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她的手拢在衣袖里,已然不动神色地将随身带的匕首握住,面上却依旧一派和气,几位这是什么意思
监察司查案。未见人先闻声,仇霁寒颇有派头地跨马而来,抖落出一纸审查令,显然是记住了上次吃的瘪。
云衿雪眯眼,心道不妙,此处不在沈府,仇霁寒携令拘她,名正言顺、轻而易举。
仇大人,拘我也得把话说清楚,我一介内院女子,何来发难
仇霁寒翻身下马,将白纸黑字的状告置于她眼前,有人检举,云三姑娘云衿雪为情谋杀胞姐,即刻拿下。
云二姑娘她的事不是归领侍阁管吗
云衿雪来不及思考个中细节,色令内荏质疑道:我记得监察司监理一职已然被撤,仇大人此举不合规矩吧
仇霁寒笑意不减,戏谑看她,谁说我查的是明台案,此行我查乃是云府投毒案,给我带走!
说罢,这时迟那时快,几个领侍阁官兵当即下马,压住云衿雪的肩臂,将其带走。
领侍阁,这就是夫人外传到丞相府的簿册。梅溪匆匆带簿册回领侍阁复命,将街市所见一五一十地汇报一番。
那簿册看起来不厚,小小一本摆在那里,沈昀渊一想到这本簿册原本此时应当呈在张相手上,成为刺向他与领侍阁的一把刀,就愈发觉得自己几日前对云衿雪的恻隐之心来得讽刺。
沈昀渊啊沈昀渊,你走到这个位置竟还犯蠢,当真无可救药。
他唇角浮起苦涩的弧度,手上却利落地翻开了簿册,可纸面不如料想的满满当当,只有零星几字——
二月初三。辰时起,粥淡无味,渊不满。未用午食,酉时归府,食饭一碗,不喜萝卜。
二月初四,辰时起,烛台位置变动,渊大怒。未用午食、晚食,亥时归,宿书房。
二月初五,辰时起,朝食小菜脆爽,渊大喜,多食一碗。未用午食、晚食,亥时归,宿书房。
二月初六......
二月初七......
每页纸寥寥几字,写满沈昀渊在府起居。几时起,几时归,食几碗,喜何物,哪有一星半点领侍阁情报的字样。
沈昀渊阅完一册,只觉怔愣,满心茫然。
自张相朝堂说亲之时他便深谙,云衿雪心有图谋,可是......这是为什么
梅溪立于一旁,亦是迷惑,思索猜测到,莫非张相狡猾,知道我们会截获簿册,故意狸猫换太子
不是。沈昀渊低垂着目光,指腹细细摩挲簿册青蓝色封面上的暗纹。
他想起来,他早就见过这本簿册的,在他第一次与云衿雪同床共寝的那晚。
女孩遮遮掩掩的衣袖下,露出的半角是青蓝的痕迹。
她从那时起,就想好了拿这本沈昀渊起居录去打发张相那个老狐狸了吗......
沈昀渊一腔疑问无法付诸于口,此刻的他满心满意只想将那貌似冷清却狡黠如狐狸的女子拘到身前,捏着她的下巴让她不得不看着自己,不得不说实话地告诉他。
为什么
可是下一秒,按插在监察司的探子却来报——领侍阁,夫人被仇大人带走了!
为什么世人会把仇霁寒这只笑面虎,抬到和冷面阎王并驾齐驱的位置上,云衿雪今日算是大彻大悟。
监察司拿人,证据呈上,逮捕令下,你进了监察司的大门,不脱层皮大抵是没法出去。
仇大人好威风,没有证据就要对领侍阁夫人用刑吗
云衿雪被绳索捆住,也懒于挣扎,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平静模样,看得仇霁寒牙痒痒。
他讥讽一笑,拍了拍手让属下带上来一人。云衿雪定睛一看,竟是大婚那日在云府有一面之缘的云四姑娘。
那蠢笨到极致的女子云衿雪此生都没见过第二个。
仇某怎会无故抓人,仇霁寒敲了敲案几上的一个素白绢包,有人检举你谋杀胞姐,毒物已在你房间的暗格找出,你还有什么需要辩驳
检举你是说云四姑娘这个蠢钝的她当真有这个胆子
云衿雪嘴角笑意若有似无,嘴上虽是质问的仇霁寒,审视的目光却落在低着脑袋心虚到不敢看她的云四姑娘身上。
巧言令色。仇霁寒哪里会因着一两句讽刺辩驳而放过云衿雪。
他找不了沈昀渊的麻烦,难道还找不了他夫人的虽是撤了明台一案监理之责,但若是就这么不给沈昀渊使点绊子,当真不是他仇霁寒的作风。
今日沈夫人在监察司受刑被审,与投毒案扯上关系,明日弹劾他沈昀渊的折子就能把太皇太后的御案堆满,他便坐收渔翁之利。
思及此,仇霁寒看向云衿雪的眼里掩不住的兴奋,他召来监察司大小守卫守在一旁,美其名曰是看守审讯现场,实则是叫了帮看客替他宣传。
来人,上板子。一道命令,几个官兵将云衿雪压倒,死死钳制。
云衿雪匍匐在春凳上,下颚被粗暴地捏起,她听见仇霁寒低低一句如同诱惑,又似威逼。沈夫人乖乖认罪,也好免受皮肉之苦啊——
沈夫人,早早认罪,我便好拿这一纸认罪状去找沈昀渊的麻烦,也免得我动手啊——
云衿雪鬓角额发凌乱,冷笑一声,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今日动手,明日弹劾你的奏折也不会比沈昀渊的少。
能拉他共沉沦,来某荣幸之至,仇霁寒阴恻恻地哂笑,动手!
几道大板狠狠打在云衿雪的身上,却听不见她的痛呼与惨叫。
一下,
两下,
三下......
云衿雪纤细素白的手死死攀住春凳边缘,捏的发白。她贝齿死咬住下唇,不知是倔强还是在七镜司冷硬惯了,竟是一声不吭。
仇霁寒见状,阴阳怪气地鼓起掌来,沈夫人当真与沈大人极为相配,如此好耐力便再挺几......
话音未落,慌忙来人通报——
领侍阁沈大人到——
仇霁寒目光一凛,这么快便来了倒是比他预期的还要顺利。
监察司大门之外响起一阵凌乱脚步声,来人便是沈昀渊,身后竟还带着领侍阁十余号亲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上来,以云衿雪为中心成圈围守。
梅溪在侧尚且顾全礼节,虚与委蛇朝仇霁寒福上一礼。
沈昀渊则径直朝趴倒在春凳之上的女孩大步流星走去,却见她满头虚汗,唇上咬出血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