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顾予安一直都知道,在三个人的故事里,总会有一个人是多余的。
而那个多余的人,从来都是他。
他和沈柠从小一起长大,两家是邻居,父母关系很好。他们一起上学,一起放学,沈柠走在前头,而他总会默默跟在后头。
沈柠家里阳台上种着好几盆茉莉花。夏天的时候,花香会顺着夜风飘进他的房间,就像沈柠的笑声一样,轻轻柔柔地一起钻进他的心里。
他记得每一个关于沈柠的细节——她喝奶茶喜欢加双倍珍珠,看书时会不自觉地咬笔帽,看到感动的小说总是很容易落泪。
这些细碎的片段,被他小心翼翼地收藏在记忆深处,像是珍藏一盒舍不得吃的糖果。
他记得高中开学那天,沈柠作为新生代表站在台上发言。阳光穿过礼堂的玻璃窗,落在她的肩头,她微笑着,声音清亮,整个人都在发光。
台下的掌声如潮水般涌来,顾予安坐在角落里,安静地看着她,心脏在胸腔里微微发烫。
他喜欢沈柠。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或许是她小时候第一次在他面前哭的时候,或者是她总会分享自己的糖果和巧克力给他的时候,又或许更早——早到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时候。
年少的喜欢就是这样,不知不觉间就长成了参天大树,等意识到时,根系早已深深扎进骨血里。
但爱情啊,从来都不讲先来后到。
周叙的出现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打湿了顾予安小心翼翼珍藏的心事。
他是转学生,高二开学一个月后才来报到。那天他懒洋洋地靠在讲台边,校服外套随意地搭在肩上,自我介绍简短得只有一句话：我是周叙,请多关照。
可就是这样一个随意的姿态,却让整个班级安静了一瞬。女生们交头接耳,目光像聚光灯一样追随着他。相比剪着寸头灰扑扑的高中男生,周叙一头银灰色的头发就足够扎眼了。
顾予安当时正在做题,只抬头瞥了一眼就继续低头写公式——他对这种风云人物向来敬而远之。
直到体育课上,周叙一个漂亮的转身过人,把球精准地传到了被围攻的顾予安手里。
发什么呆投啊！周叙在场上大喊。
顾予安下意识地抬手,球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三分入网。
场边响起一阵惊呼,周叙跑过来笑着说道：可以啊,学霸,深藏不露。
那天之后,周叙就像认准了他似的,课间非要挤到他旁边聊天,放学硬拉着他去看篮球训练,甚至周末还会突然出现在他家楼下,嚷嚷着要带他去新开的动漫店淘手办。
你为什么总缠着我有次顾予安实在忍不住问道。
周叙咬着吸管,笑得没心没肺：因为你有趣啊。
见顾予安一脸不信,他又补充：真的,我就喜欢你这种表面一本正经,其实心里蔫坏的类型。
顾予安无言以对。他不得不承认,和周叙在一起时,他确实比平时放松许多。
这个看似玩世不恭的大男孩,有种奇特的感染力,仿佛有一股他向往的活力和勇敢。
周五下午的第三节课,窗外开始飘起细雨。顾予安趁着课间休息,穿过走廊来到三班教室外。
他轻轻敲了敲窗户,对正在整理书包的沈柠说了一句：我没带伞,放学等我一起走。
沈柠点了点头。
雨势渐大,顾予安做完值日走出教学楼时,雨滴已经在水泥地上溅起一朵朵小水花。他眯起眼睛,看见沈柠撑着一把蓝色的雨伞站在教学楼下的梧桐树旁等他。
他正要小跑过去,一个高挑的身影突然从体育馆方向冲了过来。周叙的校服外套已经完全湿透,银灰色的刘海贴在额前,还在不断往下滴水。
他就这样莽撞地停在了沈柠面前,溅起的水花打湿了沈柠的帆布鞋。
同学,周叙抬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眼睛笑得弯弯的,能借个伞吗你把我送到前面公交站就行。
他的声音里带着运动后的喘息,胸口还在微微起伏。
沈柠明显被这突如其来的搭讪惊到了。她后退了半步,说道：同学,不好意思,我还在等人……
她的目光越过周叙的肩膀,突然亮了起来,顾予安！这里！
顾予安站在原地,看着周叙转过身时脸上绽放的惊喜。
顾予安！周叙兴奋道,这么巧他三两步跑过来,湿漉漉的手臂搭上顾予安的肩膀：这是你朋友
嗯,她是三班的沈柠,也是我邻居……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周叙已经拽着他回到沈柠面前。
那正好！周叙的笑容灿烂,老顾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他自然地往伞下凑了凑,发梢的水滴落在沈柠的肩头,这下我们三个可以一起去公交站了。
后来的一切都顺理成章。周叙自然而然地融入了顾予安和沈柠之间,两个人的轨迹渐渐变成了三个人的交集。
周叙开始频繁出现在沈柠身边,他会等在沈柠的班级门口,会记得她喜欢的奶茶口味,会在篮球比赛时故意朝她所在的方向挥手。
沈柠也开始随身带着创可贴,因为周叙打球总是受伤,她的手机里存满了周叙的比赛照片。
她看周叙的眼神,渐渐不一样了,因为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顾予安能感觉到沈柠正在一步一步地远离他,可是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他太擅长扮演好朋友这个角色了——恰到好处的关心,不过界的玩笑,永远在她需要时出现,又在她不需要时悄然退场。
沈柠容易低血糖,所以顾予安的口袋里永远备着一盒糖。
而今,周叙也变成了会给她带糖的人,自己的糖果似乎和自己一样变得多余了。
他依然记得那本书里的话：朋友比恋人长久。
多可笑啊,他想。这不过是怯懦者的自我安慰,是爱而不得者最后的退路罢了。
周叙依然是他最好的兄弟,会在他刻苦复习时强行拖他去吃饭,会在他感冒时翘课去帮他买药。
沈柠也依然是他最重要的朋友,记得他的生日和喜好,还是会一起上学,一起回家,甚至在对方父母没空的时候自然地去对方家里吃一顿饭。
五月的风带着初夏的温度拂过他的脸颊,上完两节大课的顾予安倚在教学楼的栏杆上,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操场。
篮球场上,周叙刚刚完成一个漂亮的后仰三分。球划过完美的弧线,唰地一声空心入网。
阳光下,他额前的汗水晶莹剔透,随着他仰头大笑的动作四散飞溅。场边立即爆发出一阵欢呼,几个女生激动地跳了起来。
啧啧,周叙这该死的魅力啊。后桌的王远不知何时站到了顾予安身旁,手里还拿着半包没吃完的薯片,凑了过来。
顾予安笑了笑,没有接话,转身将后背靠在栏杆上。
卧槽！予安你快看！王远突然用力撞了下他的肩膀,薯片渣掉了一地,那不是你的发小三班的沈柠吗
顾予安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沈柠站在场边,手里拿着淡蓝色的毛巾和矿泉水。她今天扎着高马尾,发梢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周叙小跑着过去,很自然地接过她递来的东西,还亲昵地揉了揉她的头发。沈柠仰着脸对他笑,阳光落在她的脸上,让她的脸更加明媚。
连沈柠这样的女神都沦陷了,周叙这家伙真是……
王远后半句话卡在喉咙里,化作一声酸溜溜的叹息。
顾予安却淡淡地开口：都快上课了,你还有时间在这八卦。
他抬手看了眼腕表,阳光忽然变得刺眼起来,他眯起眼睛,看见周叙低头对沈柠说了什么,逗得她笑弯了腰。周叙的手很自然地搭在了沈柠肩上,而她没有躲开。
走吧,
顾予安转身往楼梯口的教室走去。王远小跑着跟上,还在喋喋不休地感叹着周叙的桃花运。
只有顾予安自己知道,自己当时的脚步有多么慌乱。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沈柠和周叙单独在一起的画面,当三个人中有两个人心照不宣地相爱,剩下的那个连呼吸都会变成打扰。
中午,他们三个还是一起到食堂吃饭。
顾予安看着玻璃上的倒影：周叙正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沈柠笑得整个人都歪向周叙那边,他也跟着笑,可是却在低头扒饭时尝到了唇边未成形的苦笑。
原来最痛的清醒,是明明站在触手可及的位置,却连嫉妒都要小心翼翼地藏好。
那天放学路上,顾予安望着她随着步伐轻轻晃动的马尾辫,突然听见自己的声音先于理智脱口而出：你和周叙……在一起了吗
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微风拂过树梢,沙沙作响,像是在嘲笑他的冲动。
可胸腔里那颗不安分的心,却依然固执地期待着一个答案。
少女的脚步顿住了。她转过身,发梢在风中轻轻扬起,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嗯,是的,这么快就被你发现了吗
周叙那个家伙可是个花蝴蝶……他努力让声音显得轻松,嘴角甚至挂着笑,到处沾花惹草的,万一以后受……
顾予安,沈柠转过头,打断了他的话。她刘海下眼睛亮晶晶盯着他,我不想因为因为害怕受伤选择了更安全的遗憾,你懂吗
他僵在原地。是啊,沈柠的勇敢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他这些年所有的怯懦——那些没说出口的告白,如今是真的再也没有机会了。
第二天放学,顾予安把周叙拽到了篮球场后面的小树林。黄昏的光线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要是玩玩而已,顾予安的声音哑得不像话,就别招惹她。
周叙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怎么,你也喜欢她
顾予安没回答,只是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如果你和她在一起,请你认真。否则,我们兄弟就没得做。
周叙收敛了笑意,沉默片刻,点了点头：我明白。
顾予安转身的时候听到周叙开口说道：兄弟,对不起。
顾予安摆摆手：对不起你个鬼。
大学后,沈柠和周叙顺理成章地考进了离家不远的同一所学校。
顾予安则去了另一座常年下雪的城市读书。
为什么要跑那么远临行前沈柠红着眼眶问他,顾予安只是笑着说道,那个学校的计算机专业最好。
他没说出口的是,那里够远,远到可以让他可以有很多的时间去淡化那份无望的喜欢。
可是他又忍不住总在深夜偷偷搜索她的社交账号,一条一条地翻看她的动态。
——她晒了周叙送她的花。
——她和周叙去了海边,照片里她赤脚踩在沙滩上,笑得明媚。
——她靠在周叙的肩上,配文：愿得一心人。
顾予安关掉手机,把脸埋进掌心。
年少时以为的成全,到最后都变成了自己最漫长的凌迟。
02
他第一次见到林小糖,是在新生报到处。
九月的阳光炽烈,空气里浮动着桂花香。
顾予安报道完,抱着一摞新生资料匆匆穿过人群,突然被撞了个满怀,纸张散落一地。
对不起！
清脆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他蹲下身去捡,却看见一只纤细的手先一步拾起了他的书本。
同学,请问新生报到处是往这边走吗她把捡起来的资料递给顾予安。
他抬头,撞进一双盛满笑意的眼睛。面前的女孩扎着高高的马尾,小巧的鼻子,笑起来右颊有个若隐若现的酒窝。她的笑容,像一个小小的太阳。
活泼的有朝气的,居然像极了沈柠。
顾予安怔了一瞬,随即接过她递过来的资料,指尖不经意相触,又很快分开。
在那边,我刚报道完。他站起身,往身后的新生报到处指了一下,然后又拍了拍书上的灰,目光却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
谢谢！她笑嘻嘻地接过他递来的新生手册,随手翻了两页,又突然抬头,对了,我叫林小糖,树林的林,大小的小,糖果的糖！
顾予安。他简短地回应,却见她眼睛一亮。
你的名字真好听,就像小说男主角！她毫不掩饰地感叹,又凑近一步,同学,你是哪个系的待会儿报道完能带我去宿舍吗我方向感超差的,刚才找报道处已经走错三次了……
她说话像连珠炮,语速快得让人插不上话,却又莫名让人生不出拒绝的念头。
顾予安张了张嘴,还没回答,她已经自顾自地拖起行李箱,一副就这么定了的架势。
……
他无奈,只好陪着她报道,在陪着她找女生宿舍。
一路上,林小糖的嘴就没停过。她指着路边的桂花树惊叹好香,又对食堂门口的流浪猫学长产生了极大兴趣,甚至蹲下来试图和它对话。顾予安站在一旁,看着她被猫学长嫌弃后垮下脸又很快振作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地扬了扬。
——其实她又和沈柠完全不一样。
沈柠安静,像一首温柔的诗,而林小糖更活泼,像一条不会疲倦的小溪。
到了宿舍楼下,她转身冲他挥手：顾同学,改天请你喝奶茶！
没等他回应,她已经风风火火地拖着箱子冲进了大门。
顾予安就这样在报到的第一天认识了活泼可爱的林小糖。这个笑起来眼睛会弯成月牙的女孩,像一束不请自来的阳光,照进他灰暗的生活。
转眼开学已经一个多月,顾予安发现自己竟然开始期待那些不期而遇的偶遇——课桌抽屉里突然出现的草莓牛奶,课本里夹着的卡通便利贴,还有转角处随时可能蹦出来的那句好巧啊。
林小糖让他的生活热闹了起来。
窗外的梧桐叶开始泛黄,顾予安才惊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点开那个置顶的聊天框了。
沈柠的动态停留在九月初,照片里她和周叙站在游乐园的烟花下,笑容明亮得刺眼。他轻轻划过,心里竟没有那么难过了。
周三下午,他照例在三教自习室自习,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林小糖发来的消息：看窗外！
顾予安抬头,看见林小糖正贴在图书馆外面的玻璃窗外,鼻尖被压得扁扁的,她手里举着一张纸,上面用荧光笔写着：今晚有流星雨,陪我去看！
他指尖悬在屏幕上方,刚要输入明天还有早课,那张纸已经灵巧地翻了个面：不准拒绝！我知道你明天九点才有课！后面还画了个吐舌头的鬼脸。
顾予安摇头失笑。一个月来,这个古灵精怪的林小糖简直把他的作息摸得门儿清——从课表到饮食习惯,甚至知道他每周三下午必来这个自习室。她总是能精准地在他最松懈的时刻出现,拽着他去尝试各种人生第一次：跟着登山社去野外露营,在她打工的奶茶店当试喝员,甚至临时顶替她辩论队的缺席队员。
去哪看他妥协地回复。
林小糖的眼睛立刻亮得像星星,她飞快冲进自习室,坐在他的对面,笑眯眯地说道：学校天文台！我们翻墙进去看！
顾予安看着坐在对面兴奋的林小糖,犯了难。从小到大,他一直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连迟到记录都没有过。翻墙夜不归宿这些词在他的字典里根本不存在。
我……他刚说了一个字,林小糖已经做出夸张的哭脸,祈求地说道：求你了。
夕阳的光透过玻璃照在她的脸上。顾予安叹了口气,只能无奈回了一个好。
林小糖开心地比了个
OK
的手势走出自习室：那说定了,今晚不见不散。
速度快得生怕顾予安反悔一样,呼啦一下就跑了。
天文台在学校的后山上,围墙外。顾予安蹲在灌木丛后,心跳声大得仿佛能盖过虫鸣。林小糖穿着黑色连帽衫,她把帽子戴在头上,小声说着自己的计划：保安两点换班,我们有十五分钟时间。
被抓到会怎样顾予安的掌心渗出细汗。
顶多写检讨,她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我可是专业户,知道怎么把检讨写得感人肺腑。
当手电筒的光束远去,林小糖一把拉住他的手腕：走！顾予安的心在此刻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借着折叠凳的助力,她灵活地翻上墙头,然后向顾予安伸出手。
顾予安从没想过自己会做这种事。他笨拙地攀爬时,听见林小糖在上面小声地笑。最后被她连拉带拽拖上墙头。
跳！她像片羽毛般轻盈落地,然后示意顾予安快点下来。顾予安犹豫了半晌才终于鼓起勇气跳了下去,跳下去失去平衡踉跄了两步差点摔倒,林小糖笑得眼睛弯成月牙：顾予安,你真的太笨了。
顾予安无语地说道：你到底还是不是女生啊
天文台的门落了锁,顾予安正要说白跑一趟的时候,林小糖又笑眯眯地从身后的小背包里摸出了一串钥匙。
天文台的钥匙是她软磨硬泡从地理系学长那里借来的。
实习记者的特权,她得意地晃着钥匙串,金属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方法总比困难多,这可是我的座右铭。她冲顾予安眨眨眼,俏皮又可爱。
在观测台上,顾予安第一次透过专业望远镜看星空。镜筒里的星河璀璨得令人屏息,无数光点像撒落的钻石般闪烁。突然,一道银光划破夜空。
顾予安,快许愿啊！
林小糖激动地拽着他的衣袖,声音因为兴奋而微微发颤。她的眼睛亮得惊人,倒映着漫天星光。
顾予安摇头,嘴角挂着无奈的笑：流星不过是宇宙尘埃进入大气层燃烧的现象,怎么会有人相信它能实现愿望。
直男啊直男,林小糖夸张地扶额叹气,发梢随着动作轻轻晃动,你这浪漫的细胞怕是都被理性思维吃掉了吧她突然凑近,近到顾予安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柑橘香,那我来帮你许好了。
她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夜风拂过,吹起她鬓角的碎发。
许了什么顾予安问。
林小糖睁开眼,眼底盛满星光：希望你能早点发现我的可爱。
夜风突然变得温柔,拂过她的发梢,又掠过顾予安发烫的耳尖。他这才发现,这个总是活力四射像个小太阳的女孩,此刻正这么生动地站在他的面前,让他很难不心动。
不用许愿了,他听见自己说,声音低得几乎要被夜风吹散,我早就发现了。
林小糖的动作突然僵住了。这个平时大大咧咧的女孩,此刻眼睛瞪得圆圆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了红晕。
她慌乱的样子可爱得让人心痒,顾予安忍不住轻笑出声。
这个笑声似乎让林小糖更加不知所措,她猛地转过身去,只留下一个通红的耳尖暴露在月光下。
不许笑！她气鼓鼓地说,声音却软绵绵的没有半点威慑力。
他们并肩躺在观测台的地板上,星光透过玻璃穹顶洒落。林小糖看着满天星斗,声音突然染上几分梦幻：这个时候应该来一首钢琴曲,就像海浪在弹奏月光……她的手指在空中轻轻舞动,仿佛真的在弹奏一首无声的夜曲。
顾予安笑道：那有何难,下次我给你弹。
她突然转头,眼睛里满是欣喜,你会弹钢琴
顾予安的目光追随着天顶划过的一颗流星,沉默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是啊。
月光在他侧脸投下淡淡的阴影,小时候陪着邻居小伙伴搭伙学了三年。
他说着说着就笑了,结果她只上了半年就放弃了,我却因为『天赋不错』被老师强行留了下来。
林小糖却突然问道：是沈柠吗
顾予安明显怔住了,转过头惊讶地望着她：你怎么知道
林小糖顿了顿说：我看了你的微博。你的关注列表里只有一个人,她的
ID
就是沈柠。
沈柠是你喜欢的女孩吗夜风突然变得有些凉,林小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她在等着顾予安的回答。
嗯。顾予安的回答轻得几乎要被夜风吹散。
林小糖突然觉得胸口发闷,像是有人在她心上系了一个小小的结。
她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们……有没有在一起过
顾予安转过头,目光温柔地落在林小糖脸上：我还没来得及表白,她却有了喜欢的人。
林小糖怔怔地看着他,她突然伸手戳了戳顾予安的脸颊,说道：顾予安同学,
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嗔怪,你该不会是个傻子吧你和她既然从小一起长大,为什么不快点告诉她你喜欢她,还会让别人捷足先登
顾予安没有躲开,反而捉住了她作乱的手,顾予安的目光专注而认真：所以现在,他稍稍收紧握着她的手,我不能让喜欢的人再成为遗憾了。
话音未落,他的吻已经猝不及防地落了下来。林小糖只觉唇上一暖,顾予安的气息铺天盖地地将她笼罩。这个吻轻得像羽毛,却又带着不容抗拒的坚定。她下意识攥紧了他的衣角,过了好久,顾予安才放开了她。
夜风拂过他微微泛红的耳尖,他在心里轻声默念：再见了,沈柠。
心事随着夜风飘散,他的目光重新落回眼前人身上时,已然盈满温柔的笑意。
唇上残留的温度让她脸颊发烫。她眨了眨眼睛,突然娇羞开口：顾予安！声音里带着羞恼,你偷袭！
顾予安低笑出声,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那你要不要偷袭回来
03
和林小糖在一起的日子,像被阳光晒过的被子,温暖又舒服。
偶尔他也会在三剑客的群里闲聊几句——那是他和沈柠、周叙高中时期建的三人小群。
某个周末的午后,阳光正好。
顾予安终于发了张和林小糖的合影到群里。
卧槽！铁树开花啊！周叙立刻发来一连串震惊的表情包,这姑娘何方神圣居然能收服我们顾大才子
消息显示已读,但沈柠的头像始终安静地躺在对话框里,没有回复。直到深夜,顾予安收到了沈柠的私信：你女朋友很可爱,祝福你们。后面跟着一个小小的笑脸表情。
顾予安拉到沈柠的话,却不知为什么就觉得无比难过。
他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沈柠的头像,只是他突然又收回了手,他因为自己的这个情绪而觉得自己像个无耻的人。
第一个学期在不知不觉中画上句点,有了林小糖的陪伴,顾予安就像一个被治愈了的孤独少年一样。
寒假很快就到来。
高铁以三百公里的时速穿越北方白茫茫的田野,顾予安靠在窗边,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色像被拉长的色块,模糊了冬日的轮廓。
他想起今早送别时的场景。林小糖踮着脚帮他整理衣领,纤细的手指笨拙地翻折着领口,嘴里不停地碎碎念：胃药放在背包侧袋,晕车贴贴好了吗到站记得发消息……
知道了,啰嗦的管家婆。他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林小糖突然安静下来,她低着头,声音闷闷的：我要一个月见不到你了。再抬头时,眼眶已经微微发红,我想你怎么办
这个平时活力四射的女孩此刻像只被雨淋湿的小猫,让顾予安心头一软。他捧起她的脸,拇指轻轻擦过她泛红的眼角：每天都视频电话好不好我保证。
要早晚各一次！她得寸进尺地讨价还价。
好。他笑着应允,然后在检票广播响起时,吻了吻她的额头。
林小糖站在安检口外,踮着脚朝他挥手,接着她举着的大纸牌,上面画着歪歪扭扭的爱心和早点回来四个大字。
顾予安不禁笑了。这个小妮子总是这样古灵精怪。林小糖是标准的向日葵属性,总是温暖而明艳。
顾予安很久以后才明白,人生若只困在执念里,终将失去原本自己最珍贵的东西,那些年对沈柠的暗恋,就像一场精心排练却从未上演的独角戏,所有的深情都只感动了自己。
寒假回到家里,顾予安的生活也很忙碌。
临近过年,爸妈的店里生意很忙,他也跟着过去帮忙。
每天早晚的视频通话成了他和林小糖的固定节目,那个古灵精怪的女孩总能用各种方式逗他开心——有时是突然扮鬼脸,有时是给他看自己烤焦的爱心饼干。
这天,顾予安正在帮父亲清点年货,手机屏幕突然亮起。
沈柠的消息：我明天回家,下午
5
点到南站,晚上有空一起吃饭吗
他的手指停在屏幕上方。最终他还是敲下一行字：周叙没回来吗
消息发出去的瞬间他就后悔了。对话框上方的对方正在输入反复出现又消失,直到十分钟后,沈柠的回复才姗姗来迟：他过年不回来,要去云南采风。短短一行字,却让顾予安读出了几分欲言又止的意味。
窗外,邻居家的小孩正在放鞭炮,噼里啪啦的声响在冬日里格外清脆。
傍晚帮完忙,他给林小糖打视频电话。林小糖正在帮她妈妈包饺子,看着她鼻尖上的面粉,顾予安突然轻声说：明天我要去见沈柠。
林小糖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笑得眉眼弯弯：和现任报备去见白月光顾同学,你这是在危险的边缘试探啊~
她嘻嘻哈哈地开着玩笑。
但顾予安到底还是捕捉到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黯淡。
挂断电话后,顾予安望着天上疏朗的星星,低头在手机上回复了沈柠：好,明天见。
那天的晚餐约在一家老字号火锅店,热气腾腾的铜锅咕嘟作响,氤氲的雾气模糊了每个人的表情。
顾予安到得最早,特意选了靠窗的位置。窗外华灯初上,雨后的城市泛着湿润的光。他望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好久不见。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沈柠穿着米色高领毛衣,发梢微卷地搭在肩头,还是一样明艳动人。她独自一人落座时,顾予安才发现她左手无名指上那个常年戴着的银色指环不见了。那是周叙以前送她的礼物。
沈柠放了一片泡面进锅里,笑着说：还记得吗我妈总不让我吃垃圾食品,我就老往你家跑,说是『予安想吃泡面』,最后在你家泡的大半碗泡面还是都进了我肚子。
顾予安不禁也笑了：害得后来我妈和你妈商量完,直接把我家所有泡面都锁起来了。
他夹起一片涮好的羊肉递到沈柠碗里。两人相视一笑,氤氲的热气中,往事如走马灯般流转。
火锅咕嘟咕嘟冒着泡,沈柠熟练地调着蘸料。周叙这个家伙怎么去云南了……顾予安刚开口就后悔了。
沈柠的筷子顿在半空,突然轻笑一声：我们分手了。
她说得轻描淡写,就像在讨论天气,他去云南,其实是和新女友一起。
气氛突然变得安静,顾予安望着窗外模糊的街景,他想起群里最近周叙也很久没有发任何消息,而沈柠的微博和朋友圈已经两个月没有更新了。
顾予安心脏在胸腔里突然莫名剧烈跳动。那些被时光冲淡的执念,此刻突然像退潮后露出的礁石,尖锐而清晰。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林小糖发来的视频邀请。屏幕上她灿烂的笑脸和如今就在眼前的沈柠形成鲜明对比。顾予安犹豫了一秒,按下了拒接键。
不接吗沈柠轻声问。
没事,待会再回。就在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正站在一个危险的十字路口,可怕的是他居然没有想要回头。
是你的女朋友吗沈柠开口问道。
嗯,是林小糖。他轻声回答,目光却不自觉地避开沈柠的眼睛。
沈柠的筷子在蘸料碗里轻轻搅动,一圈又一圈,酱料渐渐混成了一片混沌的褐色。她嘴角还挂着笑,可那笑意却像浮在水面的油花,怎么也沉不到眼底。
她……很黏你吧沈柠的声音很轻。就像我当年黏着周叙那样。
顾予安抬头,对上沈柠的眼睛。
其实……沈柠突然开口,又猛地停住。她低头继续搅动着锅里已经煮烂的泡面,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昨天收拾东西时,找到了高中毕业那年你送我的书。
顾予安呼吸一滞。那本《小王子》的扉页上,他曾经用铅笔写了一行后来又被擦掉的小字：你是我独一无二的玫瑰。
铅笔字迹……沈柠抬起头,眼眶微微发红,就算擦掉了,还是会留下痕迹的。
顾予安望着她泛红的眼睛,沈柠,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他的声音很轻。
沈柠点点头当然。予安,她突然笑了,那个曾经让他魂牵梦萦的笑容,要幸福啊。
回到家已是深夜,顾予安拨通视频电话,屏幕那端。
林小糖的眼睛红红的,却在他接通的一瞬间扬起灿烂的笑容。
终于舍得联系我啦她歪着头,声音里带着刻意的轻快,却藏不住鼻音的哽咽。顾予安柔声笑道,火锅店太吵,所以没有接你的电话。
林小糖却突然说：予安,我好想你,你想我吗
顾予安点点头：傻瓜,很快就见了呀。
沈柠她……林小糖的声音很轻,你们今晚聊了什么
顾予安看着屏幕里那个明明很在意却强装大度的女孩,心脏突然软得一塌糊涂。他想起火锅店里沈柠泛红的眼眶,又看看眼前林小糖可爱的小脸。
他温柔地说,我们就是老同学叙叙旧。
他突然开口,小糖,你知道我现在最想见的人是谁吗
林小糖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却又故意撇撇嘴：是谁呀
是一个会为我熬夜等电话的傻姑娘,顾予安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
是一个明明吃醋了还要假装大度的小笨蛋。
林小糖生气的娇嗔：我哪有。
那个晚上,顾予安想了很多很多。
他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手机屏幕还停留在和林小糖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是她发来的晚安,后面跟着一串跳跃的爱心表情。
他起身走到书桌前,从抽屉深处翻出那本尘封已久的日记。泛黄的纸页间,夹着一张高中毕业照——沈柠站在他和周叙中间,笑得明媚动人。
顾予安掏出手机,拨通了周叙的电话。
铃声响了很久才被接起,周叙带着浓重睡意的声音传来：大半夜不睡觉,你想我了吗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语调,却掩不住声音里的疲惫。
我今天见到沈柠了。顾予安的声音在夜色中格外清晰。
电话那头突然安静了几秒,接着传来打火机的轻响,周叙深吸了一口气,烟草燃烧的细微声响通过话筒传来：她……还好吗
我是不是和你说过要认真对她你为什么……顾予安的声音不自觉地沉了下来。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认真周叙突然打断他,顾予安,真是有意思。你以为只有你的喜欢才叫真心
那为什么分手顾予安执拗地追问。
周叙在电话那头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说不出的疲惫：老顾,感情这种事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他顿了顿,在一起的时候真诚就够了。我和她,都尽力了。
尽力了还是你变心了顾予安仍旧不死心。
行了,周叙的叹息混着烟圈吐出,你知道吗,分手那天,她说现在才真的明白自己的心,你这么聪明,你应该知道我说的意思！
周叙轻松吐出的话却重重砸在顾予安心上。
周叙……顾予安还想说什么,电话那头却已经恢复了那种玩世不恭的语调：别矫情了,如果你还喜欢沈柠,就去追吧。他顿了顿,语气忽然沉了下来,但你别忘了,你已经有女朋友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像是一记闷棍,让顾予安那些阴暗的心思无处遁形。
周叙最后说道：顾予安,朝前看吧,过去的总要过去。
电话挂断,顾予安突然自嘲地笑了。他想起周叙曾经评价他表面一本正经,实际蔫坏,现在竟不得不承认这个评价的精准。
他算沈柠的什么人呢不过是年少时光里一些情分,即使喜欢她十年又如何,他现在的女朋友是林小糖。自己这样的行为又算什么呢
春节的气氛越来越浓,家家户户张灯结彩。沈柠依然会像小时候一样,经常来串门。沈妈妈炸了年糕或者丸子也会让沈柠送来。
那些见不得光的心思在胸腔里发酵,让顾予安连正视沈柠的勇气都没有。他的心里有两个人在不断的打架,让他只能逃避。每次听到沈柠的声音,他就假装接电话或者忙别的事情躲进书房间。
这两个孩子,怎么越大越生疏了母亲端着茶点,不解地看着又一次找借口离开的儿子。父亲笑着打趣：该不会是闹别扭了吧
04
正月初五,初中同学聚会,顾予安原本打定主意不去,所以一直未回复班长。
门铃响起。
来了来了。他以为是母亲买菜回来忘带钥匙,趿拉着拖鞋去开门。门开的一瞬,寒风裹挟着若有若无的玫瑰香气扑面而来。
开门却看见沈柠站在那里,黑色大衣衬得她肤色如雪,精心打扮过的她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她晃了晃手机屏幕,上面是同学群的聚会通知,她说道：班长说你不回消息,就让我顺路过来接你。
顾予安喉结动了动,那句我不去终究是说不出来,最终变成一声含糊的等我拿外套。
转身回房时,他摸出手机给林小糖发消息：今天临时有个同学聚会,可能还要去唱歌,晚点联系。发完又觉得太过生硬,补了个拥抱的表情。
手机很快震动,林小糖回了个可爱的猫咪表情包,配文是：朕知道了,少喝点酒~
同学聚会的包厢里,暖气开得很足,玻璃窗上凝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顾予安坐在角落,手里握着半杯没喝完的啤酒,目光却不自觉地追随着包厢另一头的沈柠。
哎,你们发现没有班长突然敲了敲酒杯,带着几分醉意大声说,咱们班当年几对金童玉女,今天可都到齐了啊！
包厢里顿时响起一阵起哄声。有人开始有节奏地拍桌子,几个男生看往女生这边张望,女生们则三三两两凑在一起,捂着嘴偷笑。初中时的青涩往事被酒精浸泡后,在成年人之间发酵出别样的暧昧。
沈柠正和女同学说着什么,闻言抬起头,脸颊染上一抹绯红,不知是酒意还是害羞。
来来来,玩真心话大冒险！体育委员已经搬来了空酒瓶,酒瓶在玻璃转盘上旋转起来。顾予安看着瓶口缓缓指向自己。
选吧,顾大学霸,真心话还是大冒险班长坏笑着问。
顾予安把面前的一杯酒直接喝了：我喝酒。
切——包厢里顿时响起一片嘘声。几个男生拍着桌子起哄：学霸还是这么无聊！这么多年一点都没变！没劲没劲！
体育委员一把抢过酒瓶：再来！
瓶身再次旋转,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小小的瓶口上。
当它最终指向沈柠时,包厢里爆发出一阵欢呼。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班长挤眉弄眼地问。
沈柠抿了抿嘴唇,指尖轻轻敲击着酒杯：真心话。
好！体育委员猛地一拍桌子,你有没有喜欢班级里的某个男生
有。她轻声说,声音像一片羽毛落在水面上。
包厢里顿时炸开了锅。男生们吹起口哨,女生们也看着沈柠。体育委员乘胜追击：是谁快说快说！
沈柠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狡黠一笑。这是第二个问题了哈。
不行不行！班长拍着桌子起哄,必须说清楚！
沈柠淡淡开口：可惜年少无知,他现在已经有女朋友,我们错过了。
她的眼神飘到顾予安那,同学们立刻心照不宣,把顾予安推搡到沈柠旁边。
气氛又诡异又暧昧。
顾予安的心正在一点一点下沉。顾予安坐在沈柠身旁,心跳声大得仿佛要盖过包厢里的喧闹。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过二十公分,却像是隔着他曾经过往的许多遗憾。
他一杯接着一杯地喝,同学们的玩闹越来越大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喝多了。
包厢里的灯光在酒精的作用下变得朦胧,顾予安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一点点飘远。他记不清这是第几杯酒了。
顾予安,你别喝了。沈柠突然伸手按住他的酒杯。
他迟钝地抬头,发现她蹙着眉,眼睛里盛满了他读不懂的情绪。周围的喧闹声忽远忽近,同学们的笑脸在视线里模糊成一片。
没事……他含糊地说,却发现自己已经口齿不清。
沈柠叹了口气,伸手扶住他摇晃的肩膀：走吧,我们回家吧。
走廊的灯光比包厢里暗得多,冷风从窗口灌进来,让他混沌的脑子稍稍清醒了一瞬。可下一秒,他不知怎么的,突然一把按住了沈柠,胡乱地、毫无章法地吻了上去。
她没有拒绝。
于是,酒精、冲动、年少时未曾宣之于口的心动,全都在这一刻烧成了灰烬。
……
凌晨两点十七分,酒店房间的空调发出轻微的嗡鸣。
顾予安在浴室镜前用冷水扑脸,对不起。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沈柠忽然笑了。她裹着雪白的被单坐在床沿,对着顾予安说道：知道吗,分手的时候,周叙不同意,我很坚决,或者是你和林小糖的那张合照让我内心摇摆,周叙说我其实根本一直喜欢的是你。落地窗外的霓虹灯影闪烁,以前我一直觉得无论我去哪里,做什么,你都会在,可是那天我才知道,我也有可能会失去你……
她的声音轻了下去：原来最遗憾的不是爱过却分开,而是明明可以相爱,却错过了最好的时机。所以,这次要不要在一起的选择权交给你。
顾予安的手机在洗手台上震动,林小糖的名字在黑暗中明明灭灭。他终是没有勇气接她的电话,他关了机。
年少的喜欢真的胜过一切吗
他不知道,可是他想沉沦。
那几天,林小糖的电话和消息像雪花一样涌进顾予安的手机,可他一条都没有回。他像个懦夫一样,躲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敢面对她。
直到手机震动,屏幕上跳出一张照片——林小糖站在机场到达大厅,身后是巨大的航班信息屏。她戴着那顶他送的米色贝雷帽,对着镜头比了个剪刀手,配文只有简单的一句：我到了。
顾予安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迟迟没有点开大图。沈柠从身后环抱住他,下巴抵在他肩上：要去见她吗
她的呼吸拂过耳畔。
机场咖啡厅里,林小糖搅动着杯中的热可可,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的表情。当顾予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
好久不见。她笑着说。其实不过半个月而已,可是已经物是人非。
咖啡桌上放着他送她的保温杯,杯身上贴着的卡通贴纸已经有些褪色。
她说：我就想知道为什么,就算结束我也需要理由。
顾予安望着林小糖强撑的笑脸,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挤出干涩的三个字：我是个混蛋,我不配你的喜欢,对不起。
可是沈柠的名字像一根刺,卡在他心口最柔软的地方。
那些年少的执念,那些辗转反侧的夜晚,那些写在日记本里不敢宣之于口的悸动,早已化作血肉长在他生命里。
顾予安看着眼前这个曾经在他最难过、最孤独的日子里,用温暖笑容照亮他的女孩。
米色贝雷帽下是那双永远盛满星光的眼睛。此刻这双眼睛里的光正在一点点黯淡下去,而他就是那个亲手熄灭星光的人。
我明白了。林小糖突然站起身,所以她又笑了：那就恭喜顾予安同学得偿所愿,希望你以后幸福。
顾予安低着头问道：那你……你什么时候回去要我给你安排住的地方吗
我订了酒店。林小糖抬起笑脸,不用麻烦了,我明天就回去了。
转身的瞬间,眼泪终于决堤。
林小糖走得很快,生怕慢一步就会崩溃。她多希望身后能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多希望那双熟悉的手臂能将她拉回温暖的怀抱。但直到推开咖啡厅的玻璃门,她都没有等到那个挽留。
酒店房间里,林小糖蜷缩在落地窗前,看着这座陌生的城市华灯初上。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改签成功的通知,她突然想去看看——看看那个她第一次全心全意爱过的男孩,是在怎样的地方长大的。
第二天清晨,林小糖走遍了这个小小的城市,站在顾予安就读三中的校门口的石碑前,她比着熟悉的剪刀手。发了一条朋友圈,配文是：路过你的青春。
校门口的小吃摊陆续开张,蒸腾的热气里飘着熟悉的香味。林小糖在每个摊位前都停留片刻——鸡蛋灌饼的大叔手法娴熟,煎饼摊的阿姨会往面糊里多加一个蛋,还有那家奶茶店,招牌已经褪色,却还挂着学生第二杯半价的牌子。她想象着少年时的顾予安,是不是也常在这里买一份早餐,匆匆奔向教室。
林小糖在这座城市多停留的
24
小时,是她给顾予安最后的温柔。她像个固执的赌徒,想赌自己在顾予安心里是否还有那么一点分量。
第三天午后,阳光透过机场落地窗洒在她身上。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悬停许久,最终还是发出了那条信息：我
4
点
30
的航班,如果你来,我们就再给彼此一次机会。发完立刻锁屏,不敢多看一秒。
顾予安看到消息时正在整理书桌。他盯着那条信息,如果说对沈柠的执念是刻在青春里的习惯,那林小糖呢
机场广播开始催促登机。林小糖站在安检口,目光一次次扫向入口。四点二十分,四点二十五分……直到最后一遍登机广播响起,她终于转身。
那么再见了,顾予安。
顾予安却突然抓起外套冲出门。沈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予安,你要去哪里
他没有回答,只是跑得更快了。
当顾予安气喘吁吁赶到机场时,航班信息屏显示已起飞。
林小糖的朋友圈里是她在飞机前的自拍,她的眉眼弯弯,对着镜头笑得灿烂。
配文就只有两个字。
再见。
05
开学后,林小糖申请了交换生项目,远赴异国,她离开的干脆利落,她的离开就像她来时一样——毫无预兆,干脆得像撕掉一页写错的笔记,连橡皮擦的碎屑都没留下。
起初,顾予安总会在走过教学楼转角时下意识放慢脚步。他记得林小糖最爱从那个拐角蹦出来,眼睛弯成月牙,书包带子滑到肘弯,用带着笑意的声音喊他顾同学。但顾予安知道,这样的场景再也不会有了。
故事的最后。
顾予安如愿和沈柠走到了一起,双方父母欣慰的笑容里写满了青梅竹马终成眷属的圆满。
毕业后,他们按部就班地结婚、安家,日子像一杯温水,不烫不冷,恰到好处。
这样的日子说不上哪里好,但是也说不上哪里不好。
又是一个加班的日子。
顾予安站在公司休息室的落地窗前,手里捧着一杯温热的咖啡。
二十八层的视野很好,能将整座城市的灯火尽收眼底。
电视里播放着晚间新闻,女主播字正腔圆地报道着南方台风的最新动态。
……目前台风『海燕』已增强为强台风级别,中心附近最大风力达
14
级,预计将于明晨在临海市沿海登陆……
顾予安漫不经心地抬眼,却在下一秒如遭雷击。
镜头切换到了台风前线,一个穿着明黄色雨衣的纤瘦身影正站在狂风暴雨中。雨水打湿了她的刘海,紧贴在额前,却浇不灭她眼中倔强的光芒。她一只手紧紧抓着身旁的栏杆,另一只手握着话筒,声音穿透风雨：这里是临海市滨海路,目前风力仍在持续增强,请广大市民注意安全,非必要……
林小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