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玄天宗视为耻辱的存在。
我与大姐是孪生女。
可大姐是宗主的掌上明珠,就算天赋不佳,也有天材地宝养着。
三弟天资异禀,是修剑道极佳的根骨。
大姐是天道之女,生来便要体会苍生疾苦,必要时须得以身殉道,拯救天下苍生。
但她惧怕,求宗主交换我们的根骨。
试图瞒过天道,让我去替她受死。
宗主自是同意了。
可是我才是天道女,根骨是换不走的。
1.
修真界几百年会诞下一位天道之女,此生只为百姓和修真界而活。
玄天宗宗主得了对孪生女。
其中大女便是天道之女。
因生来便要体会苍生疾苦,必要时须得以身殉道,拯救天下苍生。
宗主心疼她,不忍遭受将来遭受太多苦难
宗门上下无一人不顺着她的意,她自小受尽宠爱,不知世间苦难。
而我作为稍晚出生的人,只配成为她的陪衬。
需忍着让着她。
无论她要秘境中的储物戒,悬崖峭壁上的藤异草,又或是适合我修行的功法。
父亲和弟弟无一不逼我拿出。
其余物件就算了,那功法放在宗门上下,只适合我的根骨,给大师姐又有何用!
只要是我在意喜欢的东西。
她总要夺过去。
父亲板脸,呵斥我,你这逆子!你姐姐身子骨虚弱,生不得气,要你平日不要违逆她,你竟敢当着众人面让她难堪!
她现在还躲在屋子里哭呢!
我捏紧藏在背后的功法,眼中不争气含了泪水。
爹爹,这于我增进根骨有益,求您,不要……
父亲却背过身,吩咐是弟子,打算强抢了我手中的功法。
我硬是咬牙,费劲全身力气。
都不愿松开手指。
父亲走过来了。
我心下欣喜,以为他发了善心。
下一秒。
他一根根掰开我的手指,若是掰不动,那便直接折断。
父亲!
萧凡,你不该这么对你姐姐。她将来要承担更多,你不要再让她受其余的委屈了。
弟弟站在一侧,冷眼旁观。
经过我时发出嗤笑,咎由自取。
2.
我颤抖为自己接上手指。
骨节间的疼痛,远不及心中悲痛。
我几乎死了一遍,才从山洞中逃出来。
只为了这本功法。
不知大师姐从何得知了消息。
我才回门,她便使唤了宗主和少主出来抢夺。
小师弟从阴影处走出来,小心扶起我。
师姐,我给你涂疗伤膏。
我给自己抹去眼泪,不过眼眶依旧又酸又胀。
不用,父亲果然心中半点没有我。
我天资平平,若不是靠着山南海北游历,又有老天怜悯,途中遇到不少机遇,我这才筑基成功。
若任由发展,恐连金丹都难达到。
我低低哭笑出声。
既然她要抢我东西,那就没想安生。
大师姐不可能用它,只会吩咐人扔到火堆中。
因此我早已在里面贴了符纸。
没过太久,宗主所在的山峰燃起熊熊烈火,山雨无法浇灭,寒冰难以制服。
此时,我已拉住小师弟暂避风头。
任由宗主怒气冲冲寻到弟子院子,几乎翻了个遍,却找不到我的踪影。
不用我猜,我那位大师姐,又在温声劝说宗主。
只不过让他的怒火愈演愈烈。
3.
再次见到他们时。
仙门百家派各自弟子,前来玄天宗学习。
我正从秘境中出来,来不及收拾浑身的脏污。
宗主与各家长老谈事,递给我不善的眼神。
大师姐则直接带着她的拥护者,站在我面前装模作样。
二妹妹,你身上……怎得如此狼狈。
虽为孪生。
大师姐生得美艳,我却相貌平平。
她笑意盎然打量我,眼中悲悯又嘲讽,我们修真人虽只论道,可妹妹是女儿家,还是注意些形象为好。
她满身绸缎,更衬如花面容更加娇艳。
即便修为堪堪筑基,周遭俊才待她皆礼让三分。
因她是天道女,被天道眷顾,是心怀苍生的大义之人。
而我布衣护体,身上还沾染着邪祟的黑血。
大师姐,我有些累了,想回房休息。
罢了罢了,你去休息吧,不过你记得去和父亲道歉,那日大火险些破坏禁术,放出山峰下的邪祟。
我停顿住脚步。
主山峰镇压了邪祟,这倒是有趣的很。
玄天宗讲究山水卦象,主山峰可是福脉。
大师姐,这是宗主对你说的你知道主山峰镇守全宗门,是福脉源头。
好了,你犯不上来纠错你大师姐。宗主不知何时到了我们身后,自己放火烧山还有理了!再好的福脉也险些被你毁了。
我直接扭头就走。
懒得理会这群神经病。
为了一个,将来不知道是否拯救天下苍生的人,而不断打压和欺辱其他人。
显然都是有病。
我杀了无数邪祟,只可惜他们眼睛都是瞎的。
一个劲骂我是天生邪骨。
小师弟稍后我一点回来,行走动作都迟缓不少。
你怎么被他们捉住了!
小师弟嘿嘿傻笑,我没躲过,挨了几鞭子,不妨事。
现在有修为,都没以前疼,
小师弟是我从民间捡来的贡品。
4.
那时小师弟的村庄供奉一个高阶血修,为讨好他,为他提供源源不断的鲜血。
随后才可达到自己的事情。
小师弟本不是贡品,不过那人求他。
他就同意了。
我觉得他太傻,便放在自己的身边。
我不是让你跟在我身后,我刚刚一转身,就发现你不见了。
刚有个人求我帮忙,我以为……
小师弟挠挠后脑勺。
我觉得头疼,他是真以为有人要他帮忙。
你还是比较合适待在医谷,等我……
小师弟立马变了神色,着急打断我的话,师姐,别!我保证下次,绝对、肯定不上当了。
我就此作罢,以为跟在我身后,总不会出意外。
只是没想到,大师姐会把目光落在小师弟身上。
仙门百家过来学习的弟子,自是天资不凡,心性高傲不愿低人一头。
聚在一块总能惹出祸事。
长老找了城中委托,嘱咐他们独立完成任务。
少宗主找了借口不来。
大师姐三言两语地,让宗主叫我和小师弟跟来。
邪祟并不如委托上说的如此简单。
几十个少年郎七嘴八舌,纵使能力有多出众,仍然不能达成一致意见。
意外就在这时发生。
大师姐突然摔下剑,险些就要落入邪祟嘴中。
所幸半路被救下。
距离她最近的就是小师弟。
他们指责小师弟恶意中伤同门,言辞凿凿说着亲眼所见。
大师姐还在哭,强撑着抽噎道,道友们,我并无大碍。小师弟许是不小心,莫要因我伤了和气。
我冲上前甩开禁锢小师弟的手。
他没施任何法术!
怎会,在下分明是看见了!
正是,就是从他的方向传来。
……
大师姐险些丧于城中的消息,很快传入宗主耳中。
雷霆怒火浇在我与小师弟身上。
高上好几个阶级的修为压制,让我险些吐出心血。
阿菀方才因心疾晕了过去,昏迷不醒。你如今还帮着外门弟子说话!
小师弟根本无法承受修为压迫,早已晕了过去。
我去为大师姐寻双生花,求宗主饶他一命。
我早已熟知大师姐的招数。
动辄口蜜舌剑,或是装疯卖傻。
只要大师姐想要整人,只需来这么一套,宗主定不会饶人。
初时,我还会辩解两句。
自被宗主怒扇一掌,又被骂了句‘逆子后。
我索性听之任之。
如今若是双生花能保住小师弟性命,便足矣。
少宗主罕见提出要与我一同去。
恐她偷偷跑掉,延误大师姐病情。
当日我安置好小师弟,便要离开宗门。
当我在少宗主面前拿出御舟时,他忍不住嗤笑。
你是想去旅游吗你的剑呢!
我轻轻瞟他,讥讽笑了。
少宗主年少也多忘事,不是被你折断了。
5.
它是在开心的震鸣时,被一剑削去半边身子。
它在我面前疼的发出轰鸣。
剑气带着怒火冲散围聚的弟子。
主人,跑!可怕!跑!
我听着灵识的声音,一遍遍在我脑海中回荡。
二师姐,你违反比赛规则,竟敢故意伤人性命。
少宗主冷面无私站在高台上,双眼垂下看地上残剑,以此警示,还望二师姐谨记。
台下大师姐早已被宗主抱走,医修簇拥着为她治疗。
可我的灵剑还在发出阵阵哀鸣。
灵剑与主人由丹田绑定。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我明显察觉,丹田处已有一道明显裂缝。
二妹妹定不是故意的,弟弟莫要再责怪她了。
喉间血溢出嘴角。
我生生咽回去,瞪着眸子看他们一家。
方才,大师姐趁我不备,直直撞到我剑上。
等我回过神。
早已被少宗主砍断了灵剑。
6.
少宗主上下瞟她,嫌弃朝旁边站。
那你上来……
不必,小箬嫌脏。
小箬是我的灵剑。
早已生灵智,自己取了名字。
自己跟上,我不会等你。
我撇开头并不瞧他,自顾自启动御舟。
路程并不远。
我与他一直维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将近过一日,到了魔域深渊。
底下黑雾结团萦绕,常年不散。
这是第二次来到这地方。
第一次,也是他送来失去灵剑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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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
他毫不犹豫地,将我推入深渊。
我那时灵台损伤,小箬重伤。
进入这种滋养异兽魔物的地界,我硬是爬着出了这个魔域。
昏迷前,我只记得。
见到一双靴子远去。
这次,他破天荒地与我一同下来。
我并不理会身后亦步亦趋的人,面对分岔路。
我来过,清楚知道双生花位置在哪边。
但我指着左边说,我忘了具体位置,你去左边,我去右边看看。
我心中发虚,不敢看少宗主的打量。
好在他并未犹疑。
抬步前左走了两步,又停下来。
我心脏猛地骤停。
你……
少宗主才吐露半字,忽而转身走远。
上次来寻双生花,意外发现此处有玄铁,与我的灵剑正好相配。
只可惜被大师姐抢了去,让宗主为她打了其它东西。
我拿到东西,转身正见少宗主。
心脏在那刻险些跳出来。
我立马将东西藏进乾坤袋。
我已找到,该回去了。
少宗主斜睨我,似乎并未注意我的异样。
他正想御剑飞上去,阴影处的异兽猛地冲出,露出尖角和丑陋的面孔。
少宗主闪身,堪堪躲过。
粘液不断从异兽口齿间流出,所落地面草被全被腐蚀。
它绕着我们转着圈,最后发觉我在其中最弱。
我:真是野兽也专挑软柿子捏。
艰难躲过致命一掌,那异兽又跳起张嘴要咬。
这次,我属实是逃不过。
估算着应只是躺个半月,应该能活下来。
不想,少宗主冲出,用剑挡住了这一击。
快退后!
我退至异兽背后,寻准机会,给它补了致命一击。
只不过,少宗主胳膊仍不可避免地受了伤。
你这包扎手法,是谁教的。
我喉间呵笑出声,不知道
我这没有上好疗伤丹药,少宗主想来用不惯我的。
少宗主按住包扎的伤口,细细摩挲,低垂下眉眼不知在想什么。
他静默许久后。
我小时被父亲扔到后山,逼我苦练剑谱,有时不能过关,便不给餐食。
那会有个自称我阿姐的人,经常悄悄在半夜为我送餐食,为我包扎白日的伤口。
只可惜一直未见到她的模样。
我平淡哦了一声。
少宗主急了,抓住我的手腕,追问我,你就没有话要说
要我说什么
我反问他,笑得差点哭出来。
是要我,再被你刺个对穿
7.
少宗主小有成就出山时,我还倍感骄傲。
觉得这个弟弟不仅天资聪慧,又十分勤勉。
往常,白日我需完成长老的课业和修行任务,只有夜晚才有稍许时间,去看看这个弟弟。
那日,我提着亲手做的糕点,想要为他庆祝。
他身边站着大师姐。
瞧见我靠近,他眼神变得警惕。
大师姐说,阿弟,勿要跟二妹妹计较,她……不过是想要关注罢了。
我不明白她的话。
但在我说之前上山之事。
落在我身上的视线瞬时变得冰冷,他冷声打断我絮絮叨叨的话语。
二师姐,你不该顶替大姐。
不容我继续辩驳。
他用刀尖抵住我的肩膀,不允许我再靠近半分。
雪白剑刃滴落的鲜血十分滚烫。
一滴接着一滴。
彻底将我满腔欢喜浇灭的一干二净。
只是疼得很。
8.
记忆中的疼痛,与现在重新重叠。
我才发现身上也多了大大小小的伤口。
少宗主伸过手,被我轻轻躲过。
都是小伤,待会就能愈合。
那就先回去。
少宗主闷闷收拾行囊,走在我前边,时不时却会往后看我。
让我全然没有偷跑的契机。
我索性挑明,既然已帮你找到双生花的位置,我再无用处。望少宗主和宗主履行承诺,不再寻小师弟的错处。
这次,总算是我离开。
大约是被抢了太多东西,心中不免留下阴影。
途中,我一直护着乾坤袋中的玄铁。
见到魔域不远处的药谷,我总算卸下一口气。
那次晕倒,正是医谷中的大师姐,带我回来及时治疗。
否则吸食过多迷雾,就算是修仙人,也九死一生。
文语,此次又需麻烦你,为我寻一个修剑的前辈,若能成功,我愿拿任何东西作为答谢。
楚文语一对柳叶眉快要扭在一块,狐狸眼都要瞪圆了。
直戳着我脑门骂我没出息。
你弟弟之前不仅削断了你的剑,还丢下重伤的你在魔域,刚刚在里面怎么不一剑戳死他!
萧凡,你才是真正的医者圣人心,我真是自愧不如。
我苦笑低下头,抚摸小箬残缺的剑身。
我倒是也想,可筑基对金丹,只有被打的份。
大师姐盯上了小师弟,明日我便带小师弟过来。
楚文语听了事情经过,嘴上止不住骂骂咧咧,从玄天宗师祖一直问候到如今掌门和长老。
我有时跟着骂上两句,心中郁气好似也消散些。
与她临别时,我仍恋恋不舍。
只有待在医谷,我才有片刻舒缓的时候。
近来,那个邪修伤人数目增多,恐正为渡劫做准备,你小心别碰见它。
9.
踏进宗门。
压抑忧愁的气氛顿时铺天盖地袭来。
这次的双生花怎么没了作用,大师姐如今还卧病在床。
谁晓得,估计又是…气的。
他们说话间,眼神肆意嚣张瞥向我,声音没有任何控制。
因我只是筑基,又不受宗主宠爱。
他们觉得,若不是大师姐为我求情,我早已被赶出宗门。
我心想,倒不如早早将我赶出去。
我不愿多惹事,同他们争议。
可事情却不愿意放过我。
我回宗门不过半日,宗主立刻派弟子要我上山。
我瞬间感到不安。
使出全力却撼动不了他们半分。
最终被敲晕。
如猫跟狗一般,囚在狭小的铁笼子里。
只为,换得他的大女儿一生顺遂。
10.
阿爹,我知道对不起妹妹,但是,我真的太害怕了。这些日子,我一直听见天道在跟我说,要我出去。
我真的好害怕,阿爹,妹妹不是喜欢出去,那让她去当天道女好不好。
宗主平日板着的脸,在此时也不免为面前女儿柔和许多。
手半环住她,一直在小声安抚她。
等到转向我时,所有柔情全都收起,只肯吝啬露出冰冷的面容。
你也听到了,身为妹妹,你要懂得理解阿姐。
宗主和少宗主俯视人的姿态极其相似。
刻在骨子里的不可一世。
对我同样的蔑视。
在他们眼中,我大概如蝼蚁般,轻轻便可捏死。
我身上已感受不到半分修为。
随便吧。
失望到一定地步,就算再痛苦,也只觉得麻木了。
我心中庆幸送出了小箬,不必让它再受苦。
又在想楚文语,不知她会不会发现我不在了。
宗主拿出闪着银光的匕首。
屋外骤然落下大雨,雷声轰然砸开,紧接着闪电劈开山中多年老树。
宗主心下犹疑,落下的刀尖始终未划开皮肉。
窝在榻上的大师姐吞下口水。
下一个闪电,照亮她猩红的眸子。
阿爹,刺下去!
我好疼啊,只要刺下去,我就得救了。
握住刀柄的手止不住颤抖。
宗主低下头,对上我携带浓浓恨意的眼神。
他盖住我的眼睛,嗓音沉重,你别怪我,你能理解阿姐的对吧。
陷入黑暗中,恐惧感更甚。
我感觉身子在抖,可心中不愿在宗主眼中露了怯,却怎么也无法控制。
轰——
地面震荡,屋瓦接连摔落。
我重新能够目视四方,那道电闪骤然劈在床榻之上。
大师姐狼狈翻身下榻,啊!父亲,护我!
即便有父亲相助,她的大腿仍被电的焦糊。
她的神情变得更加疯魔,双目瞪大,指着我的方向冲宗主喊。
是这个妖女,她要历劫!将阵眼埋在了我身上。
阿爹,帮我拿走她的根骨,我才能活下来。
宗主任由她喊叫,目光落在仿若通人性的雷电,只循着她的位置劈下来。
而我身边就算落下雷电,也未伤我半分。
反而化作暖光,徐徐洒在我身上。
阿菀,你是天道女,为何它不护你。
大师姐恍若未闻。
腿不能行走,便要朝我爬过来。
阿爹,既然你不帮我,那我便自己来取……
我撑着地板,后退到再也动不了。
眼见她举着剑逐渐逼近我。
宗主站在门口,毫无动作
11.
剑刃在我眼中反射出恐惧银光。
心尖颤抖了一瞬。
我竟愚蠢想要用手去挡。
不过,剑刃在我之前噗嗤一声。
刺入另外一具身躯。
我眼眶几近眦裂。
挡在铁门前,死死不肯让步的人,正是小师弟。
宗主动身,妄图阻止大师姐继续施虐,阿菀,莫要伤及无辜。
我顾不上他又说了什么。
只看见小师弟身上多了的窟窿,正不断往外涌出鲜血。
刺红了我的双眼。
我抖着手,翻找随身的乾坤袋。
吃下去,师弟吃下去,吃下去就没事了。
小师弟抽着气为我开了锁,嘴边、胸腔止不住溢出血。
禁锢着我修为的符咒瞬间失了效果。
宗主被晕倒的大师姐牵住心神,正无暇理会我与小师弟。
只不过守在外的弟子,提剑靠近我与小师弟。
我捏术法,抹去印在我后颈的印记。
滚!都给我滚!
我甩手扬开围上来的弟子。
他们竟一时无法靠近我。
只是小师弟的生机正随着时间,一点点消散。
他往前推攘我,气喘着催我快走。
别怕,我带你走。
我拖着他染尽血的身子,察觉他越发沉重,心中便越发害怕。
随着提着剑的手臂逐渐酸软无力。
小师弟的气息也越发微弱。
再撑会,快到医谷了,快到了。
我怨恨大师姐和宗主的无情,又恨那被称作保命的丹药无用。
我拖着半死的人,地上血痕顺着我的脚步,一步步向前。
在我将要倒下时,楚文语接住了我。
你前日才走,怎么今日这副模样回来了!
我意识早已模糊,一时竟然将身上的小师弟,当作了多年前的楚文语。
救她,她……
干裂的唇没张合几下,便随着我晕倒,突然闭上。
我想说,她还没死。
12.
那时我在外历练。
店家见我年纪小,刻意坑我银钱。
恰被楚文语发现,她拉着我一通议论,总算要回银钱。
我后来知晓她是医馆女儿。
因缘巧合,我同她结交甚好。
只不过我在此地待了太久,等我再次回来此地。
一切变得大不一样。
当地一个散修看上楚文语,妄图纳她为妾,不料被骂出门。
后来,医馆被砸,楚文语逃了。
我找了她好久,才在乱葬岗找到她。
所幸她还剩下一口气。
我用尽所有秘境中寻来的药,总算吊着这条命到了医谷。
而这一次。
好在我又救了小师弟。
我这两次,最是感谢天道对我的眷顾。
13.
我晕过去,没躺太久又醒过来,
与楚文语用几句话解释今日发生了何事。
楚文语面容冷凝。
你,那宗主想要你死。
我低下头笑笑,想装作无所谓的模样,却怎么也觉得难看。
楚文语处理完伤口,这才有空闲瞧我变了不少的面容,对此惊奇连连。
五官好似都没变,但真变精致漂亮不少。
听闻时,我不自觉抚摸脸。
还得感谢那位前辈。
在外行走多年,我接连碰到不少奇遇。
有一次,途中偶遇险境,反意外进入秘境,那位前辈早已渡化,留在秘境中无数珍奇器物和秘籍。
他发觉出我身上有法术禁锢住修为。
也是那时,我知晓自己才是天道女。
而大师姐则在出生时就被夺魂,如今在她躯壳中的,是身死道消的邪修。
她瞧上大师姐的天生邪骨。
又觊觎我的根骨——那是被天道赋予的宠爱。
只是她要养我的根骨。
却又忌惮我进修太快。
只是,我没料到宗主真的愿意为了大师姐,而舍弃我的性命。
回忆涌来,心口处气血猛地涌上喉间,染红手中帕子。
我佝偻着腰,止不住咳出黑红的血。
吐出就好了。楚文语抱住我蜷缩起的身体,眼泪打在我脖颈、手背上,烫得生疼。
那夜,我的身体差点承受不住暴涨的修为。
每一寸皮肉都在阵阵发疼,神经跳动也疼,血液泵动也疼。
楚文语照顾了我整夜。
同时,险些将眼睛哭瞎。
我再次见到阳光,恍若隔世。
见到第一个人,就是肿成核桃眼的楚文语。
吓得我直接跳起来。
你这是怎么了。
被她匆忙按住,抱着我不说话,眼泪说来就来。
后面医谷弟子冲我看了好几眼。
楚文语宛若看不见,自顾自要喂我粥。
师姐,玄天宗少宗主等了许久,说是要找他阿姐。
14.
楚文语轻轻掀开眼皮,眼神中的警告显而易见。
她才不是他阿姐。
这句话彻底为我与玄天宗做了了断。
楚文语缓和了面上神色,催我赶紧喝点粥。
又骂我糟践自己身体,身上暗伤无数,竟不来找她。
医谷弟子很快又回来,手上提着少宗主的乾坤袋。
他说若今日见不到他阿姐,那便等到明日,明日见不到,就后日。这是给他阿姐的东西。
楚文语笑意冷凝在唇角,冷眼斜睨那个袋子。
随他等着,至于那些东西,扔出去,别弄脏我的地界。
我垂头搅动热粥,慢悠悠喝上一口,再没插上一句话。
少宗主在外等了三日,断断续续送来不少好东西。
无论楚文语对他如何恶语相向,依旧风雨无阻,只将东西放在医谷前。
法器、符纸……还有紫金石。
楚文语闲着无聊,就一一数乾坤袋中各色器宝。
直到最后一个,眉毛忍不住挑动。
难怪昨日见他虚弱不少,原是去找紫金石了。
我皱紧的眉头没有半分松动,拿过细细观看。
只觉得讽刺。
能修缮又有何用,当初疼痛岂能忘记。
物件损坏了尚且有条不可弥补的裂缝。
人心被伤,就算看不见痕迹。
只是它就在那。
每每回想,便感觉到细密的疼。
功法、紫金石……
这些东西,我并不缺。
我随意将袋子丢给楚文语。
玄天宗少宗主,乾坤袋中的东西总不会差。看上什么,挑去就是。
15.
少宗主守了四日,见医谷中人进人出,偏偏其中没有他想见的人。
直到小师弟醒后出来,腰间垂挂着阿姐的玉佩。
阿姐怎么没和你一同。
师姐自有打算。
少宗主方才上扬的唇角彻底扯平,面上覆满寒霜,操纵剑挑来那枚玉佩。
他问,阿姐为何将这个给你
小师弟眼见玉佩离去,气急就要冲来。
那是师姐给我的,说用作日后方便找我。
阿姐要去哪里!
我听到动静,循声出去,就看见他刻意为难小师弟。
想要拿回传讯玉佩。
被少宗主闪身避过。
少宗主,不知小师弟是如何得罪了你。
哪知少宗主脸色越发难看,瞪着小师弟,我还以为是他偷了你东西,还不敢承认。
我忍不住笑出声,讥讽瞥他。
不是所有人都如你们一般,直接抢去就算了。
他又好得了多少,背着你去告诉宗主你得了什么,他凭什么!凭什么有你的传讯玉佩。
面前这位天之骄子气红了眼睛,捏住不属于自己的传讯玉佩,半点不肯放手。
他身旁的佩剑震震作响。
显然是察觉了主人的怒火,竟生了杀气。
萧翊,当初我也给了你,是你亲手扔下山崖。
你忘了我瞧见他颤动手指。
原是没忘,那在我这装疯卖傻做什么小师弟是我的救命恩人,玉佩不给他,难道还给几次三番企图杀了我的人
少宗主摇着头,一个劲否定。
我没,没有,没有想杀你。
不知是想要说服我,还是他自己。
随后他挤出一抹难看的笑意,顾左右而言其它。
始终不愿提传讯玉佩的事情。
阿姐不喜欢这些,我再去寻,定能找到能讨阿姐欢心的物件。
别恶心我。我懒得费劲同他言语,只催促他赶紧走,你若真为我好,便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少宗主哑然失声,喃喃叫出阿姐二字。
曾经不可一世的少年,站在亏欠的人面前,只能狼狈躲开视线。
不愿接触那双眸子,如今只剩下厌恶的情绪。
我错了。
要你滚,还不快滚!
楚文语朝他扔去几颗臭果,毫不客气呸他。
有时间在这膈应人,不如回去管管你那宝贝大师姐,现在怕是要抱着你们全宗门人吸修为吧。
16.
玄天宗内,虽不似楚文语说得如此夸张。
却也好不了太多。
在我逃走后,宗主心知大师姐是邪骨。
却不忍大师姐无法渡劫,竟送进两个弟子,供她吸尽修为。
不过完全无法填补师姐的修为。
宗主不敢祸害自家的弟子,就掳走其它宗门的弟子。
其他宗门以为魔修所为,聚在一起商议除魔,却在机缘巧合下,于一座洞窟发现自家弟子的尸体。
上面沾染气息被遮去大半。
不过遇害弟子中有一位,留下留影石。
玄天宗宗主迫害正道弟子,竟是为早已步入歧途的女儿。
一时引起众宗门骇然。
随后是滔天的怒火,化作万千种术法,砸向孤立无援的玄天宗。
宗主本还想护着大师姐走。
无奈宗门早已被围地水泄不通,百家折损不少弟子和长老。
将大师姐元婴拘禁在法器中。
而玄天宗宗主丹田被废,被魂钉穿透身上各处骨头。
此时他们才知,原来所谓的天道女是天生邪骨,而一直被认为是妖女的我,才是天道女。
楚文语津津乐道地同我说玄天宗的事情。
他们可算恶有恶报,那位少宗主倒是聪明的很,站在仙道百家那边,大义灭亲,囚住了那个邪修。
我对他们并不感兴趣,比起看他们的惨状。
更想早日修成元婴。
小箬还需修缮些时日,我不可能一直守在医谷。
恰好阜南动乱传到这边。
听闻阜南那边出没几个高阶邪修,宗门百家如今目光都在玄天宗,恐会忽视那里,我过去看看情况。
那我跟你一同去!
楚文语了解我,知晓我不会在这里待太久,早已准备好行囊。
斗志昂扬拍着我的肩膀。
让他们瞧瞧我们黑白双煞的能力!
这名号实在是烂大街,不过看楚文语兴致勃勃的模样,我默默闭上嘴。
算了,她喜欢就好。
我们赶去阜南,少宗主却前去医谷寻我。
17.
阜南一行并不顺利。
那处百姓被邪祟控制,行走姿态若木偶,神态僵硬。
一双眼睛动也不动。
脖子扭动间。
咔嚓咔嚓——
我和楚文语本以为会命丧于此,幸而得其余几位修道者帮助。
总算在修真界留下名字。
前辈那边传来小箬修缮好的消息。
我心中欣喜难以抑制。
小箬残损是我一直以来的心病。
它在剑池中有多自傲,因着我的原因,剑身残损后,它便有多低迷。
不想又遇到少宗主。
他手中拿着透明匣子,里面正装着大师姐的元婴。
你拿着,想如何处置都可。
不必,我看着觉得晦气。
我淡淡朝他撇过一眼,只顾着低头看恢复如此的剑身。
少宗主却不肯放过我,阿姐,我如何做才能让你原谅我。
我听了觉着奇怪。
为何一定要我原谅他
少宗主,若无事,便不要挡住我的道。
阿姐……
我深吸一口气,终于看向他。
好啊,若你让我一剑穿透你的肩膀、砍断你的本命剑,并且找到山崖下的传讯玉佩。
少宗主反手刺穿他的肩膀。
见鲜血潺潺流出,他并不捏法止血,仍由衣衫染成血色。
他反而冲我笑出来。
阿姐,那有没有原谅我一点。
我笑了,差点连眼泪都笑出来。
原谅了一点,所以怎么不砍断你的本命剑
我将视线移向他腰间的剑,发现正在发出微微颤音。
怕是正在警告少宗主,勿要作出这件疯事。
阿姐,我直接废掉我的金丹,如何它是无辜。
我甩开他的手,斜眼睨他。
从喉腔呵出笑声。
我的小箬不无辜你当初一剑袭来,害得它差点折损!如今刀落在你身上,倒是觉得疼了
少宗主彻底不再言语,哽咽说了句。
我明白了。
18.
此后,少宗主再没来找我。
直到有一日在外历练,传讯玉佩突然亮起。
那边传来少宗主的声音。
阿姐,我找到玉佩了!
我恍然失神,被一旁楚文语夺去了玉佩。
少宗主,哦不玄天宗宗主,求你放过我们小凡。
她自小没受过你们宗门半点恩惠,反而吃尽苦头。
你就非得时时出来,提醒她往事,让她回忆起往日苦楚。
那边静默许久,差点让我以为他已经掐断。
没想到少宗主又继续说。
好,我近日找到件法器,极其适合你。
对了,你先别掐断,听闻你已顺利结婴,这件法器可护你将来平安渡劫。
我轻轻一笑,不必了,少宗主,我们二人不必再见。
一切好似都没了意义,就像如今吹过山谷的风,从不回头,得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