去了。陆远川轻声说,每年樱花开放的那一周,我都会在校门口等到天黑。
我也是。我哽咽着说,但我在南校区,你在北校区对吗
他苦笑着点头:直到毕业典礼那天,我才从陈默那里听说你一直在南校区等我。那时你已经去英国留学了。
命运对我们开了一个残忍的玩笑。我们像两条平行线,明明朝着同一个方向延伸,却永远无法相交。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我擦掉眼角的泪水,我们都回不去了。
但我们可以重新开始。陆远川握住我的手,林晚,这七年里我没有一天停止过爱你。
雨突然下了起来,先是零星几滴,转眼间就变成了倾盆大雨。我们跑到附近的凉亭躲雨,衣服已经湿了大半。陆远川脱下外套披在我肩上,熟悉的青柠香气包围了我——他居然还在用同一款洗衣液。
冷吗他问,手指轻轻拂去我额前湿漉漉的刘海。
我摇摇头,抬头对上他的眼睛。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他的唇落下来时,我没有躲开。这个吻带着雨水的清凉和奶茶的甜腻,还有七年积攒的所有思念与遗憾。
重新开始吧。他在我耳边低语,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
理智告诉我应该拒绝,但心脏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决定。我点了点头,任由他把我拉进怀里。
接下来的两个月像一场梦境。我们像要弥补所有失去的时光一样,抓紧每一分钟在一起。工作日我们一起吃午餐,周末他开车带我去郊外看星星。他告诉我他这些年如何从零开始创业,我向他倾诉在英国留学的孤独岁月。
九月的一个周五晚上,陆远川来我家做饭。我正在厨房切水果,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闷响。转过身,我看到他跪倒在地,脸色惨白。
远川!我冲过去扶住他,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他勉强笑了笑:只是有点头晕,最近工作太累了。
我坚持要送他去医院,但他拒绝了:真的没事,休息一下就好。我可不想浪费我们难得的周末在医院度过。
那天晚上,他比平时更紧地抱着我入睡,仿佛害怕我会消失一样。半夜我醒来时,发现他不在床上。浴室里传来压抑的咳嗽声,我推开门,看到他正匆忙地把一团带血的纸巾扔进垃圾桶。
data-fanqie-type=pay_tag>
你到底怎么了我的声音因恐惧而颤抖。
陆远川转过身,嘴角还残留着一丝血迹:没事,只是...胃溃疡又犯了。
他在撒谎。我能从他躲闪的眼神中看出来。但当我想要追问时,他用一个吻堵住了我的问题。
第二天早上,我醒来时他已经离开了,餐桌上摆着做好的早餐和一张纸条:公司有急事,周末可能要加班。爱你。
接下来的一周,陆远川开始变得神出鬼没。电话常常无人接听,短信要隔好几个小时才回复。当我终于忍不住去他公司找他时,秘书告诉我他请假了。
陆总说他要去做个全面体检。年轻的秘书一脸担忧,他最近状态确实不太好,有几次开会时突然头痛得厉害。
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我。我拨通了陆远川最要好大学同学周毅的电话。
林晚周毅的声音听起来很惊讶,远川说你已经知道了...
知道什么我的手指紧紧攥住手机。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他不想让你担心...是脑瘤,四期。医生说他最多还有半年。
世界在那一刻崩塌了。我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却感觉置身于真空之中。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周毅那句半年在我脑海中不断回响。
我去了所有可能找到陆远川的地方,最后在市立医院的特需病房外看到了周毅。
他在里面做治疗。周毅红着眼睛说,自从确诊后,他一直拒绝告诉你。他说不想让你看着他...离开。
我推开病房门时,陆远川正靠在床头看书。看到我,他手中的书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晚晚...
你这个骗子!我冲到他床前,泪水模糊了视线,你怎么敢...怎么敢在重新走进我的生活后又准备悄无声息地离开
陆远川的眼中也盈满了泪水。他伸手想擦去我脸上的泪痕,却被我抓住了手腕。他的手臂比上次见面时又瘦了一圈,腕骨突出得吓人。
对不起。他轻声说,我只是...想再多看看你笑的样子。
我趴在他胸前痛哭,闻着消毒水掩盖下的、属于他的气息。他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发,就像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动物。
有多久了我哽咽着问。
去年冬天确诊的。他的声音很平静,医生建议立刻手术,但成功率不到30%。我选择了保守治疗,想趁着还能走动,把公司的事情安排好。
然后你就来找我了。我抬起头,你明知道...明知道我会再次失去你,为什么还要来
陆远川捧起我的脸,拇指轻轻擦过我的泪痕:因为我太自私了。我想在最后的日子里,被我爱的人记住健康的样子,而不是...现在这样。
不。我摇头,我要记住你的每一个样子。从十八岁到永远,每一个你都是我的陆远川。
从那天起,我搬进了陆远川的公寓。白天我去上班,晚上去医院陪他。有时候他精神好,我们会一起看他大学时写的那些短篇小说;有时候他疼得整夜睡不着,我就握着他的手给他读《小王子》。
十月底,陆远川的病情急转直下。他开始频繁地头痛、呕吐,视力也变得越来越模糊。医生告诉我,肿瘤已经压迫到了视神经。
我想回家。一天早晨,陆远川对我说,想在最后的日子里,和你一起待在我们的家里。
我征得医生同意后,办理了出院手续。周毅帮我们联系了临终关怀团队,每天都有护士上门检查。
回到家后,陆远川的精神似乎好了一些。我们坐在阳台上,看着秋天的阳光给每一片树叶镀上金边。他突然说:你还记得我们高中时说要一起写的那本小说吗
我点点头。那是高三的春天,我们在文学社活动上约定,要写一个关于平行时空的故事——在另一个世界里,我们永远不会分开。
我想写完它。陆远川说,趁我还记得怎么写字的时候。
于是我们开始了这个特别的项目。陆远川口述,我打字。有时候他太累了,就由我来接着写下去。故事里的男女主角在每一个平行宇宙都会相遇、相爱,即使世界毁灭也无法将他们分开。
十二月初的一个雪夜,陆远川突然从睡梦中醒来,紧紧抓住我的手:晚晚,我梦见我们结婚了。你在樱花树下穿着白裙子,美得不像真的。
我吻了吻他冰凉的指尖:那不是梦。在某个宇宙里,我们确实结婚了,有了两个孩子和一只金毛犬。
他微笑着闭上眼睛:真好...
那是我听到他说的最后一句话。第二天清晨,我在晨光中发现他的呼吸已经停止。他的表情很安详,仿佛只是睡着了,随时会醒来叫我晚晚。
葬礼在一个阴冷的冬日举行。陆远川的父母从国外赶回来,他们拥抱了我,感谢我在最后的日子里陪伴他们的儿子。我站在墓碑前,看着雪花一片片落在新刻的名字上,想起他曾经说过的话:死亡不是终点,遗忘才是。
春天来临时,我完成了我们的小说,取名《未完的盛夏》。出版社决定将它作为年度重点书推出,编辑问我作者署名要怎么写。
陆远川和林晚。我说,把他的名字放在前面。
新书发布会上,记者问我这个故事是否基于真实经历。我看着台下空着的那个座位——那里本该坐着陆远川——轻声回答:这是一个关于平行宇宙的故事。在某个宇宙里,男女主角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永远没有分离。
发布会结束后,我独自去了我们高中后面的那片樱花林。粉白的花瓣在春风中飞舞,像一场温柔的雪。我坐在我们曾经最爱的长椅上,翻开新书的扉页,轻声读着上面的献词:
给陆远川,我的初恋、挚爱和永不完结的盛夏。愿在某个樱花盛开的季节,我们再次相遇。——永远爱你的,林晚
一片花瓣飘落在书页上,恰如一个轻柔的吻。我合上书,抬头望向湛蓝的天空。在那里,在无数平行宇宙中的某一个里,我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陈默番外
我第一次注意到林晚,是在高一开学典礼上。她作为新生代表上台发言,白衬衫的袖口沾了一点墨水,在阳光下像一只振翅欲飞的蓝蝴蝶。她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咬得很清楚,说到未来三年时,耳尖会因为紧张而微微发红。
从那天起,我开始记录关于林晚的一切。她喜欢坐在教室靠窗倒数第二排的位置;午休时会去图书馆看一本蓝色封面的诗集;每周三放学后都会留在文学社整理稿件,直到天色渐暗。
我收集这些碎片,像守财奴数着他的金币。但我从未想过要接近她——我太清楚自己是什么样子:个子不高,成绩中等,扔进人堆里就找不出来的普通男生。而林晚,她是那种连背影都会发光的人。
高二那年秋天,陆远川转学来了我们班。
他站在讲台上做自我介绍时,全班女生都在窃窃私语。阳光从窗外斜射进来,给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连老师看他的眼神都格外温和。
我喜欢写作,希望加入文学社。他说这话时,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教室,在林晚身上停留了一秒。
我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课本上划出一道凹痕。
那天放学后,我照例远远跟在林晚身后。她拐进了文学社活动室,我躲在走廊拐角,透过门缝看到陆远川已经坐在里面,正在翻看社刊。林晚推门进去时,他抬起头笑了,那种笑容明亮得刺眼。
你也喜欢北岛陆远川指着林晚手中的诗集。
林晚的耳尖又红了。我攥紧书包带,悄悄离开。
接下来的日子像一场缓慢的凌迟。每周三,我都能在文学社窗外看到他们并肩而坐的身影;午休时,他们开始一起去图书馆;下雨天,陆远川会撑伞送林晚回家。而我,依然只是那个躲在阴影里的旁观者。
高三上学期,文学社组织了一次郊游。林晚和陆远川落在队伍最后,我假装系鞋带,听到陆远川说:等考上大学,我们一起写本书吧。
什么题材林晚问。
关于平行宇宙。陆远川的声音带着笑意,在另一个世界里,也许我们很早就认识了。
一片枫叶飘落在林晚发间,陆远川伸手拂去。那一刻,我胃里翻涌起一阵酸涩的疼痛。
那天回家后,我撕掉了所有关于林晚的笔记。但第二天,我又开始记录——现在本子上多了另一个名字:陆远川。我记下他喜欢的作家、他常用的钢笔牌子、他打球时习惯性撩头发的动作。我知道这很病态,但只有这样才能让我感觉自己还没有完全失去控制。
高考前两个月,班主任宣布陆远川要转学的消息时,我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转头看向林晚,她的脸白得像纸。
放学后,我看到陆远川匆匆往文学社活动室方向走去。等他离开,我鬼使神差地推开了活动室的门。信箱上挂着的小锁摇摇欲坠——陆远川显然没有钥匙,只是把信塞进了缝隙里。
信封的一角露在外面,上面写着林晚亲启。
我的手抖得厉害。理智告诉我应该离开,但身体已经先一步行动。当我反应过来时,那封信已经在我口袋里了。
回家的路上,我在公园长椅上坐了很久。夕阳西沉时,我终于拆开了信封。
晚晚: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在去往另一个城市的火车上了...
信很短,但每个字都像刀子一样扎进我心里。陆远川约林晚在大学相见,在樱花盛开的时候。他说他爱她。
我把信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走了几步又折返回来。展开皱巴巴的信纸,我试图模仿陆远川的笔迹重写一封——删掉所有关于爱和约定的部分,只留下转学的消息。但最终,我只是把原信塞回口袋,在暮色中离开了公园。
第二天,我看到林晚在课间拦住陆远川的座位。她的眼睛红肿,声音压得很低:为什么不告诉我
陆远川一脸茫然:我留了信...
什么信我什么都没收到!
我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腔。陆远川的目光突然越过林晚肩膀,与我四目相对。那一瞬间,我感觉他看穿了一切。
但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低头收拾书包,第二天就离开了学校。
高考结束后,我在校门口偶遇林晚。她瘦了很多,锁骨突出得像要刺破皮肤。
听说你考上了南方大学我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自然。
嗯。她笑了笑,眼睛却看向远方,那里樱花很有名。
我的胃部一阵绞痛。那个约定,她竟然还记得。
大学四年,我试图联系林晚。但每次打开聊天窗口,手指就像被冻住一样无法动弹。说什么呢告诉她我偷了她的信告诉她因为我的自私,她错过了与喜欢的人道别的机会
毕业后,我进入一家广告公司工作。偶尔会从同学那里听说林晚的消息:她去英国留学了,她回国当了编辑,她一直单身。
至于陆远川,没人知道他的下落。直到去年冬天,大学同学周毅突然约我喝酒。
记得陆远川吗周毅转着酒杯,他现在是科技公司副总裁,但...情况不太好。
怎么了
脑瘤,晚期。周毅的声音低了下去,医生说他最多还有半年。
我的酒杯掉在地上,碎成无数片。周毅奇怪地看了我一眼:你反应怎么这么大高中时你们又不熟。
那天晚上,我梦见了高三的教室。陆远川站在讲台上,阳光给他镀上金边;林晚坐在窗边,耳尖因为紧张而发红;而我,依然躲在阴影里,手里攥着一封不属于我的信。
醒来时,枕头是湿的。
第二天,我请了假,按照周毅给的地址找到了陆远川的公司。透过玻璃门,我看到他正在开会,西装笔挺,除了脸色略显苍白外,看不出病容。
会议结束后,我叫住了他:陆远川。
他转过身,目光里带着疑惑,随即恍然:陈默
他还记得我的名字。这个认知让我喉咙发紧。
有时间聊聊吗我问。
咖啡厅里,陆远川要了杯温水,从口袋里取出药片吞下。我注意到他的手很稳,但指节泛白,似乎在忍受疼痛。
周毅告诉我了。我直接切入主题,关于你的...病情。
陆远川的眉毛微微挑起:没想到你们还有联系。
我...我有话要对你说。我的手指紧紧绞在一起,关于高三那年...
那封信。陆远川突然说,声音平静得可怕,是你拿走的,对吗
我猛地抬头,对上他洞察一切的目光。七年了,他原来一直都知道。
对不起。我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当时...
喜欢林晚。他替我说完,我看得出来。
咖啡厅的背景音乐换成了一首钢琴曲,欢快的旋律与我们的沉默形成鲜明对比。
你知道吗,陆远川突然笑了,我应该感谢你。
什么
如果不是那封信丢了,我可能永远不会去找林晚。他转动着水杯,这些年我总在想,如果当初勇敢一点,直接告诉她我要走了,而不是留封信了事,也许我们不会错过这么多年。
但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意义了。他的声音低了下去,我不想让她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
你联系她了吗我问。
陆远川摇摇头:没必要了。半年后,她还是会失去我。
这不公平。我听见自己说,你至少应该给她选择的机会。
陆远川盯着我看了很久,突然问:你还喜欢她吗
这个简单的问题像一记重拳击中我的胸口。七年了,我以为时间已经冲淡了一切,但此刻林晚的影子又清晰地浮现在眼前——她发间的枫叶,她红肿的眼睛,她看向远方时嘴角的弧度。
不重要了。我最终回答,重要的是,她应该知道真相。
离开咖啡厅后,我直接去了林晚工作的出版社。透过大厅玻璃,我看到她正在和同事讨论什么,短发利落地随着动作晃动,眼神专注而明亮。
我突然失去了走进去的勇气。站在街对面,我拨通了出版社前台的电话。
请问林晚编辑在吗
林编辑正在开会,需要留言吗
不用了,谢谢。
挂断电话,我在出版社对面的咖啡店坐了一下午。直到华灯初上,林晚才独自走出大楼。她裹紧风衣,在秋风中显得格外单薄。
我跟在她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她拐进一家便利店,出来时手里多了一盒牛奶。这个习惯她竟然保持了这么多年——高中时她就常说喝牛奶能帮助睡眠。
在公寓楼下,我终于叫住了她:林晚。
她转过身,眼神从疑惑到惊讶:陈默
好久不见。我的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的。
有...七年了吧她笑了笑,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准备好的台词突然卡在喉咙里,我路过看到你,就想打个招呼。
林晚歪着头看我,眼神清澈得让我无处遁形:要上来坐坐吗我刚好买了牛奶。
她的公寓整洁温馨,书架上摆满了各种文学作品。我的目光被一本蓝色封面的诗集吸引——和高中时她常看的那本一模一样。
你还记得这个林晚注意到我的视线,取下诗集,陆远川送我的十八岁生日礼物。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你...还和他有联系
最近才重逢。她的声音突然柔软下来,他在一家科技公司工作,我们因为项目合作又见面了。
我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陆远川没有听我的建议,还是去找她了。
你们...在一起了我强迫自己问出这个问题。
林晚点点头,耳尖泛起熟悉的红晕:虽然错过了七年,但还好没有错过一辈子。
一辈子。这个词像刀子一样扎进我心里。陆远川明明只剩下半年了,她却不知道。
陈默,你脸色很差。林晚关切地问,要喝点什么吗
不用了。我站起身,我该走了。
等等。她突然叫住我,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一件事。
我的背脊僵直:什么
高三那年,陆远川说他留了信给我,在文学社信箱里。林晚的声音很轻,你知道这件事吗
世界在那一刻静止了。我转过身,看到她眼中闪烁的光芒——那不是质问,而是某种近乎怜悯的理解。
你知道。她轻声说。
我...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对不起...
我猜到了。林晚走过来,递给我一杯水,上周整理文学社旧资料时,有人发现信箱后面有个夹层,那封信卡在里面了。
我猛地抬头:你看了
看了。她的眼睛湿润了,也问了陆远川。他说他当年就猜到是你拿走的,但一直没说破。
为什么
他说...林晚的声音哽咽了一下,他说暗恋一个人没有错,只是方式错了。
杯子从我手中滑落,水洒了一地。七年的愧疚、自责、痛苦在这一刻决堤,我跪在地上,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林晚轻轻抱住我:都过去了。
不...我摇头,如果不是我...
我们会错过七年,但最终还是会相遇。她擦去我的泪水,就像他信里写的,在樱花盛开的时候。
我看着她坚定的眼神,突然明白了陆远川为什么爱她——林晚是那种即使知道结局悲伤,也会勇敢去爱的人。
他的病...我艰难地开口。
我知道。林晚的声音很平静,从他第一次在我面前晕倒的那天起。
我震惊地看着她:那你为什么...
因为剩下的每一天都值得。她微笑着,眼泪却落了下来,陈默,谢谢你今天来找我。这让我确信,当年那个拿走信的男孩,现在已经长大了。
离开林晚的公寓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我站在路灯下,看着她的窗口亮起温暖的灯光。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周毅发来的消息:陆远川住院了,情况不太好。
我抬头看向星空,突然想起高中时读过的一句诗:有些错误是年轻的特权,而宽恕是成长的特权。
第二天,我带着一束白色马蹄莲去了医院。病房里,陆远川正在睡觉,林晚守在床边,握着他的手。看到我,她轻轻点头示意。
我把花放在床头柜上,悄声说:我欠你们一个道歉。
不用了。林晚微笑,他说他很高兴你终于走出来了。
我最后看了一眼沉睡中的陆远川,转身离开。走廊上,护士推着药车匆匆走过,窗外阳光正好。
六个月后,我参加了陆远川的葬礼。林晚站在墓碑前,穿着简单的黑裙,平静得让人心疼。葬礼结束后,她递给我一本装帧精美的书——《未完的盛夏》,作者署名是陆远川和林晚。
这是我们一起完成的。她说,最后的日子里,他口述,我记录。
我翻开扉页,上面写着:献给所有爱过、错过和重逢的人。在某个宇宙里,故事永远不会结束。
陈默。林晚突然叫我,周末有空吗我们出版社有个读书会,要不要来
我看着她明亮的眼睛,明白这是她给予我的救赎——不是原谅,而是向前看的机会。
好。我点点头,我一定去。
樱花飘落的季节,我看到林晚站在树下,手里捧着我们的新书。风吹起她的短发,阳光透过花瓣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这一次,我不再是躲在阴影里的旁观者,而是走向她,带着一本崭新的笔记本。
准备写新故事了她笑着问。
嗯。我翻开空白的第一页,关于一个偷走别人盛夏的人,如何学会在冬天里取暖。
林晚的眼睛湿润了:那一定会是个好故事。
是的,我想。在某个宇宙里,这确实是个好故事。而在当下这个宇宙,我们都在学着如何带着遗憾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