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黑白无常是青梅竹马。
他们生来就一个没有眼睛,一个没有舌头。
我跟阎王做了交易,历劫九世轮回,献祭三魂七魄,只为换他们两个一副完整的身体。
一开始他们对我视若珍宝,可是到了第六世,他们捡到了小草精。
他们将我推入悬崖,只为让我给小草精捡草药。
第七世,他们挖我血肉,让她飞升。
第八世,他们活生生剜下了我的眼睛。
第九世,我毅然决然转身跳入轮回井。
我放弃了第九世轮回,转世回到人间。
他们的爱,我要不起,我也不要了。
身后传来阎王的声音,历劫失败,奖励即将收回,你确定吗
我确定。
第八世轮回结束。
黑白无常没有来接我。
不出意外,他们应该在陪那个小草精。
回到地府,两个人饮酒作乐。
看见我时,两人丢下手中的酒壶就冲了过来。
玄冰草拿到了吗
有那么一瞬间,我是恍惚的。
原来,他们只是为了玄冰草。
他们拽着我上下拉扯。
轮回的疼痛,让我皮肤寸寸崩裂。
他们触碰的地方,每一寸都钻心地疼。
我没拿到。
当即,两个人便黑了脸。
地府阴风阵阵,他们两个是最大的鬼差。
喜怒犹如风暴,颤动着整个冥界地府。
寒风刺骨,我不禁缩在一起。
没关系,姐姐应该……也不是故意的……
华胥双眼含着水光,楚楚可怜地躲在两人身后。
她轻轻一句话,就将他们变得异常狂躁。
灵女!你好狠的心,你明知道胥儿没了玄冰草不行!
历劫完成,回到地府的必经路上长满了玄冰草,你就是故意的!
没错,我确实是故意的。
尖锐竖起的玄冰草布满整条通往阎罗地府的长道。
随处可见,我每走上一步犹如凌迟。
这八次轮回路,将我对他们的情谊消磨殆尽。
华胥叹了口气,抬眸看向我。
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亮。
听说……如果有半人血脉的鲛人灵肉入药,也可为我疗养旧伤。
她捂着心口一喘,黑白无常立即看向了我。
黑无常死死攥紧了我的手腕。
没有一句废话,他当即捏断了我的右手。
骨头碎裂,扎得血肉模糊。
他眼中划过一丝诧异,却依旧无视我的痛苦:只消你一块灵肉,华胥的旧伤便可痊愈。
你们鲛人一族生命力最为顽强,与你不过是少了块肉,可华胥不一样。
当初你故意将她推入寒冰洞穴,害得她寒气入体,日夜遭受寒气折磨。
她不过是小草精,却被你如此刁难,灵女,你活着就该为了当初的恶毒行径,生生世世赎罪!
我错愕地看向黑无常淡漠的双眸。
摇着头否认,却被他当作是狡辩。
掐着我用力撞在柱子上。
痛得我低哼一声,低头死死咬住了黑无常的手。
你们,别想再从我身上拿走任何东西!
耳边一阵劲烈的风。
我的身子被击飞到百米外。
白无常俊逸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给脸不要脸。
看在你是我们青梅的份子上,我们才来剜你的肉,不过取一些灵肉,调养几日便好了。
他径直走向我,随手掏出怀中的白灵骨剑。
那是我的肋骨所化。
彼时,他还是阎罗殿的走卒。
因为没有趁手的勾魂宝器,时常被灵司羞辱他不入流。
我不愿看他难过,却没有冥币珠宝,只能亲手折下自己的肋骨,求铁匠锻成白灵骨剑赠他。
可我没想到,剑头会对准它曾经的主人。
白灵骨剑瞬间没入我的肌肤,在我的手臂剜下一大块灵肉。
我痛得不断挣扎,眼泪和脸上的污血混在一起。
你可知,这骨剑是我用什么做的
白无常没有理会我的悲痛,将带着我体温的灵肉反手握在掌心。
胥儿,你看看够不够不够我再剜一些,就当作是赎罪。
她不会死的。
我惨然一笑,疲惫地望向长夜之空。
一如昨日之空,可物是人非。
他们还未成为黑白无常时,与我关系极好。
我时常为他们送饭,替他们浣洗衣物。
都是被抛弃在冥界的孤儿,总会在一起抱团取暖。
灵女,多亏你送的新工服,现在他们都不拿这个笑话我们了,等我们有出息了,一定带你去吃全冥界最好的酒楼!
黑无常什么都看不到,却挥舞着双手,不停朝我笑。
白无常淡淡看了哥哥一眼,他无法说话,便把我带来的包子放在我的手中。
可满是伤痕的手,瞬间闯入他的眼中。
他诧异看了我一眼,我立马背过手。
无碍的,我们鲛人一族皮糙肉厚,待我修为精进些,一点伤痕都不会留下。
黑无常茫然地问着怎么了,白无常立马撞了他一下,帮我的掩饰。
我咬着木筷,眼泪落在自己的稀粥里。
为了他的新衣服,浣衣三婆故意刁难我。
她将我的手浸泡在硫酸中,直到我摸出水底的灵玉,才肯把新工服给我。
我的手时常痛得睡不着,怕他们担心才一直隐瞒。
直到今日黑无常说想我了,我才来到此地。
快吃饭吧,别忘了我是鲛人,愈合能力在灵兽里是一顶一的强。
我笑着安慰,他们信以为真。
却没想到这句话在多年后,成了刺向我的利剑。
我不过是半妖,鲛人的能力与我无关。
多年留下的疤痕,成了他们眼中要挟的筹码。
够了灵女,别再故意把伤痕给我们看。
就算不用你口中所谓的牺牲,我们也靠自己也可以走到现在这个地位!
我看向黑无常愤恨的眼眸,嘴角噙着一丝冷笑。
是吗
经历九世轮回,他们才有完完整整的身体。
可这第九世轮回,我不想去了。
我麻木地为自己包扎伤口。
鲜血染红了白布。
我头晕目眩,倚在墙上半生不死。
白哥哥,这块大抵是够的,只是……
华胥眨了眨眼,有些不好意思。
传闻鲛人的鳞片也可用作药引,虽说取了灵肉,胥儿本不该再要她的鳞片,可一劳永逸,这次取完,姐姐就不用再吃第二次苦头了。
她眉飞色舞,就差‘为我好’的几个大字写在她的脸上。
而黑白无常当真是如她所愿。
扭头看向地上苟延残喘的我。
护心鳞可御百寒,你就给她吧。
只消修炼百年你就能再生一片,你不是时常挂在嘴边,说自己愈合能力极好吗
黑无常呲笑一声,在我身前缓缓蹲下。
白无常随手把白灵骨剑丢给了黑无常,他握在手中。
没有片刻犹豫就要对我下手。
我无力的看向那双我轮回六世换来的墨瞳,心痛到窒息。
真好看啊,黑无常。
你就不配拥有它。
黑无常脸色一变,抬手打向我的脸。
力度之大,让我好一阵眩晕。
我不愿流露出丝毫的软弱,咬着牙硬生生挺了下来。
拼尽全力挣扎开他的禁锢,黑无常只勉强扎破了我的手。
他微微蹙眉,站起了身。
真不愧是鲛人族,竟是一点也不痛,比我这根柔弱无骨的野草厉害太多了。
华胥眼底流露出一丝艳羡和脆弱,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黑无常点了点头,反手将白灵骨剑递给华胥。
她脾气太大,我来束缚她的手脚,你来取。
华胥惊讶不已,却欣然接过了剑。
我靠着墙,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悲凉。
那是我的东西,别让这贱人碰它!
姐姐好凶……
华胥缩了缩脖子,害怕地看向他们。
却不妨碍她走到我的身前与我耳语。
姐姐这么凶,不会有人喜欢你的。
胥儿就取一片护心鳞,你这么坚强一定不会受影响。
我虽是无依无靠的野草,可如今却有了依仗,好姐姐,欺负我的下场,可记住了
我还没反应过来,她手中的利刃就刺穿我的胸膛。
华胥迅速划出一道口子,不停在我的胸口寻找那片护心鳞。
我脸色惨白,痛得手扯下身后黑无常的衣摆。
无法挣开,只能任人鱼肉。
该死,这是我新买的工服,你可知这要多少冥币!
黑无常气急败坏,无视我的胸口敞开,恶狠狠把我摔在地上。
五脏六腑像是被移位一般。
而不停鼓动的心脏,被华胥用骨剑来回翻了好几遍。
忽然她止住了动作,一脸无辜地看向白无常。
哎呀,是胥儿忘记了。
半人半妖的鲛人,是没有护心鳞的,怪不得胥儿一直找不到呢。
尘埃扑入我的眼眸,我微眯的眼无意识滚落一串生涩的泪。
似乎倒映出千年前,他们朝我欢笑的容颜。
可如今的黑白无常,却习惯性地安慰着小草精。
丝毫不理会我的存在。
灵女啊灵女,为了他们折断肋骨和毁了双手。
却不及小草精的一声咳嗽。
又何必执念过往
罢了。
他们这肮脏的的感情,我不要了。
华胥故意将骨剑丢开,嘟着嘴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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胥儿要是早点记起来就好了,姐姐就不用受苦了。
是胥儿的错,胥儿该死!
她抬手就要打自己,却被白无常拉住了手。
别傻了,她不会痛也不会死,伤口再缝起来就好。
灵女,别再假装虚弱了,坐起身我为你治疗吧。
他冷哼一声,看我一动不动,反手把我软弱无力的身子扛起。
我痛到麻木,无比虚弱地看向白无常依旧冷傲的脸。
我为你们付出了那么多,没想到会落到如此下场。
你们可曾想过,对她的每一次偏心,都在击碎我们往日的情谊
白无常凝视着我的泪眼,取出一个针包。
我怔了怔,看着他熟练的动作,逸散出一丝苦笑。
以前,一切都是靠我缝缝补补。
时常被针扎破手,还损了眼睛。
白无常一直看在眼中,早就学会针线活。
却没有一次想过为我搭把手。
如今拿出来,不过是为了给她善后。
没想到,我让自己成了笑话。
我呕出一口黑血,看向高高在上的他们,再也没有一丝奢望。
阎主,我放弃了。
只见狂风呼啸,瞬间砂石飞舞。
四周灰蒙蒙的一片,其他什么都看不见了。
阎王款步而来,阴沉的眼眸看向我残败的身子。
黑白无常怔愣地看向鲜少出现的阎王。
立即拉着还在撒娇的小草精跪下。
阎王低沉的声音不停回荡。
历劫失败,奖励全部失效,你已经轮回了八次,只差最后一世,你真的确定吗
我看向忽然揉着眼睛的黑无常,和接连咳嗽的白无常。
我确定。
此话一出,我郁结于心的恨意,总算有了宣泄之处。
阎王点了点头:那便如你所愿。
电闪雷鸣之际,黑白无常无不匍匐在地。
茫然无措地看向冥界第一强者。
我嘴角噙着一丝笑意。
看着他们因为剥离五感而痛苦的表情。
黑无常只觉得眼睛越来越痛。
眼前的东西变得不再清晰。
他立即看向怀中的小草精:胥儿,我眼睛好痛,你的灵药再给我些。
而白无常也察觉到喉咙的异样,看向满头是汗的华胥。
好好,你们快些吃了,可有缓解一些。
哥哥们,可有效果胥儿今日的丹药带得不多,这可如何是好
说着,她着急得接连咳嗽,看起来虚弱无比。
那两人转而安慰起脸色最为红润的小兰草。
你为我们已经付出太多,好好歇息。
灵女,你和阎王大人何时相识你攀上了高枝,就要对我们蓄意报复吗!
黑无常大吼一声,抬头看向阎王波澜不惊的脸。
大人,我们为冥界效力已久,您难道就轻易受她挑拨吗
这鲛人最会魅惑之术,年少时将我们兄弟二人哄到非她不可,却忽然去了轮回台,狠心抛下我们几百年!
若非小草精出现,我们这又眼又瞎的兄弟二人,根本活不到现在!
黑无常喋喋不休,只为验证我是个卑劣的女子。
我胸口还扎着白无常残留的银针。
只要一动,就会翻开。
如此悲惨的我,还要被身体矫健的他们责备我心机深沉。
要将我往死路上逼。
我无奈摇头。
你的眼睛,他的舌头,到底是如何而来
你们可曾想过
阎王忽然出声,他走到我身侧,挡住了我的狼狈。
背在身后的手,为我源源不断地输送着灵力。
我这才得以喘息,缓缓地泄了劲,感受着温暖的疗愈。
很想哭。
好久没人对我这般好了。
可渡过的八世苦难,又何尝不是眼前这位高高在上的阎王所赠。
灵女,谁都信不得。
黑白无常听到阎王这个问题,眉头微微蹙起。
是小草精相助,她大公无私,用自己的灵力,为我做了一双灵眼,为我弟弟做了一条巧舌。
她说,用草药所练就的五感,定会有所违和,还特意为我们研制了灵药缓解。
奈何这贱人嫉妒小草精的聪慧,竟是故意将她推入寒冰洞穴,害得她无法为我们继续维护五感,我们偶有痛楚,还需她的灵药相助。
阎王听完微微挑眉,转而看向地上坐着的小草精。
小草精吸了吸鼻子,依旧是那副委屈至极的模样。
阎王大人,我不过是只小草,无依无靠还是黑白无常捡了我,我才苟活下来。
为了他们,我散去半身修为也是理所应当,这些根本不算什么。
还请阎王大人不要被灵女蛊惑,她是鲛人,不会痛也不会死,我们只不过是要取一些东西,而且这事我们私下解决就可以了,不用劳烦阎王大人挂心。
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低垂着眉眼,脸上泛起一抹红晕。
对着阎王福了福身,语气娇柔。
怪不得能轻易将留在冥府的兄弟二人蛊惑到非她不可。
如此想来,我们皆是笑话。
都被这最娇柔的女子玩弄于鼓掌。
阎王微微抬起下巴,不动声色地看着华胥的谄媚。
地上的兄弟二人不觉有什么不对,又或者是无能为力。
眼下,不属于他们的地方越来越痛,纷纷捂着痛哼。
啪嗒一声,忽然从他们的眼睛和嘴里流出浓血。
他们随即发出一声惨叫,哽咽呼唤着‘胥儿’。
阎王冷哼一声,转而看向小野草:是吗
他们现在痛得厉害,你怎么还不去医治
华胥张了张嘴,她收回了注视阎王的视线,看向在地上无法起身的兄弟二人。
她眨了眨眼。
胥儿没带够灵药,他们现在如此之痛,是因为排异了。
若是排异,想来眼睛和舌头会保不住,到时候就会恢复到以前的样子。
阎王大人,胥儿也很着急,但胥儿修为浅薄,也只能做到此等地步,还请大人见谅。
她拿着丝帕吸了吸鼻子,看起来难过又愧疚。
可我看得出,她对黑白无常已经不感兴趣。
倒是对阎王起了心思。
身子像是柔弱无骨般摇摇欲坠,看着就要朝阎王倒去。
我收回了视线,一声冷笑。
可叹这兄弟二人,有了眼睛却看不出世间虚伪。
有了舌头却说不出真相曲折。
真是白费我轮回八世,救了一群蠢货。
灵女,就为自己而活吧。
阎王十分不解风情地后退半步。
看着华胥一个踉跄。
最后自己稳住了身子,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胥儿身子受寒气摧残,总是难受,眼下晕得厉害,阎王大人可否替胥儿瞧瞧
阎王一笑,抬手把一股脑往她身边靠拢的华胥捆起,狠狠摔在地上。
这样可就清醒了
你这小精怪,修为差灵力弱,却不妨碍有八百个心眼。
他侧首看了我一眼,动用灵力取走扎在我胸口的银针。
皮肉总算是愈合在了一起。
我双眼看向阎王深邃的眼眸,读出了他眼底的叹息。
灵女,你可曾后悔
我点了点头,华胥却先我一步张嘴说道。
阎王大人,不要受她蛊惑!她心思可多了,时常欺负胥儿,胥儿体弱就是拜她所赐!真不知她和你说了什么,竟是能将你这么聪慧的人都蒙蔽了!
华胥着急地开口,哼哼唧唧地挪动着身子,期盼阎王能将她放下。
阎王没有丝毫理睬,反而用藤蔓堵住了她喋喋不休的嘴。
聒噪烦人,是把我当作那两个蠢货么
灵女,你为了这两个蠢货,当真是值得吗
我没有片刻犹豫,摇了摇头。
地上的黑白兄弟身子怔了怔。
阎王大人,你被灵女欺骗了啊!她顶多就为我们送了几件衣服,做过几次饭,是她看我们残废抛下了我们,说是历劫其实是去享福,若非胥儿和我们说,我们还在傻傻地等她回来继续骗我们!
黑无常扯着嗓子说道,他深吸了一口气,拉住了弟弟的身子。
什么都看不到的日子似乎过去了太久,再次体会,他无比恐惧。
胥儿胥儿!快去拿些灵药来,我痛得受不了了,我的眼睛!
我不要做瞎子!
可华胥已经被束缚全身,堵住了嘴巴,什么都说不出来。
黑无常心中越来越急,血泪滚落在地:你为什么不说话
弟弟,胥儿不要我们了吗
白无常虽是想说话,可没了舌头,只能咿咿呀呀。
两人又回到了曾经最狼狈的时候。
我忍不住大笑出声,发自肺腑地说了一声‘活该’。
白无常气急败坏地朝着我的方向看来。
‘咿呀’一声,跌跌撞撞地站起了身。
丝毫忘了一旁观察时局的阎王。
捡起地上满是泥泞的白灵骨剑。
白无常,你又要用它来伤害我吗
我眯了眯眼,看向他龇牙咧嘴的脸。
刚刚被阎王反哺了些许灵力,怎么着也比这哑巴的状态好一些。
我扒拉着身后的栏杆,缓缓站起身。
在他抬手刺向我时,飞快夺过他手中的骨剑。
白无常,这是最贴近我心脏的肋骨。
铁匠曾与我说,最贴近心脏的肋骨最为坚韧,若是打成灵器,会有意想不到的灵气。
所以我亲手折断了肋骨,只为让你不受欺凌。
这么多年,你手中的灵器数不胜数,却独独只用骨剑勾魂,因为你自己也清楚,没有别的灵器,比得上它的坚韧。
现在我要收回我的骨剑,而你们的眼睛和舌头,也是如此。
我莞尔一笑,白无常一时慌神,被我用骨剑割断了一只手。
剩下的,我们好好清算清算吧。
阎王站在一旁,安静注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我手中拿着的骨剑发出一丝幽光,白无常的血没有在上面有片刻残留。
远处的黑无常失去视力后,听觉和嗅觉变得无比灵敏。
他立马就闻到了一阵血腥之气,大声喊着‘弟弟’。
灵女,你对他做了什么!
亏我们真心待你,你却如此伤害我们,恶毒无耻!
黑无常趴在地上,狼狈地爬行。
方才耀武扬威的模样不复存在,倒像是一只狗。
我低眸看着他的挣扎,一脚踢翻了他的身子。
你说,若没有我,你们也可以靠自己爬到现在的位置。
可没有我的肋骨和被硫酸泡到破烂不堪的手,你们一开始靠什么站稳脚跟
我历经九世轮回,献祭三魂七魄,一心为你们换得一副完整的身体,可你们视而不见,宁愿相信突然出现的华胥。
我蹲在他的身前,用骨剑挑起黑无常的下巴。
不会再为他们的薄凉而痛彻心扉。
就当是我犯傻,不会再执迷不悟了。
黑无常立马仰头,不愿我触碰他。
灵女,你别撒谎了,我不会再信你一分,我弟弟和华胥呢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可真倔强。一旁的阎王不由得吐槽一句,灵女从未撒谎。
她是与我做的交易,心愿很简单,只是为了让你们有健康的身体,宁可自己受罪,不停轮回,我实在不懂她为何要为了你们这群蠢货,把自己折磨到如此境地。
看得我都心疼她了。
他眼睛扫过我一眼,手插着衣袖里,带着几分看戏的惬意。
匍匐在地上的兄弟两人脸色无不变了几变。
白无常捂着断了的手,额头不断冒着冷汗,眼睛一直死死盯着我。
而黑无常立马喊着‘不可能’。
她可以将我们抛弃转身就走,还能把小草精推入寒冰洞穴,这样的女人怎么会为了我们,去……
他抿了抿嘴,话再也说不下去。
从我离开去历劫起,他们才逐渐恢复身体的缺失部位感受。
小草精常年跟在他们身边,最会趋利避害,随便说几句,就能把我所有的贡献揽入怀中。
而我,我不过是抛弃他们的坏女人。
我轮回了八世,你们都知道的。
第九世轮回结束,阎王与我的交易便会成功,你们可以得到永远的眼睛和舌头,但我会死。
以前,我很傻,傻到贡献自己的全部,却不知道在你们眼里,我就是个坏女人。
小黑,小白,还记得那年一起吃包子吗你们说以后出息了,要带我去最好的酒楼,还说要对我好,不让别人欺负我,可伤我最深的是你们,而你们也不曾带我去过酒楼。
你们要我摘下玄冰草为华胥疗伤,可玄冰草尖锐如铁,我摘不下分毫,每次回程我都要赤脚走过它们,很痛很痛。
可笑,为了你们,实在是不值得啊。
我站起身,却被黑无常拉住了衣摆。
他神情慌乱,而远处的白无常也随之朝我走来。
姐姐,你别丢下我们……
小黑知道错了。
黑无常蓄着眼泪,无神的双眼呆呆地看向我。
姐姐,我不知道你为我们付出了这么多,当初你不告而别,我们才心生怨恨。
他死死抱住了我的双腿,眼泪蹭上了我的裙摆。
我不知道他是真的悔恨,还是迫于无奈地低头。
静静看着黑无常的悔恨,心中盘算着他的目的。
我再也不会相信他们了。
我的眼睛好痛,我知道错了,能不能别让阎王大人取走它
我和小白难得到了如今这个地位,姐姐难道要毁了我们吗还要让我们继续年少时的痛苦,继续被人欺凌吗
姐姐,我们剜你灵肉,要你采摘玄冰草,一开始是为了你好,只是好心办坏事。
黑无常语气愈加颤抖,想要向上爬的心思,让他不知廉耻地低下头,摇尾乞怜。
我猜,他们的悔恨微乎其微。
也亏他的虚伪,让我可以毫无顾忌的一脚将他踢开。
为我好哈哈哈,真是第一次听说为我好,是折磨我。
对了,华胥当初跌入寒冰洞穴是她自己失足坠落,只是我走在她身边,才被她故意牵连,当初我解释了千百遍,你们只信她的一面之词,也不知现在,你们作何感想。
继续相信她,还是信阎王的话呢
黑无常尴尬地垂下头:我不知道她心思这么多,当初我和弟弟捡到她时,华胥看起来什么都不会。
现在我们自然不会再信她,姐姐,我们知道错了,是你为了我们付出,去遭受九世凄惨。
对不起,姐姐。
白无常轻轻拉住我的衣角,他说不出任何话,只能摆出一副懊悔的姿态。
他们缠在我身边,做着年少时我最怕的把戏。
可惜,我不会再心软了。
我用灵力震开了两人的纠缠,慢慢走到了阎王身侧。
姐姐,不要这么绝情好不好我们好痛,若是没有眼睛和舌头,我们完全无法生存!
你不会被病痛折磨,就不知道我们有多苦。
他的言语,似乎在指责我。
实在是好笑。
够了,真不知你们是如何当上黑白无常的,如此不要脸,真是给冥界丢脸!
阎王总算是忍无可忍。
他没有我的好脾气,抬手就将那两人打翻在地。
兄弟二人口吐鲜血,痛得眼睛直翻白眼。
满嘴喊着‘姐姐’,乞求我的垂怜。
你们可知方才被你们剜灵肉,取护心鳞时,我又像死了几次。
一直以来,我为了让你们不会心生愧疚,掩盖了许多真相。
我是半人半鲛,没有鲛人的愈合力,我也很痛的,千年来遭受的折磨,比你们痛上千百倍。
弟弟们,是你们杀死了曾经为了你们赴汤蹈火的灵女啊。
为什么还要奢求一个被他们‘杀死’的女人,继续为他们贡献最后的生命呢
我看着他们深深低下的头,感慨万千。
除了道歉,他们似乎说不出别的话。
我抬头看向被束缚住的华胥。
真相不断揭开后,她惊恐不已,想要溜走却无能为力。
在看到我的视线后,华胥浑身一颤,立马摇着头,身下蓄起一个水洼。
她吓疯了。
华胥,我们之间没有仇怨,可你却一再教唆他们与我反目,就为了霸占他们心中的地位。
或许,你的生存之道是将挤占另一人的生存空间,只有我死了,他们所有的爱才属于你。
华胥呜咽着落泪,她摇着头想要说什么,但我不想听。
她最会假装柔弱骗取男人的喜爱,习惯性撒谎,甚至可以在阎王面前大言不惭。
这样的人,如果让她有了说话的机会,那我就相当于自寻死路。
阎王走到我身侧,提议道:她本性未被驯化,极为霸道,留下来也不过是害人,把她心火取走吧,你这破败身子再不补补,怕是要没了。
我抿了抿唇,一瞬间竟是嫌脏。
也有一丝的……
不愿。
八世轮回,消磨的不仅仅是我对他们的情爱,还有我对活着的念想。
一直以来,我都不曾为自己活过。
半人半妖本就是身份卑微,只能在狭隘的生存空间里,苟延残喘。
而我自始至终为了兄弟二人而活,以为自己找到了归宿,才知道自己错得可以。
我低头看了看发白无力的手。
半妖的寿元有限,我如今油尽灯枯,若不夺去别人的寿元,我只有一死。
他们三人,是我眼下最好的选项。
可我好累好累。
若可以,我宁愿穷尽最后一次轮回,换得一世潇洒快活。
阎王大人,这华胥不过是石头下的一株毒草,恶臭龌龊,我嫌脏。
我莞尔。
华胥松了一口气,又被我的话语恼怒,眼睛恶狠狠地瞪向了我。
我只觉得可笑。
我嫌脏不代表我会留你一条小命,华胥,把你心火给我看看吧。
我手中幻化出一节寒冰,撕裂开她的胸膛。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她痛得咬断了口中的藤蔓,撕心裂肺的哭喊,直到我拽出她的心脏,华胥才止住哭声。
没想到这野草精修为如此浅薄,竟然连心火都没有,没意思。
随手一丢,那脏器跌落尘土之中。
华胥的脸色越来越白,呼吸越来越轻。
直到心脏停止跳动,阎王设下的藤蔓迅速抽离。
她重重跌在地上,死不瞑目。
而我拿出自己的白灵骨剑,将她孱弱的魂魄勾出,拿在手中掂了掂,玩弄了一番。
待到阎王将灵囊丢给我,我才有了安置魂魄的媒介。
他止不住笑意:没想到你还挺有天赋。
过奖。
我将灵囊反手丢入他的怀中,看向了地上瑟瑟发抖的两人。
姐姐,我们真的知道错了……
10
我侧首看向兄弟二人。
白无常红着双眼,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又指了指黑老大的眼睛,无力地塌下肩膀。
像是在说,‘姐姐,没有这些我们真的不行’。
可这与我何干
我已经为你们求来几百年的光明,仁至义尽。
以前,我以为我们会生生世世在一起,可我忘了一切事物都会有尽头,好在我现在懂了。
付出太多,可不你们不配,现在我收回过往的情谊,你们可准备好了
我扯着白无常的衣襟将他压在身下。
以前他带着几分清冷的双眼,只剩下恐慌。
阎王束缚了他们的灵力,由我随意拿捏他们。
我抬手剜下白无常的一块肉,不过如此,他就痛到昏厥。
而黑无常立即朝我磕头,反复念叨是自己愚笨,才被华胥哄骗。
我没有理会,手起刀落,瞬间把霜降刺扎入他的双肩,他被束缚在墙壁上无法动弹。
不要,姐姐姐姐!
我们是一起长大的情谊,你想想小时候,那时我们多么开心,感情多好啊你别杀我,求你了。
醒来的白无常看到哥哥被钉在墙上,立即朝我扑来。
抱着我的腿,呜咽乞求我手下留情。
像狗一样。
我心中一阵苦涩,真替自己难过。
是啊,冥界千年,我们情同手足,又夹杂着些许春心萌动。
可那又如何,连一个华胥都无法战胜。
我不由得叹息一声。
白无常以为我松动,可我却将白灵骨剑扎入他的眼睛,将霜降刺捅入他的耳朵。
他无声在地上辗转反侧,而我走向前,对黑老大手起刀落。
地上的舌头还带着温热,他耳朵和嘴巴,汩汩流着黑血。
阎王看到我的果敢,不由得抚手:你可真厉害。
他们不值得同情,千刀万剐也是应得的,但我没想到你会毫不犹豫。
灵女,他们现在这副模样,无法再担任黑白无常的责任,我觉得你是个不错的苗子,不知你意向如何
我摇了摇头,把手中的白灵骨剑放入怀中。
阎王大人,我还有最后一世,让我走完。
我会献祭三魂七魄,只求您为我谱写的命书,可以是平安喜乐,家庭美满,弥补我这可笑的千年蹉跎吧。
我忍不住眼眶发红,只听到一声哀叹。
好吧。
最后一世,我会如你所愿,而你的三魂七魄全都交由与我。
我点了点头,跟着阎王来到轮回井。
这一次,只是为了我自己,再也不是为了别人。
我合上双眼,感受着阵阵强风撕裂空间。
恭喜老爷!是个小姐!
那人欣喜的声音响起。
这一百年,我像是做了一个美梦。
被捧在掌心,小心翼翼地呵护。
真想一睡不醒。
待我再次睁眼,就看到阎王抵着下巴,笑眯眯地看向我。
人间百年,过得可还好如此美满,可会让你惦念人间
毕竟是好不容易才得到的美好啊。
我抿了抿唇,鼻头酸涩。
见过美好,又会期盼美好,一点也不想死。
如今你的三魂七魄都献祭给我,可我着急用了黑白双煞的,眼下暂时不需要。
灵女,帮帮忙,去人间勾魂吧。
我看向他调笑的脸庞,怔愣了片刻。
为人时的欢欣还残留在我心间。
见过美好,便向往美好,留恋人间。
阎王是个温柔的人,瞬间看到我眼中的挣扎。
我低眸淡淡一笑,捂着自己轻轻跳动的心扉,低声说了句‘谢谢’。
接过了阎王的锁灵囊,拿着我的白灵骨剑行走人间。
似乎这样,也很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