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八没有户籍,也就没有路引,进城还是爬墙翻进来的,差点被发现。
方才那人眼中透着兴奋,定是去报官,城内不宜久留,需尽快离开。
出城不需要路引,大大方方可出。
小八刚一踏出城门,流民们的目光便如狼似虎般黏在她身上。
猥琐又贪婪,仿佛要将她这细皮嫩肉的身躯生吞活剥。
“或许是我多心了?”小八疾步快走,一边自喃。
这一年,自己长高了,也瘦了,一身村姑的打扮,和过去判若两人。
裴寂未必认出我。
他“活阎王”的名号,是尸骨累起来的。
要是真被认出来,此刻怕是已经送入皇宫又或者身陷诏狱。
如此一想,清水村是安全之地。
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自己再稍微改变一下容貌,定不会被发现。
小八弯腰抓起一把积雪塞入口中,缓解一日的饥饿感,朝着清水村的方向步履匆匆。
她方才站立的地方,秋风和落叶悄然出现。
秋风瓷白的手指把玩着一缕青丝,“督主为何让我们跟着这个乡下丫头?就因为她是夫人的妹妹?”
落叶细长的指甲戳在秋风心口,眼神中闪过一丝警告:“你这是想让督主把你的心掏出来喂狗?还是想去蛇窝滚一遭?”
秋风缩了缩脖子,“我方才有说话?分明刚才就是放了一个屁!!”
落叶:……
另一边,馄饨摊前,热气腾腾。
崔小七狼吞虎咽地吃完一碗馄饨,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
再看裴寂,他手里的筷子擦了又擦。
男人这般矫情真的好嘛!
“行了、行了,筷子都要被你擦细了、不吃我吃了啊~”作势就去拽碗。
裴寂的大掌裹住她的小手,放在膝盖上。
小手略微粗暴,这是他的第一感觉。
崔小七挣脱,却无果。
这男人劲儿贼大。
馄饨摊的掌柜无意瞧见,低头一笑,继续包馄饨。
小夫妻蜜里调油,吃饭都要拉手手。
裴寂舀起一勺馄饨,送入口中。
眉尾挑起,难怪她吃得那么香。
吃个馄饨都能吃出西餐的高雅范儿,再看看自己风卷残云的样子,还真有点粗俗。
裴寂一碗馄饨见了底,帕子擦了擦啥都没有的嘴角。
“结账,走人~”她的话是对裴寂说的。
裴寂一愣,他可没有出门揣钱的习惯,摇头。
崔小七咬唇,歪着脑袋,一副你怎么可能没钱呢?
回了一趟家取户籍,却出门不带银子?
“十文都没有?”崔小七压低声音,生怕掌柜的听见。
裴寂沉默不语,算是默认。
崔小七闭上眼睛,长吸一口气,我的个亲娘啊。
这不就是吃白食?头那不得被打烂?
瞧见掌柜的目光扫过来,崔小七对着掌柜强挤出一丝笑容。
然后挪到裴寂身边,脑袋凑到他耳边,气呼呼地说:“没银子你还吃?
裴寂耳朵动了一下,侧头。
两人鼻尖几乎相碰,呼吸交织在一起。
崔小七本能躲闪,向后倒仰,动作太大,眼看就要跌落在地。
裴寂眼疾手快,一把搂住她的腰,唇角勾起,声线清冷,却能听出一丝调侃,“娘子,不是说养我?”
崔小七:……!
无从反驳!
残阳的光线落在裴寂银色的面具上,闪着璀璨的光。
那光好似散落进他的眼睛中,满眼的星光,让人移不开眼。
“看够了?”裴寂嘴角上扬。
崔小七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相公长得如此“貌美”,看不够,一辈子也看不够呢……”
她故意夹着嗓音,夸张道。
是拿你没办法,可总能恶心到你吧。
说实话自己听见都恶寒。
“要不,相公抵在这里,等我有钱了来赎你?”崔小七灵机一动,觉得这主意妙极了。
然而,却对上裴寂“你找死”的眼神。
下一秒,他松……手了……
矮凳摔不疼人,只是“哎呦”这一声的动静,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她揉着发疼的屁股站起来,却看见裴寂已经走到掌柜面前,掰下面具一角递给掌柜的抵账。
掌柜乐的合不拢嘴巴。
好歹是没有吃白食。
只是没想到他的面具竟是银子打的。
没银子就掰一点,不错啊。
夜幕降临,牛车在城内的大街小巷穿梭,却始终不见小八的踪影。
无奈之下,崔小七只好赶去医馆。
医馆内,崔有粮醒来也不过一炷香的时间,靠着墙半坐着,虽然脸色依旧蜡黄,但总算有了些生气。
瞧见崔小七,露出长辈和蔼的笑意,而后更是自责。
这医馆可是烧钱,为他花这银子不值当。
崔小七揽起床榻上的药包入怀,“小叔,我们回家吧……”
伸手去扶崔有粮起身,出了医馆。
夜风刺骨的冷意,直往骨头缝里钻。
崔小七瞧着崔有粮一身单薄的衣服,缩瑟着。
这天儿是越来越冷,明日的进山打猎给家人都做一身新棉衣御寒。
“阿寂,你先带着小叔回家”。
“阿寂,你先带小叔回家,我再继续找…”崔小七实在放心不下小八。
回去也是睡不着。
她转头对崔有粮介绍着,“小叔,这是我相公裴寂,他……是个哑巴。”
说完指了指脑门,“伤了脑子,不会笑,您别怕,人是好人”。
那不然咋说,这家伙肯定不会随着她叫小叔。
裴寂握拳的手紧了紧,突然冒出生硬的一句,“小叔…”
有种咬牙切齿的味道。
女人竟说他脑子有问题。
崔小七只觉得五雷轰顶,好家伙学会唱反调啊这是。
崔有粮盯着那泛着冷光的面具,喉结上下滚动,显然被这突然出声的“哑巴”吓得不轻。
这就是七丫头的相公?真如她说的人挺好的?
光看表面可不像是。
“那个,他又……不哑了……”崔小七尾音咬得极重。
“哎!”崔有粮强装镇定应了一声
“你赶车……”崔小七拿起板车上的牛鞭递给裴寂。
她半扶半架着崔有粮坐上吱呀作响的牛车。
暮色四合,山路结了层薄冰,车轮牛蹄碾上去直打滑。
下坡时,车轮突然一歪,整辆牛车猛地倾斜,惊得崔有粮死死抓住车沿,药包差点甩出车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