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书阁 > 仙侠小说 > 双鱼契 > 第一章

昆仑山巅终年积雪,寒潭如镜。
云初雪一袭白衣立于潭边,手中长剑划破晨雾,剑尖凝着三寸寒芒。这是她每日的修行——在日出前挥剑三千次,以寒气淬炼无情道心。
唰——
剑锋掠过雾气,惊起一圈涟漪。突然,寒潭深处泛起幽蓝色的光,一块青玉缓缓浮上水面。云初雪收剑蹙眉,这寒潭乃昆仑禁地,怎会有异物
她掐了个法诀,青玉飞入掌心。玉石温润,表面刻着古老符文,触之微烫。就在她指尖碰到符文的刹那,眼前景象骤然扭曲。
漫天桃花纷飞如雨,一名白衣男子立于树下吹笛。他背影孤绝,笛声凄清似哭。云初雪想上前看清他的脸,却见那男子忽然转身——
师姐!通讯玉符里传来的呼喊打断了幻境。
青玉脱手坠地,云初雪踉跄后退,额间渗出冷汗。那惊鸿一瞥中,她分明看到男子眼角有一颗泪痣,与自己梦中常现之人一模一样。
师姐,掌门召您去凌霄殿议事。通讯玉符里传来小师弟柳青的声音。
好,我这就回来。
回程路上,行至半途,林间忽起浓雾,四周妖气骤浓。云初雪拔剑在手,冷喝:何物敢在昆仑作祟
雾中传来窸窣声响,三道黑影同时扑来。她旋身挥剑,斩落一只利爪,却被另外两只妖物封住退路。正当危急,一缕笛音破空而至。
音波如刃,妖物惨叫退散。雾中走出一个背着桐木琴匣的年轻男子,月白长衫上绣着暗纹,腰间悬一支青玉笛。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左眼角的泪痣,与幻境中人分毫不差。
姑娘受惊了。男子拱手,声音清润似玉,在下白夜,途经此地见妖气弥漫,特来查看。
云初雪剑未归鞘,警惕打量对方。这人出现得太过蹊跷,更可疑的是,她竟看不透他的修为深浅。
昆仑派云初雪,多谢道友相助。她刻意晃了晃手中青玉,暗中观察对方反应,道友这笛声颇为特别,不知师承何派
白夜目光在青玉上一掠而过,笑意不减:山野散修,不足挂齿。倒是姑娘腰间这块玉...他解下腰间残玉,似乎与我这块同源。
两块玉靠近时,突然发出共鸣般的微光。云初雪心中警铃大作,这残玉上的符文与寒潭青玉如出一辙,却散发着更浓的妖气。
看来我与姑娘有缘。白夜将残玉收回,眼中似有千年风雪掠过,不知可否借贵派宝地暂歇我对昆仑的《月华清心曲》仰慕已久。
云初雪本想拒绝,却鬼使神差地点头:道友救命之恩,自当相报。她决定将此人放在眼皮底下查个明白。
下山时,她没注意到白夜望向她背影的眼神,温柔又哀伤,仿佛穿越了千年时光。
昆仑派的外门客房依山而建,白夜被安置在西侧最偏远的漱玉轩。云初雪向掌门复命时,只字未提寒潭青玉的事,只说偶遇一位精通音律的散修,暂留门派交流。
音律之道掌门清虚真人白眉微动,倒是难得。明日让他在晨会上奏一曲,若真有造诣,藏经阁一层的乐谱可任他参阅。
云初雪应下,退出凌霄殿时,袖中的青玉隐隐发烫。她拐进无人处取出细看,玉上符文正泛着微光,与初见时如出一辙。
这玉在指引什么她蹙眉低语,忽然察觉身后有人,反手一道剑气劈出。
师姐息怒!柳青慌忙跳开,手中食盒差点打翻,我见师姐晚膳未用,特地从膳房...
不必。云初雪冷声打断,青玉已收回袖中,你既入内门,当勤修剑术,而非做这些杂役。
柳青笑容僵住,眼中闪过一丝阴翳:是。不过...那位白公子也还未用膳。
云初雪脚步一顿。她确实忘了安排这些琐事。修行之人本可辟谷,但客人初来乍到...
给我吧。她接过食盒,转身往漱玉轩走去,没看见柳青盯着她背影的阴沉目光。
漱玉轩外竹影婆娑,窗内透出暖黄灯光。云初雪正要叩门,忽闻一缕笛音飘出,凄清婉转,正是她在青玉幻境中听到的调子。她屏息静立,听得入神,直到曲终时才惊觉自己竟在门外站了半刻钟。
云姑娘既然来了,何不入内门内传来白夜带笑的声音。
云初雪推门而入,见白夜正将玉笛收入袖中。烛光下,他眼角那颗泪痣格外醒目,与幻境中的白衣男子完全重合。
门派简陋,招待不周。她放下食盒,语气生硬,明日晨会,掌门要考校你的音律造诣。
白夜不急着动筷,反而从琴匣中取出一张焦尾桐木琴:久闻昆仑《月华清心曲》能涤荡心魔,可惜失传已久。我偶然觅得残谱,近期刚修复最后一段,姑娘可愿先听为快
云初雪本能地想拒绝,却鬼使神差地点头。白夜指尖轻抚琴弦,第一个音符流出的瞬间,她浑身一震。这曲子...竟与她灵力产生共鸣!
琴音如清泉流淌,云初雪眼前浮现出奇异景象:雪山之巅,两名修士对坐抚琴,其中白衣男子分明是年轻时的白夜,而对面那青衣女子...
师姐她猛然回神,发现琴声已停,自己竟泪流满面。更可怕的是,体内常年冰封的灵力此刻如春水初融,运转速度比平时快了三成不止。
这曲子...她声音微颤。
《月华清心曲》全本。白夜轻抚琴身,最后一页残谱就刻在那块青玉上。
云初雪霍然起身:你早知道青玉在寒潭
我循着感应而来。白夜解下腰间残玉放在桌上,三百年前,这块玉一分为二,一半随江水飘走,一半...他看向云初雪袖口,看来是被昆仑的寒潭灵气吸引。
云初雪警惕地后退半步:你究竟是谁
一个寻找过去的游魂罢了。白夜忽然咳嗽起来,袖口染上点点猩红。他迅速收起残玉,勉强笑道:明日晨会,定不负掌门所望。
云初雪满腹疑虑地离开,却在转角处撞见柳青。少年神色慌张:师姐,我是来...
偷听云初雪眼神骤冷。
不是!柳青急忙摆手,是掌门命我来告知,明日玄天宗使者到访,晨会提前一个时辰。
云初雪点点头,待柳青走后,她回头望向漱玉轩的灯光,心中疑云密布。白夜咳血的模样,与传闻中被妖气反噬的修士何其相似...
次日晨会,各峰弟子齐聚凌霄殿前。玄天宗使者坐在上首,是个面容阴鸷的中年修士,正与清虚真人低声交谈。
听说今日有位音律大家要献艺使者声音尖利,可别是什么江湖骗子。
云初雪侍立掌门身侧,闻言蹙眉。她余光瞥见白夜一袭白衣飘然而至,腰间玉笛在晨光中泛着青辉。
晚辈白夜,献丑了。
他没有用琴,只取出玉笛横于唇边。第一个音符响起时,天上流云为之一滞。笛声初如清泉漱石,继而似万壑松涛,最后化作九天凤鸣。殿前古柏无风自动,枝头积雪簌簌落下,在半空凝成无数冰晶,随着旋律翩跹起舞。
云初雪瞳孔微缩——这是《月华清心曲》的笛子改编版,比昨夜琴曲更加震撼。她体内灵力再次与之共鸣,隐约看到白夜周身缭绕着淡金色的光晕,那分明是...
妖力!玄天宗使者突然拍案而起,此人用的是妖力御音!
笛声戛然而止。白夜不慌不忙地收起玉笛:道友此言差矣。音律本无正邪,正如刀剑可杀人亦可救人。他转向清虚真人,久闻昆仑有'听音辨气'之术,请掌门明鉴。
清虚真人深深看了白夜一眼:确是正统灵力。不过...他话锋一转,这曲子从何学来
幼时家师所授。白夜拱手,若蒙不弃,愿将全谱献与昆仑。
这个回答让玄天宗使者脸色更加难看。晨会不欢而散,云初雪奉命送白夜去藏经阁。途中,她终于忍不住问道:你明明...
嘘。白夜突然贴近她耳畔,温热呼吸拂过耳垂,有人跟着我们。
云初雪神识一扫,果然发现柳青躲在廊柱后。她故意提高声音:白公子既得掌门首肯,藏经阁一层的乐谱尽可翻阅。
分别时,白夜忽然塞给她一张纸条。回到寝殿展开,上面只有一行小字:月圆之夜,勿近漱玉轩。
云初雪将纸条焚毁,心中疑窦更深。此后数日,她暗中观察白夜,发现他每日只在藏经阁与漱玉轩之间往返,偶尔为外门弟子讲授音律,举止无可挑剔。唯有那块残玉,他从不离身。
转眼到了月圆之夜。云初雪本不该出门,却鬼使神差地披衣而起。她掐了隐身诀潜行至漱玉轩附近,远远看见白夜独坐屋顶,玉笛横陈。
这一次的曲子与之前截然不同——凄厉如孤狼啸月,哀婉似鲛人夜哭。月光凝成实质般的银辉,源源不断注入白夜体内。他衣袍鼓荡,发丝飞扬,左眼竟泛起妖异的金色!
云初雪倒吸一口凉气,不慎踩断树枝。笛声骤停,白夜金眸如电射来:谁
她来不及躲避,正对上那双妖瞳。霎时间天旋地转,无数陌生画面涌入脑海:血火中的城池、坠落的仙门、自己身穿嫁衣倒在白夜怀中...
云姑娘!白夜飞身而至,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她,眼中金芒已褪,你不该来。
云初雪挣开他的手:你到底是人是妖那些画面...是什么
是...白夜突然闷哼一声,唇角溢出血丝。他踉跄几步,手中玉笛坠地,发出清脆声响。
云初雪本能地扶住他,触手一片冰凉。白夜在她臂弯中艰难抬头,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每月今夜...我都会被诅咒反噬。那块青玉...能减轻痛苦...
她犹豫片刻,终是取出袖中青玉放在他心口。玉石立刻发出耀眼光芒,白夜的呼吸渐渐平稳。借着月光,她看清玉上符文已连成完整的阵法——正是昆仑失传已久的镇魂印。
明日...我会向掌门坦白一切。白夜虚弱地说,但现在,请你...离开。
云初雪回到寝殿,彻夜未眠。次日清晨,她却被紧急钟声惊醒。凌霄殿前,柳青正对着一群弟子高声宣扬:
那白夜定是妖物所化!昨夜我亲眼看见他吸食月华,云师姐还...还亲手给他送了什么宝物!
住口!云初雪厉声喝止,无凭无据,污蔑客人,该当何罪
柳青不服:那师姐敢不敢说,昨夜去哪了
她一时语塞。这时白夜的声音从人群后传来:云姑娘昨夜是去为我送药。他缓步走来,面色苍白却神情自若,在下幼年受伤,每月需服'凝月丹'调理。云姑娘心善,特来送药。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众人渐渐散去。只有云初雪注意到,白夜说这话时,手指在袖中微微发抖。
为什么事后她质问白夜。
白夜望着远山,轻声道:因为有些真相,现在知道还太早。他转头凝视云初雪,眼中有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等时机成熟,我会告诉你一切。在那之前...请你小心柳青。
云初雪还想追问,山下突然传来警钟——南方村庄遭遇妖袭,掌门命她即刻带队除妖。更令她意外的是,白夜主动请缨同行。
我对妖物习性略知一二。他如是说,眼角泪痣在阳光下如一滴凝固的泪。
临行前,云初雪将青玉贴身收好。她有种预感,这次下山,某些秘密终将浮出水面...
黎明前的山道上,七名昆仑弟子御剑而行。云初雪领队在前,余光不时瞥向队伍末端的白夜。他踏着一种奇特的步法,看似闲庭信步,却能丝毫不落人后。
师姐,前面就是青萝村。柳青凑过来,故意提高声调,听说这次作乱的是食魂妖,专挑童男童女下手。
云初雪蹙眉。食魂妖确实凶险,但柳青这般宣扬,分明是要吓唬那两个年轻弟子。她正欲呵斥,忽闻白夜轻咦一声。
有血腥气。他几个起落跃至队首,指向东南方,不是村口,是后山。
云初雪神识一扫,脸色骤变。村中寂静异常,而后山方向却传来微弱哭喊。她当即掐诀加速:柳青带两人去村口设防,其余人跟我来!
穿过最后一片密林,惨状豁然眼前——十余具干尸横陈溪畔,个个面目扭曲,像是被抽干了魂魄。三个丈高的黑影正扑向躲在岩缝中的孩童,那妖物通体漆黑,唯有双眼泛着血红,利爪过处草木尽枯。
结阵!云初雪清喝一声,剑化流光直取为首的食魂妖。剑气斩在妖物背上,却只迸出一串火星。那妖物转身嘶吼,喷出一股腥臭黑雾。
闭气!白夜的警告晚了一步。两名弟子吸入黑雾,顿时瘫软在地。云初雪屏息急退,剑锋亮起冰蓝光芒,正是昆仑绝学雪落无痕。
剑光如瀑,将食魂妖逼退数步。但另外两只已从侧面包抄,眼看就要抓住那几个孩子。千钧一发之际,一缕笛音破空而至。
白夜不知何时已立于树梢,玉笛横吹。音波凝成实质的银色丝线,将两只食魂妖牢牢缠住。云初雪趁机剑势一变,刺入面前妖物的血眸。
小心背后!白夜突然大喊。
云初雪回身已来不及——第四只潜伏已久的食魂妖从地下暴起,利爪直取她后心!电光火石间,她强行扭转剑锋,以左肩硬接这一爪,右手剑光如电,将那妖物拦腰斩断。
剧毒瞬间蔓延。云初雪踉跄跪地,视野开始模糊。最后的意识里,她看见白夜从树梢飞掠而下,眼中金芒大盛...
...
混沌中,她又回到了那个桃花纷飞的梦境。这次景象更加清晰——白衣男子跪在血泊中,怀中抱着奄奄一息的青衣女子。女子心口插着半截断剑,鲜血染红了腰间玉佩。
这次...真的不行了...女子抬手抚上男子的脸,别再做傻事...好好活着...
男子抓住她的手贴在泪痣上:没有你,千年万年都是煎熬。
女子气息渐弱:那就...等我回来...她的手无力垂下,一枚青玉从指间滚落。
男子仰天长啸,眼中流下血泪。刹那间风云变色,他额间浮现妖纹...
玉衡...云初雪无意识呢喃着这个陌生的名字。
你醒了温润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云初雪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简陋农舍里。白夜坐在床边,脸色苍白如纸,左腕缠着浸血的布条。窗外已是暮色四合,不知过了多久。
三天。白夜仿佛知道她想问什么,递来一碗药汁,食魂妖毒已侵入心脉,常规解毒丹无效。
药汁腥苦中带着铁锈味。云初雪一饮而尽,随即愣住——这分明是血药!她猛地抓住白夜的手腕,扯开布条,一道狰狞伤口赫然在目。
你...
妖血解毒,古籍有载。白夜轻描淡写地抽回手,幸好我是半妖,血既带毒性也含解药。
云初雪胸口发闷。半妖意味着非人非妖,为两界所不容。更令她震惊的是,自己体内灵力竟对妖血毫无排斥,反而如久旱逢甘霖般活跃起来。
其他人呢
两位中毒的弟子已送回昆仑,柳青带着剩下的人在村中善后。白夜顿了顿,食魂妖通常只在冥府附近活动,这次现身...很不寻常。
云初雪试着运转灵力,惊讶地发现不仅伤势痊愈,修为还精进了几分。她看向白夜疲惫的眉眼,心头涌起一丝异样:你一直没休息
白夜笑了笑,眼角泪痣在烛光中格外醒目:怕你半夜发热。他起身准备离开,再服两次药就能清除余毒。明日我陪你去查看妖物巢穴。
等等。云初雪鬼使神差地叫住他,那个...玉衡是谁
白夜背影一僵,手中药碗差点打翻。他缓缓转身,金眸中情绪翻涌:你...梦见了什么
一个白衣男子抱着垂死的女子。云初雪直视他的眼睛,那男子...是你吗
烛火噼啪作响,墙上影子微微摇晃。良久,白夜轻声道: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推门而出,夜风送来最后一句话,等你毒清了,我告诉你真相。
云初雪辗转难眠,索性打坐调息。内视之下,她震惊地发现经脉中多了一丝金色流光——正是白夜妖血所化。更奇怪的是,这缕妖力与她灵力水乳交融,竟在丹田处结成一个小小的太极图。
天刚蒙蒙亮,她便起身出门。村中弥漫着焦糊味,几处房屋还在冒烟。柳青正在指挥弟子焚烧妖尸,见她走来。
师姐痊愈了他笑道,多亏白公子妙手,那妖毒连掌门都未必能解呢。
云初雪听出话中讥讽,冷声道:带我去看妖物巢穴。
后山岩洞阴冷潮湿,洞壁上沾满黏液。深入百步后,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巨大的地下溶洞中,布满蛛网般的血色纹路,中央石台上刻着古老阵法。
这是...云初雪抚过那些纹路,指尖传来刺痛。阵法中央有个鱼形凹槽,形状与她怀中青玉一模一样。
白夜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千妖锁魂阵。上古时期用来镇压妖王的禁术。
怎么会在这里云初雪倒吸一口凉气。据典籍记载,此阵该在昆仑禁地才对。
白夜神色凝重:阵法被破坏过,最近又有人试图修复。他指向石台边缘的新鲜刻痕。
云初雪心头一震。若真如此,天下将有大乱。她正欲细查,忽听洞外传来柳青的惨叫!
两人疾奔而出,只见柳青瘫坐在洞口,面前躺着一名玄天宗装束的老者,心口被掏了个大洞。柳青颤抖着举起染血的手:我刚到这就...就看到黑影闪过...
白夜检查尸体,眉头紧锁:是食魂妖所为,但...他忽然脸色大变,一把拉过云初雪,小心!
数十道黑影从四面八方扑来!这些食魂妖比先前更加狂暴,眼中血光几乎凝成实质。云初雪剑光如练,却只能勉强自保。白夜玉笛声起,音波化作银色屏障将妖物暂时阻隔。
回村!他拽着云初雪急退,这些妖物被人控制了!
撤退途中,云初雪敏锐地注意到,每只食魂妖额间都有个细小符文,与石台上的刻痕如出一辙。更奇怪的是,白夜似乎对这些符文异常熟悉,总能提前预判妖物的攻击路线。
回到临时驻地,白夜坚持要即刻启程回昆仑。云初雪安排弟子护送村民撤离,自己则与白夜先行一步。
御剑途中,她终于问出心中疑惑:你早知道食魂妖会暴动
白夜沉默许久,久到她以为不会得到回答时,突然开口:千年前那场妖乱,始于同样的征兆。
云初雪心头一跳。据门派典籍记载,千年前确实有过一场浩劫,当时昆仑联合各派才勉强镇压。但细节已不可考,只知有位号玉衡君的大能在此战中陨落。
你究竟活了多久她忍不住问。
白夜望着云层下的苍茫大地,轻声道:久到...忘记了多少个春秋。
忽然一道黑影从云中袭来!白夜反应极快,一掌推开云初雪,自己却被利爪贯穿肩膀。那竟是一只通体漆黑的鹏鸟,眼中闪烁着与食魂妖同样的血光。
玄天宗的墨羽鹏!云初雪剑光暴涨,将那妖禽斩首。白夜伤口汩汩流血,却死死盯着坠落的鹏鸟:不对...这畜生是冲我来的...
他话音未落,突然痛苦地蜷缩起来,眼中金芒时隐时现。云初雪连忙扶住他,触手一片滚烫。
每月朔月...反噬提前了...白夜咬牙撕开衣袖,露出蔓延的妖纹,快走...我控制不住...
云初雪不假思索地掏出青玉按在他心口。玉石光芒大盛,白夜浑身一震,竟将她扑倒在剑上!两人鼻尖几乎相贴,她清晰看见他瞳孔由金转黑的全过程。
为什么...白夜声音沙哑,明明修的是无情道...
云初雪答不上来。按理她该立刻推开这个半妖,可双手却像有自己的意志般扶住了他的腰。青玉在他们胸口之间发烫,恍惚间,她似乎又听见了那首凄婉的笛曲...
有人来了。白夜突然警觉,翻身而起。远处剑光闪烁,正是昆仑派来接应的队伍。
他深深看了云初雪一眼:回山后,去藏经阁三层禁室,找《玉衡手札》。
昆仑山飘起了今冬第一场雪。
云初雪站在藏经阁三层的铁木门前,指尖轻触门上的封灵符。这是掌门亲制的禁制,擅入者会被寒气侵体,冻伤经脉。
阁内昏暗如夜,尘埃在斜射入内的雪光中漂浮。云初雪取出照明石,沿着书架缓步前行。三层收藏的都是禁术典籍与上古秘闻,寻常弟子终其一生都无缘得见。
最里侧有个不起眼的乌木匣,《玉衡手札》四字刻在匣底,字迹已被岁月磨得模糊。云初雪刚触到匣子,指尖便传来刺痛——匣上竟附有血脉禁制!
她鬼使神差地划破手指,一滴血落在锁孔上。机括轻响,匣盖缓缓开启。
手札只有薄薄七页,纸张泛黄脆硬。开篇记载的是某种音律术法,云初雪一眼认出这就是《月华清心曲》的原始版本。翻到第四页,她的呼吸骤然急促——
乾元三年七月初七,与阿沅共探幽冥裂隙。妖气外泄,恐封印将破。阿沅身为半妖,竟能不受妖气侵蚀,反将其化为己用,奇哉。
阿沅云初雪心头一跳。这名字在舌尖泛起莫名的熟悉感。她急忙往下看:
各派皆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独我知阿沅至纯至性。今收她为徒,授以音律正道,望能化解其体内妖血戾气。
手札后半部分被撕去,只余最后半页:
妖王破封在即,玄天宗主张尽诛半妖以绝后患。阿沅自愿为饵...计划已成,唯盼...若有不测,望后来者寻得青玉佩,莫让我徒儿...
字迹到此戛然而止,末尾一滩褐色的血迹触目惊心。
云初雪双手微颤。这玉衡君竟收过半妖徒弟而青玉佩...她下意识摸向怀中青玉,难道这就是其中一半
窗外暮钟响起,她匆忙抄录关键内容,将原物放回。刚踏出藏经阁,迎面撞上了柳青。
师姐果然在这!柳青笑容殷勤,目光却扫向她身后的阁门,掌门召集全体弟子去凌霄殿,说是玄天宗带来了妖乱的新证据。
云初雪心头一紧:白夜呢
那位'贵客'柳青撇嘴,听说一早就下山了,神神秘秘的...
她不及多想,快步赶往凌霄殿。殿前广场上人头攒动,清虚真人正与一名玄天宗长老交谈。那长老手持一面青铜古镜,镜缘刻满狰狞妖首。
...墨羽鹏遇袭一事,分明是那白夜失控伤人!玄天宗长老厉声道,回光镜已记录当时情形,请掌门过目!
古镜泛起波纹,显现出云初雪与白夜遭袭的画面。但诡异的是,镜中白夜竟主动攻向墨羽鹏,眼中金芒大盛,哪还有半分受伤虚弱的模样
这不可能!云初雪脱口而出。当日情形她最清楚,分明是鹏鸟先袭击他们。
清虚真人抬手示意她噤声:初雪,你与那白夜同行数日,可察觉他有何异常
她攥紧袖中抄录的手札,犹豫片刻道:弟子只知他精通音律,对古籍所载的降妖之术颇有研究。
玄天宗长老冷笑:研究怕不是亲身经历吧!据我宗典籍记载,千年前那场妖乱,正是一名半妖乐师引发的!那人化名'玉衡君'混入昆仑,实则是妖王麾下大将!
云初雪如遭雷击。玉衡君是半妖这与手札内容完全相悖!她正欲反驳,忽听山门外传来悠扬笛声。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白夜踏雪而来,玉笛在指尖旋转。他换了一身月白长衫,发梢还沾着未化的雪粒,整个人如从画中走出。
好热闹。他在十步外站定,目光扫过玄天宗长老手中的回光镜,贵派这镜子倒是别致,只是...他忽然抬手一道音波击出,照妖不该用赝品!
铜镜应声而碎,碎片中迸出数十道黑影——竟是缩小版的食魂妖!这些妖物见风就长,瞬间扑向周围弟子。
场面大乱。清虚真人拂尘一挥,罡风将半数妖物绞碎。白夜笛声再起,音波如网困住剩余妖物。云初雪剑光如练,将最后几只斩于剑下。
这...这不可能!玄天宗长老面如土色,回光镜乃我宗至宝,怎会...
因为真的在这。白夜从怀中取出一面造型相似的银镜,三日前贵派藏宝阁失窃,难道没人告知长老
玄天宗长老踉跄后退:你...你怎知...
够了。清虚真人沉声打断,此事蹊跷甚多,容后再议。白道友,老朽有些疑问,还望解惑。
白夜拱手:晚辈自当如实相告。不过...他看向云初雪,能否请云姑娘同行有些事,她比旁人更清楚。
云初雪心头一跳。白夜的眼神分明在说:我已知道你已看过手札。
...
静室内,清虚真人听完白夜的叙述,白眉越皱越紧:道友的意思是,千年前的封印确已松动,而玄天宗内有人想借机释放妖王
不止如此。白夜轻抚腰间残玉,有人刻意篡改历史,将玉衡君污名化为妖乱祸首。
云初雪忍不住问:真相究竟是...
玉衡君是镇压妖乱的英雄。白夜直视她的眼睛,而他那位半妖徒弟阿沅,才是最终牺牲自己补全封印的关键。
清虚真人沉吟道:老朽幼时确曾听师祖提过,当年有位半妖女子以魂为祭,但详情已不可考。他忽然盯住白夜,道友对这些秘辛如数家珍,莫非...
家师与玉衡君有旧。白夜滴水不漏,这些年来,我一直在追查当年真相。
谈话持续到深夜。离开时,清虚真人给了云初雪一个新任务:协助白夜调查封印状况,并查明玄天宗内奸。
雪已停,月光洒在青石阶上,映出两道并行的影子。走到无人处,云初雪突然转身:那手札最后提到的青玉佩,是不是...
白夜解下腰间残玉,与她怀中的青玉拼在一起。严丝合缝,组成一条首尾相衔的阴阳鱼。月光下,玉佩泛起柔和的青光。
阿沅留给玉衡君的定情信物,也是控制封印的钥匙。他声音轻得像叹息,三百年前玉佩碎裂,封印就开始松动了。
云初雪心跳加速:所以食魂妖暴动...
是有人故意为之。白夜收起残玉,他们需要半妖之血重启封印,又怕重蹈覆辙,所以...他忽然住口,警觉地望向暗处,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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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青从树后转出,脸上带着不自然的笑:师姐,掌门命我给白公子送'凝月丹'。他递过一个玉瓶,说是能缓解...呃,旧伤。
白夜接过药瓶,道谢的话还未出口,柳青已匆匆离去。云初雪皱眉:他平日没这么殷勤。
因为这药有问题。白夜打开瓶塞,一缕黑烟飘出,蚀心散,服之经脉尽断。
云初雪倒吸一口凉气,正要去追,白夜却拦住她:别打草惊蛇。我更好奇的是...他眼中金芒一闪,他如何能拿到掌门专属的丹药瓶
次日清晨,两人决定先去查探最近的妖物巢穴。行至山腰,白夜突然停下:有人跟踪。
云初雪神识一扫,果然察觉三道气息隐匿在林中。她假装不知,继续前行,暗中已掐好剑诀。
转过一道山崖,袭击骤至!三道剑光分别从左右和头顶袭来,角度刁钻狠辣。云初雪早有准备,长剑出鞘画弧,一招雪满乾坤同时格开三剑。
玄天宗的'三才剑阵'。白夜冷笑,诸位这是要杀人灭口
三名蒙面人不答,剑势更急。其中一人剑锋突然变向,直取白夜咽喉!云初雪救援不及,眼看剑尖距白夜不过三寸,一道银光自他袖中飞出——玉笛旋转如轮,不仅挡开这一剑,还顺势击飞了持剑人的面罩。
是你!云初雪认出了玄天宗的那位长老。
对方见身份暴露,狞笑着掏出一张血色符箓:既然认出来了,就更留不得你们!
符纸燃起绿色火焰,霎时间阴风大作,数十只食魂妖从虚空涌出!这些妖物比先前更加狂暴,眼中血光几乎凝成实质。
退后!白夜一把推开云初雪,玉笛横吹。音波如浪,却只让妖物行动稍滞。他眼中金芒暴涨,咬破指尖在笛身画下一道血符。
笛声陡然变得凄厉,音波化作无数银针射向妖群。食魂妖惨叫连连,却仍不退散。玄天宗长老趁机又祭出三张符箓:半妖孽障,今日就让你魂飞魄散!
云初雪见状,再不保留。她将青玉往剑柄一按,长剑顿时青光大盛。这是她刚悟出的招式——以玉佩为引,调动体内那股与白夜妖血共鸣的奇异灵力。
剑光如虹,所过之处妖物尽灭。那长老见势不妙,转身欲逃,却被白夜一道音波击中后心,喷血倒地。
留活口!云初雪急呼。
可惜晚了。长老惨笑着咬碎口中毒囊,转眼气绝身亡。剩余两名剑客也纷纷自尽,干脆利落得令人心惊。
白夜检查尸体,在长老袖中发现一块刻着鱼形纹路的玉牌:果然...他们找到了另一处阵眼。
云初雪正要询问,忽见白夜身形一晃。他扶住山岩,指节发白,眼中金芒时隐时现。
反噬又来了她急忙上前搀扶。
白夜却猛地推开她:别靠近!他声音嘶哑,脖颈浮现妖纹,这次...控制不住了...
云初雪不退反进,一把抓住他的手:看着我!你说过青玉能减轻痛苦!
两手相触的刹那,她体内那股融合了妖血的灵力自动流向白夜。奇妙的是,他眼中的金芒竟真的渐渐平息。
为什么...白夜喘息着问,你明明修的是无情道...
云初雪答不上来。她只知道自己无法眼睁睁看他痛苦。更奇怪的是,每次灵力交融,她脑海中就会闪过一些陌生画面:雪中对酌,月下合奏,还有...一个青衣女子将玉佩一分为二的场景。
我们以前认识吗她鬼使神差地问。
白夜凝视她许久,轻声道:比你想的更早。
回山途中,两人各怀心事。行至半路,天空突然飘起血红色的雪。白夜脸色大变:妖气凝雪...封印破损加剧了!
云初雪仰头望天,一片红雪落在她眉心,刹那间,她仿佛听见万千妖物的嘶吼。而在这片混乱中,有个声音格外清晰:
阿沅...回来...
她浑身一颤,转头看向白夜。他眼中是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似欣喜,似恐惧,又似千年的等待终于有了回音。
血雪连降三日,昆仑山巅一片赤红。
云初雪站在凌霄殿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怀中青玉。殿内争论声不断传出,玄天宗又派来使者,这次带来了更惊人的指控——白夜就是千年前引发妖乱的玉衡君。
荒谬!清虚真人的声音罕见地带着怒意,玉衡君若是半妖,如何能活过千年
掌门有所不知。玄天宗使者阴恻恻地道,那妖孽当年与妖王交易,获得不死之身。这些年来改头换面,就等着封印彻底松动...
殿门突然开启,云初雪来不及回避,正对上清虚真人深邃的目光。
初雪,进来。
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玄天宗使者那张狭长的脸。他面前摊开一卷竹简,上面密密麻麻记载着所谓证据。
你与白夜接触最多。清虚真人语气平淡,可发现他有何异常
云初雪袖中的手微微收紧。
弟子只知他精通音律,熟知古籍。她垂眸答道。
玄天宗使者冷笑一声,指向竹简某处:三百年前,东海之滨有渔夫见过眼角带泪痣的白衣男子驭妖而行;一百五十年前,南荒大漠...
凡间传闻岂可为证云初雪突然打断,若依此理,贵派长老私藏食魂妖又当如何解释
使者脸色骤变。清虚真人若有所思地看了云初雪一眼,摆手道:此事暂且搁置。初雪,你继续协助白夜调查封印之事,但...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多加小心。
退出大殿,云初雪长舒一口气。她从未对师长说过半句虚言,方才却险些当面撒谎。更可怕的是,她竟然在维护一个可能是半妖的陌生人。
云姑娘。
熟悉的嗓音让她心头一跳。白夜不知何时已立在廊下,雪光映得他眉目如画。今日他换了件靛青长衫,腰间玉笛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你都听到了云初雪压低声音。
白夜唇角微扬:玄天宗想象力很丰富。他忽然凑近,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畔,不过...他们猜对了一半。
云初雪瞳孔微缩。他这是在承认自己活了一千年
今晚子时,漱玉轩见。白夜退开两步,声音恢复常态,我找到修复封印的方法了。
...
夜幕降临,云初雪踏着积雪来到漱玉轩。屋内没点灯,唯有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画出斑驳光影。白夜坐在琴案前,指尖轻抚桐木琴弦。
《月华清心曲》有上下两卷。他头也不抬地说,上卷涤心,下卷镇魂。当年玉衡君只传了上卷给昆仑,现在...他抬头,眼中映着月色,我教你下卷。
云初雪心跳加速。这等于间接承认了他与玉衡君的关系。她本该立即报告掌门,双脚却像生了根一般无法移动。
为什么是我
白夜指尖一顿:因为只有你能学会。
琴弦轻颤,第一个音符流泻而出。云初雪浑身一震,这旋律与她体内灵力产生了奇妙共鸣。白夜示意她坐到身旁,手把手教她指法。
音律之道,贵在交心。他的手掌覆在她手背上,温度透过皮肤传来,不要抗拒我的灵力。
随着旋律展开,云初雪感到一股暖流从相触的皮肤渗入经脉。与以往不同,这次她没有排斥,反而主动引导这股力量在体内循环。奇妙的事情发生了——她常年冰冷的灵力开始变得温暖,运转速度越来越快,最终在丹田处形成一个旋转的气旋。
琴声渐急,白夜忽然放开手:自己试试。
云初雪本以为会生涩,可手指却像有自己的记忆般在琴弦上舞动。更惊人的是,她弹到某个段落时,指尖竟自动改变了指法,奏出一段连白夜都露出讶色的变调。
这是...他金眸微睁,只有半妖才会的'灵韵三叠'!
琴音戛然而止。云初雪盯着自己的手指,心头涌起莫名的恐惧。她怎么会无师自通半妖的秘技
白夜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你梦到的那个青衣女子...还记得她弹琴的样子吗
记忆如潮水涌来。云初雪恍惚看见自己——不,是一个与她容貌相似的青衣女子正在月下抚琴,指法与她刚才所用分毫不差!
她是谁云初雪声音发颤。
白夜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怀中取出残玉:握住它。
玉石入手温润,云初雪忽然感到一阵强烈的心悸。眼前浮现出无数碎片般的画面:青衣女子将玉佩一分为二,白衣男子跪在雪地里恸哭,血色阵法中升起的巨大妖影...
啊!她痛呼一声,体内灵力突然暴走。琴弦应声而断,凌厉的气劲在脸上划出一道血痕。
白夜迅速将残玉贴在她眉心。一股清凉之意流遍全身,暴动的灵力奇迹般平息下来。云初雪大口喘息,发现白夜脸色比纸还白,显然消耗不小。
为什么...她声音嘶哑,这玉能安抚我的灵力
因为它本就是你的。白夜轻声道,三百年前,你亲手将它一分为二。
云初雪脑中轰然作响。三百年前那时她还没出生!除非...
你是说...转世
白夜收起残玉,避开了她的目光:时候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等等!云初雪抓住他的衣袖,如果真如玄天宗所说,你是引发妖乱的玉衡君,为何现在又要修复封印
窗外风雪渐急,吹得窗棂咯咯作响。白夜静默良久,忽然抬手拂过她脸上的伤痕。指尖金光一闪,伤口瞬间愈合。
有些事,知道得太早反而是负担。他声音轻得像叹息,你只需明白,我宁愿魂飞魄散,也不会再让历史重演。
这句话包含的信息量太大,云初雪一时难以消化。她正欲追问,远处突然传来警钟声——是后山封印的方向!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冲向门外。雪幕中,一道血色光柱直冲云霄,将夜空染得猩红可怖。
不好!白夜脸色大变,有人强行破坏主阵眼!
他们御剑赶到后山禁地时,场面已混乱不堪。十几名弟子结阵对抗从裂隙中涌出的妖物,清虚真人正以拂尘压制阵眼处的暴动灵力。最令人震惊的是,柳青竟站在阵眼中心,手中握着一柄漆黑如墨的匕首!
柳青!云初雪厉喝。
少年回头,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师姐来得正好。他声音忽然变得沙哑苍老,看看你身边人真正的模样吧!
匕首猛地插入阵眼,整个山体剧烈震动。白夜闷哼一声,跪倒在地,眼中金芒不受控制地迸射而出。更可怕的是,他周身开始浮现出淡金色的妖纹,额间甚至隐约现出一个火焰状的印记。
果然是你,玉衡君。柳青——或者说占据柳青身体的某种存在——狞笑道,三百年不见,怎么沦落到要个小姑娘保护了
清虚真人拂尘一挥,罡风将柳青逼退数步:何方妖孽,敢犯我昆仑!
妖孽柳青哈哈大笑,掌门真是贵人多忘事。千年前贵派与玄天宗联手镇压妖王时,可没少用我们'妖孽'的血祭阵呢!
白夜强撑着站起来,玉笛在手:他是魇魔,能附身于人...小心他的幻术!
魇魔怪笑一声,身形突然模糊。下一秒,云初雪感到颈后一凉——柳青的脸紧贴着她耳侧,匕首抵住她咽喉!
小丫头,知道你为什么能跟半妖灵力共鸣吗他阴森低语,因为你骨子里流着同样的血啊...
云初雪如遭雷击。她是...半妖
电光火石间,一缕笛音破空而至。音波如刃,精准地击中魇魔手腕。匕首坠地的刹那,云初雪肘击身后,同时旋身一剑刺出!
柳青不避不闪,任由剑锋穿胸而过:没用的,这具身体死了,我还能换下一个...他突然瞪大眼睛,你...你的血...
云初雪的剑刃沾了血,却不是红色,而泛着淡淡的金芒。更奇怪的是,这些血滴在阵眼上,竟让暴动的灵力暂时平静下来。
白夜趁机吹响玉笛,音波化作无数银丝将柳青牢牢缠住。清虚真人见状,立刻掐诀念咒,一道金光从天而降,直劈魇魔天灵盖。
啊——!非人的惨叫响彻山谷。柳青的身体软倒下去,一团黑雾从七窍中溢出,转眼被金光净化。
危机暂解,但更大的麻烦来了——所有弟子都看到了云初雪剑上的金色血液,以及白夜显露的妖相。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先质疑谁。
清虚真人面色凝重:初雪,过来。
云初雪没动。她低头看着剑上的金血,脑中一片空白。自己是半妖可自幼在昆仑长大,从未显现过任何异常...
她什么都不知道。白夜突然挡在她面前,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用妖血污染了她的灵力。
清虚真人目光如电:你以为老朽会信初雪自幼在昆仑长大,若真是半妖,早该显露端倪。除非...他忽然想到什么,脸色大变,除非是转世之身!
这个猜测让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转世意味着前世至少是元婴期以上的大能,而半妖能修到这种境界的,千年来只有一个——
阿沅。白夜轻声道出这个名字,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云初雪双腿发软。阿沅,那个玉衡手札中提到的半妖徒弟,那个她梦中反复出现的青衣女子...竟是自己的前世
荒唐!清虚真人厉喝,即便真有转世,魂魄也该是全新的个体。你处心积虑接近初雪,究竟有何图谋
白夜没有辩解,只是深深看了云初雪一眼:明日午时,我在寒潭等你。到时,你会知道全部真相。
说完,他玉笛一挥,身形化作无数光点消散在风雪中。众弟子想要追赶,却被清虚真人拦住。
先修复阵眼。掌门沉声道,转而看向云初雪,你随我来。
...
静室内,清虚真人取出一面青铜古镜:这是昆仑至宝'照魂镜',可照出元神本相。
云初雪默默站在镜前。镜面如水波荡漾,渐渐显现影像——一个青衣女子跪在雪地里,双手捧着一分为二的玉佩。女子抬头,容貌与云初雪有七分相似,但眉宇间多了几分坚毅,眼角也没有泪痣。
果然...清虚真人长叹,你确是阿沅转世。但奇怪的是...他指向镜中女子额间若隐若现的金纹,你前世分明是纯粹半妖,为何今世只有血脉觉醒时才显妖相
云初雪想起白夜说过的话:他说...宁愿魂飞魄散也不会让历史重演。
痴儿!清虚真人突然激动起来,你可知当年阿沅是怎么死的她为封印妖王自毁元神,而那玉衡君...根本不是什么英雄!
镜中画面突变,显现出一座燃烧的城池。白衣染血的玉衡君跪在废墟中,怀中抱着奄奄一息的阿沅。但最令人震惊的是,他手中握着一柄滴血的长剑,四周倒着数十名修士尸体!
玉衡君为救阿沅,不惜屠戮同道。清虚真人声音发颤,最后是阿沅以死谢罪,才补全了封印。如今历史重演,你还要重蹈覆辙吗
云初雪踉跄后退,脑中一片混乱。照魂镜不会撒谎,可白夜给她的感觉绝非嗜杀之人。到底哪个才是真相
明日你不准去见白夜。清虚真人收起铜镜,语气不容置疑,为师会亲自处理此事。
回到寝殿,云初雪彻夜难眠。窗外血雪已停,但她的心比任何时候都要乱。前世的记忆碎片,今生的师徒恩情,还有白夜眼中那深不见底的哀伤...一切都让她无法简单做出抉择。
天蒙蒙亮时,她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提前去寒潭见白夜。无论真相多么残酷,她都要亲耳听他说。
晨雾弥漫的寒潭边,白夜早已等候多时。见云初雪独自前来,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了然:你师父一定给你看了照魂镜。
镜中的屠杀...是真的吗云初雪单刀直入。
白夜没有立即回答。他取出残玉,轻轻放在寒潭边的青石上:要听真相,就握住它。但警告你,这次记忆会完整呈现,痛苦可能是之前的十倍。
云初雪毫不犹豫地抓起玉石。
刹那间,天旋地转...
青玉触手的刹那,云初雪眼前炸开一片刺目的白光。
眩晕感如潮水般袭来,待视野恢复,她已置身于陌生的山林间。这里不是昆仑,而是一处开满野花的山谷,远处瀑布如银练垂落,空气中弥漫着草药清香。
这是...记忆幻境她低头看自己,身体呈半透明状。
溪边传来水声。年轻许多的白夜——或许该叫他玉衡君——正在浣洗染血的绷带。他白衣胜雪,眼角还没有那颗泪痣,但眉宇间的神韵如出一辙。
师父,该换药了。
清脆的女声让云初雪浑身一颤。青衣少女捧着药篓走来,杏眼明眸,笑起来左颊有个浅浅的梨涡。即使没有照魂镜,云初雪也立刻认出了这是前世的自己——阿沅。
说了多少次,没外人时叫我名字就好。白夜接过药篓,指尖在少女掌心轻轻一挠。
阿沅耳根泛红:礼不可废...她突然警觉地抬头,有人来了!
十余名修士御剑而至,为首的正是玄天宗服饰。云初雪惊讶地发现,这些人腰间都挂着与之前食魂妖额头一模一样的符牌!
玉衡君,交出那个半妖!玄天宗长老厉喝,她私通妖王,罪证确凿!
白夜将阿沅护在身后:荒谬!阿沅从未离开药谷半步,何来私通之说
那这是什么长老抛出一块留影石,显现出与阿沅容貌相似的女子在封印处施法的画面。
阿沅惊呼:那不是我!
半妖都长一个样。长老冷笑,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话音未落,剑光已至。白夜玉笛横吹,音波如墙挡住第一波攻击。阿沅咬破手指,在空中画出血符。符成瞬间,地面窜出无数藤蔓缠住敌人。
走!白夜拉着阿沅御风而起。
画面突然切换。这次是燃烧的城池,满地尸骸。阿沅跪在血泊中,怀中抱着奄奄一息的孩子。白夜白衣染血,玉笛断成两截。
师父...我们没路了。阿沅泪如雨下,他们连凡人都不放过...
白夜抚去她脸上血污:还有一个办法。
他取出一枚青玉双鱼佩,一分为二:我去引开追兵,你去昆仑求援。这玉佩能掩盖妖气,务必亲手交给清微真人。
不!他们会杀了你!
相信我。白夜吻了吻她额头,我会活着回来找你。
场景再次变换。昆仑山巅,清微真人——清虚真人的师祖——正与各派议事。阿沅踉跄闯入,还未开口,玄天宗的人就大喊:抓住她!就是这半妖破坏的封印!
混乱中,玉佩被打落在地。阿沅被五花大绑拖向诛妖台,途中经过一面铜镜。镜中映出的分明是另一张脸——那个伪装成她的女子!
最后的画面定格在诛妖台上。阿沅被铁链锁住,台下堆满柴薪。玄天宗长老高举火把:以妖祭天,平息天怒!
千钧一发之际,白衣染血的玉衡君从天而降。他眼中金芒大盛,身后浮现九尾妖狐虚影!长剑所过之处,血浪滔天...
不...不是这样的...云初雪头痛欲裂。照魂镜只显示了屠杀,却没展示前因。白夜杀人是为了救被冤枉的阿沅!
记忆突然中断。她跌回现实,发现自己跪在寒潭边,泪水已浸湿前襟。白夜静静站在一旁,眼中是千年风霜也未能磨平的痛楚。
现在你明白了。他轻声道,历史总是由胜利者书写。
云初雪胸口发闷。那些被白夜所杀的人确实无辜,但同样无辜的阿沅就该白白送死吗这种两难抉择,换了是她会怎么做
后来呢阿沅怎么...
我赶到时,她已自绝心脉。白夜声音平静得可怕,她说与其看我为她背负杀孽,不如用半妖之血补全封印。
云初雪突然想起一事:你说我是她转世,可人死魂消,哪来的转世
白夜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一盏青铜灯。灯芯处跳动着微弱的青色火苗:三百年来,我走遍三界收集她散落的魂魄。直到二十年前,才在轮回井边等到一个合适的时机。
云初雪浑身发冷。所以她的人生从一开始就是被安排好的那些梦境,那些似曾相识的感觉,甚至她对音律的天赋...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因为时机未到。白夜望向远处,你体内有阿沅的魂魄碎片,但更是独立的云初雪。过早觉醒前世记忆,轻则神智错乱,重则魂飞魄散。
山风骤起,吹散晨雾。云初雪这才注意到白夜脸色异常苍白,眼下挂着浓重的青影。
你受伤了
朔月将至。他勉强笑了笑,每月此时,妖血反噬最烈。
云初雪想起之前几次见他异常,都是临近朔月。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我能帮上什么
白夜怔了怔,眼中闪过一丝柔软:《月华清心曲》下卷...本就是为缓解反噬而创。若你愿意...
我学。云初雪不假思索道。
回山路上,两人默契地保持沉默。云初雪脑中思绪万千,既有对前世记忆的震撼,也有对白夜千年执着的困惑。最令她不安的是,清虚真人给她看的照魂镜影像明显经过裁剪,师父是否知道全部真相
到了。白夜在漱玉轩前驻足,朔月之夜你不必来,反噬时的模样...不太好看。
云初雪点点头,却在心中做了决定。
...
三日后,朔月。
云初雪掐着隐身诀潜伏在漱玉轩外的古松上。子时刚过,屋内传来瓷器碎裂声,接着是压抑的闷哼。她悄悄捅破窗纸,只见白夜蜷缩在床榻上,浑身痉挛。
月光透过窗棂,照在他裸露的背部——那里布满狰狞的金色妖纹,如同活物般蠕动。更可怕的是,他左胸处有个拳头大的黑洞,里面隐约可见跳动的心脏被无数金丝缠绕,每跳动一下,金丝就收紧一分。
呃啊!白夜突然仰头嘶吼,眼中金芒暴涨。指甲变长抓挠胸口,在皮肤上留下道道血痕。妖纹蔓延到脖颈,喉结处浮现一个火焰状的烙印。
云初雪捂住嘴不让自己惊叫出声。这就是他每月承受的痛苦难怪需要《月华清心曲》...
屋内,白夜挣扎着摸向枕边的玉笛。可手指已妖化成爪,根本握不住笛子。笛子滚落在地,他踉跄下床去捡,却一头栽倒。
云初雪再也看不下去,撤去隐身诀破窗而入。
别...过来...白夜嘶声道,妖化的特征更加明显,犬齿突出唇外,会...伤到你...
云初雪不答,径直走到琴案前坐下。指尖抚过琴弦,《月华清心曲》下卷的旋律流泻而出。
琴音如清泉流淌,白夜身上的妖纹渐渐平息。但好景不长,当弹到某个高音段落时,云初雪指法突然生涩——这段需要特殊技法,她尚未掌握!
白夜再次痛苦地蜷缩起来。情急之下,云初雪咬破手指,将血滴在琴弦上。金血融入桐木,琴音陡然变得清越嘹亮。她福至心灵,手指自动变换指法,奏出了那段灵韵三叠!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琴音与白夜的心跳产生共鸣,那些缠绕心脏的金丝渐渐松开。他长舒一口气,妖化特征开始消退。
为什么...他虚弱地问,你的血能解妖咒
云初雪自己也困惑不已。正要回答,忽然被拉入一个奇特的境界——她的神识与白夜短暂相连,看到了更多记忆碎片:
幽暗的地府中,白衣男子跪在阎罗殿前:愿以千年阳寿换她一缕残魂。
妖气森森的山洞里,同一个男子割腕放血,滴在一盏青铜灯上:以我半妖之血为引,重聚阿沅魂魄。
昆仑雪巅,男子将青玉双鱼佩一分为二:一半镇妖,一半养魂。待到重逢日,双鱼再合...
连接突然中断。云初雪回神,发现白夜已恢复人形,正复杂地注视着她。
你看到了
你与妖王做了交易。云初雪声音发颤,用半妖之身换千年寿命,就为了...收集阿沅的魂魄
白夜疲惫地靠在床头:不止如此。妖王要我每月朔月承受'噬心咒',直到...他忽然住口。
直到什么
直到我亲手杀了你。白夜苦笑,妖王要阿沅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云初雪如坠冰窟。难怪白夜一直保持距离,难怪他说宁愿魂飞魄散也不会让历史重演...
那你...准备怎么做
白夜望向窗外的月亮:我在找第三种可能。
晨光微曦时,云初雪才悄悄返回寝殿。她脑中思绪万千,索性取出丹炉,按记忆中阿沅的药方开始炼制凝神丹。这是专门缓解妖血躁动的丹药,所需药材她这些天已陆续收集齐全。
炼丹七日,成丹那日恰逢大雪。云初雪将丹药装在青玉瓶中,正要送去漱玉轩,门外突然传来清虚真人的声音:
初雪,为师进来了。
她慌忙藏起药瓶。清虚真人推门而入,身后跟着两名执法弟子,脸色异常严肃。
搜。
一声令下,执法弟子开始翻检她的房间。云初雪心跳如鼓,那瓶丹药就藏在枕下!
掌门,找到这个。一名弟子举起她抄录的《玉衡手札》。
清虚真人扫了一眼,面色更加阴沉:还有呢
另一名弟子从床底搜出沾着金血的纱布——是那日她割指奏琴后随手藏的。
果然如此。清虚真人长叹,为师原以为你只是被蒙蔽,没想到竟已妖化至此。
云初雪如遭雷击:师父,我...
不必解释。清虚真人抬手打断,明日午时,白夜会当众伏诛。你若还认我这个师父,就亲手了结这段孽缘。
说完,他留下一个封印卷轴转身离去。云初雪颤抖着打开卷轴,上面记载着一种专门诛杀半妖的禁术——斩魂诀。
枕下的青玉瓶突然变得滚烫。云初雪取出丹药,发现瓶底多了一行小字:今夜子时,雪松林。
她将丹药贴身收好,望向窗外纷飞的大雪。一边是养育之恩的师门,一边是守护千年的白夜。这个抉择,比想象中来得更快...
子夜时分,雪松林静得出奇。
白夜早已在林中空地等候,面前摆着一张古琴。见云初雪踏雪而来,他眼中浮现温暖的笑意。
给你的。云初雪递过青玉瓶,按阿沅的药方炼的,应该能缓解反噬。
白夜接过药瓶,指尖不经意相触,两人都是一颤。他倒出一粒丹药服下,闭眼调息片刻,再睁眼时眸中金光更盛,却不再有痛苦之色。
多谢。他轻抚琴弦,可愿合奏一曲
云初雪在他身旁坐下,取出随身携带的短笛。琴笛和鸣,《月华清心曲》在雪夜中流淌。不知是谁先变了调,曲子渐渐转向那首她在幻境中听过的旋律。
这首叫什么云初雪轻声问。
《千年泪》。白夜目光悠远,我为你...为阿沅作的。
雪落无声。一曲终了,白夜忽然握住她的手:明日不要来凌霄殿。
云初雪心头一紧:你知道
玄天宗联合七大门派围剿,清虚真人要你亲手杀我证道。他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这本就是我的计划——假死脱身,暗中修复封印。
那我...
你留在昆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白夜紧了紧她的手,等一切结束,我会回来找你。
云初雪想说这太危险,想说玄天宗明显另有图谋,但最终只是轻轻点头。月光下,她看见白夜眼角有晶莹闪烁,不知是融化的雪花还是...
再奏一曲吧。她移开视线,就当...饯别。
琴笛再起,这次是欢快的调子。但谁都知道,明日一别,或许就是永诀。
雪越下越大,渐渐掩盖了两人的足迹。
诛妖台前人头攒动。
云初雪站在清虚真人身侧,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台下,白夜被八条刻满符文的锁链捆在玄铁柱上,面色苍白如纸,唇角却仍挂着那抹令人心颤的浅笑。
玄天宗宗主莫怀古正慷慨陈词:...千年前玉衡君勾结妖王,致使生灵涂炭。今又潜伏昆仑,图谋不轨!幸得清虚掌门明察秋毫...
云初雪耳中嗡嗡作响。自从那夜雪松林分别,她再没见过白夜。今早被召至凌霄殿,才知他已被擒。更令她震惊的是,白夜竟未反抗,甚至自愿戴上锁妖链。
初雪。清虚真人递来一柄通体莹白的短剑,用斩魂诀,亲手了结这段孽缘。
剑入手冰凉刺骨,是专门克制妖物的寒玉所铸。云初雪望向白夜,他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眼中满是恳求——他在求死
云初雪缓步上前,每走一步都如踩在刀尖上。台下各派修士的视线如芒在背,有嘲弄,有期待,更多的是冷漠。锁妖链感应到她的靠近,发出刺耳的嗡鸣。
白夜抬起头,晨光为他镀上一层金边。他嘴唇微动,无声地说了三个字:相信我。
寒玉剑颤抖着抵上他心口。云初雪脑中闪过这半年来的一幕幕:寒潭初遇,青萝村相救,月下合奏,雪夜谈心...还有那些记忆碎片中,他为收集她魂魄付出的千年代价。
快动手!莫怀古厉喝。
剑尖刺破白衣,一点殷红洇开。白夜闷哼一声,却仍温柔地注视着她。云初雪突然明白了他的计划——假死脱身。寒玉剑虽利,却伤不了魂魄。以白夜的修为,完全可以在肉身死亡瞬间元神出窍...
云初雪!清虚真人声音转冷,莫非要为师亲自动手
她深吸一口气,举剑欲刺。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异变陡生!
一道黑影从天而降,重重砸在诛妖台上。烟尘散去,众人倒吸一口凉气——那竟是一只三首六臂的上古大妖混沌!这种级别的妖物本该在千年前就绝迹了。
恭迎圣君归位!混沌声如雷霆,六臂齐挥,竟将锁妖链尽数扯断!
场面瞬间大乱。各派修士纷纷祭出法宝,却见混沌张口喷出黑雾,触及者立刻化为白骨。清虚真人拂尘急挥,罡风将黑雾暂时阻隔。
初雪,退后!
云初雪却僵在原地——混沌正单膝跪在白夜面前,神态恭敬如臣子见君。更可怕的是,白夜眼中金芒大盛,周身妖气冲天而起,哪还有半分虚弱之态
你...真的是妖君她声音发抖。
白夜没有回答,而是突然一掌击向混沌:谁让你来的
混沌不防,被这一掌打得踉跄后退:圣君何出此言属下感应到您有难...
蠢货!白夜怒喝,转向云初雪时眼中满是焦急,这不是我安排的!
但为时已晚。莫怀古厉声大笑:诸位亲眼所见!这妖孽原形毕露,还有何话说结诛妖大阵!
七十二名修士应声而动,按星位站定。清虚真人长叹一声,飞身入阵。大阵一成,天地变色,无数金光如雨落下,每一道都足以诛灭寻常大妖。
混沌怒吼着挡在白夜身前,转眼被金光射成筛子。白夜玉笛横吹,音波化作屏障,却也只能勉强自保。更糟的是,诛妖大阵对半妖有特殊克制,他每用一分妖力,反噬就加重一分。
云初雪站在阵眼处,寒玉剑嗡嗡震颤。理论上,她只需将剑插入阵眼,大阵威力就会倍增,白夜必死无疑。但若反其道而行...
白夜突然喷出一口金血,单膝跪地。一道金光趁隙而入,贯穿他左肩。他抬头望向云初雪,嘴角勾起一抹惨笑:这次...换我守护你的道...
这句话如利剑刺入云初雪心脏。她终于明白白夜为何甘愿赴死——若她亲手诛妖,就能在昆仑继续修行,不受牵连。他在用性命成全她的道!
金光越来越密,白夜身上已多了十几个血洞。云初雪看着手中寒玉剑,突然笑了。
什么无情道,什么师门教诲,都比不上此刻心中那份灼痛。她高举长剑,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一剑劈向阵眼!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诛妖大阵应声而破。反冲力将周围修士尽数掀飞。云初雪趁机飞掠至白夜身旁,一把抓住他的手:
走!
两人御剑而起,身后传来清虚真人撕心裂肺的喊声:初雪!回来!
云初雪没有回头。她全力催动灵力,朝记忆中的隐秘山洞飞去。白夜伤势极重,半途就陷入昏迷,全靠她搀扶才没坠落。
山洞在昆仑后山绝壁上,是幼时她偶然发现的。入口被藤蔓遮蔽,内有天然寒潭,可抑制妖气外泄。
坚持住...云初雪将白夜平放在寒潭边,手忙脚乱地检查伤势。诛妖金光造成的伤口无法愈合,金血不断涌出,他的气息越来越弱。
常规丹药根本无效。云初雪咬了咬牙,掏出那瓶未用完的凝神丹,可白夜已无法吞咽。眼看生机一点点流逝,她突然想起古籍上记载的灵力双修之法。
别无选择了...
她褪去外袍,将白夜扶入寒潭。潭水刺骨,却能让灵力运转更流畅。两人相对而坐,掌心相贴,额头相抵。云初雪闭目凝神,引导自身灵力渡入白夜体内。
起初毫无反应。就在她快要放弃时,怀中青玉突然发烫。她灵机一动,将玉贴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刹那间,青光大盛!
云初雪只觉神魂一轻,竟被拉入一个奇异的空间。这里没有天地之分,只有无数飘浮的记忆碎片。她立刻明白,这是白夜的神识之海。
最大的一块碎片中,白衣玉衡君正与青衣阿沅在月下拜堂。没有宾客,没有喜宴,只有一对红烛和两杯合卺酒。
从今日起,你我既是师徒,也是夫妻。玉衡君为阿沅戴上青玉簪,天地为证,日月为鉴。
阿沅笑中带泪:不怕被人笑话么
求道千年,不及与你朝夕。玉衡君轻吻她眉心,纵使万人唾骂,我亦无悔。
画面一转,变成阿沅被铁链锁在诛妖台上的惨景。玉衡君赶到时,她已自断心脉,只留下一句:替我...守护苍生...
最后一块碎片中,玉衡君跪在妖王面前:我愿献出半颗金丹,换她魂魄重聚。
妖王阴笑:不够。我要你成为半妖,每月朔月承受噬心之痛。更要你在千年后,亲手杀了她的转世!
...成交。
记忆如潮水退去。云初雪猛地回神,发现自己泪流满面。白夜不知何时已睁开眼,正虚弱地为她拭泪。
都想起来了
云初雪摇头:只有片段...我真是阿沅转世
不全是。白夜声音沙哑,你的主魂是全新的,只融合了她部分记忆和情感。所以我一直犹豫要不要告诉你...
那妖王为何非要你杀我
白夜苦笑:因为他知道,只有阿沅的转世能彻底修复封印。而封印完整,他就永世不得翻身。
洞外突然传来破空声。云初雪警觉地抓过长剑,却听砰的一声,洞口结界被强行破开!清虚真人手持照妖镜大步走入,身后跟着莫怀古和数十名各派高手。
妖女!果然在此!莫怀古厉喝,还不速速伏诛!
云初雪挡在白夜身前:师父,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玉衡君当年...
住口!清虚真人拂尘一指,你已被妖孽迷惑心智。现在回头,为师尚可求情饶你一命!
白夜挣扎着站起,将云初雪拉到身后:清微老儿的徒孙,果然和他一样顽固。他声音突然变得苍劲有力,完全不像重伤之人,当年若非你们不分青红皂白要烧死阿沅,妖王根本没机会破封!
莫怀古冷笑:妖言惑众!诸位还等什么一起上!
十几件法宝同时袭来。白夜一把推开云初雪,玉笛横吹。音波如浪,却只挡住部分攻击。一柄飞剑穿透防线,直取他咽喉!
不!云初雪飞身去挡,却被清虚真人拂尘缠住腰肢。
千钧一发之际,洞中寒潭突然沸腾!一道水柱冲天而起,化为冰墙挡住所有攻击。潭底浮现出巨大的阴阳鱼图案,与青玉双鱼佩一模一样。
封印阵眼!莫怀古失声惊呼,怎么会在这里!
白夜也愣住了:难怪...青玉会对寒潭有反应...
清虚真人突然掐诀念咒,照妖镜射出一道金光,正中白夜心口!他闷哼一声,跪倒在地,金血染红潭水。
白夜!云初雪挣开拂尘,扑到他身旁。
没用的。清虚真人冷声道,照妖镜专克半妖,中者必死。
云初雪抬头,泪眼朦胧中,她发现师父手中镜子背面刻着一个熟悉的符文——与食魂妖额头、玄天宗令牌上的一模一样!
师父...您和妖王...
清虚真人面色大变,猛地收起铜镜:胡言乱语!他转向众人,这妖女已彻底堕落,一并诛杀!
数十件法宝再次亮起。云初雪抱紧奄奄一息的白夜,绝望地闭上眼。就在这时,怀中青玉突然飞起,与白夜的残玉合二为一!
完整的青玉双鱼佩爆发出耀眼青光,将所有人震退。玉佩旋转着落入寒潭,阴阳鱼图案顿时活了过来,化作两条巨大的青鱼在潭中游动。
一个温柔的女声在洞中回荡:以我之血,镇妖千年;以我之魂,守此誓言...
云初雪浑身一震——这是阿沅的声音!更奇怪的是,她竟能接上后半句:...若有来世,必续前缘!
青鱼跃出水面,化作流光没入她和白夜体内。霎时间,云初雪感到一股古老而强大的力量在体内苏醒。前世的记忆如决堤洪水涌入脑海——
她看见自己作为阿沅的一生,看见与玉衡君的点点滴滴,更看见自绝心脉前,将半块青玉悄悄融入昆仑山灵脉的决绝...
原来如此。她轻声道,再睁眼时,眸中金光流转,封印的钥匙,一直是我自己。
清虚真人脸色铁青:杀!
法宝再次袭来。云初雪不躲不闪,只是轻轻挥手。所有攻击在距她三尺处凝滞不前,继而原路返回!修士们慌忙闪避,仍有几人被自己的法宝所伤。
不可能!莫怀古尖叫,你怎会有如此力量
云初雪不答,俯身将掌心贴在白夜心口。青光流转间,他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阿沅...不,初雪。白夜虚弱地抓住她的手,别勉强...青鱼之力只能维持片刻...
足够了。她扶他起身,转向清虚真人,师父,最后叫您一声师父。这照妖镜背面的'万妖符',您作何解释
众人哗然。清虚真人面如死灰,突然一把抢过莫怀古的佩剑,刺入自己心口!
掌门!昆仑弟子惊呼。
清虚真人跪倒在地,惨笑道:一步错...步步错...他的身体迅速干枯,最终化为一具披着人皮的骷髅,额头上赫然刻着万妖符。
莫怀古见状,转身就逃。云初雪并指如剑,一道青光追出,将他钉在洞壁上。
诸位都看见了。她声音不大却清晰可闻,真正的祸首是谁。
在场修士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德高望重的清虚真人竟早已被妖王控制。更没想到,他们一直追杀的妖孽才是真正的守护者。
现在怎么办一位年长修士问,封印...
云初雪看向白夜,后者微微点头。她深吸一口气:三日后的朔月之夜,我与白夜会彻底修复封印。在此之前,请诸位守住这处阵眼。
众人领命而去,洞中重归寂静。白夜轻抚云初雪的脸颊:怕吗
有你在,不怕。她握住他的手,只是...修复封印需要什么代价
白夜沉默片刻,轻声道:睡吧,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洞外,雪又开始下了。
山洞外风雪呼啸,洞内却温暖如春。
青玉双鱼佩悬浮在寒潭上方,散发着柔和的青光。云初雪盘坐在潭边,注视着水中游动的两条青鱼虚影。自从三日前封印阵眼觉醒,她脑海中前世的记忆碎片越来越多,时常分不清自己是云初雪还是阿沅。
喝点药。
白夜递来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指尖不经意相触,两人俱是一颤。自从记忆开始复苏,这种奇妙的感应就越发强烈——她能感知到他的情绪波动,甚至偶尔能听到他的心声。
谢谢。云初雪接过药碗,药汁苦涩中带着一丝腥甜,显然是掺了他的血。你的伤...
无碍了。白夜在她身旁坐下,肩上的伤口已经结痂,比起千年来的噬心咒,这点伤算不了什么。
云初雪放下药碗,转向他:现在能告诉我全部真相了吗
火光映照下,白夜的侧脸如雕塑般轮廓分明。他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一盏青铜古灯。灯芯处跳动着微弱的青色火苗,仔细看去,竟是两缕纠缠在一起的火焰。
这是魂灯。他轻抚灯身,里面是你...是阿沅残存的魂魄。
云初雪屏住呼吸。那火焰中似有无数光点流转,每一个光点都散发着熟悉的气息。
当年阿沅自绝心脉后,魂魄本该消散。白夜声音低沉,我用青玉双鱼佩强行留住了一缕残魂,又走遍三界收集她散落的魂丝。
白夜苦笑:那时我已是强弩之末。连续七七四十九天招魂术,金丹几近破碎。妖王提出给我千年寿命和半妖之力,代价是每月朔月承受噬心之痛,并在找到阿沅转世后...亲手杀了她。
云初雪心头一紧:那你...
我从未打算履约。白夜眼中金芒微闪,这千年来,我一直在寻找既能保全你性命,又能彻底封印妖王的方法。
他解下腰间残玉,轻轻放在地上:青玉双鱼佩本是封印之钥,一阴一阳。阿沅当年将阴佩融入昆仑灵脉,阳佩则留给我养魂。三百年前,阳佩突然碎裂——
因为有人动了阴佩。云初雪脱口而出,随即愣住。这是阿沅的记忆,却如亲身经历般自然浮现。
白夜点头:我循着感应找到昆仑,发现阴佩已被玄天宗从灵脉中挖出。更糟的是,他们用万妖符污染了佩中残留的阿沅魂力,企图借此打开封印。
所以寒潭青玉...
是我故意放入的。白夜轻声道,那本是阳佩碎片,我想试试能否唤醒阴佩的共鸣。没想到...他看向云初雪,眼中满是复杂情绪,先唤醒的是你。
云初雪胸口发闷。那些梦境,那些似曾相识的感觉,甚至她对音律的天赋,原来都是被封印的前世记忆。最可笑的是,她修习的无情道,正是当年玉衡君创来帮阿沅压制妖血的功法。
三日后的朔月之夜...她声音发颤,修复封印需要什么代价
白夜没有立即回答。他拿起一根树枝,拨弄着火堆:当年阿沅用半妖之血和元神补全封印。如今若要彻底修复...
也要如此云初雪追问。
不。白夜突然握住她的手,这次换我。
云初雪猛地站起:不行!
听我说完。白夜拉着她重新坐下,这千年来我研究出一个新方法——用完整的青玉双鱼佩为引,将我们二人的魂魄暂时融入封印。不需要牺牲,只需...一场仪式。
什么仪式
合籍大典。白夜耳根微红,也就是...成亲。
云初雪瞪大眼睛。这个答案完全出乎意料。
当年阿沅与玉衡君虽两情相悦,却因师徒名分未能公开结为道侣。白夜解释道,如今我们以夫妻之名行封印之礼,可补全当年缺憾,使封印更加稳固。
洞外风雪渐急,洞内却陷入奇异的静谧。云初雪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理智告诉她,这只是修复封印的必要步骤;可心底某个角落,却为这个提议悄悄悸动。
若你不愿...
我愿意。云初雪打断他,只是...现在的我既是云初雪又是阿沅,你爱的究竟是哪一个
白夜怔了怔,随即轻笑出声:傻丫头,魂魄虽有传承,每一世却都是全新的你。我爱的是那个在寒潭边练剑的倔强姑娘,是那个为救村民不惜以身犯险的傻弟子...他捧起她的脸,是此刻站在我面前的云初雪。
这个回答击中了云初雪心中最柔软的部分。她突然前倾,额头抵在他肩上:再给我讲讲阿沅的事吧...那些好的回忆。
白夜揽住她,声音如清风拂过湖面:她总把药圃里的灵草偷偷喂给受伤的小动物...她学会第一个法术时笑得像个孩子...她偷偷在我茶里加黄连说是为了清火...
随着他的讲述,更多记忆碎片在云初雪脑海中拼凑完整。她看见阿沅在月下为玉衡君跳舞,看见两人共谱《月华清心曲》,更看见他们偷偷交换的婚书,上面写着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我想起来了...她轻声道,那天在诛妖台上,我...阿沅本可以逃走的。
白夜身体一僵:为什么没逃
因为她看见你来了。云初雪不自觉地用上了第一人称,我知道你若为了救我杀人,余生都会活在愧疚中。所以我...
所以你就选择自己死。白夜声音沙哑,你知道这千年来,我每时每刻都在后悔吗
云初雪——或者说此刻觉醒更多的阿沅部分——抬头看他:后悔救我吗
后悔没早点告诉你,没有你,长生不过是无尽的煎熬。
这句话击碎了云初雪最后的心防。她伸手抚上白夜的脸颊,指尖触及那颗泪痣:这一千年...很辛苦吧
白夜握住她的手,贴在唇边:找到你,一切都值得。
洞外风雪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缝隙洒落,在寒潭上投下粼粼银辉。青玉双鱼佩的光芒与月光交融,映得整个山洞如梦似幻。
时候不早了,休息吧。白夜起身,明日还要准备仪式。
云初雪却拉住他的衣袖:别走...我怕一觉醒来,这些记忆又消失了。
白夜犹豫片刻,最终坐回她身旁:我守着你。
云初雪靠在他肩头,渐渐沉入梦乡。梦中,她看到更多前世的片段:玉衡君教阿沅弹琴,阿沅为玉衡君试药,两人在雪地里追逐嬉戏...这些记忆如涓涓细流,温柔地冲刷着她心中无情道筑起的高墙。
...
晨光微熹时,云初雪被一阵刺痛惊醒。左腕内侧不知何时浮现出一道金色纹路,形状如同燃烧的火焰。她试图用灵力压制,纹路却越发清晰。
妖王烙印。白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感应到阿沅的记忆在苏醒,想强行控制你。
云初雪转身,发现白夜脸色异常苍白:你早就知道会这样
预料之中。他递来一碗药,喝了会好些。
药汁比往常更加腥苦。云初雪一饮而尽,忽然意识到什么:这不是药...是你的血!
白夜不置可否,只是取出一把银色小刀:忍着点。
刀尖划过金色纹路,金血涌出。白夜迅速用玉笛接住滴落的血珠,吹奏起《千年泪》。音波与血珠共鸣,化作无数细小的金丝,将妖王烙印一点点缝合。
暂时压制住了。他收起玉笛,但朔月之夜...
会全面爆发。云初雪接话,这是阿沅的记忆在提醒她,所以我们必须在之前完成仪式。
白夜点头:今日我去准备些必需品。你留在洞中,不要出去。
太危险了!云初雪抓住他的手,玄天宗和各派肯定在搜捕我们。
正因如此,你更不能露面。白夜轻吻她额头,放心,千年老妖怪没那么容易死。
他离开后,云初雪在洞中来回踱步。腕上的妖王烙印隐隐作痛,提醒着时间的紧迫。她试着调息运功,却发现体内灵力已经掺杂了太多妖力,运转方式与昆仑心法大相径庭。
这才是真正的我吗...她凝视着水中倒影,隐约看到阿沅的影子与自己重叠。
午后,洞外传来脚步声。云初雪警觉地握剑在手,却发现来人是柳青!少年衣衫褴褛,脸上带着擦伤,一见她就跪倒在地:
师姐救命!玄天宗的人抓走了白公子!
云初雪如遭雷击:怎么回事
我...我一直暗中跟着白公子。柳青喘息道,看到他去了昆仑旧库,取什么东西。突然玄天宗的人出现,用了特制的锁妖链...
不等他说完,云初雪已冲了出去。御剑行至半途,她突然察觉不对——柳青怎么知道这个山洞
调虎离山!她急转身形,却见山洞方向升起滚滚浓烟!
赶回山洞时,一切都晚了。洞口的隐蔽阵法被破坏,寒潭水被染成诡异的墨绿色。柳青站在潭边,手中握着染血的青玉双鱼佩。
晚了,师姐。他咧嘴一笑,声音忽然变得沙哑苍老,阴佩已经污染,朔月之夜,妖王必将破封!
云初雪剑指柳青:你到底是谁
我少年身形扭曲变化,最终化为一个枯瘦如柴的老者,老朽不过是个看热闹的魇魔罢了。倒是你...他舔了舔嘴唇,半妖之血的味道,千年不变啊。
云初雪不再废话,一剑刺出。老者不躲不闪,任由剑锋穿胸而过:杀了我,就永远找不到你那情郎了。他化作黑雾消散,只留下刺耳的笑声回荡在山洞中。
青玉双鱼佩落在地上,已经出现裂痕。云初雪颤抖着捡起玉佩,发现潭底的两条青鱼虚影少了一条。更糟的是,她与白夜之间的感应...断了。
不...不可能...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若白夜真被擒,玄天宗一定会公开处刑,以儆效尤。而最适合的地方...
诛妖台。云初雪握紧玉佩,御剑而起。
昆仑主峰的诛妖台前果然人头攒动。云初雪隐去身形,潜行至近处。只见白夜被九根刻满符文的青铜柱围在中央,每条锁链都贯穿他的身体,金血顺着纹路流入地下法阵。莫怀古正高声宣读罪状,四周各派修士群情激愤。
...明日午时,以天雷之刑,诛此妖孽!
云初雪几乎咬碎银牙。这分明是血祭之阵,他们要借白夜的半妖之血强行破封!正欲出手相救,一只冰凉的手突然捂住她的嘴。
别动。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是幻象。
云初雪转头,看到白夜完好无损地站在身后!他脸色苍白,但确实活着。
你怎么...
料到有诈,提前用了障眼法。白夜拉着她退到安全处,不过魇魔说得对,阴佩确实被污染了。我们必须提前行动。
他从怀中取出两套大红礼服:今夜子时,月隐之时。
云初雪展开礼服,发现正是道家合籍大典的制式。嫁衣上绣着青鸾火凤,做工精细,显然准备了很久。
你早就...
等了千年,总该准备周全。白夜轻笑,眼角泪痣在夕阳下如一滴琥珀,只是没想到,最后要在这种情形下完成。
夜幕降临,两人悄然来到昆仑禁地——真正的封印阵眼所在。这是一处天然形成的石台,台上刻着与寒潭底部相同的阴阳鱼图案。不同的是,这里还立着两尊石像:一尊是执笛的白衣男子,另一尊是捧剑的青衣女子。
玉衡君与阿沅。白夜轻抚石像,当年封印完成后,后人立的。
云初雪将青玉双鱼佩放在石台中央。玉佩自动分裂,阴佩落入石台凹槽,阳佩则悬浮在上方。两条青鱼虚影游出,环绕着两人旋转。
开始吧。
子时将至,月亮隐入云层。白夜与云初雪换上礼服,在石像前相对而立。没有宾客,没有喜乐,只有夜风作伴,星辰为证。
一拜天地!
两人朝石台外的夜空深深一拜。
二拜高堂!
转向两尊石像,恭敬行礼。
夫妻对拜!
四目相对,白夜眼中满是千年风霜也未能磨灭的柔情。云初雪忽然想起什么,从发间拔下那支从不离身的木簪——竟是前世的玉衡君所赠!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她轻诵古老的誓言,将木簪与白夜的玉笛并排放置。
就在两人对拜的刹那,青玉双鱼佩突然光芒大盛!两条青鱼虚影化作流光没入他们体内。云初雪感到一股古老而强大的力量在血脉中苏醒,前世的记忆终于完整回归——
她看到阿沅的一生,从被玉衡君救下,到相知相爱,再到最后的生死诀别。更看到自己转世后,白夜如何踏遍三界寻找她的魂魄碎片...
想起来了白夜轻抚她的脸。
云初雪——或者说此刻完整融合了阿沅记忆的她——含泪点头:全部。
白夜正要说话,突然脸色大变。远处传来破空声,数十道剑光正向禁地飞来!为首的正是莫怀古,他手持一面血色幡旗,旗上绘着狰狞的妖王图腾。
来不及了!白夜一把推开云初雪,他们用血祭提前唤醒了妖王!你快走!
不!云初雪死死抓住他的手,说好了一起修复封印!
白夜苦笑:傻丫头,修复封印需要一人为引,一人为祭。我本想骗你活着...现在看来...
他猛地将云初雪推向石台,自己则转身迎向袭来的敌人。玉笛横吹,《千年泪》的旋律响彻夜空。音波化作实质的银墙,暂时阻隔了追兵。
白夜!云初雪挣扎着想冲过去。
记住,白夜回头看她最后一眼,嘴角挂着那抹令人心碎的笑,无论轮回多少次,我都会找到你。
莫怀古狞笑着挥动血幡,一道黑光击中白夜后背。他闷哼一声,单膝跪地,却仍坚持吹完最后一个音符。
杀!
数十名修士一拥而上。白夜不躲不闪,反而主动冲向血幡。在接触的瞬间,他周身燃起金色火焰——竟是在燃烧元神!
不要!云初雪撕心裂肺地喊道。
金光与黑芒交织,照亮了整个夜空。当光芒散去,白夜和莫怀古都已不见踪影,只有那面血幡孤零零地插在地上,缓缓化为灰烬。
云初雪跪在石台边,泪水模糊了视线。腕上的妖王烙印突然剧痛,她低头看去,发现烙印正在消失——这意味着妖王的力量被暂时压制了。
白夜...她抚摸着石台上那盏不知何时出现的青铜魂灯,灯芯处的两缕火焰已经分开,其中一缕正缓缓熄灭。
夜风呜咽,如泣如诉。
黎明前的昆仑藏书阁寂静如墓。
云初雪悄无声息地潜入门内,指尖燃起一缕灵火。禁室入口被重重符咒封锁,但她只是将青玉残佩贴在符纸上,封印便无声消融——这玉佩本就是钥匙。
禁室内灰尘厚积,显然多年无人踏足。中央石台上放着一个玉简,表面刻着鱼形纹路。云初雪刚触碰到玉简,耳边就响起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若你听到这段留言,说明轮回有灵,我终于回到了昆仑。
她浑身一震,这是阿沅的声音,却又像是她自己。
玉简光芒大盛,无数画面涌入脑海。这次不再是碎片,而是完整的记忆长河——她看见阿沅幼时被妖兽所伤,是玉衡君救了她;看见两人朝夕相处,暗生情愫;更看见玄天宗如何设计陷害,逼得阿沅以死明志...
最后的画面中,阿沅跪在寒潭边,将半块青玉按入心口:以我半妖之血为引,魂魄为祭,封!鲜血渗入玉石,化作无数金丝飞向昆仑各处。
记忆消退,云初雪跪坐在地,泪流满面。现在她全明白了——当年妖乱确实是玄天宗为夺权而设计,阿沅牺牲自己补全了封印,而玉衡君...白夜为了找回她,付出了千年时光。
玉简背面浮现一行新字:青玉双鱼,阴阳相济;魂魄相融,可破万劫。
魂魄相融...云初雪喃喃重复,突然明白了什么。她擦干眼泪,起身时眼神已变得坚定。
晨光微露时,她来到诛妖台附近的山崖上。台下人山人海,各派修士齐聚。白夜被九根镇魂钉钉在玄铁柱上,金血顺着刻痕流入地面阵法。莫怀古——或者说新任玄天宗宗主——正在高声宣读罪状。
...玉衡君勾结妖王,罪证确凿!今日天雷诛妖,以正天道!
云初雪冷笑。真正的莫怀古早已死在昨夜的战斗中,眼前这个不过是妖王傀儡。她深吸一口气,扯下身上沾染血污的外袍,露出里面大红的嫁衣。
云初雪!有弟子惊呼。
人群如潮水般分开。她一步步走向诛妖台,嫁衣在晨风中猎猎作响。修士们目瞪口呆,无人阻拦——谁能想到昆仑派最优秀的弟子会穿着嫁衣来劫法场
孽徒!清虚真人的师弟清微厉喝,你还敢现身
云初雪不理他,径直走到台前:诸位长老,我有证据证明玉衡君清白。
胡言乱语!清微拂尘一指,拿下她!
几名执法弟子扑来。云初雪剑不出鞘,仅凭剑指就将他们击退。她跃上诛妖台,站在白夜身前:
千年前那场妖乱,始作俑者是玄天宗开派祖师玄冥子!他为夺权勾结妖王,又嫁祸给半妖阿沅。她高举玉简,这是阿沅留下的证词,就藏在藏书阁禁室!
台下哗然。清微脸色铁青:妖女!你已被妖孽迷惑心智!
是吗云初雪冷笑,那请诸位看看这个。
她割破手腕,金血滴入诛妖台刻痕。血珠所过之处,隐藏的符文显现——赫然是玄天宗的秘传血祭阵!
这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借诛妖之名,行血祭之实,助妖王破封!
场面大乱。各派修士纷纷检查自家法器,果然发现都被动了手脚。清微见事情败露,突然暴起发难,拂尘化作千根银丝直取云初雪咽喉!
小心!白夜嘶声警告。
云初雪侧身闪避,却见银丝中途变向,刺向白夜心口!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金光从天而降,将银丝尽数斩断。清虚真人飘然而至,只是形容枯槁,仿佛老了十岁。
师弟,收手吧。他声音沙哑,当年的事,该有个了结了。
清微狞笑:晚了!他猛地拍向自己天灵盖,身体如陶器般碎裂,一团黑雾腾空而起——正是妖王分魂!
黑雾中伸出无数触手,缠向清虚真人。云初雪飞身上前,剑光如练,却斩不断这些虚无之物。眼看师父危在旦夕,白夜突然一声长啸,竟生生将九根镇魂钉震出体外!
白夜!云初雪惊呼。
他浑身浴血,却站得笔直,眼中金芒如烈日般耀眼:妖王,我们的账该清算了。
妖王怪笑:就凭你这残破元神
白夜不答,转向云初雪:记得我说过的第三种可能吗他轻抚她脸颊,好好活着。
说完,他一把推开云初雪,自己迎向妖王。两者相撞的瞬间,刺目的金光爆发,整个诛妖台被笼罩其中。云初雪想冲进去,却被清虚真人拉住:
别去!他在燃烧元神!
金光中传来白夜最后的歌声,正是《千年泪》的旋律。云初雪泪如雨下,这歌声她听了千年,从玉衡君到白夜,从未改变。
当光芒散去,妖王分魂已烟消云散,而白夜...只剩一缕残魂漂浮在原地,随时会消散。
不...不要...云初雪扑过去,却抓了个空。残魂如轻烟般从她指缝间流走。
清虚真人长叹:他元神已散,回天乏术。
云初雪摇头,突然想起玉简上的话:魂魄相融,可破万劫...她擦干眼泪,取出青玉残佩放在地上,又割破手腕,让金血浸透玉石。
你要做什么清虚真人大惊。
救他。云初雪简短回答。她开始弹奏不存在的琴弦,口中哼唱《千年泪》——这是音律最高境界,以心为琴,以魂为弦。
随着歌声,她体内的半妖血脉完全觉醒。金纹从手腕蔓延至全身,最终在额间凝结成火焰状印记。更惊人的是,白夜的残魂开始向青玉汇聚!
住手!清虚真人试图阻止,你这是以命换命!
云初雪不理,继续歌唱。每唱一句,她的脸色就苍白一分,而青玉的光芒则更盛一分。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她喷出一口金血,无力地倒在地上。
青玉却悬浮而起,将白夜的残魂全部吸入。玉石表面浮现出两条相互追逐的小鱼,一青一金,活灵活现。
清虚真人老泪纵横:痴儿...
云初雪虚弱地笑了:师父...对不起...她伸手握住青玉,但这次...我选他...
就在她即将闭眼的刹那,青玉突然光芒大盛!两条小鱼游出玉石,环绕着她飞舞。金光与青光交织,渐渐凝成一个熟悉的身影——白夜!
傻子...他半透明的指尖拂过她脸颊,不是说好了一起活下去吗
云初雪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她的生命已如风中残烛,随时会熄灭。白夜看向清虚真人:
掌门,借诛妖台一用。
不待回答,他抱起云初雪走向台中央。残存的诛妖大阵感应到半妖气息,立刻亮起金光。白夜不躲不闪,任由金光穿透自己半透明的身体。
以我残魂为引,以青玉双鱼为媒...他念动古老的咒语,两条小鱼立刻游入云初雪体内,魂魄相融,生死与共!
刺目的光芒再次爆发。当众人能视物时,台上已空无一人,只有一枚青金双鱼佩悬浮在空中,两条小鱼首尾相衔,栩栩如生。
清虚真人颤抖着捧起玉佩,只听一个声音在心底响起:
师父,我们很好...
...
百年后,昆仑山巅。
一名年轻弟子指着寒潭惊呼:师兄快看!潭底有光!
年长些的弟子见怪不怪:那是青玉双鱼佩在发光。每逢月圆之夜,它都会显现。
就是传说中那对化为玉佩的道侣吗
嗯。有人说他们早已魂飞魄散,也有人说玉佩只是躯壳,魂魄早已转世重逢...师兄望着潭底青光,轻声道,我更愿意相信后者。
夜风拂过,带来若有若无的笛声与轻笑,仿佛穿越千年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