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路上经过超市,苏沐晴突然拽着他往生鲜区跑。小番茄开花了！她兴奋地说,我们得庆祝一下。她在冷藏柜前纠结许久,最后拿了盒打折的肥牛卷。
当晚的火锅吃得热气腾腾。苏沐晴把辣锅那边的肥牛全夹给程野,自己只吃清汤锅里的豆腐。你明天面试穿什么她突然问。
程野低头看看自己的格子衬衫：就...平时这样
不行！苏沐晴跳起来冲进自己房间,翻出一条深蓝色领带,我哥落在这的,你试试。她不由分说站到程野面前,手臂环过他脖子时,洗发水的味道扑面而来。
程野屏住呼吸。苏沐晴的指尖偶尔蹭到他下巴,触感像蝴蝶掠过。领带系到一半,她突然笑场：对不起,我只会系红领巾结。
最后他们对着YouTube视频学了半小时温莎结。程野的面试西装搭在椅背上,苏沐晴正往上面喷熨斗水。阳台上的小番茄在夜风中轻轻摇晃,白色小花像星星的碎屑。
程野。苏沐晴突然说,如果我们都跳槽成功,是不是该换个离公司近点的房子
蒸汽熨斗发出嘶嘶声响。程野盯着领带上的斜纹,心跳突然加速：你想搬走
我是说'我们'。苏沐晴的声音混在蒸汽里,一起找两室一厅,带阳台那种...小番茄需要晒太阳。
程野悄悄松了口气。他想起上周夜里的场景：他加班回来,发现苏沐晴在沙发上睡着了,校样稿散落一地。他轻手轻脚给她盖毯子时,苏沐晴在梦里嘟囔了一句这段不能删,然后无意识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火锅的热气在灯光下形成柔和的雾。程野把烫好的肥牛夹进苏沐晴碗里：好,等小番茄结果了,我们就搬家。
苏沐晴蹲在花卉市场的塑料棚下,指尖轻轻拨弄一排小番茄苗的叶子。这株好,她突然说,捧起一个黑色育苗盆,你看它的茎最粗壮,叶子也油亮。
程野凑过去看,只见到几片嫩绿的椭圆形叶子,在微风中瑟瑟发抖。他不懂植物,但苏沐晴鼻尖上沾了灰,眼睛亮得像发现宝藏的海盗,这让他不由自主地点头：嗯,特别好。
老板说两个月就能结果。苏沐晴付钱时雀跃得像拿到糖果的孩子,到时候我们就能做番茄炒蛋了。
程野想说超市番茄三块钱一斤,何必费这个劲,但苏沐晴已经小心翼翼地把育苗盆抱在怀里,仿佛那是某种珍贵文物。阳光透过塑料棚照在她发顶上,形成一圈毛茸茸的光晕。
回家路上经过五金店,程野突然停下。等我一下。他钻进去,十分钟后拎着个塑料袋出来,里面装着园艺铲、喷壶和一包有机肥。
苏沐晴眨眨眼：你懂种菜
现学现卖。程野划开手机给她看刚收藏的网页——《阳台小番茄种植全攻略》。苏沐晴的笑声像一串风铃,引得路人侧目。
他们在阳台上腾出最向阳的角落。苏沐晴坚持要给小番茄换漂亮花盆,结果打翻了半包土,程野的球鞋瞬间变成了考古现场。两人手忙脚乱地抢救,苏沐晴的丸子头散了一半,发丝间夹着碎叶,程野的白T恤上印着几个泥手印。
完蛋,根须断了怎么办苏沐晴捧着脆弱的幼苗,声音发颤。
程野对照手机图片检查：没事,主根还在。他接过幼苗时,苏沐晴的指甲在他掌心刮过,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
最终小番茄住进了鹅黄色的陶瓷盆里,土表还撒了层白色石子做装饰。苏沐晴跪坐在旁,用喷壶给它淋水,水珠在叶片上滚动,像透明的珍珠。你要快快长大呀,她小声说,睫毛在脸上投下扇形阴影,我们给你买了最好的肥料。
程野站在厨房倒水,隔着玻璃门看这一幕。他突然想起大学室友养的仓鼠死掉时,那家伙哭得像个被抢了冰淇淋的小孩。当时他不能理解,现在看着苏沐晴对小番茄说话的样子,胸腔里有什么东西轻轻抽动了一下。
第一周,小番茄掉了两片底叶。苏沐晴急得在屋里转圈,最后视频连线了她远在青岛的姥姥。丫头别慌,屏幕里的老人笑呵呵的,这是正常现象,新叶长出来就好了。
程野下班回来,发现茶几上摊着三本从图书馆借来的园艺书,苏沐晴蜷在沙发里睡着了,眼镜滑到鼻尖,手里还攥着记号笔。他轻手轻脚给她盖上毯子,去阳台检查他们的病号。
月光下的小番茄苗似乎确实抽了新芽,嫩得几乎透明。程野用指尖碰了碰,想起苏沐晴白天给它唱歌的样子。他左右看看,确定窗帘拉好了,才极轻地说：晚安。
第二周程野高烧那晚,小番茄也遭了殃。苏沐晴忙着照顾他,忘了关阳台窗,半夜一场急雨把花盆浇得透湿。第二天程野退烧时,发现苏沐晴眼睛红得像兔子,正用棉签吸走花盆里多余的水。
它会不会烂根啊她带着鼻音问。
程野拖着发软的双腿挪过去,摸了摸潮湿的泥土。不会,他撒谎道,我查过,番茄其实挺耐涝的。其实他压根没查,但苏沐晴手腕上还贴着膏药——那是她通宵给他换冰毛巾时腱鞘炎加重的证明。
他们一起把花盆搬到通风处。苏沐晴的头发蹭过程野下巴,带着退烧贴的薄荷味和淡淡的汗味。奇怪的是,这味道并不难闻。
第三天早晨,程野发现苏沐晴在阳台摆了个小风扇,正对着花盆吹。姥姥说这样能加速土壤干燥,她得意地宣布,递给他一杯蜂蜜水,我借了隔壁张阿姨的。
程野抿了一口,太甜了,但他还是一饮而尽。阳光透过纱帘照在苏沐晴的睡衣上——那是一件印着卡通萝卜的旧T恤,领口已经洗得发松,露出半截锁骨。程野突然觉得喉咙发紧,赶紧低头系鞋带。
小番茄奇迹般地活了下来。当它抽出第四簇新叶时,程野收到了那家创业公司的offer。当晚他们用外卖火锅庆祝,苏沐晴把辣锅里的虾滑全捞给他。你那边面试怎么样程野问。
苏沐晴的筷子停在半空：下周二终面。她突然放下碗,帮我练练自我介绍好不好
于是程野坐在沙发上当评委,苏沐晴站在茶几前背诵。第三遍时她卡壳了,懊恼地抓乱头发：我永远记不住这段！
因为你把它写得太官方了。程野拿过她的笔记本,你看这里,'对西语文学有浓厚兴趣',太干巴了。你应该讲具体事例,比如你大二时怎么熬夜读《百年孤独》,还写了万字分析帖。
苏沐晴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我写过分析帖
你书架上那本《百年孤独》里夹着打印稿,程野耳根发热,我找螺丝刀时偶然看到的。
事实上,他读了那篇分析,还被其中一段关于孤独的遗传性的论述震住了。当时他盯着扉页上苏沐晴的学生照看了很久——那时的她留着短发,对着镜头做鬼脸,完全不像能写出那么锋利文字的人。
那...我重写苏沐晴咬着笔帽问。
现在这样。程野打开手机录音,忘掉稿子,就告诉我你为什么喜欢博尔赫斯。
苏沐晴的眼睛亮了起来。她讲到图书馆的旧书气味,讲到第一次读懂《阿莱夫》时的战栗,讲到想把那种无限包含在有限中的魔法也变给读者看。程野从没见过她这样——手势舒展,语速飞快,脸颊泛红,像一盏突然被点亮的灯。
录音结束后的寂静中,阳台传来细微响动。他们同时转头,看见小番茄在夜风中轻轻摇晃。不知何时,它已经长到半米高,茎秆上冒出几个小米粒似的花苞。
它要开花了！苏沐晴赤脚跑过去,程野跟在后面。他们蹲在花盆前,肩膀相碰。苏沐晴的睡衣袖子蹭过程野的手臂,像一片羽毛拂过。
明天应该就能全开。程野说,他闻到了苏沐晴头发上的桃子味洗发水,据说第一簇花决定整株的产量。
苏沐晴突然转头,他们的脸近得能交换呼吸。你连这个都查了她小声问,睫毛投下的阴影在轻微颤动。
程野的视线落在她鼻梁上的小雀斑上。他想数清有几颗,但苏沐晴突然站起来,说要去切芝士蛋糕。
第二天程野下班回来,发现苏沐晴已经在阳台了。她穿着那条有向日葵图案的围裙,正用手机对着小番茄拍照。开了三朵！她拽程野过去看,像不像小星星
确实像——米白色的五瓣花,花心一点黄,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明亮。程野摸出手机,却被苏沐晴拦住：等等,这个角度好。她调整花盆位置时,一缕头发粘在唇边。程野的手比大脑先行动,替她拨开了那缕头发。
苏沐晴僵住了。程野的手指还停留在她耳畔,能感受到她迅速升高的体温。晚风送来小番茄花的清香,混合着苏沐晴身上淡淡的墨水味。程野突然意识到,这是他们第一次在非必要情况下肢体接触。
拍、拍照吧。苏沐晴结结巴巴地说,举起手机掩饰通红的脸。
程野后退半步,给她留出空间。他的指尖发麻,仿佛刚触碰过带电的云朵。取景框里,小番茄花在苏沐晴耳畔绽放,像某种奇妙的头饰。
当晚苏沐晴的书评号更新了《小径分岔的花园》读后感,程野第一次在评论区留下了超过三个字的评论：分析迷宫意象的角度很独特。发送前他又加了个太阳表情。
睡前他去阳台关窗,发现苏沐晴给小番茄系了根红丝带——是上周蛋糕盒上拆下来的。月光下,丝带和花苞轻轻摇曳,像在跳一支慢舞。程野鬼使神差地碰了碰其中一朵花,低声道：加油。
苏沐晴终面那天,程野请了半天假陪她去。地铁上苏沐晴反复检查简历,指甲把文件袋边缘抠出了褶皱。别看了,程野抽走文件袋,考考你,博尔赫斯哪年失明的
1955年,苏沐晴不假思索,但他早就预见了,《关于天赐的诗》里写——她突然住口,因为程野笑了起来。
你看,根本不用背稿子。程野把保温杯递给她,喝口水,你嘴唇都干了。
苏沐晴接过杯子时,他们的手指短暂相触。程野发现她涂了透明的指甲油,指尖有常年拿笔留下的薄茧。杯子里泡着柠檬片和薄荷叶——是她昨天说喜欢的搭配。
面试结束得比预计早。程野在咖啡店改代码,抬头看见苏沐晴站在门口,脸上带着梦幻般的表情。他们让我当场试译了一段,她飘到座位上,主编说我的文字'有光'。
程野的咖啡杯停在半空。他见过苏沐晴熬夜改稿的样子——咬着皮筋扎头发,眼镜滑到鼻尖,有时会突然拍桌喊找到了！。那时她眼里确实有光,像深夜仍亮着的台灯。
恭喜。他举起咖啡杯。苏沐晴突然倾身拥抱了他,速度快得像怕自己反悔。她的发丝扫过程野的脸,带着阳光和橙花的香气。这个拥抱只持续了两秒,但足够程野数清自己剧烈的心跳。
他们决定步行回家。路过超市时,苏沐晴坚持要买牛排庆祝。小番茄马上结果了,她晃着购物篮,等它熟了,我们就能做番茄牛排。
程野看着她在冷柜前认真比对价格的侧脸,突然说：等它结果了,我们就搬家吧找个带大阳台的。
苏沐晴的手停在半空。购物篮里的牛排包装袋发出轻微的哗啦声。好啊,她轻声说,眼睛亮得像他们初见时的那缕夕阳,种一整个阳台的小番茄。
回家路上,苏沐晴哼着走调的歌,程野拎着购物袋走在外侧。暮色中,他看见他们的影子在地上拉长又缩短,最后在红灯前完全重叠在一起。
阳台上,小番茄的花已经谢了,取而代之的是几个绿豆大小的青色果实。苏沐晴轻轻碰了碰其中一颗,对程野说：它听得懂人话,我每天跟它说'加油',它真的就结果了。
程野想起自己每晚的晚安,喉头发紧。他接过苏沐晴递来的牛排,指尖相触时,两人都没有立即松开。远处,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像无数正在孕育的星辰。
程野发现第一颗小番茄开始变红,是在一个普通的周二清晨。他正踮脚从晾衣架上取衬衫,余光瞥见那抹突兀的橙红,差点把衣架整个拽下来。
六点十七分,阳光还没完全爬上阳台栏杆。程野蹲在花盆前,用手机拍下这颗拇指大小的果实。从顶部开始,青色中渗出一丝红晕,像少女害羞时的脸颊。相册里已经有二十七张类似照片——从绿豆般的青果到如今,他偷偷记录了全部过程。
在看什么呢苏沐晴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程野手一抖,手机掉在花盆边。苏沐晴弯腰去捡,睡衣领口微微敞开,露出锁骨上一颗棕色的小痣。她今天把头发扎成了麻花辫,发梢还带着湿气,闻起来是椰子的甜香。
它变色了。程野接过手机,指着小番茄。屏幕亮着,显示着今早刚拍的照片,左上角还有之前拍摄的日期标记。
苏沐晴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她凑近观察时,辫梢扫过程野的手背。真的！她惊呼,我昨晚看还是全青的。她的指尖虚虚地悬在番茄上方,像在触碰一件易碎品,你说什么时候能摘
程野悄悄锁上手机屏幕：再等两天,等红透了。他想起昨晚查的资料,番茄梗周围出现红晕后48小时甜度最高。
苏沐晴突然转身往厨房跑：得庆祝一下！冰箱门开合的声音传来,煎蛋你要单面还是双面
程野望着她的背影,喉结动了动。那颗小番茄在晨光中轻轻摇晃,像是知道自己的重要性。他伸手碰了碰它,又迅速缩回手指,仿佛被烫到了。
早餐桌上,苏沐晴滔滔不绝地讲着出版社的新项目。她最近负责一位拉美作家的中文版推广,办公桌上堆满了西语词典。主编说如果这次活动效果好,就让我独立负责一个专栏。她用面包片抹着蛋黄,嘴角沾上一点果酱。
程野默默推过去一张纸巾。他的视线落在苏沐晴手腕上——腱鞘炎好了之后,她一直戴着那个他给的护腕,连面试那天都没摘下来。
对了,苏沐晴突然抬头,你昨天说找到房子了
程野的咖啡杯停在半空。上周他们随口约定的等小番茄结果了就搬家,如今真的要兑现了。嗯,在科技园和出版社中间,他放下杯子,有个带大阳台的,朝南。
苏沐晴的叉子划拉过盘子,发出刺耳的声响。多大她问,声音突然变得很小。
两室一厅。程野盯着咖啡里自己的倒影,主卧带飘窗,次卧...次卧可以改成书房。
一阵沉默。阳台传来鸟鸣,小番茄的叶子在风中沙沙作响。程野数着自己剧烈的心跳,直到苏沐晴的拖鞋轻轻踢了下他的脚踝。
什么时候看房她问,眼睛亮得像蓄满星子。
程野的呼吸顺畅起来：周六上午。
那天程野提前下班,拐去超市买了牛排、意大利面和一瓶红酒。结账时他在进口食品区徘徊许久,最后拿了一盒价格惊人的帕玛森奶酪。回家路上,他的手机不断震动——工作群里赵志明在咆哮某个接口故障,但他一条都没回。
钥匙转了两圈才打开门。程野愣在玄关——餐桌上摆着蜡烛和沙拉碗,苏沐晴正往高脚杯里倒气泡水。她穿着那条很少穿的藏蓝色连衣裙,头发披散在肩上,耳垂上有小小的珍珠闪光。
我收到邮件了！她举着手机冲过来,专栏通过了！下周一就开始准备内容！手机屏幕上是一封出版社邮件,程野还没看清内容,苏沐晴就扑上来抱住了他。
她闻起来像阳光和柑橘,发丝扫过他的下巴。程野手里的购物袋掉在地上,红酒瓶发出危险的碰撞声。这个拥抱比咖啡店那次更久,久到他能感受到苏沐晴加速的心跳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
我买了牛排。程野哑着嗓子说,手还虚扶在她腰侧,还有...那个。
苏沐晴松开他,看向购物袋。红酒她挑眉,程先生今天很奢侈啊。
庆祝你的专栏。程野弯腰捡东西时耳朵发烫,还有...小番茄。
厨房里,程野煎牛排的手有点抖。苏沐晴在旁边煮意面,哼着走调的歌。他们不时擦肩而过,像两颗保持微妙距离的行星。
去摘吧。程野突然说。
苏沐晴眨眨眼：现在还没全红呢。
第一次的果实...总是特别的。程野转了下平底锅,火焰窜起来映亮他的侧脸。
阳台上暮色四合。苏沐晴小心地托住那颗半红的小番茄,指甲掐断茎秆时,她轻轻啊了一声。果实躺在她掌心,像一颗小小的心脏。
好轻。她喃喃道,用指尖碰了碰它。
程野站在厨房门口,看着苏沐晴捧着番茄走向水槽。她的背影在渐暗的天光中显得单薄又坚韧,裙摆随着步伐轻轻摆动。他突然想起搬来第一天,她端着面问他自己喝还是我喂你的样子。
晚餐比预想的成功。程野把番茄切成薄片,摆成心形铺在意面上。苏沐晴的红酒只喝了半杯,脸颊就泛起和番茄相似的红色。蜡烛燃到一半时,她突然问：为什么只用一个番茄明明还有几颗快熟了。
程野的叉子划过盘子。他放下餐具,从口袋里摸出两把钥匙,推到桌子中央。因为第一次总是特别的,他声音发紧,就像...我们一起养的这颗番茄。
钥匙在烛光下泛着金属光泽。苏沐晴的嘴唇微微张开,珍珠耳钉随着她急促的呼吸轻轻摇晃。程野能听见冰箱的嗡嗡声和自己如雷的心跳。
这是...
新家的钥匙。程野的指尖碰了碰其中一把,如果你愿意的话。
苏沐晴的睫毛快速扇动。她突然站起来,程野的心沉了下去——直到她绕过桌子,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笨蛋,她声音发颤,番茄都红了,你还在等什么
程野仰头看她,烛光在她眼中跳动。他缓慢地抬手,覆上她揪着自己衣领的手。等它足够甜。他说,然后吻住了她。
苏沐晴的嘴唇比想象中软,带着红酒和番茄的酸甜。她松开他的衣领,手指插进他的头发。程野闻到她发间的柑橘香气,感到一颗心在胸腔里疯狂膨胀,像要开出花来。
当他们分开时,蜡烛已经熄灭了。月光透过纱帘照在餐桌上,那颗被吃掉一半的小番茄躺在盘子里,红得发亮。
搬家那天是个晴天。程野把最后一只纸箱塞进后备箱,回头看见苏沐晴正小心翼翼地把小番茄搬上车后座。它现在已经结出十几颗果实,有些还青着,有些已经泛红。
放稳了吗程野问,伸手调整了下花盆角度。
苏沐晴点点头。她今天扎着高马尾,颈后的碎发被汗打湿,T恤后背湿了一片。程野忍不住伸手碰了碰她发红的脖颈,她笑着躲开：痒！
回程路上,苏沐晴突然说：其实我知道你每天偷偷跟小番茄说话。
程野差点踩错油门。什么
有天晚上我起来喝水,看见你在阳台。苏沐晴得意地晃着脑袋,说什么'加油'之类的,幼稚死了。
程野的耳朵烧了起来。他想反驳,却发现苏沐晴从包里摸出个小本子。我都记下来了,她翻开内页,五月七日,'要好好长'；五月十二日,'别让她失望'；五月——
程野一把抢过本子,却在翻到最后一页时愣住了。那里贴着一张照片——他蹲在阳台给小番茄拍照的背影,日期是他们搬来后第二周。照片旁边用荧光笔写着：他的番茄日记,by沐晴。
你偷拍我
苏沐晴夺回本子,脸涨得和番茄一样红：这是记录植物生长过程！
新家的阳台确实更大,朝南,全天都有阳光。他们为小番茄选了最中间的位置,争论了半天角度。这边下午会晒过头,程野坚持要挪到东侧,叶子都蔫了。
但它喜欢太阳！苏沐晴抓着花盆另一边,你看它朝这边歪,就是在找光。
争执间,程野的手覆上苏沐晴的手背。她突然安静下来,手指在他掌心下轻轻翻动,最后变成十指相扣的姿势。花盆在阳光下投出两人交叠的影子,像一棵共同生长的植物。
好吧,程野妥协了,但如果蔫了就得听我的。
苏沐晴笑着用肩膀撞他：知道啦,程专家。
傍晚,程野在书房组装书架,发现苏沐晴正对着小番茄的标签发呆。怎么了他问。
苏沐晴举起那个塑料标签——是买来时插在土里的品种说明。程野凑近看,发现背面有行小字：沐晴的番茄,要好好照顾。字迹已经有些模糊,像是写了很久。
你什么时候写的苏沐晴问,声音有些抖。
程野用螺丝刀挠了挠头：就...刚买回来那天。他记得自己趁苏沐晴洗澡时写的,当时还觉得自己矫情得要命。
苏沐晴突然扑上来抱住他,螺丝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她的脸埋在程野肩窝,呼吸热热地喷在他皮肤上。笨蛋,她闷闷地说,那时候我们才认识两周。
程野环住她的腰,鼻尖埋进她发间。窗外,他们的小番茄在夕阳中轻轻摇曳,新的花苞正在叶间酝酿。第一颗成熟的果实已经消失在他们昨晚的吻里,但程野知道,更多的甜蜜正在阳光下慢慢生长。
苏沐晴的专栏《西语迷宫》上线第三周,出版社的读者信箱爆了。
程野端着马克杯站在书房门口,看着苏沐晴蜷在电脑椅上,脚趾勾着拖鞋一晃一晃,屏幕蓝光映在她专注的脸上。她正在回复读者留言,嘴角不时扬起小小的弧度。自从专栏走红,她每晚都这样工作到凌晨。
要不要咖啡程野问。
苏沐晴头也不回：加双份糖,拜托。她最近染了栗子色的头发,发尾在台灯下泛着蜂蜜般的光泽。
程野往厨房走时,听见苏沐晴突然啊了一声。他折返时,发现她正盯着邮箱里某封邮件,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衣领——那是她紧张时的小动作。
刘姐要我下周采访新锐作家林嘉木。苏沐晴转过屏幕,就是那个去年获得文学奖的...
程野看到发件人确实写着刘编辑,而邮件抄送栏赫然有主编的名字。他放下咖啡杯,凑近看内容：这不是好事吗说明他们重视你的专栏。
苏沐晴的指甲在杯沿上敲出细碎的声响：林嘉木是刘姐的表妹。她调出另一封邮件,上周刘姐让我准备的采访提纲,现在变成了她起草的。
程野立刻明白了。他见过苏沐晴电脑里那份三万字的采访准备——她读了林嘉木全部作品,甚至联系到了对方在西班牙留学时的同学。
你备份了吗
当然。苏沐晴点开云文档,但主编已经认可了她的版本。她突然压低声音,最恶心的是,她用的还是我第一版的框架。
程野的手搭上她肩膀,感受到那里紧绷的肌肉。他想起半年前苏沐晴说起被抢功时红着眼眶的样子,现在的她至少不再哭了,但眼中的挫败感依然刺得他心头一紧。
我有个想法。程野拉开旁边椅子坐下,你记不记得赵志明那次
苏沐晴眨了眨眼。那是他们还在旧房子时的事,程野用代码版本控制记录揭穿了上司剽窃他劳动成果的行为。
这次不一样,她摇头,刘姐很小心,从来不在邮件里留把柄。
程野的指尖在键盘上轻敲几下,调出一个黑色窗口：但她用公司内网传输文件,对吧
苏沐晴的瞳孔微微扩大。程野很少在她面前展示这类技术手段,她一直以为他只是个普通的全栈工程师。
这...合法吗
只要不传播就不违法。程野快速输入几行命令,而且我只查文件修改记录,不看内容。
屏幕滚动起密密麻麻的代码,苏沐晴的呼吸变得轻浅。程野侧脸在屏幕蓝光中显得棱角分明,她突然发现他下巴上有一道以前没注意到的淡淡疤痕。
找到了。程野定格在某行记录上,4月3日23:07,刘美玲从服务器下载了你的《林嘉木访谈V3.docx》。
苏沐晴倒吸一口气：那是我交终稿的前一晚！她凑近屏幕,发丝扫过程野脸颊,能证明是她下载的吗
程野点开日志详情：用她的工牌刷的门禁,23:05登录的电脑。他转头时,发现苏沐晴的脸近在咫尺,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的阴影。她今天涂了带闪粉的唇膏,像抹了碎钻。
够用了。苏沐晴突然笑了,那种程野熟悉的、准备战斗时的笑容,剩下的交给我。
她直起身,麻利地新建了一个文档。程野看着她在标题栏输入《关于林嘉木访谈的几点说明》,字体调大加粗,然后在第一段简明扼要地列出时间线和证据。
等等。程野按住她手腕,你确定要正面刚
苏沐晴的腕骨在他掌心下微微凸起。她没戴那个旧护腕,但有一圈浅浅的压痕——那是她长期伏案写作留下的印记。
这次不一样。她覆上程野的手,我有你做的铠甲了。
程野喉结动了动。他想起上周发现的那个加密文件夹——当时他在整理书房,偶然看到苏沐晴笔记本上一个锁着的文档,好奇心驱使下破解了密码（是她生日加番茄拼音）,里面竟是她以他们故事为原型的小说。扉页上写着献给那个给番茄说晚安的人,日期是他们搬进旧房子的第二个月。
我去泡咖啡。程野突然站起来,双份糖,记得。
他需要一点时间平复胸腔里那股热流。
周末早晨,程野被门铃声惊醒。他抓了抓睡乱的头发,发现苏沐晴已经去出版社加班了。茶几上留着便签：冰箱里有三明治,微波炉叮30秒——沐晴,旁边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番茄。
门铃又响起来。程野透过猫眼看到两张熟悉的脸,顿时睡意全无。
爸妈他拉开门,你们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程母拎着大包土特产挤进来：说了你肯定找借口。她的目光扫过玄关的两双拖鞋,客厅的粉色保温杯,最后定格在阳台晾晒的女士内衣上,眉毛缓缓挑起。
程父咳嗽一声：你妈看了你朋友圈的番茄照片,非要来看看。
那是什么程母已经走向阳台,指着那株果实累累的小番茄,真种出来了她弯腰查看时,注意到旁边小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和女士发圈。
程野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和苏沐晴的关系还没正式告诉父母——本来计划等稳定一些再说。
我和室友一起养的。他谨慎地说,她喜欢植物。
程母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突然从包里掏出个塑料袋：给你带的腊肉,放冰箱去。
程野如蒙大赦,拎着袋子逃向厨房。等他回来时,发现父母正站在书房门口,表情古怪。
这是...合租程父指着书桌上并排摆放的两台显示器和中间贴着的合照——上个月他们去植物园,苏沐晴非要和仙人掌合影,结果被刺扎了手指,程野低头给她挑刺时被路人抓拍了。
程野张了张嘴,突然听见钥匙转动的声音。苏沐晴哼着歌推门而入,怀里抱着牛皮纸袋：程野！主编把刘姐调去后勤部了！我买了奶油蛋...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六目相对中,纸袋从苏沐晴臂弯滑落,滚出几个金黄的蛋挞。她今天穿着浅绿色连衣裙,头发编成鱼骨辫,看起来完全不像普通室友。
程母的眼睛突然瞪大。她快步走向苏沐晴,后者下意识后退半步,手腕上的玉镯撞在门框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镯子...程母声音发颤,你从哪里得的
苏沐晴困惑地摸了摸玉镯：外婆传给我的,说是...她突然停住,警惕地看向程野。
程野完全懵了。他从未见过母亲如此失态——程母向来以冷静自持著称,连他高考失利时都没红过眼眶。
妈
程母深吸一口气：沐晴是吗你外婆是不是姓周住在青石巷
苏沐晴脸色刷地变白。程野这才注意到,她攥着玉镯的手指关节都泛了青。
您认识我外婆
程母的眼泪突然落下来。她颤抖着从颈间拉出一条红绳,末端系着半块玉佩：这是你外婆当年...我们失散了四十年...
程野的父亲一把扶住妻子,而程野本能地冲向苏沐晴。她站在那里像棵风中的芦苇,嘴唇微微发抖。当程野握住她的手时,发现冰得像块玉。
客厅里,蛋挞的奶油馅慢慢渗进地毯,形成小小的、黏稠的漩涡。
解释持续到午后。程野拼凑出一个惊人的故事：他母亲年轻时在云南插队,与苏沐晴的外婆是生死之交。1978年返城潮中,两人在火车站失散,唯一的信物是一对裂开的龙凤玉佩。
我们找过周姨,程母摩挲着苏沐晴的手腕,那里戴着另外半块玉的镯子,但青石巷拆迁了...
苏沐晴的眼睛红得像小番茄：外婆2010年就走了,她总说有个程姐姐...她的声音哽咽了,床头一直放着张黑白合照...
程野的父亲默默去厨房泡了茶。程野站在沙发后,看着母亲和苏沐晴相握的手,一种奇异的宿命感击中了他。难怪初见时那碗面让他感到熟悉——母亲也总在面里加溏心蛋。
所以你们...程母突然抬头,目光在程野和苏沐晴之间游移。
苏沐晴的耳尖瞬间红了。程野清了清嗓子：我们在交往。
程母的眼泪又涌出来,但这次是笑着的：周姨的外孙女...我就说小野怎么突然会种菜了。她拍拍苏沐晴的手,那株番茄是你教的吧周姨以前在农场就是种菜能手...
程野和苏沐晴对视一眼,默契地没有纠正这个美丽的误会。
送走父母后,公寓陷入奇异的宁静。苏沐晴蹲在阳台整理被程母夸赞过的小番茄,手指轻抚过每一颗果实。程野靠在门框上看她,夕阳把她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
所以,他轻声问,这就是你种番茄的原因
苏沐晴摇摇头：我不知道...可能潜意识里记得外婆的故事她仰起脸,你妈妈说她留了联系方式
程野走过去,和她一起蹲在番茄旁。果实已经熟了好几茬,他们做过沙拉、意面,甚至尝试酿了次酒（结果惨不忍睹）。最新的一批还青着,在叶间若隐若现。
嗯,约了下周日吃饭。程野碰了碰一颗青果,你ok吗
苏沐晴突然抓住他的手：程野,我有个东西给你看。
她领程野到书房,从抽屉深处取出那个加密文件夹。这次她没有遮掩,直接输入密码打开。屏幕上是份标题为《向阳处的合租屋》的文档,页眉标注着长篇小说-初稿。
本来想等修改完再...苏沐晴的声音越来越小,是根据我们...
程野滚动鼠标,看到熟悉的场景：初遇那碗面,高烧夜的柠檬水,小番茄的第一朵花...文字里的他比现实更笨拙,而苏沐晴更爱哭。某个章节末尾,她写道：他以为自己在照顾一株植物,却不知道那株植物也在治愈他。
扉页那句话...程野嗓子发紧,是什么时候写的
苏沐晴的脚尖在地上画着小圈：你发现腱鞘炎那晚。她抬眼看他,其实我早就...
程野吻住了她。番茄叶子在窗外沙沙作响,像在鼓掌。当分开时,苏沐晴的唇膏花了,眼睛却亮得惊人。
我也有个东西给你。程野打开自己的笔记本,调出一个简约的网页,个人博客平台,给你放小说用。他输入网址,跳转出《西语迷宫》的专属页面,导航栏已经设计好小说随笔和关于作者。
苏沐晴捂住嘴。页面背景是他们阳台的小番茄照片,题图是她伏案写作的侧影——程野什么时候拍的
你可以慢慢上传内容。程野点击发布按钮,第一篇我帮你排好了,《小番茄生长时》第一章。
苏沐晴的眼泪落在键盘上。她扑进程野怀里时撞倒了椅子,但谁都没去扶。窗外,最后一缕阳光掠过番茄植株,照在那颗最青的小果实上——它将在下周变红,然后被采下,成为某个纪念日晚餐的一部分。
而更多花苞正在叶间孕育,像无数个等待被讲述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