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天刚泛起鱼肚白。清晨的冷意还没散干净。
一艘乌篷船,不起眼,悄没声儿地靠上了县衙外头那个僻静的小码头。
船头,沈福弓着身子。一夜没合眼。脸上的疲惫像要滴下来,可又绷着一股劲儿,像刚从水里捞出来喘上的那口气。
他身后船舱里,十几个麻袋鼓鼓囊囊。堆在那儿,闷闷的。
码头空荡荡的。几个早起的衙役打着哈欠,跺脚赶着寒气。
但一个人影早立在岸边。笔直。楚士忠,那位钦差。
手背在身后。看着小船慢慢靠岸。脸上没什么表情。好像早就知道沈家在最后期限变不出什么花样。
卸货!沈福哑着嗓子喊了声。第一个跳下船。
刘把头带着几个壮实的漕帮汉子。还有沈家两个老伙计。立刻动起来。
麻袋一个个被扛下船。沉重的咚咚声在寂静的早晨特别响亮。
很快,岸边堆起一座小山。
不是土,不是石头。
白花花的银子。
晨光照上去,泛着冷光。一下子就把所有人的目光吸住了。
刚才还蔫儿不拉几的衙役眼睛猛地瞪大。揉了揉。再揉了揉。像见了鬼。
旁边零星路过的百姓也停住了。远远地指着。小声说话的声音慢慢多起来。
天爷!这得多少钱啊
是沈家的船!他们真把盐税凑齐了
我的老天,不是说沈家都被抄空了吗哪儿来的这么多钱
议论声里,楚士忠往前走了几步。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但周围的气氛变了。像是绷紧的弦松了一点。有什么东西,轻轻闪了一下。
他没有说话,只是弯下腰,随手解开一个麻袋,抓起一把碎银,掂了掂,又仔细看了看成色。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他检查得极为仔细,甚至取来了戥子,随机称量了几袋。
沈福屏住呼吸,心提到了嗓子眼。
刘把头等人也紧张地站在一旁,手心里全是汗。
良久,楚士忠直起身,目光扫过那堆积如山的银两,又看向沈福,声音听不出喜怒:数目可对
回禀钦差大人,
沈福躬身道,声音因激动和疲惫而微微颤抖,小人一路护送,亲自清点,应缴盐税九千七百八十二两四钱,此地所呈,分文不少,还请大人查验。
楚士忠沉默片刻,目光越过沈福,望向城内沈家大宅的方向,似乎想看穿那重重院墙,看清那个在绝境中翻盘的年轻人。
这些银子......
回大人,
沈福连忙接话,按照沈重事先交代好的说辞,轻描淡写道,皆是......变卖了些祖上传下的不急用的物件,又向几家欠了沈家恩情的故旧追讨回些旧账,东拼西凑,才勉强凑齐。让大人见笑了。
他绝口不提钱通,更不敢沾半点黑货的边。
楚士忠深深地看了沈福一眼,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能洞穿人心。
他自然不全信这套说辞,十五天,近万两,岂是变卖家产和追讨旧账就能轻易凑齐的
尤其是在沈家已被查抄大半的情况下。
但他没有追问,只是点了点头。
既如此,
楚士忠扬起声音,码头上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沈氏盐行,限期之内,已将所欠盐税缴清。按朝廷规矩,此案暂结。沈家宅邸,暂且保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