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诊室里一片忙乱,推床上躺着一个年轻女子,长发凌乱地散在枕头上,脸色苍白如纸,额角有一道狰狞的伤口,鲜血已经凝结。但即使在这样的状态下,她的五官依然精致得惊人——高挺的鼻梁,饱满的嘴唇,长长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一片阴影。
苏沐,27岁,舞蹈演员,车祸导致头部撞击挡风玻璃,GCS评分13,CT显示有轻微硬膜下血肿,暂无手术指征,但需要密切观察。住院医快速汇报着情况。
程远点点头,拿起手电筒检查患者的瞳孔反应。当他轻轻撑开她的右眼时,那双紧闭的眼睛突然睁开了。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琥珀色的虹膜在灯光下如同融化的蜜糖,清澈见底,却又深不可测。程远的手顿了一下,心跳突然漏了半拍。
医生...我...我的头好痛...苏沐的声音虚弱却清晰,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别担心,你会有一些头痛,这是正常的。程远收回手电筒,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我是程远医生,负责你的治疗。你能告诉我今天是星期几吗
周三...不,周四苏沐皱起眉头,这个简单的动作似乎给她带来了更多痛苦。
接近了,今天是周五。程远微笑了一下,你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医院的吗
车祸...我记不太清了...苏沐的眼神开始涣散,我的舞团...下周有演出...
先别想那些,你需要休息。程远转头对护士说,安排神经外科监护病房,每小时监测一次神经体征,如果有任何变化立刻通知我。
当推床被推出急诊室时,程远不自觉地多看了苏沐一眼。她的手指纤细修长,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涂着淡粉色的指甲油,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简单的银戒。没有婚戒,程远注意到这个细节,然后立刻为自己的想法感到一丝羞愧。
三天后,程远查房时发现苏沐的病房门半开着,里面传来轻柔的音乐声。他敲了敲门,没人应答,便推门而入。
苏沐站在窗前,背对着门口,随着音乐轻轻摆动身体。她穿着病号服,却掩不住那优美的身形线条。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身上,为她镀上一层金边。她的动作很慢,似乎每个转身都小心翼翼,但那种与生俱来的舞者气质依然展露无遗。
苏小姐,你现在不应该下床活动。程远清了清嗓子说道。
苏沐猛地转身,脸上闪过一丝惊慌,随即变成了疼痛的表情。她扶住窗台稳住身体,程医生...我只是...太久没动了,浑身僵硬。
程远快步走过去扶住她的手臂,你的硬膜下血肿还没完全吸收,剧烈活动可能导致二次出血。他的语气严厉,但手上的动作却异常轻柔。
苏沐的手臂在他掌心中微微颤抖,皮肤冰凉。程远能闻到她头发上淡淡的洗发水香气,混合着一丝医院消毒水的味道。
对不起,我只是...下周有场重要演出,我已经练习了三个月。苏沐低下头,长发垂下来遮住了半边脸,如果不能上台...我不知道...
程远注意到她说话时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那枚银戒,指节都泛白了。
健康比演出重要。程远松开她的手臂,后退一步拉开距离,我可以帮你看看最新的CT结果,如果恢复良好,也许能赶上演出。
苏沐抬起头,眼睛亮了起来,真的吗谢谢你,程医生!
那一刻,程远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迅速调整表情,恢复了专业冷静的面具,现在,请回到床上休息。我会让护士来帮你。
走出病房,程远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自己异常的心跳。他告诉自己,这只是对一位敬业患者的正常关心,仅此而已。
一周后,苏沐的复查结果良好,血肿已经吸收了大半。程远在办公室里签署她的出院单时,笔尖在纸上停留了许久。
程医生,我的出院手续办好了吗苏沐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程远抬头,看到她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头发扎成高高的马尾,比住院时精神多了。
嗯,都好了。程远递给她一叠文件,这是你的病历副本和注意事项。两周后需要回来复查。
苏沐接过文件,指尖不经意间擦过他的手背,像一片羽毛轻轻掠过。这段时间谢谢你,程医生。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就错过这次演出了。
这是我的工作。程远微笑,祝你演出成功。
苏沐犹豫了一下,那个...如果你有空的话,欢迎来看我们的演出。我给你留了票。她从包里拿出一张门票放在桌上。
程远看着那张印着城市现代舞团《边界》的门票,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理智告诉他应该婉拒,但某种莫名的冲动让他点了点头:我会考虑的。
苏沐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太好了!那我先走了,再见程医生。
门关上后,程远拿起那张门票,上面还残留着苏沐手指上淡淡的护手霜香气。他摇摇头,把票放进抽屉最底层,然后强迫自己投入到下一份病历中。
然而命运似乎有自己的安排。那天晚上,程远结束一台长达六小时的手术后,鬼使神差地开车来到了剧院。他告诉自己只是顺路经过,但当他站在剧院门口,看着海报上苏沐优雅的舞姿时,他知道自己在自欺欺人。
演出令人震撼。苏沐在舞台上的表现与病床上那个虚弱的女孩判若两人——她的每个动作都充满力量与美感,仿佛身体里流淌的不是血液,而是音乐本身。特别是最后一支独舞,她穿着简单的白色舞衣,在追光下旋转、跳跃,如同一只受伤后重获新生的白鸟。
演出结束后,程远在剧院咖啡厅偶遇了正在喝水的苏沐。她看到他时惊讶得差点打翻水杯。
程医生!你真的来了!苏沐的脸因为兴奋而泛红,你觉得怎么样
非常精彩。程远真诚地说,你在舞台上的样子...完全看不出曾经受过伤。
苏沐笑了,那是因为有个好医生治好了我。她看了看表,我请你去吃宵夜吧,算是感谢。附近有家面馆开到很晚。
程远应该拒绝的。医生和患者私下交往是不专业的,更何况对方是个年轻漂亮的女性。但当他看着苏沐期待的眼神,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那家面馆很小,但面条劲道,汤头鲜美。苏沐吃得津津有味,不时因为太烫而吐舌头。程远发现她私下里比舞台上活泼许多,讲到兴奋处会手舞足蹈,完全不像个刚出院不久的病人。
所以那枚戒指,程远指了指她的左手,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苏沐摩挲着银戒,表情变得柔和,是我妈妈留给我的。她也是舞者,在我十五岁时去世了。这戒指陪她跳了二十年舞。她抬起头,直视程远的眼睛,程医生,你为什么选择做神经外科医生
程远没想到话题突然转向自己,愣了一下才回答:因为大脑是最精密的器官,每一次手术都像在解开一个谜题。
就像舞蹈一样,苏沐眼睛发亮,每个动作都要精确到毫米,但又要看起来毫不费力。
他们聊到深夜,程远才惊觉时间已晚。我送你回家吧,你刚恢复,不宜太劳累。
在出租车里,苏沐因为疲惫靠在了程远肩上。她的头发散发着淡淡的茉莉香气,让程远想起小时候母亲花园里的茉莉花。他僵直着身体,不敢移动,生怕惊醒她。
到了苏沐的公寓楼下,程远轻轻推醒她。到了。
苏沐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谢谢你,程医生...不,程远。她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声音里带着睡意,格外柔软。
程远看着她走进公寓大门,直到灯光亮起才让司机离开。那一晚,他辗转反侧,眼前全是苏沐在舞台上旋转的身影和靠在他肩上时温热的呼吸。
接下来的几周,他们的联系越来越频繁。从偶尔的短信到几乎每天的问候,从专业咨询到分享生活中的点滴。程远知道自己在跨越一条不该跨越的线,但每次想抽身而退时,苏沐的一个笑容或一条信息又会让他放弃这个念头。
医院慈善晚宴那天,程远犹豫再三,还是邀请了苏沐作为女伴。当他看到她穿着墨绿色长裙出现在酒店门口时,呼吸为之一窒。那条裙子完美勾勒出她的身形,后背开叉的设计展露出优美的肩胛线条,像一对即将展翅的蝴蝶。
程医生,你今天很帅。苏沐微笑着挽上他的手臂。
叫我程远吧,他轻声说,今晚我不是医生。
晚宴上,程远注意到几个同事投来的好奇目光。神经外科的李医生甚至直接走过来问:程主任,这位是...
苏沐,我的朋友。程远简短介绍,刻意忽略了患者这个身份。
舞池开放后,程远本不打算跳舞,但苏沐拉着他滑入舞池。别告诉我神经外科主任不会跳舞。
事实上程远跳得很好,医学院时他曾是交谊舞社团的骨干。随着音乐,他带着苏沐旋转,感受她身体的温度和节奏。当一曲终了,苏沐靠在他胸前微微喘息时,程远意识到自己已经无法回头了。
程远,苏沐抬头看他,眼睛在灯光下闪闪发亮,我想我是...
她的话被一阵骚动打断。程远转头,看到院长和几位科室主任站在不远处,正对着他们指指点点。张护士长——医院里出了名的大嘴巴——正凑在院长耳边说着什么,眼神不时瞟向他们。
程远的心沉了下去。他太了解医院的运作方式了——不出明天,整个医院都会知道神经外科主任和他的前患者约会的事。
怎么了苏沐察觉到他的僵硬。
没什么,程远勉强笑了笑,我们可能该走了。
送苏沐回家的路上,车内一片沉默。程远能感觉到苏沐想问什么,但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职业中的道德困境。
到了。程远停在苏沐公寓楼下。
苏沐没有立即下车,而是转向他:程远,发生什么事了从舞会后半段你就心不在焉。
程远深吸一口气:苏沐,我想我们需要谈谈关于...我们之间的关系。
什么关系苏沐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我们之间有什么不能公开的关系吗
你是我的患者,苏沐。在医院看来,这很不专业,甚至可能违反职业道德准则。
所以呢苏沐的眼睛里闪烁着愤怒的火花,就因为曾经是你的病人,我就永远只能是你的病人
data-fanqie-type=pay_tag>
程远痛苦地闭上眼睛:我只是需要时间思考...处理...
处理什么处理我苏沐猛地推开车门,你知道吗,程远我以为你和其他人不一样。原来你也不过是个胆小鬼。
车门被重重摔上,苏沐头也不回地跑进公寓。程远坐在车里,拳头砸在方向盘上。喇叭的刺耳声响彻夜空,就像他内心撕裂的声音。
第二天一早,程远刚到医院就被叫到了院长办公室。推门进去,他看到除了院长,还有医院伦理委员会的两位成员和人事部主任。桌上放着一份文件,最上面赫然印着《关于程远医生涉嫌违反医德行为的初步调查报告》。
程医生,院长面色严肃,我们接到举报,称你与一位前患者存在不正当关系。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程远感到一阵眩晕。他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但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这么猛烈。
程远坐在院长办公室的硬木椅上,后背挺得笔直,白大褂下的衬衫已经被汗水浸湿。他盯着桌上那份调查报告,纸张边缘反射的冷光刺痛了他的眼睛。
程医生,我们希望你能诚实回答,伦理委员会的陈教授推了推眼镜,你和苏沐小姐除了医患关系外,是否存在其他私人关系
办公室里的空调温度调得很低,程远却感到一阵燥热。他想起昨晚苏沐摔门而去时眼中的失望,想起她在舞台上旋转的身影,想起她靠在自己肩上时发丝间淡淡的茉莉香气。
我们...程远的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的,我们确实在治疗结束后有过几次私下见面。
院长叹了口气,手指敲打着桌面:程远,你是我最看好的年轻医生之一。你知道医院对医患关系的明确规定。
规定是为了防止医生利用职权之便占患者便宜,程远抬起头,声音渐渐坚定,但我没有利用职务之便,我们的关系是在治疗结束后自然发展的。
治疗结束人事部主任冷笑一声,翻开病历档案,苏沐两周后还要来复查,理论上她还是你的病人。更何况,你们的关系开始于她住院期间,有护士看到你多次'特别关照'她的病房。
程远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白大褂袖口,那里有一道不起眼的褶皱——是昨晚跳舞时苏沐不小心扯到的。他想起那些深夜查房时多停留的几分钟,想起破例为她安排的VIP病房,想起自己亲自为她拆线时指尖的颤抖。
我承认,我可能...越界了。程远艰难地承认,但我从未影响她的治疗决策。
这不是重点!院长突然提高了声音,重点是医院的声誉!张护士长告诉我,昨晚慈善晚会上你们的行为已经引起了不少议论。
程远猛地握紧拳头。张护士长——那个总是对他治疗方案指手画脚的老护士,原来是她在背后捅刀子。
医院需要你签署这份声明,院长推过来一张纸,声明你与苏沐小姐只是普通医患关系,其他传闻均属不实。
程远扫了一眼文件内容,胸口像被重锤击中。这等于让他否认对苏沐的所有感情,否认那些真实存在的心动瞬间。
如果我不签呢
办公室陷入死寂。院长与其他几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那么根据医院规定,我们将不得不暂停你的职务,等待进一步调查。院长的声音冰冷,程远,想想你的职业生涯。三十五岁就当上神经外科主任,你是多少年轻医生的榜样。
程远眼前浮现出手术室里无影灯的光亮,想起那些被他从死亡边缘拉回来的病人,想起二十年来为医学付出的全部青春。他的手指悬在文件上方,钢笔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我需要时间考虑。最终,他放下笔,声音沙哑。
走出院长办公室,程远的手机震动起来。是苏沐发来的短信:听说医院在调查你是因为我吗
程远盯着屏幕,不知如何回复。他该说什么说他的职业生涯可能因为她而毁于一旦说他们之间萌生的感情成了别人攻击他的武器
还没等他回复,又一条消息跳出来:我在你公寓楼下,我们需要谈谈。
程远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看了看表——下午三点,本该是他主持科室会议的时间。但现在,他只想逃离这座充满消毒水味的白色牢笼。
当程远的车驶入公寓停车场时,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苏沐。她穿着简单的牛仔裤和白T恤,头发随意地扎成马尾,没有舞台上的光鲜亮丽,却更显得真实动人。阳光下,她左手的银戒闪闪发亮。
你不该来这里。程远下车后第一句话就说。
苏沐转过身,眼睛红肿,显然哭过:我都知道了。张护士长给我打了电话,说如果我真心为你好,就该离你远点。
程远胸口一阵刺痛。那个老女人竟然直接去威胁苏沐!
她没资格——
但她说的没错!苏沐打断他,声音颤抖,如果不是我硬要邀请你看演出,如果不是我缠着你...你现在就不会有这些麻烦。
程远想伸手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却在半空中停住了。停车场可能有医院的同事,他不能再给那些闲言碎语添砖加瓦。
进去说吧。他低声说,掏出钥匙。
公寓里,程远给苏沐倒了杯水。她捧着杯子,手指紧握到指节发白。
医院要我签声明否认我们的关系。程远直接切入主题。
苏沐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你会签吗
我不知道。程远诚实地说,如果签了,我还能继续做我的医生;如果不签...
你会失去一切。苏沐轻声接上他的话,你的职位,你的声誉,你多年的努力。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窗外的阳光渐渐西斜,在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程远,苏沐突然放下水杯,声音坚定,签了吧。
程远惊讶地看着她:什么
签了那份声明。苏沐站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他,我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你还是程医生,我只是你的一个普通患者。
程远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他走到苏沐身后,近到能闻到她发间的香气,却不敢触碰她。
你真的认为我们可以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他低声问,那些谈话,那些笑容,那些...感觉
苏沐的肩膀微微颤抖:比起毁掉你的职业生涯,这算什么
程远突然意识到,苏沐是在保护他。就像她用舞蹈保护自己脆弱的内心一样,现在她试图用谎言保护他的未来。
苏沐,看着我。程远轻轻扳过她的肩膀,这不是你的错。我们都没有错。
泪水从苏沐眼中滚落:那为什么我们要为此付出代价
程远再也忍不住,将她拉入怀中。苏沐的身体先是僵硬,随后慢慢软化,最终在他怀里崩溃大哭。程远感受着她的颤抖,心如刀绞。
也许...也许我们相遇的时机不对。程远轻抚她的后背,但我不后悔认识你。
苏沐抬起头,泪眼朦胧中,她的目光落在程远书架上的一张照片——年轻的程远与一位优雅的女士的合影。
那是你母亲她轻声问。
程远点点头:她在我大学时因脑瘤去世。是她的病让我决定成为神经外科医生。
苏沐伸手轻轻触碰照片:我妈妈也是因病去世。舞蹈是她留给我的唯一遗产。她转动左手上的银戒,这枚戒指陪她跳了二十年舞,现在轮到我了。
两人相视一笑,突然发现彼此竟有如此相似的伤痛与坚持。
程远,我有个想法。苏沐擦干眼泪,声音变得坚定,如果医院要调查,那就让他们调查个彻底。我要告诉他们,是我主动追求你的,是我破坏了规矩,所有责任都在我。
程远震惊地看着她:不!这会影响你的舞蹈事业。
比起失去你,这算什么苏沐重复了她之前的话,但这次语气完全不同,我不会让你一个人承担这些。
程远望着眼前这个娇小却倔强的女孩,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暖流。多少个日夜,他独自面对手术的成败,面对生死的抉择,从未有人愿意与他共同承担。而现在,苏沐站了出来。
我们一起面对。程远握住她的手,但要以正确的方式。
第二天清晨,程远西装革履地出现在院长办公室,没有穿往常的白大褂。他将一份文件放在院长面前。
这是什么院长皱眉。
我的说明。程远声音平静,关于我与苏沐小姐关系的真实情况说明。我不会签署那份否认声明,但愿意如实陈述事实。
院长快速浏览文件,脸色越来越难看:程远,你这是在自毁前程!你承认了对患者有非分之想
我承认了对一个优秀女性产生了真挚感情,这不可耻。程远直视院长的眼睛,而且我们的私人接触确实开始于她出院之后。
你以为这种文字游戏能骗过谁院长拍桌而起,医院董事会不会接受这种解释!
程远突然意识到什么:等等,这件事已经上报到董事会了按照常规流程,伦理委员会调查至少需要两周才会——
办公室门被推开,副院长刘明德走了进来,脸上挂着假惺惺的笑容:程医生,何必这么激动呢院长只是按规章办事。
程远眯起眼睛。刘明德一直对他的快速晋升心怀不满,多次在学术会议上质疑他的手术方案。
刘院长,程远冷静地问,这件事是您推动上报董事会的吗
刘明德笑容不变:我只是尽我职责。毕竟,医德问题不容小觑。他转向院长,对了,董事会刚才来电话,希望尽快看到处理结果。考虑到舆论影响,他们倾向于...严厉处理。
程远终于明白了。这不仅仅是一起简单的伦理调查,而是医院内部权力斗争的牺牲品。刘明德想借机除掉他这个潜在的竞争对手。
我明白了。程远突然笑了,摘下胸前的名牌放在桌上,既然如此,我自愿停职接受调查。但在调查结束前,我有一项请求。
院长和刘明德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
请允许苏沐小姐继续在我院接受复查和治疗,由李医生接手。不要因为我们的私人关系影响她的医疗权益。程远的声音坚定而清晰。
走出医院大门时,阳光刺得程远睁不开眼。他站在台阶上,回头望了望这座工作了十年的白色建筑,心中竟有种奇异的解脱感。
手机响起,是苏沐的短信:怎么样
程远回复:我选择诚实。现在是无业游民了。
三秒钟后,电话直接打了过来。苏沐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愤怒:他们不能这样!我要去找他们说清楚!
别冲动,程远柔声说,这不仅仅是关于我们的事。医院内部很复杂。
但你的职业生涯...
会继续的,只是可能换个地方。程远望向远处的蓝天,其实私立医院一直有人挖我,只是我舍不得这里的团队。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苏沐的声音突然变得轻快:程远,有件事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昨天我去做了复查,李医生说...我的血肿吸收得比预期好很多,可能不用再担心复发了。
程远感到一阵欣慰:这是好消息。
还有更好的消息,苏沐的声音带着笑意,城东那家新开的私立医院——圣心医院,他们的艺术总监是我舞团的朋友。听说他们正在筹建顶尖的神经外科中心...
程远愣住了,随即笑出声来:你这是...在给我介绍工作吗
不,苏沐轻声说,我是在给我们介绍一个新的开始。
阳光照在程远脸上,温暖而明亮。他突然意识到,生活从不会只有一条路。就像神经外科手术,当一条血管被堵住,总会有侧支循环建立起来。
苏沐,他轻声说,晚上一起吃饭吧。这次,我可以光明正大地约你了。
……
圣心医院咖啡厅的玻璃窗外,雨滴像断了线的珠子般砸落。程远盯着手中咖啡杯里旋转的奶泡,已经过去了十分钟,咖啡早已凉透。
程医生程医生
轻柔的呼唤将他拉回现实。对面坐着圣心医院的林院长,一位六十多岁却精神矍铄的老者,正关切地望着他。
抱歉,我走神了。程远勉强扯出一个微笑。
林院长将一份合同推到他面前:我们给你的条件绝对优厚,独立科室,完全的手术自主权,还有最新的设备支持。但说实话...老人顿了顿,我更看重的是你提出的那个'艺术康复'项目。
程远的手指在合同边缘轻轻摩挲。三天前,当苏沐第一次提到这个将舞蹈与神经康复结合的想法时,他几乎立刻看到了其中的价值——舞蹈对大脑神经可塑性的影响,对运动功能恢复的促进,这些都是有科学依据的。
林院长,我有个请求。程远抬起头,这个项目,我希望能与苏沐共同负责。
林院长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那位舞蹈演员你们的事我听说了。他摆摆手,制止了程远解释的意图,老头子我活了大半辈子,分得清什么是真感情,什么是假公济私。只要专业上站得住脚,我没意见。
程远胸口涌起一股暖流。自从被中心医院停职后,他第一次感到事情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签完合同走出医院,雨已经停了。程远站在湿漉漉的台阶上,深吸一口雨后清新的空气。手机震动起来,是苏沐发来的消息:谈得怎么样我在老地方等你。
程远看着屏幕微笑。自从一周前那场风波后,老地方成了他们之间的暗号——城郊那座废弃的玻璃花房,苏沐偶然发现的秘密基地。
开车穿过城市,程远的思绪飘回三天前的那个夜晚。被停职后的第二天,他喝得烂醉,不知怎么就给苏沐打了电话。而她,竟然在午夜时分打车来到了他从未邀请过她的公寓。
门铃响起时,程远正瘫坐在沙发前的地板上,衬衫皱巴巴地挂在身上,脚边是几个空酒瓶。他跌跌撞撞地去开门,看到苏沐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一个保温桶。
我给你带了醒酒汤,她轻声说,目光扫过他狼狈的样子,我妈妈以前...经常需要这个。
程远想说什么,喉咙却哽住了。他转身走回客厅,没有开灯。月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在地板上画出一道银色的分割线。
苏沐跟进来,安静地收拾酒瓶,倒出醒酒汤。程远坐在月光与黑暗的交界处,看着她忙碌的身影,突然开口:我十四岁那年,母亲第一次脑瘤发作,倒在了厨房里。
苏沐的动作停住了。
我当时在楼上做作业,听到响声下来看...程远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她躺在地上,眼睛睁得很大,看着我,却说不出话。我吓傻了,就那么站着,直到父亲回家。
月光下,苏沐的眼睛闪闪发亮。
后来手术很成功,但两年后肿瘤复发。程远盯着自己的手,这双能完成最精密神经手术的手,当年却救不了自己的母亲,那天之后,我就决定要做医生,特别是神经外科医生。我以为...只要够优秀,就能战胜死亡。
一滴泪水砸在他的手背上。不是他的,是苏沐的。她跪坐在他面前,双手捧着他的脸,额头抵着他的额头。
程远,她轻声呼唤他的名字,像在念一句咒语,你不是神,你只是一个人。
那一刻,程远感到某种筑了二十年的墙轰然倒塌。他像个孩子一样在她怀里崩溃大哭,而她只是轻轻拍着他的背,哼着一首没有歌词的旋律。
后来,苏沐带他去了那座废弃的玻璃花房。月光透过破碎的玻璃顶洒下来,照在丛生的野草和几株顽强的玫瑰上。苏沐脱掉外套,在月光下开始跳舞——没有音乐,只有夜风吹过破玻璃的呜咽伴奏。
这是即兴舞,她旋转着说,没有固定动作,只是跟随身体的感受。
程远靠在斑驳的墙边,看着她修长的身影在月光下舒展、旋转、跳跃。她的舞姿不像舞台上那样精确完美,却更加真实动人。当她高高跃起时,月光穿透她单薄的衬衫,勾勒出身体的轮廓,美得令人窒息。
来,苏沐突然停下,向他伸出手,和我一起。
我不会跳舞。程远摇头。
这不是跳舞,苏沐微笑,这是感受生命。
程远握住她的手,被她拉入月光中。苏沐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腰间,引导他跟随她的动作。起初程远笨拙得像块木头,但渐渐地,他放松下来,开始感受她身体的节奏。
闭上眼睛,苏沐在他耳边轻语,忘记你在跳舞,只是...感受。
程远照做了。黑暗中,他感受到苏沐的心跳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感受到她呼吸时胸口的起伏,感受到她肌肉的收缩与放松。作为一名神经外科医生,他比任何人都了解人体的精密构造,但此刻,他第一次感受到这具肉体承载的灵魂。
当苏沐引导他的手缓缓上移,最终停在她脑后时,程远突然睁开了眼睛。
这里,他轻声说,手指轻轻抚过她的颅骨,是颞叶的位置,储存记忆的地方。
苏沐没有躲开,反而更贴近他:那我的记忆现在就在你手心里了。
程远感到一阵眩晕。月光下,苏沐的眼睛像两泓深不见底的泉水,他感觉自己正在坠落。当他们的唇终于相碰时,程远尝到了泪水咸涩的味道——不知是他的,还是她的。
这个吻不同于他们之前任何一次试探性的接触。它像一场手术,剖开了程远精心构筑的所有防线,直达他最脆弱的核心。当苏沐的手指穿过他的发丝,轻轻按压他后颈的穴位时,程远发出一声近乎痛苦的叹息。
这里有很多神经末梢,苏沐低声解释,舞者都知道怎么缓解紧张。
程远突然理解了,苏沐对他的吸引力从来不只是外表。她懂得身体的语言,就像他懂得大脑的秘密。他们是不同领域的专家,却在最深处相通。
回忆被一阵喇叭声打断。程远发现自己已经开车到了花房附近。雨后的泥土路有些泥泞,他小心地停好车,走向那座隐藏在树林中的玻璃建筑。
推开花房生锈的铁门,程远看到苏沐正坐在一张旧木箱上,低头摆弄着什么。阳光透过玻璃照在她身上,为她镀上一层金边。听到声音,她抬起头,脸上绽放出笑容。
签了她问,眼睛亮晶晶的。
程远点点头,在她身边坐下:下个月就可以开始。林院长很支持我们的艺术康复项目。
苏沐欢呼一声,扑过来抱住他。程远闻到她头发上淡淡的玫瑰香气——上周他随口提过喜欢这个味道,没想到她记在了心上。
我也有好消息,苏沐兴奋地说,舞团同意我暂停巡演,参与这个项目。我们可以...她突然顿住,表情变得复杂。
怎么了程远问。
苏沐犹豫了一下,拿出手机给他看。屏幕上是一篇本地媒体的报道:《知名医生与患者不正当关系被调查,女主角竟是新锐舞蹈家》。
程远的心沉了下去。文章配图是他们上周在慈善晚会上跳舞的照片,旁边还有一张苏沐的舞台照。评论区已经炸开了锅,有人指责他滥用职权,更多人则对苏沐的私生活指指点点。
什么时候的报道程远声音紧绷。
今天早上。苏沐轻声说,舞团总监说...有些赞助商看到后表示担忧。
程远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受损,但苏沐...她的舞蹈事业才刚刚起步。
我去发表声明,他立即说,澄清是我单方面越界,你没有任何责任。
苏沐却摇摇头,伸手抚平他紧皱的眉头:没用的。人们只相信他们想相信的。她苦笑一下,我妈妈当年也因为和编舞家的关系被议论,最后不得不退出舞团。
程远第一次听苏沐详细谈起母亲的往事。他握住她的手,感受到她指尖的颤抖。
我不会重蹈她的覆辙,苏沐突然抬头,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我不会因为别人的闲言碎语就放弃自己热爱的人和事。
程远凝视着她,在这个阳光斑驳的破旧花房里,苏沐美得惊心动魄。不是舞台上那种精致的美,而是一种历经风雨后依然倔强绽放的野性美。
苏沐,程远轻声唤她的名字,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如果我们公开在一起,你可能要面对更多的非议。
我知道。苏沐微笑,但我也知道,当我跳舞时,是谁真正看懂了我的每一个动作;当我害怕旧伤复发时,是谁给了我继续跳舞的勇气。她将程远的手放在自己胸口,感觉到了吗这颗心现在跳得很有力,因为它找到了共鸣的频率。
程远感到掌心下她有力的心跳,突然明白了什么是比肉体吸引更深层的连接。他们不需要解释,不需要证明,就像不需要向别人解释为什么天空是蓝的,水是湿的。
我有个想法,苏沐突然跳起来,从包里拿出一个小音响,关于我们的艺术康复项目。
音乐响起,是一首缓慢而深沉的钢琴曲。苏沐站在阳光中,开始舞动。但这次的动作与以往不同——它们更克制,更精确,仿佛在模仿某种机械运动。
这是中风患者可能的动作模式,她一边舞动一边解释,如果我们能设计一套舞蹈,帮助他们通过艺术方式恢复运动功能...
程远立刻领会了她的意思。他站起来,走到她身边,从医学角度调整她的动作:偏瘫患者的上肢通常呈屈曲状态,你可以试试这样...
接下来的几小时,他们完全沉浸在创作中。程远讲解神经损伤的病理特点,苏沐则将其转化为舞蹈语言。阳光渐渐西斜,花房里的影子越拉越长,但他们浑然不觉,时而争论,时而大笑,完全忘记了外界的风波。
当程远无意中碰到苏沐的左手时,她轻轻嘶了一声。程远立刻抓住她的手,发现无名指上的银戒周围有些红肿。
怎么弄的他皱眉问。
苏沐试图抽回手:没什么,就是...今天早上看到报道后有点激动,一直转戒指...
程远心疼地吻了吻她的指尖。这个小小的银戒承载了太多——苏沐对母亲的怀念,对舞蹈的热爱,现在又加上了对他们的感情的坚守。
我帮你取下来处理一下伤口。他轻声说。
苏沐却摇摇头:不,我想戴着它。她调皮地眨眨眼,等我站在舞台上谢幕时,观众会看到它,知道我最重要的人是谁。
程远突然将她拉入怀中,吻住她的唇。这个吻比月光下的那个更加炽热,充满了占有欲和承诺。当两人终于分开时,都气喘吁吁。
程医生,苏沐戏谑地说,手指玩弄着他衬衫的纽扣,这算不算职业失范啊
程远低笑,抓住她不安分的手:严格来说,你已经不是我的患者了。而且...他凑近她耳边,声音低沉,我现在的身份是圣心医院艺术康复项目联合主任,记得吗
苏沐的笑声像银铃般在花房里回荡。夕阳的余晖透过玻璃洒在两人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最终融合在一起。
回家的路上,程远的手机不断震动。医院同事发来的关心,媒体要求采访的信息,甚至还有前医院副院长刘明德的冷嘲热讽。但他一个都没回复。此刻,他只想专注于一件事——副驾驶座上哼着歌的苏沐,以及他们共同描绘的那个将舞蹈与医学完美结合的未来。
红灯时,程远转头看向苏沐。她正望着窗外,侧脸在街灯下显得格外柔美。似乎是感受到他的目光,她转过头来,对他嫣然一笑。那一刻,程远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医者仁心——不是冷冰冰的专业距离,而是像现在这样,用自己全部的学识与热情,去治愈另一个灵魂,同时也被对方治愈。
看路,程医生。苏沐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一起走呢。
绿灯亮起,程远踩下油门,向着未知却充满希望的未来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