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书阁 > 仙侠小说 > 旗袍新娘 > 第一章

民国九年的姑苏城飘着桂花雨,陈文远攥着地契迈进沈家老宅时,铜门环上的饕餮纹正往下滴露水。这栋三进宅院是他用祖传玉佩换来的,檐角蹲着的石貔貅缺了半只爪子,像是被火烧过。前院里歪着棵枯死的桂花树,树皮上布满指甲抓挠的痕迹,枝桠间悬着半截褪色的红绸带,在秋风中瑟瑟发抖。
陈文远踩着青苔斑驳的石阶往正厅走,忽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个趔趄。低头看去,竟是半截嵌在砖缝里的翡翠镯子,水头极好的冰种料子,内圈刻着百年偕老四个小字。他将镯子揣进怀里时,后颈忽然掠过一丝凉气,仿佛有人对着他耳朵幽幽叹了口气。
后院的野蒿草长得有半人高,陈文远举着灯笼拨开草叶,见着口青砖砌的八角井。井绳早已朽烂,辘轳上结着厚厚的蛛网,井沿暗红色的苔藓像凝固的血痂。他弯腰拾起块碎瓦片,瓦片背面沾着黑乎乎的东西,凑近灯笼一照,竟是半片风干的指甲盖。
西厢房突然传来丝竹声,陈文远浑身汗毛倒竖。那分明是《百鸟朝凤》的喜乐,可每个音符都拖得老长,唢呐声像钝刀子在耳膜上拉锯。窗纸上映出憧憧人影,仿佛有支迎亲队伍在屋内游走,可当他冲到门前,雕花木门上的铜锁锈得严严实实。
灯笼噗地熄灭的瞬间,陈文远瞥见回廊尽头立着个穿猩红旗袍的身影,金线绣的并蒂莲在黑暗中闪着幽光。新娘云鬓上的珍珠流苏微微晃动,绣着金凤的盖头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半张青白的脸。他想追上去,双脚却像生了根,直到那抹红影转过月洞门,绣鞋踏过青石的声响仍在耳畔萦绕。
祠堂门虚掩着,陈文远推门时带起一阵阴风。供桌上的龙凤烛突然自燃,烛泪竟是暗红色的。二十七个黑漆灵牌在烛光中泛着油光,最末位的牌位上积灰最厚。他鬼使神差地伸手擦拭,待看清先考陈公怀瑾之位几个字,喉头猛地发紧——这分明是陈家族谱上那位英年早逝的曾叔公。
铜镜里突然漫起白雾,陈文远转身时撞翻烛台。火苗蹿上垂幔的瞬间,镜中浮现戴珍珠盖头的新娘,鲜红丹蔻划过他脖颈,在喉结处凝成血珠。公子可愿听个故事盖头下飘出幽冷女声,宣统三年九月初七,沈家大小姐穿着苏绣旗袍出阁,花轿行至护城河畔...
烛火忽而转绿,陈文远看见镜中花轿突然炸裂。新娘被五根桃木钉贯穿四肢,猩红旗袍浸在血泊里,金步摇上的玛瑙坠子碎成齑粉。腐尸手指上的翡翠戒指,竟与他母亲临终前交付的遗物一模一样。冷汗浸透中衣时,冰凉的鬼手抚上他腕间胎记:这枚朱砂痣,与我那短命夫君倒有九分相似。
五更鸡鸣传来,祠堂重归死寂。陈文远瘫坐在蒲团上,怀中不知何时多了封染血婚书。展开泛黄的洒金红纸,沈佩兰与陈怀瑾两个名字并排而立,生辰八字竟与他和镜中女鬼完全吻合。晨光穿过窗棂照在供桌,那些蒙尘的牌位突然齐齐转向他,最上首的灵牌裂开道细缝,露出里面藏着的半截桃木人偶。
七日后暴雨夜,陈文远带着铁锹来到后山乱葬岗。闪电劈开夜幕时,他看清墓碑上被雷火灼出的字迹——爱妻沈佩兰之墓。棺盖掀开的刹那,腐土中伸出白骨森森的手,腕间金镶玉镯子叮当作响。当陈文远颤抖着拾起半块龙凤玉佩时,暴雨中传来唢呐凄厉的哀鸣,一顶褪色花轿正穿过竹林缓缓飘来...
古董店掌柜的惊叫声还在梁上打转,陈文远后颈已贴上冰凉的绸缎。琉璃柜倒影里,猩红旗袍的下摆正缓缓扫过他脚踝,新娘盖头下的黑血在镜面晕开,像朵妖异的墨莲。
这金步摇是锁魂钉啊!掌柜哆嗦着从柜台底下摸出个鎏金香炉,三炷犀角香刚点燃,满屋铜器突然叮当作响。陈文远怀中的半块龙凤佩腾空而起,将玛瑙碎片吸成完整坠子,掌柜的蓝布长衫被阴风掀起,露出腰间挂着的五帝钱——那红绳系法分明与当年钉死新娘的桃木钉如出一辙。
暴雨拍打窗棂的声音陡然消失,陈文远听见身后传来珠帘晃动的脆响。转身瞬间,八仙桌上的算盘珠噼啪乱跳,在黄表纸上拼出申时三刻,当铺赎魂八个血字。掌柜突然七窍流血瘫软在地,喉咙里挤出句:她找替身...要凑够七个...
陈文远夺门而出时,怀中的金步摇突然发烫。青石板路上的积水映着残月,每踏出一步都泛起血色涟漪。路过护城河畔的老柳树,树身上赫然五道抓痕,与沈宅枯树上的如出一辙。更夫梆子声从远处飘来,本该是天干物燥的调子,却变成送葬的《哭皇天》。
当铺朱漆大门无风自开,柜台后坐着个戴瓜皮帽的账房先生。陈文远递上金步摇时,瞥见对方掌心纹路竟是倒着的。账房突然咧嘴一笑,满口黑牙间爬出蛆虫:沈小姐押在这儿的三魂,要拿陈公子心头血来换。
屋顶纸灯笼骤然转绿,陈文远怀中龙凤佩发出龙吟之声。账房先生的脸皮簌簌脱落,露出管家沈福那张布满尸斑的脸。十指暴涨的鬼爪抓来时,陈文远腕间胎记突然灼痛,沈佩兰的虚影自玉佩浮现,猩红旗袍卷起阴风将鬼影撕成碎片。
快咬破舌尖!女鬼的声音在耳畔炸响。陈文远满嘴腥甜之际,当铺化作纸灰飘散,怀中多出个描金漆盒。掀开盖子,七缕青丝绕成同心结,发梢都系着带血的桃木钉——这正是当年冥婚陪葬的七个丫鬟的魂魄。
回到沈宅时,井沿苔藓已蔓延成血手印。陈文远按漆盒内黄符所示,将七枚桃木钉投入古井。井底传来凄厉哀嚎,井水沸腾着涌出血色泡沫。沈佩兰的身影在月下凝实,金步摇却突然贯穿她心口,当年下咒的道士竟从井底爬出,道袍上绣着掌柜戴过的五帝钱纹样!
陈文远攥着玉镯踏上摆渡船时,船头引魂幡突然自燃。青绿火苗舔舐着生辰八字,将沈佩兰三字烧出个骷髅形状。船舱里飘出的檀香裹着腐尸味,珠帘后伸出的素手戴着金镶玉镯,与他怀中那半截断镯严丝合缝
公子饮了这盏忘川水罢。珠帘后传来孟婆苍老的声音,陶碗里却盛着猩红液体。陈文远腕间胎记突然发烫,怀中玉佩腾空而起,将陶碗击得粉碎。血水泼在船板上,竟显出沈家老宅的布局图,正厅位置标着个滴血的祭字。
鬼市灯笼在浓雾中次第亮起,黄泉客栈的招牌下挂着人皮灯笼。陈文远刚跨过门槛,柜台后算账的老板娘猛地抬头——竟是当年沈宅的厨娘阿桂!她脖颈处缝着蜈蚣般的红线,十指套着当年钉死新娘的桃木指甲套。
三少爷可算来了。阿桂咧嘴笑时,下巴突然脱落,露出喉间塞着的铜钱,您和大小姐的合卺酒,老奴温了整十年。她端出的银壶刻着镇魂咒,酒液里泡着七颗眼珠。陈文远挥袖打翻酒壶,眼珠落地变成七盏莲花灯,灯芯燃起的竟是当年七个陪葬丫鬟的残魂!
客栈地板突然塌陷,陈文远坠入冰窖般的密室。青铜棺上缠着浸血的红线,棺盖内面密密麻麻刻满符咒。当他将断镯按进棺内凹槽时,棺底暗格弹出血色婚书,新郎名字竟从陈怀瑾变成了沈福——正是当年管家的名讳!
密道尽头传来锁链拖地声,陈文远举着莲花灯照见个泡在血池里的道士。那道士后背钉着七枚铜钱,抬头竟是古董店掌柜的面孔!当年沈福用你心头血续命...道士话音未落,血池中伸出白骨手将他拽入池底。池面浮起件道袍,内襟用金线绣着陈家族徽。
客栈突然地动山摇,陈文远怀中的玉佩与玉镯合二为一,迸发的青光中浮现沈佩兰残影。去三生石...她话音未落便被黑雾吞噬。陈文远奔出客栈时,鬼市已变成炼狱火海,摆渡船在忘川河上烧成火凤凰,船头立着个穿道袍的佝偻身影,手中拂尘甩出万千冤魂。
陈文远的手指刚触到三生石上的血痕,彼岸花丛突然燃起幽绿鬼火。青铜鼎内沸腾的尸油溅在他手背,烫出朵并蒂莲烙印。鼎中浮出的女子睁开双眼,左眼尾的朱砂痣竟与陈文远腕间胎记同时渗出血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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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姊好狠的心。女子嗓音裹着黏稠水声,腐烂的面皮簌簌脱落,露出与沈佩兰七分相似的真容,当年你将我推入炼魂鼎时,可曾想过自己也会成灯油
青铜鼎突然剧烈震颤,鼎身饕餮纹化作百张哭嚎的人脸。陈文远怀中玉佩应声而碎,沈佩兰的残魂被黑雾裹挟着拽入鼎中。女子尖笑着掀起猩红旗袍,裙下竟是森森白骨,每根腿骨都刻着陈家族谱的名字。
地府阴风卷着血雨袭来,陈文远在泥泞中摸到半块往生镜。镜面映出宣统三年的雨夜,沈家后宅柴房里,真正的沈佩兰被庶妹沈月蓉掐着脖子灌下符水。铜镜突然迸裂,碎片扎进陈文远掌心,血珠滴在彼岸花蕊中,竟开出七盏引魂灯。
黄泉客栈的废墟里升起座白骨戏台,陈文远被无形之力推上戏台。描金凤冠重重压上头顶,喜服内襟绣满镇魂咒,当他被迫抬起左手时,赫然发现腕间缠着当年钉死沈佩兰的桃木钉。台下传来此起彼伏的喝彩声,千百个缺了五官的看客举起腐烂的手臂,戏台两侧垂下血书对联:假凤虚凰演尽前尘孽,抽筋剥皮偿清今世债。
沈月蓉的鬼影自鼎中飘出,白骨手指掀开陈文远喜服下摆,冰凉指腹划过他心口:怀瑾哥哥的心头血,最合适做长明灯的灯油了。戏台突然塌陷,陈文远坠入沸腾的尸油池,在即将没顶的瞬间,池底伸出双缠着红线的手——竟是当年七个陪葬丫鬟的怨灵结成的人梯!
鬼市天空裂开道缝隙,陈文远攥着丫鬟鬼魂拼死递来的判官笔,在往生镜残片上画出破煞符。血符映在沈月蓉眉心时,她发出厉鬼尖啸:你破得了阴婚局,破不了陈沈两家的血咒!青铜鼎炸裂的瞬间,万千冤魂如鸦群腾空,陈文远看见沈佩兰的魂魄被锁在鼎底,心口插着把刻有陈氏家徽的青铜钥匙。
民国十八年的秋雨裹着香灰味,陈文远站在沈宅废墟前,看着戴十字架的神父往桃木棺上洒圣水。棺盖缝隙渗出的黑血与雨水交融,在教堂地基上汇成八卦图案。他突然想起古董店掌柜临终前的话——七煞镇魂局需用七处至阴地,这新建的教堂尖顶,正对着姑苏城七座百年义庄的中轴线。
当夜子时,陈文远撬开教堂地下室的水泥地。鹤嘴锄砸在桃木棺上的瞬间,地底传来百鬼哭嚎。棺盖弹开的刹那,十二只黑猫从四面八方扑来,碧绿猫眼在黑暗中织成张人脸,正是沈月蓉被炼魂鼎灼烧后的狰狞面孔。
陈公子来得正好。神父的嗓音突然变得男女莫辨,撕开牧师袍露出里面的杏黄道袍,腰间五帝钱串成的正是当年冥婚阵法,这具锁着沈佩兰三魂七魄的肉身,还缺个纯阳命格的心头血做药引。
陈文远怀中的断镯突然发烫,棺中沉睡的沈佩兰肉身猛地睁眼,瞳孔里跃动着炼魂鼎的幽火。七根桃木钉从她七窍射出,将陈文远钉在写满符咒的墙上。神父割开他手腕时,血滴在沈佩兰唇间,那具肉身突然暴起,白骨手指直插神父咽喉。
地下室烛火尽灭,陈文远在血腥味中摸到棺底暗格。当年沈宅的龙凤烛滚落出来,烛泪遇血自燃,映出墙缝里嵌着的青铜钥匙。沈佩兰的肉身突然发出双重声音,温柔女声与恶毒冷笑交织:明朝万历年间...陈沈两家的诅咒...
教堂穹顶传来闷雷,彩绘玻璃上的圣母像渗出黑血。陈文远用钥匙划破掌心,在墙面画出破煞符。沈佩兰的肉身突然炸裂,飞出七盏魂灯悬在半空。神父的道袍被阴风撕碎,后背赫然纹着陈家族徽,心口插着当年沈月蓉的翡翠簪子。
暴雨冲塌地下室时,陈文远在瓦砾堆里找到本《鲁班经》。残页里夹着宣统三年的婚书,背面用尸油画着姑苏城地图,七个红圈标注着正在建造的西洋建筑。当他翻开第七页,泛黄的纸上黏着片人皮,正是沈佩兰后背的皮肤,上面刺着破除血咒的秘法。
咸腥海风卷着符纸拍在脸上,陈文远攥着《鲁班经》残页退到货仓角落。青铜棺上的符咒被浪涛声震得簌簌作响,棺内抓挠声渐弱,取而代之的是沈佩兰凄切的哼唱——正是当年镜中鬼新娘唱的《哭嫁调》。
货仓铁门突然被海风撞开,七盏写着东瀛符文的灯笼鱼贯而入。戴乌帽的阴阳师踏着木屐走近,腰间悬着的铜铃刻着九菊一瓣的纹样。当灯笼光照亮棺盖,陈文远惊觉那些符咒竟是密密麻麻的东瀛文字,其中夹杂着陈氏先祖的名讳与卒年。
陈桑,令先祖在万历年间签的契约该兑现了。阴阳师袖中滑出柄胁差,刀刃映出沈佩兰被铁链锁魂的影像,用厉鬼炼式神,可比你们道家的养尸术高明得多。
青铜棺突然炸裂,陈文远怀中的断镯化作青光没入棺中。沈佩兰的魂魄自碎玉中浮现,左半张脸爬满东瀛符咒,右半张脸淌着血泪。阴阳师摇动铜铃的瞬间,货轮汽笛发出厉鬼般的嘶鸣,十二具白骨骷髅自货箱爬出,眼眶里燃着青磷火。
陈文远咬破舌尖将血喷在《鲁班经》残页,人皮秘法遇血显形。他蘸着血在舱壁画出引雷符,惊雷劈穿货舱顶棚时,七颗泡在灯油里的牙齿突然飞射而出,将阴阳师的乌帽钉在舱壁。沈佩兰的残魂趁机挣脱锁链,青白鬼手直掏阴阳师心窝,却抓出把刻着九菊纹的短刀。
浪涛突然剧烈颠簸,青铜棺碎片中升起盏八咫镜。镜中映出万历年的海战,陈氏先祖将装有沈氏女眷的棺材推入东海,换得倭寇赠予的航海图。当沈佩兰的魂魄触到镜面,东瀛符咒突然蔓至全身,货舱地板渗出腥臭海水,浮出七具穿明朝服饰的溺尸。
阴阳师割破手腕将血涂在铜铃:陈桑可知,当年沈家小姐被活埋前,腹中已怀了你的骨肉货舱瞬间结满冰霜,沈佩兰的鬼啸震碎八咫镜,无数镜片中映出她隆起的腹部被桃木钉贯穿的画面。陈文远手中的《鲁班经》残页突然自燃,火苗里跃动着未足月的胎儿鬼
陈文远攥着染血的虎头鞋爬上岸时,神社鸟居轰然坍塌。注连绳上垂挂的御守突然爆裂,飞出上百只血眼乌鸦,尖喙里衔着零碎的婴儿骸骨。他跟着满地滚动的玉珠闯进正殿,神龛里供奉的竟是个穿猩红旗袍的等身人偶,金丝绣的并蒂莲下藏着道裂痕——正是当年沈佩兰被桃木钉贯穿的伤口位置。
人偶手中的神乐铃无风自响,陈文远怀中的胎儿鬼影突然尖叫着缩成一团。供桌下的暗格弹开,泛黄的婚书与东瀛国书并排放置,盖着万历年的陈氏家主印与德川家徽。当他触碰婚书上的血指印,神龛后的移门突然洞开,十二盏长明灯照亮满墙的琉璃罐——每个罐子里都浮着具胎儿尸骸,脐带上系着刻有陈氏子孙生辰八字的铜牌。
这些可是你们陈家三百年来第七代单传的福报。阴阳师从幔帐后走出,手中的蝙蝠扇挑起盏长明灯,当年陈怀瑾用沈家血脉镇海眼,如今该用沈佩兰的鬼胎补龙脉了。
神社地砖突然塌陷,陈文远坠入海底溶洞般的密室。沈佩兰的魂魄被铁链悬在八卦阵中央,腹部插着七根封印旗。当她看见陈文远手中的虎头鞋,鬼泪化作珍珠砸在阵眼,震得青铜祭台裂开细缝。阴阳师割破陈文远手腕放血时,血滴在祭台刻纹上,竟显露出明朝海防图——沈家女子的生辰八字正对应着东南沿海的七个镇海石兽方位。
胎儿鬼影突然扑向沈佩兰腹部,阴阳师狂笑着摇动神乐铃:时辰到了!海底传来龙吟般的震动,沈佩兰的鬼胎破体而出,竟是半人半蛇的怪物。陈文远趁机扯断铁链,用虎头鞋上的银针扎入鬼胎眉心。怪物惨叫化为青烟,溶洞四壁应声剥落,露出数以千计的殉葬棺——每具棺材都贴着陈氏不同辈分的族谱残页。
阴阳师的道袍被阴风撕碎,后背浮现九菊一瓣的刺青。陈文远将青铜钥匙插入祭台锁孔时,钥匙柄上的陈氏族徽突然反转,露出沈氏家纹。整座神社开始崩塌,沈佩兰的残魂裹着鬼胎精魄冲入陈文远心口,他在剧痛中看见万历年的真相:陈怀瑾与沈佩兰本是对抗倭寇的眷侣,却被家族作为祭品沉海换取商路平安
咸涩海风裹着血腥味灌入鼻腔,陈文远踩着湿滑的礁石奔向海岸。沈佩兰的岩画在月光下泛着磷光,青铜钥匙插入锁孔的瞬间,整片海域突然沸腾。海底传来机关转动的轰鸣,青铜古城破浪而出,城门匾额上的沈字滴落黑血,将海水染成墨色。
渔村祠堂突然钟鼓齐鸣,白发巫祝拄着蛇头杖拦住陈文远:后生莫近!那是万历年间镇海妖的锁龙城!话音未落,三个戴斗笠的渔夫突然七窍流血,指着自己胸口抓出血肉——皮肉下竟浮现出东瀛商船的刺青。
子夜涨潮时,陈文远偷了条舢板划向青铜城。城门缝隙渗出粘稠黑雾,雾中游动着半透明的婴灵,脐带都系在陈文远腕间。当他用襁褓布擦拭城门浮雕,石雕海兽的眼珠突然转动——那竟是放大百倍的九菊纹!
城内街道铺着人骨地砖,两侧楼阁挂着人皮灯笼。陈文远怀中的虎头鞋突然发烫,将他引向城中心的龙王庙。庙内供奉的龙女像穿着猩红旗袍,供桌上燃着七盏头骨灯,灯油里泡着的分明是沈家七个丫鬟的眼球。
陈公子来迟了。东瀛商船上见过的阴阳师从梁上倒垂而下,乌帽里钻出条白鳞蛇,沈佩兰的三魂正在喂饲八岐大蛇,这尊龙女像里锁着的,不过是她半缕残魄。
陈文远扯断供桌幡布,露出地板上的太极阴阳鱼。当他将青铜钥匙插入鱼眼,整座龙女像突然龟裂,沈佩兰的残魄裹着腥风冲出,旗袍下摆燃起青绿鬼火。阴阳师袖中射出八张符咒,每张符都裹着个陈氏先祖的怨灵,却在触及沈佩兰残魄时化为灰烬。
海底突然地动山摇,八条巨蛇破水而出,每颗蛇头都衔着具青铜棺。陈文远在颠簸中看见最大那口棺材里,沈佩兰的魂魄正被炼化成蛇珠。他咬破舌尖将血喷在虎头鞋上,鞋尖银针突然暴涨,带着破空声刺入阴阳师眉心。
青铜城开始崩塌时,陈文远在龙王庙暗格里发现卷鲛绡。展开泛着鱼腥气的绸缎,上面用血画着星象图,七煞方位标注着沈家老宅、西洋教堂等地的坐标。当他触摸到贪狼位置的沈字,鲛绡突然裹住他手腕,在皮肤上烙出个青铜罗盘纹样
陈文远攥着龟甲闯进乱葬岗时,子时的梆子声正敲过三更。老巫祝的蛇头杖插在坟堆前,杖头镶嵌的绿松石映着月光,将满地残碑照成惨绿色。他扒开新坟的湿土,腐尸手中的祖传玉佩突然迸发青光,碑上陈公明德之墓几个字竟渗出新鲜血珠。
地底传来闷雷般的震动,陈文远跟着玉佩指引找到处坍塌的盗洞。阴湿的甬道壁上嵌着人面砖,每张脸孔都与他有七分相似。当他在岔路口触摸龟甲,甲骨文突然游动重组,指向左侧刻着饕餮纹的暗门。
墓室里悬着九盏青铜人鱼灯,火苗竟是诡异的靛蓝色。中央祭坛上摆着七层骨塔,每层都压着片刻满咒文的龟甲。陈文远将手中龟甲放入缺口时,骨塔轰然崩塌,露出底下丈余长的青铜棺——棺面铸着三百六十个痛苦人像,细看竟是陈氏历代先祖的受难图。
文远我儿...青铜棺内突然传出父亲的声音,掀开棺盖,为父教你解咒之法...陈文远的手刚触到棺椁,腕间青铜罗盘纹突然灼痛。棺盖缝隙里伸出无数红丝,正是当年锁龙城里束缚沈佩兰的孽缘线。
玉佩青光突然大盛,照出棺盖上隐藏的铭文:商王武丁七年,陈候献嫡女于洹水。陈文远踉跄后退时撞翻人鱼灯,灯油泼在壁画上,显露出骇人场景——商朝祭司将穿旗袍的少女推入青铜鼎,那少女回眸间分明是沈佩兰的面容!
墓室穹顶突然塌陷,戴青铜面具的祭司从天而降,手中骨耜刻着九菊纹。陈文远扯断缠手的红丝,将祖传玉佩按进棺盖凹槽。青铜棺炸裂的瞬间,十二道鬼影破棺而出,竟是陈氏历代的冤死祖先,每具腐尸心口都插着刻东瀛符文的青铜钉。
陈氏血脉皆为祭品!祭司摘下面具,竟是当年沉船的东瀛阴阳师,从武丁年到昭和年,你们陈家...话音未落,沈佩兰的残魄突然自玉佩冲出,旗袍下摆卷起三百年前的业火。阴阳师在烈焰中化为白骨,手中的骨耜却突然飞向墓室深处。
陈文远追着骨耜来到暗室,石台上供着尊蛇首人身的玉琮。琮身刻满古蜀文字,记载着比商周更早的献祭——原来陈氏先祖是古蜀巫族,为镇压巴蛇之祸,世代需献祭挚爱女子。当陈文远触摸琮身蛇眼,整座古墓突然翻转,露出底下深不见底的青铜井,井壁悬挂的尸骸都穿着猩红旗袍。
陈文远踏进青铜门虚影的刹那,民国十八年的桂花香扑面而来。栽树的自己转过头,左眼瞳孔里的八岐蛇纹突然游动,地底钻出藤蔓将他缠成茧蛹。幻象中的沈宅开始扭曲,青砖墙渗出黑色黏液,将时空撕裂成无数碎片。
文远莫看!沈佩兰的残魄突然自玉琮冲出,旗袍化作火凤羽衣。陈文远被推回青铜井底时,手中玉佩与玉琮熔成罗盘,指针疯狂旋转着指向井壁某处。凿开斑驳铜锈,内层竟嵌着具明代女尸——穿着苏绣旗袍,云鬓间别着金步摇,腕间玉镯刻着沈字。
女尸突然睁眼,井水倒灌形成漩涡。陈文远在激流中抓住女尸手臂,触碰瞬间看到洪武年间的画面:沈家先祖女扮男装随郑和下西洋,在暹罗湾用巫蛊术镇杀倭寇,却被炼成海妖镇压在南洋。女尸腹部的锦衣卫腰牌突然发烫,显露出沈氏佩兰的铭文——这竟是轮回百世的同一魂魄!
青铜井突然倾斜,陈文远坠入沸腾的血池。池底沉着十二面青铜镜,每面都映着不同朝代的沈佩兰惨死场景。当他打碎最后一面唐镜,镜中穿齐胸襦裙的沈佩兰突然伸手将他拽入镜界。时空乱流中,无数个沈佩兰的残魂汇聚成实体,腹部同时隆起鬼胎。
陈郎可知,妾身每世怀的都是你的骨血万千个沈佩兰齐声开口,鬼胎破腹而出化作八岐幼蛇,从武丁年到宣统年,陈氏男子亲手剜出的胎儿,都成了镇海祭品。
血池突然凝固成冰,陈文远用罗盘划破掌心。血滴在冰面绘出星图,北斗第七星的位置亮起青铜城虚影。当他咬碎舌尖喷出精血,冰层下的明代沈佩兰女尸突然抬手,锦衣卫腰牌化作绣春刀劈开时空裂缝。
回到现世的陈文远跪在民国雨巷,怀中紧搂着沈佩兰的玉镯。当铺掌柜的尸首横陈街角,手中攥着东瀛军部的密函——昭和六年七月七,启动七星夺魄阵。他跌撞着冲进电报局,却发现全城钟表都停在子时三刻,黄包车夫的怀表玻璃上,映出神社鸟居的倒影。
陈文远踩着女尸叩拜的轨迹奔向东海,怀中的青铜罗盘疯狂震颤。北斗血光映照下,海面浮出七座镇海石兽,每尊兽首都拴着浸透尸油的铁链。当他将玉镯嵌入石碑凹槽,最年长的石龟突然张口,吐出裹着海藻的青铜匣——内藏郑和下西洋时的《镇妖录》,羊皮卷上用鲛人血写着巴蛇现世,玉琮为钥。
浪涛中浮沉的青铜鼎突然倒扣,鼎内传来婴儿啼哭。陈文远涉水触摸鼎身纹路时,腕间罗盘纹迸发青光,照出鼎腹内壁的星象图。当他将七星方位对应石碑密咒,鼎中升起道光柱,沈佩兰的残魄裹着数百旗袍女尸的怨气凝成实体,腹中鬼胎已化作蛇形烙印。
陈郎看真切了!沈佩兰的鬼爪撕开胸口,露出跳动的心脏上插着的青铜钥匙,这是打开轮回井的最后一把...话音未落,东瀛军舰的探照灯刺破夜幕,甲板上阴阳师摇动八咫镜,镜光将沈佩兰的魂魄吸入镜中。
陈文远潜入海底时,青铜城正与军舰碰撞出诡异火花。他在龙女庙暗室找到半卷《古蜀祭典》,残页记载着破解血咒需至亲剜心。当军舰发射的鱼雷炸开祭坛,露出底下青铜祭台——台面凹痕竟与陈文远后颈胎记完全吻合。
阴阳师踩着式神跃下军舰,手中胁差挑着个襁褓:陈桑可知,这婴孩是令尊与沈月蓉的...陈文远挥动锈蚀的绣春刀劈开幻象,刀锋却穿透阴阳师身体,斩断了祭台上的青铜锁链。海底突然地裂,沈佩兰的镜中魂与旗袍女尸们化作血色漩涡,将东瀛军舰绞成碎片。
黎明时分,陈文远在沙滩上醒来,怀中紧搂着半块星图石板。赶海的老妪指着礁石群惊叫,那些浸血的石头上浮现出穿旗袍的女子剪影,摆出北斗七星的阵型指向内陆。当他循迹来到荒废的育婴堂,地窖里整齐摆放着三百个虎头鞋,鞋底皆绣着陈氏子孙的生辰八字。
描金漆棺中的明代女尸睁开双眼时,陈文远手中的青铜钥匙已没入玉锁。嫁衣下摆渗出的黑血在地面蔓延,渐渐显出东瀛长崎港的轮廓,而女尸隆起的腹部中,传出四百年前郑和宝船的舵号声。
陈千户终于来了。货郎摘下斗笠,露出郑和船队通译官的面容,眼角皱纹里嵌着南洋珊瑚,永乐三年七月初七,你亲手将沈巫女钉入海棺时,可曾料到这冤孽能纠缠十二世
棺中女尸突然抬手扯开衣襟,胸口处赫然是古蜀巫族的巴蛇图腾。陈文远怀中玉佩应声而碎,三百个虎头鞋上的生辰八字化作流萤,在育婴堂穹顶拼出北斗血阵。当地窖四壁渗出咸腥海水时,他才惊觉这建筑竟是倒置的镇海楼,每块砖石都刻着陈氏先祖的献祭日期。
通译官摇动铜铃,三百个浸泡在福尔马林中的鬼胎破瓶而出。陈文远扯断嫁衣上的金线,在掌心画出血符。当第一个鬼胎咬住他手腕时,青铜钥匙突然迸发青光,照出女尸腹中蜷缩的胎儿——那眉眼竟与沈佩兰镜中鬼影分毫不差。
破!陈文远将钥匙刺入胎儿眉心,整座育婴堂轰然坍塌。明代女尸在烟尘中化作沈佩兰的旗袍倩影,四百年的怨气凝成金步摇,将通译官钉在青铜罗盘上。血阵逆转的瞬间,所有虎头鞋燃起业火,烧穿了时空帷幕。
陈文远在烈焰中看见永乐年的真相:沈氏巫女为护郑和船队,以身为祭镇压海妖,却被陈氏先祖诬为妖女沉棺。当轮回十二世的怨气散尽,沈佩兰的旗袍褪去血色,金步摇在灰烬中重绽玛瑙光华。
民国十八年秋分,陈文远抱着素白旗袍回到沈宅废墟。他将金步摇埋进桂花树坑时,枯死的枝桠突然开出碎玉般的白花。月光下,穿月白旗袍的沈佩兰倚树浅笑,腕间玉镯与陈文远的胎记同时消失,只余满地银辉。
血绣良缘惊风雨,
轮回十二证初心。
金簪燃尽前尘孽,
桂魄重圆照古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