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考985高校,男朋友让我降分同他一个大学,我该怎么选择
高考前夕的誓师大会上,我作为年级前十代表发言,台下顾泽专注的目光让我心跳加速。会后他拦住我,提出希望我降低志愿与他同校的请求。
我坚决拒绝,认为真正的爱情不该成为理想的绊脚石,两人爆发激烈争吵。顾泽失望离去,我强忍泪水投入最后冲刺。《满分距离》
第一章满分距离
下面请高三(1)班简易同学,作为年级前十代表发言!
教导主任的声音刺破礼堂嘈杂,我猛地合上错题本。掌心渗出细密汗珠,在笔记本封皮留下淡淡水痕。坐在前排的闺蜜小雨转身冲我挤眼睛,用口型说:别紧张。
怎么可能不紧张。虽然从高一到高三,我已经在这个礼堂领过十二次奖,但今天不一样——这是高考前最后一次全年级集会,台下坐着的不只是师生,还有眼眶发红的家长和举着相机的校领导。
我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忽然察觉到一道熟悉的目光。第三排靠走道的位置,顾泽正歪着头看我,食指和中指并拢,在太阳穴旁划出一个俏皮的敬礼动作。他校服领口敞着,露出锁骨处那个我亲手画的涂鸦——一个小火箭载着数字985,墨水已经淡得发蓝。
这个幼稚鬼。我抿嘴压下笑意,却在走上台阶时被自己绊了个趔趄。礼堂里爆发出善意的哄笑,我的耳朵烧了起来。
在距离高考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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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的今天...我稳住声音,目光扫过台下密密麻麻的人头。演讲稿是班主任亲自把关的,满是冲刺拼搏之类的热血词汇。但当念到用汗水浇灌理想时,我的视线不由自主飘回顾泽身上。
他坐得笔直,右手无意识转着那支我送的宇航员钢笔。上周模考他数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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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错的那道填空题,恰恰是前天晚自习我反复给他讲解过的题型。记得当时他趴在桌上耍赖:简易老师,讲三遍了还不会,我是不是没救了温热的呼吸喷在我手背上,带着柠檬糖的酸甜。
...谢谢大家!掌声雷动中,我弯腰鞠躬,一缕碎发垂到眼前。几乎是同时,我看见顾泽抬手捋了捋自己额前的刘海。这是我们之间心照不宣的小动作——每当我在公开场合紧张时,他就会用这个方式提醒我他在。心脏突然漏跳一拍,我仓皇转身时差点撞到话筒架。
散会的人流像沙丁鱼群般涌向出口。刚拐进西侧走廊,一股力道突然将我拽进消防通道。后背抵上冰凉的白瓷砖,柠檬沐浴露的香气扑面而来。
女状元今天格外好看。顾泽的双手撑在我耳侧,鼻尖几乎贴上我的。他睫毛很长,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就是差点表演平地摔。
还不是你...我推他胸口,却被他抓住手腕按在墙上。他今天体温偏高,掌心像块烙铁。
简简。他突然换了语调,喉结滚动两下,我查了去年录取线,你的分数如果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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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我们就能一起上南大。
消防通道的感应灯突然熄灭,黑暗中我的呼吸一滞。这句话像枚炸弹,把方才台上所有的热血宣言炸得粉碎。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我猛地挣开他,啪地拍亮灯光,最后冲刺阶段让我降分
不是降分,是调整目标!顾泽急切地翻出手机,你看,南大金融也是
A
类学科,而且—
而且比清华低两个档次。我打断他,声音尖得自己都陌生,顾泽,三模我比你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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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
他像被扇了一耳光似的僵住。我立刻后悔了,但更汹涌的情绪顶上来:是你说的要考同一所大学,结果自己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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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悬,现在倒来拖我后腿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顾泽后退一步,后腰撞上消防栓。金属碰撞声在狭小空间里格外刺耳,那我告诉你,最后那道大题我故意没写。只要我想,现在开始追都来得及。
你幼稚!我攥紧拳头,指甲陷进掌心的嫩肉,拿前途赌气很了不起
赌气他冷笑一声,我每天熬夜到两点,就为了缩小区区
42
分的距离。你说想当投行精英,我啃完三本《货币战争》笔记做得比你还厚。但你呢你的未来规划里,有没有哪怕一分钟考虑过我
我张了张嘴,喉咙像塞了团棉花。墙上安全出口的绿光映在他脸上,将那道倔强的下颌线镀上一层脆弱的釉色。
真正的爱情不该是互相拖累。我最终挤出这句班主任常说的话,而是各自...
放屁!顾泽突然提高音量,回声在通道里嗡嗡作响,你只是不爱我。或者说,你最爱的一直是你自己。
他转身踹开消防门,六月骄阳瞬间涌进来刺痛我的眼睛。在门轴刺耳的吱呀声中,我听见自己说:随你怎么想。
接下来的日子像被按下快进键。我把自己埋进题海,用红笔划掉日历上一个个数字。课桌抽屉里偶尔会出现柠檬糖,但再也没有附赠那些画着鬼脸的小纸条。高考那几天格外闷热,最后一科结束铃响起时,我的后背已经湿透。
手机在笔袋里震动。是顾泽三天前发来的信息:对不起,那天是我太冲动。不管结果如何,我都...后面的话被折叠了,我没点开。
七月放榜日,小雨在电话里尖叫:全市第七!清华稳了!我盯着电脑屏幕上的分数。
——数学那道压轴题,我用了顾泽教我的简便算法。
顾泽呢我装作不经意地问。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刚过二本线...听说最后一科他吐得厉害,缺考半小时。
毕业典礼那天,我穿着新买的蓝色连衣裙上台领奖。校长的祝贺词飘在耳边,目光却不受控制地扫向人群。在礼堂最边缘的角落,顾泽独自站着,白衬衫像片孤零零的云。他瘦了很多,领口那个小火箭涂鸦已经洗得发白。
我们最近的距离,是散场时被人群推挤着擦肩而过。他校服袖口掠过我的手背,带起一阵带着消毒水味的风。后来我在更衣室发现一张纸条,上面是他工整的字迹:
恭喜你得偿所愿。那个算法,果然很好用。
纸条背面粘着一颗已经融化的柠檬糖。
第二章看不见的守护者
我站在协和医院住院部三楼走廊,盯着神经内科四个猩红大字,突然很想抽一支烟。虽然我从不抽烟。
简小姐护士站后方的圆脸护士第三次叫我,简志伟患者的家属
玻璃窗倒影中的女人西装革履,手里还抓着从公司会议室冲出来时没来得及放下的文件夹。我深吸一口气转身,嘴角扯出职场标准的微笑:我是他女儿。
患者目前情况稳定,但需要进一步观察。圆脸护士递来一沓单据,刚才有位顾同学已经帮忙办好了入院手续,您只需要在这里签字。
我的手指在签字笔上打滑:顾...同学
顾泽啊,医科大的实习生。护士突然笑起来,您父亲这三年每次复查都是他陪着来的,我们还以为...她突然噤声,视线落在我左手无名指。
我机械地签完所有文件,脑子里嗡嗡作响。父亲电话里只说头晕,等我从上海飞回来,人已经躺在
ICU。而现在,消失四年的名字就这样被随意提起,仿佛只是某个常来串门的远房亲戚。
他现在在哪
刚看见他去医生办公室了。护士指了指走廊尽头,对了,您父亲枕边那个按摩器是顾同学自己设计的,每天下班都来给他做康复...
我几乎是落荒而逃。推开病房门的瞬间,消毒水味里混着一丝熟悉的柠檬清香。父亲躺在苍白的床单上,左臂连着监护仪,右手无名指却套着一个滑稽的黄色小气球——是那种诊所送给小朋友的医用手套气球。
枕头旁边摆着个银色仪器,造型像耳机,侧面用马克笔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小火箭。我膝盖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四年前毕业典礼结束后,我把所有关于顾泽的东西塞进纸箱寄回了老家。包括那支他送我的万宝龙钢笔,一叠画满草稿公式的电影票根,还有他偷偷塞在我书包里的三十七颗柠檬糖。我以为这就是终点。
血压
110/70,瞳孔对光反射正常。
清冷的男声从背后传来,我僵在原地。这个曾经带着少年黏腻的嗓音如今像被砂纸打磨过,每个字都透着医学生的精准。
考虑到患者有高血压病史,建议增加...
我慢慢转身。顾泽白大褂的衣角被门缝的风掀起,露出里面深蓝色毛衣——是我大二那年淘宝买一送一的情侣款。他手里捧着病历本,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在看到我时微微睁大,又迅速恢复专业性的平静。
你回来了。他说得像是昨天刚见过。
监护仪的滴答声突然变得震耳欲聋。我想起大二寒假,父亲确实提过有个你高中同学在医院实习,碰巧遇到,我当时正忙着改摩根士丹利的暑期申请,只敷衍地嗯了一声。
为什么不告诉我我的声音哑得可怕。
顾泽把病历本合上,食指推了推眼镜——这是他紧张时的小动作。简叔叔不想影响你学业。他顿了顿,而且,告诉你又能怎样
这句话像把钝刀捅进胃里。是啊,我能怎样从清华到耶鲁,从高盛到摩根,我的人生轨迹早已和这座小城毫无交集。连父亲高血压住院,都只能从跨国会议中抽身飞回来。
患者家属一位鬓角花白的医生走进来,顾泽立刻退到一旁。医生翻着检查报告:多亏小顾及时发现,脑溢血抢救的黄金三小时...
我望向顾泽,他正低头调整父亲手臂上的留置针,睫毛在灯光下投出浅浅的阴影。那双手曾经连鞋带都系不好,现在却能熟练地操作各种医疗器械。
医生交代完注意事项后匆匆离去。病房里只剩下监护仪的电子音和我们交错的呼吸声。
你每天都会来我盯着他白大褂口袋里的钢笔——那支和我一模一样的万宝龙。
周二周四有课,其他时候下班过来。顾泽取下眼镜揉了揉眉心,眼下有淡淡的青色,简叔叔喜欢听我讲你的事。
我胸口像被重锤击中:我...什么事
你在清华辩论赛的视频,高盛实习的报道。他掏出手机划了几下,锁屏是我大三时参加金融峰会的新闻截图,去年《华尔街日报》那篇专访,我翻译给简叔叔听了三遍。
阳光从百叶窗缝隙漏进来,在他锁骨处投下细碎的光斑。那里原本有个小火箭纹身,现在只剩淡淡的痕迹。我突然无法呼吸,转身假装整理床头柜上的水果。
谢谢。我听见自己干巴巴的声音,医药费我会...
简易。他打断我,声音很轻,你爸也是看着我长大的。
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大二那年父亲确实在电话里提过,老房子拆迁时是小顾帮忙跑的手续。我当时正为
GRE
熬夜,只当是邻里间的寻常帮忙。
护士推着药车进来换点滴,我们同时后退一步。顾泽的白大褂擦过我的西装袖口,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你变了很多。我鬼使神差地说。
他正在病历上记录什么,闻言笔尖一顿:你倒是没变。镜片后的眼睛扫过我的高跟鞋和职业套装,还是这么...耀眼。
这句话本该是赞美,却让我莫名烦躁。四年华尔街打磨出的精致铠甲,在这个充满消毒水味的病房里显得如此可笑。而顾泽——曾经一个连白大褂都穿得皱巴巴的少年,现在举手投足都是令人安心的沉稳。
我去买咖啡。我抓起钱包逃离病房。
自动贩卖机前,圆脸护士正在偷吃巧克力。简小姐,她神秘地凑过来,顾同学有个笔记本专门记录您父亲的用药反应,连主任医师都借去参考呢。
巧克力在她齿间碎裂的声音让我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们...很熟
何止熟啊!护士夸张地比划着,去年冬天简叔叔半夜血压飙升,顾同学穿着睡衣就跑来医院,守到天亮直接去上课。她压低声音,我们都打赌他肯定是您家女婿...
贩卖机咣当吐出美式咖啡,我盯着杯口升腾的热气,突然想起大二暑假。那天我在纽约实习转正,兴奋地给父亲打电话,背景音里隐约有人用中文说血压药该换了。父亲匆匆挂断时,我还以为是自己幻听。
回到病房时,顾泽正在调整父亲枕边的仪器。阳光穿过他修长的手指,在墙上投出晃动的光影。那一瞬间我恍惚看见十八岁的他,在消防通道里用同样专注的神情给我讲解数学题。
这是你设计的我指着那个银色装置。
毕业设计改良版。他按下某个开关,仪器发出轻柔的嗡嗡声,通过特定频率振动刺激末梢神经,预防卧床病人的肌肉萎缩。
父亲的手指在睡梦中微微抽动,像是回应。顾泽嘴角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眼尾挤出我熟悉的细纹——这是今天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你本来可以去更好的医学院。我脱口而出。
顾泽的笑容僵住了。我们都知道,以他的实力,如果不是高考那场意外,完全能上北医或协和。
本市医科大的神经内科是全国重点。他平静地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左腕上的手表——那是我高中送他的生日礼物,表带已经磨得发白。
监护仪突然发出警报,父亲的眼皮开始剧烈颤动。顾泽一个箭步冲上前,同时按下呼叫铃。可能是脑部再次出血,他快速检查瞳孔,需要立即
CT。
医护人员涌进来时,我被挤到墙角。透过人群缝隙,我看见顾泽的白大褂染上血迹,但他声音依然稳定:准备甘露醇
125ml
静脉滴注...
当病床被推往
CT
室时,我站在原地,手里咖啡早已凉透。走廊上回荡着轮子滚过的声音,越来越远,就像四年前那个夏天,顾泽头也不回离开消防通道的背影。
护士站传来广播:顾泽医生请速到
CT
室,顾泽医生...
我怔住了。他已经是医生了。这四年,当我沉浸在华尔街的霓虹里时,那个曾经为我放弃最后一道高考题的少年,正在我看不见的地方长成可以托付生命的大人。
CT
室外的长椅上,我打开手机相册。最新一张是上周在纽约交易所门前拍的,再往前是各种报表和
PPT
截图。划了足足三分钟,才找到一张大学合影——背景是清华图书馆,我抱着一摞书对镜头假笑,照片边缘有个模糊的侧影,穿着深蓝色毛衣。
夕阳西沉时,CT
室的门终于打开。顾泽摘下口罩,脸上带着疲惫的笑意:出血点控制住了。
我双腿一软,被他扶住。隔着毛衣布料,能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谢谢两个字卡在喉咙里,变成一声哽咽。
饿了吧他自然地接过我的包,医院食堂这个点还有...
为什么我打断他,声音发抖,明明是我爸,为什么你比我更像他的孩子
顾泽静静地看着我,镜片反射着走廊顶灯,看不清眼神。许久,他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柠檬糖——和高中时一模一样的包装。
因为有些事,他把糖放进我掌心,指尖有微微的颤抖,不是非得有为什么。
监护仪的滴答声从远处传来。我攥紧那颗糖,棱角硌得掌心生疼。在这个充满消毒水味的黄昏,我突然看清一个事实:这四年我拼命奔跑,以为把所有人都甩在身后。其实有个人始终站在原地,替我拾起所有我丢下的东西。
包括我自己都不记得要回头看的,那些最重要的人。
第三章逆向命题
父亲转入普通病房的第七天,我终于在消防通道堵住了顾泽。
他正倚在窗边啃三明治,白大褂口袋里插着两支笔和一卷绷带。见我推门进来,他慌忙抹掉嘴角的面包屑,喉结滚动了一下:简叔叔的核磁报告出来了,血肿吸收比预期...
天台。我打断他,十分钟后,我有话问你。
说完我就后悔了。这种命令式口吻是我对下属惯用的,但顾泽早已不是那个对我唯命是从的少年。然而他只是轻轻点头,睫毛在镜片上投下两片小小的阴影:好。
推开天台铁门的瞬间,六月的热浪混着消毒水味扑面而来。顾泽已经等在那里,白大褂脱了搭在栏杆上,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浅蓝衬衫。他双手插兜望着远处,背影挺拔得像棵白杨。
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手里拿着两罐冰可乐——我最爱喝却总是克制不碰的碳酸饮料。罐身上的水珠滚下来,在他鞋尖积成一个小水洼。
给。他拉开拉环才递给我,这个细节让我的心尖颤了一下。十八岁的顾泽总是大大咧咧直接塞给我易拉罐,然后在我抱怨打不开时哈哈大笑。
可乐气泡在舌尖炸开,太甜了,甜得发苦。我们并肩靠在锈迹斑斑的栏杆上,脚下是蚂蚁般大小的行人车辆。四年前那个夏天,我们也曾这样站在学校天台,他指着远处说毕业后要带我去看洱海的月亮。
你高考最后一科,我盯着可乐罐上的水珠,是故意考砸的
顾泽的手指在铝罐上捏出一个小小的凹陷。前半小时在厕所吐。他苦笑,后半小时在草稿纸上写你的名字。
这个答案像把钝刀捅进我胸口。我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发挥失常、身体不适,甚至是为了就近照顾寡居的母亲。但唯独没想过,竟是因为和我吵架。
幼稚。我听见自己冰冷的声音。
是啊。他仰头喝光可乐,喉结上下滚动,所以遭到报应了。阳光穿过他耳畔的碎发,在颈侧投下细密的金色绒毛,还是少年时的模样。
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由远及近,又渐渐消失。顾泽突然转身面对我,镜片后的眼睛直视过来:简易,这四年你过得好吗
这个简单的问题让我措手不及。在华尔街,人们只关心你赚了多少、职位多高,从没人问好不好。
很好。我条件反射般回答,非常...
骗人。他轻轻打断我,从手机相册里调出一张照片,这是你大三寒假,在清华图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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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上的我趴在桌上睡着了,脸压在《国际金融学》上,眼下有明显的青黑。水杯倒在一旁,浸湿了半本笔记。
这张是你大四实习,在陆家嘴地铁站。下一张照片里,我穿着不合身的西装套裙,靠着柱子闭眼小憩,手里还攥着咬了一半的三明治。
我的指尖开始发抖。这些场景连我自己都忘了,却被他从各种新闻配图、朋友圈背景里一一截取保存。
够了!我猛地推开他的手机,你凭什么...凭什么监视我
手机掉在地上发出脆响。顾泽弯腰去捡,后颈的脊椎骨凸起一个尖锐的弧度。不是监视。他声音很轻,是怕你太累又不说。
这句话击溃了我所有防线。在投行,连续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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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是常态,我曾因低血糖晕倒在洗手间,醒来后第一件事是检查报表有没有沾上口红印。没人在乎我累不累,连我自己都习惯了。
为什么是我天台风很大,吹散了我的声音,明明有那么多...
因为是你啊。顾泽说得那么理所当然,仿佛在解释一加一等于二,从高一你帮我解出那道三角函数开始。
夕阳在他身后缓缓下沉,将白衬衫染成蜜糖色。我突然想起高三那个傍晚,也是在这样橙红的光线里,他把第一颗柠檬糖塞进我笔袋,糖纸上写着给最聪明的简同学。
顾泽。我深吸一口气,我们的人生轨迹已经...
不同了。他接过话茬,嘴角扬起一个苦涩的弧度,我知道。
远处住院部的灯光次第亮起。他弯腰拾起白大褂,动作利落地抖了抖:简叔叔下周能出院,康复训练计划我放在护士站了。
专业冷静的医生口吻,仿佛刚才的对话从未发生。我下意识抓住他袖口:你要走了
夜班查房。他看了眼手表,这个动作让我注意到他腕上还戴着那块旧表,对了,这个给你。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展开是父亲脑部
CT
的示意图,边缘密密麻麻写满注意事项,字迹工整得像印刷体。
血肿位置在这里,以后如果头晕...他指着图纸某处,指尖有微微的颤抖,随时打我电话。
我盯着他泛白的指尖,突然意识到:这四年,当我忙着在曼哈顿的高楼间攀登时,这个曾经为我放弃高考题的少年,正在我看不见的地方长成可以托付生死的依靠。
谢谢。我机械地重复,像个坏掉的复读机,医药费我会...
简易。他打断我,突然上前一步。我们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数清他的睫毛,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我做的这些,不是为了听你说谢谢。
他的呼吸扑在我额前,温热潮湿。我僵在原地,心跳声大得仿佛要冲破胸腔。但最终,他只是轻轻拍了拍我肩膀,转身离去。
铁门关上的声音惊醒了我。展开那张
CT
图,背面用铅笔写着一行小字:纽约冬天冷,记得穿我送的那件羽绒服。
我愣在原地。那件丑得像米其林轮胎人的白色羽绒服,是大一寒假他硬塞给我的,早被我塞在衣柜最深处。他是怎么知道纽约冬天冷的
回病房时父亲已经醒了,正摆弄枕边的银色仪器。小顾呢他眼睛亮起来,说好今天教我调这个新功能...
他夜班。我倒了杯温水递过去,爸,顾泽经常来家里吗
父亲的手顿了一下:差不多每周吧,修水管换灯泡什么的。他眯眼回忆,去年厨房漏水,他跪在地上擦了俩小时,白毛衣都泡黄了...
我胸口发紧。那件白毛衣是我送的二十岁生日礼物,淘宝特价
99
包邮。当时他说舍不得穿,原来...
这孩子不容易。父亲突然压低声音,他妈去年癌症复发,他白天上课晚上陪护,还抽空来给我量血压。
我手里的杯子差点打翻。顾妈妈那个总给我包韭菜饺子的温柔阿姨
怎么没人告诉我
告诉你干嘛父亲瞪我,你在美国能飞回来他叹了口气,小顾特意嘱咐别打扰你,说你在那边不容易。
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我摸出手机,划开顾泽的朋友圈——一片空白,只有一条横线。这四年我忙着在社交平台晒米其林餐厅和交易所工牌,却忘了看看最关心的人过得怎样。
两周后父亲出院时,顾泽正在外地参加学术会议。我收拾病房物品,在抽屉深处发现一个药盒,里面整齐码着三十七颗柠檬糖。每颗糖纸背面都标着日期,最早的那天,是我飞往纽约的日期。
返程航班上,我盯着舷窗外的云海,想起天台分别时顾泽最后那句话:纽约分公司的事,恭喜。
我从未告诉过他我申请调往纽约的事。
曼哈顿的冬天比想象中更冷。平安夜那晚,我加班到凌晨,高跟鞋磨破的后脚跟已经结痂又裂开。走出大厦时,雪已经积了半尺厚。我站在路边艰难地拦出租车,突然在街角便利店门口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顾泽穿着那件可笑的白色羽绒服,正在自动售货机前按按钮。我眨眨眼,以为是幻觉。但他转身时,镜片上反射的霓虹灯光真实得刺眼。
你...我僵在原地,雪花落进衣领化成冰水,怎么在这
学术会议。他举起手里的塑料袋,里面装着两罐可乐和一包创可贴,顺便...
看自由女神像我下意识讽刺,立刻后悔了。
顾泽却笑起来,白气在冷空气中凝结:看你。
这三个字像颗柠檬糖卡在喉咙,又酸又甜。我低头盯着雪地里他的影子,突然发现他左脚有点跛。
脚怎么了
早上帮你抢这个扭的。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盒子,布鲁克林那家网红甜甜圈,你说过想尝。
我想起来了,是半年前朋友圈随手转发的探店链接。当时刚熬完通宵,我瘫在公寓沙发上胡乱刷手机,根本没打算真去。
就为这个我声音发颤。
嗯。他低头看表,还有四小时我的航班就起飞了。
最后我们坐在公寓楼梯间分食那个已经冷掉的甜甜圈。顾泽小心地帮我贴上创可贴,指尖温度透过胶布传来。纽约真冷啊。他呵着白气说,睫毛上结着细小的冰晶。
我想起抽屉里那三十七颗糖,想起他磨白的表带,想起父亲说的厨房漏水。某种滚烫的情绪在胸腔膨胀,几乎要冲破肋骨。但最终,我只是说:谢谢,路上小心。
顾泽离开前,把羽绒服脱下来裹住我:借你,下次还。
我站在窗前看他走进雪夜,那件可笑的白色身影逐渐被鹅毛大雪吞没。羽绒服口袋里有颗柠檬糖,糖纸上写着:纽约第七天,简简学会了煮咖啡。
原来他来了七天。而我,甚至没问过他住哪个酒店。
春去秋来,我在华尔街的霓虹中逐渐如鱼得水。父亲每周视频时总会不经意提到顾泽:他升主治医了,他论文获奖了,他母亲病情稳定了...我假装不在意,却偷偷搜索每一条与他相关的新闻。
耶鲁录取通知书来的那天,父亲在电话那头沉默良久:小顾昨天来装了个新扶手,说你爸万一下雪天摔了...
爸。我打断他,下周我回来收拾行李。
回国那天,父亲特意叫了顾泽来家里吃饭。三年没见,他白大褂下的肩膀更宽了,言谈举止间透着成熟医生的沉稳。我们像老友般寒暄,默契地避开天台、雪夜和柠檬糖。
饭后顾泽在厨房洗碗,我进去拿水果时,看见他腕上还戴着那块旧表,表面已经有了裂痕。还走时吗我故意问。
不走了。他甩甩手腕,但舍不得换。
我们的影子在瓷砖上重叠,像年少时那样近。我突然想起高三那个雨天,他撑伞送我回家,半边身子淋得透湿。那时候,我们以为未来有无数种可能。
听说你拒绝了梅奥的
offer我递给他一个苹果。
他接过去咬了一口:嗯,准备留校任教。果汁顺着他嘴角滑下,我下意识伸手去擦,却在半空停住,转而去抽纸巾。
什么时候走他问得很随意,仿佛在问明天天气。
下周一。我盯着水龙头溅起的水花,直飞纽黑文。
临走前夜,高中同学为我办欢送会。KTV
里,小雨喝多了,拽着我说:当年顾泽高考前发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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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还跑去你家楼下站到凌晨...我借口透气逃到走廊,发现顾泽站在消防通道口,手里拿着两罐可乐。
我们对视一眼,同时笑了。铁门开合的瞬间,我听见他说:这次别再弄丢我的外套了。
周一机场,父亲红着眼眶拍我肩膀:到了打电话。过安检前我最后回头,在人群边缘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顾泽穿着那件洗褪色的蓝毛衣,远远地冲我挥挥手。
我们隔着人潮对视,像隔着四年的时光和未说出口的千言万语。登机广播响起时,我转身走进通道,没有看见他最终垂下的手,和口袋里那颗没送出的柠檬糖。
飞机爬升时,我打开他塞在我包里的纸条,上面是一行工整的字迹:纽约冬天冷,记得穿那件羽绒服。——18
岁的顾泽
翻过来,还有一行新写的小字:耶鲁的也是。——现在的顾泽
舷窗外云海翻腾,我突然想起父亲昨天说的话:有些人就像空气,存在时感觉不到,失去了才知道多珍贵。
眼泪终于砸在纸条上,晕开了那个小小的泽字。
第四章大都会的独白
纽约的雨总是来得突然。我站在摩根士丹利大厦
43
楼的落地窗前,看着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成河。电脑屏幕右下角显示
23:17,办公室里只剩我一人,和一杯早已冷透的美式咖啡。
Jian,你的报表。半小时前,主管
Anderson
把一叠文件扔在我桌上,伦敦那边不满意,重做。
我活动了下僵硬的颈椎,点开手机。父亲三小时前发来的消息:小顾评上副主任医师了,今天来家里包了饺子。配图是一盘歪歪扭捏的韭菜饺子,边缘隐约可见一只修长的手——腕上戴着那块我熟悉的旧手表。
锁屏界面是我在耶鲁毕业典礼上的单人照。照片里我举着学位证书微笑,背景虚化的人群中,似乎有个穿深蓝色毛衣的身影。那天我找遍了整个校园,最终在停车场远远看见他钻进出租车。后座上放着个醒目的大纸箱,上面写着易碎品。
我放下手机,重新投入报表。数字在眼前跳动,渐渐变成模糊的色块。来纽约两年,我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清晨五点起床,深夜离开办公室,公寓只是个睡觉的地方。偶尔和同事去酒吧,他们谈论约会和派对,而我总是提前离开,回到一个人的公寓继续工作。
窗外一道闪电划过,整栋大楼突然陷入黑暗。应急灯亮起的瞬间,我在玻璃倒影中看见自己——黑色西装,盘得一丝不苟的发髻,眼下遮不住的青黑。二十六岁的我,看起来像三十岁。
手机震动起来,是
Anderson:明天早上七点前发到我邮箱。
我摸索着收拾公文包,突然很想吃一碗热腾腾的牛肉面。不是曼哈顿那些高级餐厅里精致的版本,而是高中校门口那家油腻腻的小店,五块钱一碗,顾泽总要把自己碗里的牛肉夹给我。
电梯停在了一楼。我撑开伞走进雨里,冷水立刻灌进高跟鞋。转过街角时,一个熟悉的身影让我猛地停住脚步。
顾泽站在我公寓楼下的雨棚里,白衬衫湿了半边,手里拎着个塑料袋。看见我,他举起袋子晃了晃:猜你还没吃饭。
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下来,在肩头洇开一片深色的痕迹。我站在原地,伞沿的水流成一道透明帘幕,将我们隔在两端。
学术会议我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
嗯,波士顿。他推了推眼镜,镜片上沾着水珠,绕道过来看看你。
我们之间隔着两年的时间,八千公里的距离,和无数个没有说出口的日日夜夜。但此刻他就这样突然出现,仿佛只是下课后来找我讨论数学题。
你怎么知道我住这栋楼
顾泽笑了,眼角挤出细小的纹路:你爸说的。他顿了顿,还有,你
Instagram
去年圣诞节拍过楼下那棵圣诞树。
我完全不记得发过这样的照片。公寓电梯里,我们并肩站着,镜面墙壁映出两个陌生人——他穿着成熟稳重的衬衫西裤,我一身职场精英的装束,谁还能看出我们是那两个在高中天台分享可乐的少年
脚怎么了他低头看我微跛的步伐。
高跟鞋磨的。
顾泽蹲下来,不由分说地脱掉我的鞋。后脚跟的血痂已经和丝袜黏在一起,他皱眉的样子和当年在雪夜里帮我贴创可贴时一模一样。
别——我下意识缩脚,却被他轻轻握住脚踝。
别动。他从口袋里掏出创可贴,熟练地撕开包装,就知道你会这样。
电梯停在
28
楼。我输密码时手抖得厉害,三次才按对。顾泽在身后轻笑,呼吸拂过我耳际:还是那个密码
高中时我所有的密码都是圆周率前六位,因为他生日是
3
月
14
日。我假装没听见,推门开灯,公寓里冷清得像样板间。
坐那儿。顾泽指了指沙发,自己径直走向厨房。我听见塑料袋窸窣的声音,接着是微波炉运转的嗡嗡声。
十分钟后,一碗冒着热气的牛肉面放在我面前。真正的牛肉面,汤上漂着红油和香菜,牛肉厚切,面条筋道。我抬头看他,喉咙发紧:你从哪弄来的
唐人街。顾泽摘下眼镜擦拭,找了八家店才买到接近老张记的味道。他掰开一次性筷子磨掉毛刺,递给我,吃吧。
第一口热汤滑进喉咙时,我的眼泪差点掉下来。顾泽坐在对面,静静地看着我狼吞虎咽。他的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一道细长的疤痕——是大二那年帮我父亲修水管时划的,当时他轻描淡写地说小伤,却在电话里疼得吸气。
工作怎么样他问。
很好。我条件反射地回答,随即在他了然的目光中败下阵来,好吧,Anderson
是个混蛋,伦敦组总是刁难我们,上周我连续工作了
58
小时。
顾泽的眉头越皱越紧。他起身环顾我的公寓,目光扫过堆满文件的餐桌、冰箱里过期的酸奶和药箱里各种助眠药物。最后停在书架上——那里摆着我获得的每一个奖杯和证书,却连一张家人照片都没有。
简简。他轻声唤我的小名,这个称呼像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我锈迹斑斑的心锁。
我放下筷子,声音发抖:你为什么来
顾泽坐回我对面,镜片后的眼睛直视着我:上个月你爸体检,查出冠状动脉狭窄。
什么我猛地站起来,碗里的汤洒了一桌,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怕影响你工作。顾泽抽了张纸巾慢慢擦拭桌面,我给他做了支架手术,很成功。
我跌坐回椅子,突然意识到自己有多可笑。在华尔街争名逐利,以为那些数字游戏就是全世界,却连父亲做心脏手术都不知道。
现在情况稳定了。顾泽的声音很温和,但需要定期复查。我每周会去家里看他。
窗外的雨声渐大,敲打着玻璃。我想起父亲视频时总是说一切都好,想起他镜头外偶尔传来的咳嗽声,想起顾泽每次都会适时地出现在背景里,手里拿着血压计或水果。
谢谢。我机械地重复着,像个坏掉的唱片机。
顾泽突然伸手擦掉我脸上的泪水,我才发现自己哭了。他的拇指粗糙温暖,带着消毒水的气息。别哭。他轻声说,我在这呢。
这句话击溃了我最后的防线。四年来独自在异国打拼的委屈,职场上的明枪暗箭,深夜啃噬内心的孤独,全都化作汹涌的泪水。顾泽把我拉进怀里,像安抚孩子一样轻拍我的后背。
累了就回家。他在我耳边说,随时。
我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柠檬香皂味,突然意识到:这个怀抱,这件衬衫,这个声音,是纽约两年来唯一让我感到家的存在。
但下一秒,职业本能重新占据上风。我推开他,擦干眼泪:我没事。下季度就要升
VP
了,不能现在放弃。
顾泽的表情凝固了一瞬,又恢复平静:我知道。他看了眼手表,我该走了,明早的会议。
我送你。
不用。他从沙发上拿起外套,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保温盒,差点忘了,你爸让我带的韭菜饺子。
我接过还温热的盒子,指尖碰到他的手背。顾泽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揉了揉我的头发:密码该换了,不安全。
门关上的声音在寂静的公寓里格外刺耳。我打开保温盒,饺子排列得整整齐齐,每个褶子都捏得一丝不苟——这绝不是父亲的手艺。盒底压着一张纸条:纽约第三十天,简简学会了煮咖啡。PS:少熬夜。
我冲到窗前,正好看见顾泽走出公寓楼。他没有撑伞,就这样走进雨里,白衬衫很快被淋得透明。一辆出租车停在路边,他弯腰和司机说了什么,摇摇头又关上门,继续向前走去,最终消失在纽约的雨夜中。
饺子还是温的。我咬了一口,尝到熟悉的韭菜香——是顾妈妈的味道。手机震动起来,是父亲的信息:小顾到了吗他非要亲自送,说冷冻的口感不好。
我盯着这条消息,突然想起大四寒假。当时我在实习没回家,父亲寄来一箱年货,每样都是我爱吃的。现在想来,那些点心分明是顾妈妈最拿手的几样。
放下手机,我打开笔记本电脑继续修改报表。但屏幕上不断浮现顾泽淋雨离去的背影。凌晨三点,我合上电脑,从衣柜深处翻出那件白色羽绒服。袖口已经有些泛黄,但依然蓬松温暖。我穿上它,闻到了淡淡的柠檬香。
第二天清晨,我把完美修改的报表发给
Anderson,同时抄送了
HR——一封辞职信。走出公司大楼时,纽约难得放晴。我拍下阳光下的街道,发到
Instagram:回家。
飞机起飞前,手机收到顾泽的消息:你爸的复查安排在周五。配图是一张便签纸,上面是他工整的字迹:周五
10:00
简志伟冠脉复查,右下角画了个小小的柠檬。
我没有回复,只是把手机贴在胸口。舷窗外,云海如同无边的雪原。我想起父亲常说的一句话:有些人就像空气,存在时感觉不到,失去了才知道多珍贵。
这次,我想亲自验证这句话的真伪。
回国后,我在上海找了份工作。父亲每周五准时出现在医院,带着一堆根本吃不完的水果——小顾太瘦了。而我,开始学着在周末回家,偶尔碰巧遇见来家里换灯泡的顾医生。
某个周日傍晚,我在父亲书柜深处发现一个纸箱,里面整齐码放着三十七颗柠檬糖,每颗糖纸上都标着日期和简短备注:简简升职了简简感冒了简简想家了...
窗外,父亲和顾泽在院子里修剪月季。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我的脚下。我剥开一颗糖放进嘴里,酸涩的甜味在舌尖蔓延。这味道让我想起十八岁的夏天,想起消防通道里那个为我放弃高考最后一题的少年。
手机突然震动,是顾泽发来的照片:父亲举着水管,把他浇得浑身湿透,两人笑得像孩子。照片下写着一行字:你爸比你会玩。
我按下保存键,突然明白了一件事:这些年我拼命奔跑,以为远方有更重要的东西。其实最珍贵的,一直都在原地等我回头。
第五章重逢
ing
简大小姐,你再不投简历,好岗位都被抢光了!
室友林曦把笔记本电脑怼到我面前,屏幕上密密麻麻全是招聘信息。我往嘴里塞了颗薄荷糖,毕业季的焦虑像北京的雾霾一样笼罩着宿舍。耶鲁硕士文凭在抽屉里躺着,我却突然失去了方向——纽约的工作签证没批下来,回国后又不想回投行那个绞肉机。
这家怎么样新兴医疗科技公司,融资到
B
轮了。林曦点开一个页面,泽生科技,做智能医疗设备的,正缺风控人才。
我扫了一眼公司简介,CEO
照片那里是个模糊的剪影。创业公司风险太大。我翻了个身,面对墙壁,我想找个稳定的。
得了吧,投行女王会怕风险林曦把电脑扔到我床上,简历我帮你投了哈,反正明天面试。
我抓起枕头砸过去,却被她灵巧躲开。枕头撞落书架,掉出一张高中毕业照——顾泽站在最后一排,阳光在他的镜片上反射出两个白点,像是不小心曝光的痕迹。
三年了。从纽约回来后的这三年,我刻意避开所有可能遇见他的场合。父亲说他辞职创业了,公司发展得很好。偶尔家庭聚餐,他会带来最新研发的医疗设备给父亲试用,却从不打听我的消息。
手机震动起来,陌生号码。简女士您好,泽生科技邀请您明天上午十点参加风控总监面试...
看吧!林曦得意地晃着手机,HR
直接联系我了,我可是把你吹得天上有地下无。
我盯着那个陌生的地址,胸口突然发紧。窗外的槐树沙沙作响,像极了高三那年教室外的声音。
第二天早晨,我站在镜子前犹豫了十分钟,最终选了最保守的灰色西装套装。电梯门在泽生科技所在的
23
层打开时,前台姑娘正打着哈欠涂指甲油。
面试的她头也不抬,填表,等着。
等候区的杂志架上摆着最新一期《医疗科技前沿》,封面赫然是顾泽的侧脸。标题写着:30
岁以下医疗科技新贵:泽生科技
CEO
顾泽谈
AI
医疗未来。照片里他穿着深蓝色衬衫,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沉稳锐利,完全不是我记忆中那个在消防通道里红着眼眶的少年。
简易女士一位
HR
模样的女性推开门,请跟我来。
会议室玻璃墙外是开放式办公区,几个程序员模样的年轻人正围着一台仪器争论。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在白色地板上画出几何光斑。
风控总监这个职位需要极强的数据分析能力...HR
翻着我的简历,您在摩根的经验很契合,但...
门突然被推开,一个穿白大褂的年轻女子大步走进来,马尾辫利落地甩在脑后。你就是简易她居高临下地打量我,我是
CTO
林媛。
她没伸手,只是把一叠文件扔在桌上:半小时内找出这三组数据的异常点。
我翻开文件,是某种医疗设备的临床试验数据。林媛抱着手臂站在一旁,指甲在桌面上敲出不耐烦的节奏。HR
尴尬地笑了笑:林博士是我们技术核心,她...
我知道异常在哪。我打断她,指向第三页的折线图,这里,对照组和实验组的数据波动完全一致,概率低于
0.01%。要么记录错误,要么...我抬头直视林媛的眼睛,有人篡改了数据。
会议室突然安静。林媛的指甲停在半空,眯起眼睛:继续。
另外,第
47
号样本的指标偏离均值三个标准差却被保留,不符合常规处理方式。我翻到最后一页,最重要的是,你们缺少双盲测试的记录。
林媛突然笑起来,转头对
HR
说:告诉顾总,人我带走了。她拽起我的手腕,来吧,给你看看真正的问题。
我被她拉进一间满是电子设备的实验室。墙上白板写满复杂公式,其中一个角落被刻意擦掉了,只留下半个签名——像是简字的右半边。
公司要上市了,数据必须干净。林媛调出一组代码,这是我们核心算法,找出漏洞。
我盯着屏幕,突然浑身发冷。这段用于分析脑电波的机器学习代码,底层逻辑竟然和我大二时随口跟顾泽提过的一个想法高度相似。当时我们在图书馆,我在草稿纸上画了个粗糙的模型,说如果能用这个预测癫痫发作就好了。
这算法...
顾总亲自写的。林媛语气突然柔和,他说灵感来自一个很重要的人。
实验室的门突然打开,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林媛,你又抢我面试官的工作
顾泽站在门口,白大褂敞着,露出里面的深蓝衬衫和那条我熟悉的银灰色领带——耶鲁毕业典礼那天,我远远看见他戴的就是这条。他的头发比杂志上长了些,眼镜换成了无框的,镜片后的眼睛在看到我时微微睁大,随即恢复平静。
好久不见,简易。他说得像是昨天刚见过。
我的手指掐进掌心,三年积攒的所有话堵在喉咙。最后只挤出一句职业化的:顾总好。
林媛的目光在我和顾泽之间来回扫视:你们认识
高中同学。顾泽走过来,身上带着淡淡的消毒水味,简易是清华金融数学双学位,耶鲁硕士,摩根士丹利最年轻的
VP
候选人。他如数家珍地报出我的履历,仿佛这些年来一直关注着我的每一步。
所以是走关系林媛冷笑。
是走运。顾泽平静地说,能请到她是泽生的福气。他转向我,有兴趣看看真正的核心技术吗
我跟着他穿过办公区,员工们好奇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追随着我们。顾泽的办公室简约明亮,书架上摆着各种医学和计算机书籍,还有几个医疗设备模型。最引人注目的是办公桌上那个小小的相框——高中毕业典礼上,我和他站在操场角落,我正往他头上戴学士帽,两人笑得见牙不见眼。
你...
喝水吗顾泽打断我,递来一杯柠檬水,你喜欢的常温。
我接过水杯,突然注意到他电脑屏保是一张纽约夜景,拍摄角度正是从我公寓窗口看出去的景色。某个雪夜,我曾拍过几乎相同的照片发在朋友圈。
公司核心技术,顾泽点开一个
3D
模型,脑电波预测癫痫发作的设备,已经通过
FDA
初审。
屏幕上旋转的银色装置,正是三年前他放在父亲枕边的那个仪器的升级版。我的喉咙发紧:这就是...当年那个...
嗯。他轻声说,你给我的灵感。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投下条纹状的光影。我突然想起大二那个深夜,我在图书馆随口说要是能预测癫痫就好了,因为他提到母亲最近又发作了一次。当时他认真记下了我的想法,而我第二天就忘了这回事。
阿姨...还好吗
去年走了。顾泽推了推眼镜,最后半年用上了这个设备,发作前能提前预警。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紧紧握住水杯。顾泽却突然笑起来:对了,得给你看看这个。他在键盘上敲了几下,调出一份专利文件,你是第三作者。
我我凑近屏幕,专利署名赫然是顾泽、林媛、简易。
用了你的算法框架。顾泽的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自豪,我就知道你能看懂。
办公室门被猛地推开,林媛闯了进来:顾总,FDA
又发质询了!她看到我们凑在一起的样子,眼神一冷,抱歉打扰你们叙旧。
马上去。顾泽站起身,自然地整理了一下我的西装领子——这个动作让林媛的眼神更冷了。考虑一下我的
offer他轻声说,工资随你开。
三天后,我正式入职泽生科技。林媛在全员会议上介绍我时,特意强调了顾总的老同学这个身份。几个年轻工程师交换着眼色,我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又一个靠关系进来的。
下周一之前,我要看到上市前所有临床试验数据的重新分析报告。散会后,林媛把一摞文件拍在我桌上,既然顾总说你是天才,那就证明给我们看。
办公桌对面,顾泽正在和几个投资人交谈。他今天穿了件黑色高领毛衣,衬得肤色越发冷白。似乎是感受到我的目光,他抬头冲我眨了眨眼——和高中时在课堂上偷偷传纸条时一模一样。
接下来的一周,我几乎住在了办公室。每天深夜离开时,总能看见顾泽办公室的灯还亮着。偶尔他会过来放下一杯咖啡或一个三明治,然后不发一言地离开。有次我趴在桌上睡着了,醒来发现身上披着件白大褂,口袋里装着颗柠檬糖。
周五下午,我终于完成了报告。正当我准备发给林媛时,一组异常数据引起了我的注意——第三期临床试验的耗材支出比前两期高出
37%,但病例数只增加了
15%。更奇怪的是,这笔支出发生在公司现金流最紧张的阶段。
这个数据...我翻出财务明细,发现大额款项汇入一家名为林氏医疗的公司。
找到问题了顾泽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他弯腰看我屏幕,下巴几乎蹭到我发顶,熟悉的柠檬香皂味包围了我。
这笔支出不正常。我指着屏幕,而且...
而且林氏医疗是林媛父亲的公司。顾泽平静地接话,我知道。
我猛地转身,差点撞上他的下巴:你知道
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要多。他直起身,镜片后的眼睛深不见底,但还不到处理的时候。
这是财务造假!我压低声音,上市审计会...
简总监。林媛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手里拿着两杯香槟,报告看完了吗她的目光在我和顾泽之间来回扫视,还是说,你们在忙别的
顾泽接过香槟递给我一杯:简易刚发现了一些数据问题。
林媛的脸色瞬间变白。顾泽却微笑着举起杯子:不过都是小问题,已经解决了。为了泽生科技的明天
我勉强碰了碰杯,香槟气泡在舌尖炸开,酸涩得像吞了一颗没熟的柠檬。顾泽的手轻轻搭在我后腰,是个安抚的动作,却让我更加不安。
下班时,电梯里只有我和林媛两人。她突然开口:你以为你了解顾泽多少
什么
公司最困难的时候,他抵押了房子给员工发工资。林媛盯着电梯按钮,为了保住你'灵感'的那个项目,他连续三个月每天只睡三小时。电梯门打开前,她最后说,别辜负他。
走出大楼时,天已经黑了。顾泽靠在他的黑色
SUV
旁等我,手里拿着个牛皮纸袋。饿了吧他递过来,老张记的牛肉面。
面条已经有点坨了,但香气依旧。我捧着纸袋,突然问:为什么是我
顾泽摘下眼镜擦拭,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异常年轻。还记得高三那年,你说要当金融精英,我说要当医生救死扶伤吗他轻声说,现在我们都有了。
夜风吹乱他的头发,路灯在他睫毛下投出细长的阴影。我突然想起十八岁的顾泽在毕业纪念册上写的话:简易去哪,我就去哪。
而现在,他用自己的方式实现了这个诺言。
上车吧。顾泽拉开车门,送你回家。
车内放着柔和的爵士乐,仪表盘亮着淡淡的蓝光。等红灯时,他忽然说:下周公司庆功宴,你会来吧
嗯。
穿那条蓝裙子吧。他目视前方,耶鲁毕业典礼那条。
我心跳漏了一拍:你怎么知道我穿什么毕业
顾泽笑而不答,只是打开了手套箱。里面整齐码放着十几张机票——全部是纽约往返,时间跨度从我出国到去年。每张票根上都写着简短的字句:今天简简
presentation
很成功简简感冒了简简想家了...
最新的一张写着:简简要回来了。
我别过脸看向窗外,霓虹灯在泪水中模糊成彩色的光斑。顾泽的手轻轻覆上我的手背,温暖干燥,像十八岁那年一样让人安心。
明天见,简总监。他在我公寓楼下说。
我点点头,突然不敢开口,怕一说话就会哭出来。直到电梯门关上,我才敢回头。顾泽还站在原地,灯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我脚下。
就像这些年,他一直都在那里,从未真正离开。
第六章满分答案
凌晨三点十七分,我的电脑屏幕是整层楼唯一的光源。
泽生科技上市前的财务报告在我眼前不断跳动,那些数字像一群不听话的孩子,怎么都排不好队。尤其是第三期临床试验那笔异常支出,像根刺一样扎在我的视线里。我揉了揉太阳穴,咖啡已经喝到第六杯,胃里泛着酸水。
还没走
顾泽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熬夜后的沙哑。他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后,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领带松松垮垮地挂着,身上飘着淡淡的酒精味——又是通宵在实验室。
这笔账不对。我指着屏幕,林氏医疗那四百万,没有对应的耗材入库记录。
顾泽的呼吸顿了一下。他绕到我旁边坐下,金丝眼镜反射着冷光,看不清眼神。我知道。他声音很轻,再给我一周时间。
你知道我猛地合上笔记本,这是财务造假!SEC
查出来公司就完了!
办公室的玻璃墙外,凌晨的北京像一幅被水洗过的画,霓虹灯在雾气中晕染开来。顾泽摘下眼镜,用力揉了揉眉心,眼下是两片浓重的青黑。
林媛父亲的企业资金链断裂。他声音干涩,那笔钱是借给他们发工资的。
我胸口像被重锤击中:所以你就挪用临床试验资金
不是挪用。顾泽从手机里调出一份文件,这是林氏抵押给我们的专利,价值远超四百万。只是走账需要时间...
这不是理由!我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音,你是医生,应该知道临床试验数据造假意味着什么!
顾泽突然抬头,眼睛红得吓人:我当然知道!他一把扯开领带,我妈就是用了假数据上市的药品才...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办公室里只剩下我们交错的呼吸声,和电脑主机运转的嗡嗡声。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顾泽——像只困兽,脖颈上青筋暴起,手指深深掐进掌心。当年他母亲去世时,我在纽约,只发了条节哀的微信。现在想来,那段时间公司账上的大额支出,正是用于回购那些问题药品。
对不起。我伸手想碰他肩膀,却在半空停住,但原则就是原则。
顾泽苦笑一声,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文件夹:这是林氏专利的评估报告,下周三就能完成过户。他顿了顿,如果你坚持,明天可以开董事会讨论。
文件夹下面露出一个熟悉的牛皮纸角。我下意识抽出来——是张泛黄的机票,纽约往返,日期是我去耶鲁报道的那天。票根背面写着:简简的大学第一天。
顾泽想抢回去,却带翻了整个抽屉。一叠叠机票像雪花般散落在地,每一张都写着类似的备注:简简生日简简感冒了简简想家了...最底下是个黑皮笔记本,翻开全是关于我的剪报:清华奖学金名单、耶鲁入学报道、甚至是我在摩根士丹利内部的晋升通告。
你...我喉咙发紧,一直监视我
是关心。顾泽跪在地上捡拾那些机票,声音闷闷的,每次想你就买张票,攒着等有机会去看你。
我拿起笔记本,最新一页贴着我在泽生科技的员工证照片,旁边写着:简简回来了。
窗外,东方已经泛起鱼肚白。晨光透过百叶窗,在顾泽弓起的背上投下条纹状的光影。我突然看清一个事实:这些年我以为自己在孤军奋战,其实他一直站在我身后,像影子般忠诚而沉默。
董事会还是要开。我蹲下来帮他一起捡,但我们可以先准备补救方案。
顾泽的手突然覆上我的手背,温暖干燥:谢谢。
他的睫毛在晨光中变成淡金色,微微颤抖。我们就这样跪在满地机票中间,手指相触,谁都没有先放开。
手机突然响起,打破了这一刻的魔咒。是父亲的主治医生:简先生凌晨突发脑溢血,已送医抢救...
我眼前一黑,差点栽倒。顾泽一把扶住我,同时抓起了车钥匙:别怕,我在。
协和医院神经外科手术室的灯亮得刺眼。父亲被推进去已经六个小时,期间护士出来过三次,每次都摇头说情况不乐观。我蜷缩在走廊椅子上,盯着自己的倒影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变形。
喝点水。顾泽换了手术服出来,口罩挂在一边耳朵上,露出苍白的嘴唇,刘主任亲自操刀,他是全国最好的...
你要进去我抓住他的衣袖。
他点点头:设备是我设计的,我最了解。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可能...要很久。
我这才注意到他眼里的血丝和微微发抖的手指——他已经连续工作三十多个小时了。
你会累垮的。我声音发抖。
顾泽笑了笑,那个笑容让我想起高三那年,他发着烧还非要参加篮球比赛的样子。为你爸,值得。他轻轻捏了捏我的手,等我。
手术室的自动门无声合拢,将他吞没。我盯着门上手术中的红灯,突然想起抽屉里那些机票和笔记。这十年来,顾泽一直在用他的方式爱着我,而我却以为那只是少年时期未褪的激情。
二十四小时过去,红灯依然亮着。偶尔有护士进出,带来只言片语:二次出血脑水肿可能要开颅...我的世界缩小到这条走廊,时间以分钟为单位被拉得无限长。
第三十六小时,我已经分不清白天黑夜。林媛不知何时坐在了我旁边,递给我一杯热巧克力。
他会没事的。她声音出奇地柔和,顾泽从不在手术台上放弃。
我盯着杯子里旋转的奶油:为什么帮他隐瞒那笔钱
林媛沉默了很久:大四那年,我妈的药害死了五个病人。顾泽本可以举报,却选择收购专利重新研发。她苦笑,为了筹钱,他卖掉了准备向你求婚的钻戒。
我手一抖,热巧克力洒在裙子上,烫得皮肤发疼。顾泽从未提过求婚的事,就像他从未提过那些往返纽约的机票,从未提过抽屉里的笔记,从未提过他为我放弃的每一次机会。
手术室的门终于开了。顾泽踉跄着走出来,手术服被汗水浸透,脸色白得像纸。稳定了。他哑着嗓子说,随即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我冲过去扶住他,他的身体滚烫,像块烧红的炭。你发烧了!
没事...他靠在我肩上,呼吸灼热,简叔叔需要观察
72
小时...我在隔壁病房...设置了监测...
话没说完,他就昏了过去。护士们七手八脚把他抬上推床,我抓着他滚烫的手,跟着跑进病房。
体温
39.8,脱水,过度疲劳。医生摇着头,48
小时不眠不休,铁人也受不了。
我坐在两张病床之间,一边是昏迷的父亲,一边是高烧的顾泽。窗外华灯初上,北京又迎来一个喧嚣的夜晚。而在这间安静的病房里,时间仿佛凝固了。
顾泽的手机突然亮起,是林媛的信息:董事会推迟了,专利已过户,SEC
那边没问题了。紧接着又是一条:别死了,你的求婚戒指还在我保险箱里。
我轻轻放下手机,用湿毛巾擦拭顾泽滚烫的额头。他的睫毛在梦中颤动,嘴唇干裂得渗出血丝。十八岁那年,他也曾这样发着高烧参加高考,就为了不让我失望。
傻瓜。我轻声说,眼泪砸在他脸上。
顾泽的眼睛突然睁开一条缝:简...简
我在这。我紧紧握住他的手,爸爸也在这,我们都很好,多亏你。
他虚弱地笑了笑,又陷入昏睡。我俯身在他耳边轻声说:这次换我来追你。
三周后,泽生科技成功在纳斯达克上市。庆功宴上,我穿着那条蓝色连衣裙,看着顾泽在台上侃侃而谈。聚光灯下的他英俊得不像话,深蓝色西装衬得肤色如玉,金丝眼镜后的眼睛熠熠生辉。
...最后,要特别感谢一个人。他突然看向我,没有她,就没有泽生的核心技术,也没有今天的我。
全场目光聚焦过来,我脸颊发烫。顾泽走下台,穿过人群来到我面前,单膝跪地。全场寂静,只听见我的心跳声如雷震耳。
简易。他打开丝绒盒子,里面是枚精巧的钻戒,从
18
岁等到现在,答案还是一样。
我看着他眼角的细纹,想起消防通道里那个为我放弃高考题的少年,想起雪夜里送甜甜圈的傻瓜,想起抽屉里那些泛黄的机票。时光像倒流的星河,把我们带回最初的起点。
这次换我追你。我伸出手,眼泪模糊了视线,答案当然一样。
顾泽的手颤抖得几乎戴不上戒指。当他终于把它推到我无名指根部时,全场爆发出欢呼和掌声。林媛在角落举杯示意,眼里闪着泪光。
宴会结束后,我们并肩站在酒店天台。北京夜景在脚下铺展,像一片璀璨的星河。顾泽从口袋里掏出颗柠檬糖:最后一颗,珍藏版。
我剥开糖纸,熟悉的酸甜在舌尖绽放。十八岁那年的味道,二十八岁依然如初。
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我靠在他肩上,当年高考最后一题,你真的不会做吗
顾泽笑了,眼尾挤出我熟悉的纹路:那道题啊...他拖长声调,是你考前夜给我讲过的原题。
夜风吹乱他的头发,我伸手替他拨开。这个动作如此自然,仿佛我们已经这样做了一辈子。
所以,我挑眉,你是故意考砸的
是故意,但不是考砸。顾泽狡黠地眨眨眼,我算好了分数,刚好够上本市医科大。
我瞪大眼睛:你...!
因为你说过...他模仿我当年的语气,'真正的爱情不该是互相拖累,而是各自精彩'。说完自己先笑起来,我只不过...选择了我的精彩。
远处的霓虹灯变幻着颜色,在他脸上投下流动的光影。我忽然明白,这世上没有满分的人生,也没有标准的答案。就像那道高考题,我们各自用不同的解法,最终走到了同一个终点。
顾泽的手机亮起,是父亲发来的消息:戒指送出去了紧接着又是一条:别忘了明天带简简试婚纱,我约了十点。
我们对视一眼,同时笑出声。夜风裹挟着城市的气息拂过天台,而他的手指与我紧紧相扣,再也不会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