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是余金镇上最富的老爷,有最大的府邸,还有数十个丫鬟仆人,家中只有我一个独女。
爹娘年纪大了,不再盼着生儿子,一纸聘书,招了个贫苦书生入赘进来,那人生的好看,文质彬彬,我当即就答应了。
可没想到,成亲不久后,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烧死了我爹娘,也烧死了我的夫君。
我拼命逃了出去。
可谁知道,三年之后,高头大马游街的探花郎,怎么跟我夫君长得一模一样
他看见了我,扬马疾驰,硬生生的撞死了我。
再睁眼,我回到了我爹招亲那一天。
马蹄的触感跟压迫似乎还在眼前,我不由得浑身发冷,捏紧锦被,
望着豪奢华丽的闺房,打定了主意。
今日,就是招亲那日,李聿就在今日救下了被打劫的我,我们一家感激涕零,我爹大手一拍,他就成了我的夫君。
余金镇无一人不夸赞他的勇气,直称我们天作之合。
我爹不想忘恩负义,顺水推舟,成全了这桩亲事。
现在想来,这就是李聿精心设置的陷阱,一步步等着我进去罢了。
他与我还未成亲,便住在余府里,吃穿用度全是顶好的,这还不够,我爹请了县里最好的先生为他教书。
我爹看他才艺灼灼,不止一次在我耳边念叨。
香玲,若是你这夫君来年高中,我们家也算是祖上积德了。
我也满心盼望。
李聿家境贫寒,有二个妹妹不说,还有个瞎眼老母,我看不过去,一家四口都让人接了过来。
我以为他会感动,谁曾想,他头一回对我动了怒。
余香玲,你凭什么做我的主。
我眼泪汪汪的看着他,他又变成了温文尔雅的样子同我道歉。
香玲,不必如此,我欠你的太多了,让她们回去吧。
我不肯,想为他分担,可李聿坚持以没成亲为理由,将她们三人半路拦了回去。
至此,到死的那一刻,我都没有见过他的亲眷了。
思虑至此,我深深的吐了一口气,刚要下榻,丫鬟跑过来了。
小姐,李公子病了。
病了
我笑了,突然想起来,我的好夫君可是因病勾搭上了我的表姐林芝芝,她忍辱负重,为了能跟李聿在一起,上辈子没少干杀人下毒的破烂事儿。
这一次,我一定要让他们如愿以偿。
林芝芝时时刻刻想住进我家,这不就机会来了吗。
去,把表小姐请过来。
丫鬟跑的快,但是林芝芝来的更快,几乎没有耽搁就过来了,她亲昵的拉着我的手,一脸无辜。
香玲妹妹,听说你被人抢劫,我吓死了,本来打算过来,耐何医馆人太多了。
我点点头,默不作声推开了她的手。
走吧。
林芝芝看着被推开的手,神色有些尴尬,但是还是跟了上来。
我带着她去找李聿,他脸色惨白,躺在塌上起不来。
李公子,大夫来了。
李聿抬头看了我们一眼,却迅速低下头去,声音沙哑好听有劳了。
林芝芝一脸娇羞望向我香玲,你夫君我治不太合适,男女有别,要不换师兄来吧。
她师兄,我想了想,那个木头疙瘩,算了吧。
再说了,旁人来了,他两还怎么勾搭呢。
没事,他还不是我夫君,何况表姐你一直说医者父母心,无男女之分不是吗
林芝芝不再推脱。
李聿轻轻的点了点头,伸出了手。
我看到,林芝芝耳朵红了。
一瞬间,我几乎控制不住想杀了这对狗男女。
如果不是他们,我爹娘就不会死,我得家就不会散。
我也不会跟乞丐抢食馒头苦于生计挣扎了三四年。
我恶狠狠的盯着他们,李聿反而愣了一下。
香玲,你怎么了
他温柔的问我,我看着林芝芝纤细的手指已经搭上了李聿的胳膊。
没事,我们还未成亲,你唤我大小姐即可。
李聿愣了愣,眼里不可置信。
我可是做错了什么惹香玲不开心了
林芝芝也在一旁搭腔。
没事儿的李公子,香玲可能被吓着了。
我看着两人眉来眼去,瞅准机会,脚底打滑扑在了榻边上。
林芝芝躲不及,被我一把推进了躺着的李聿怀里。
一时间两人耳根红透,气氛暧昧不明。
我听着窗外脚步声渐渐走近,开门夺了出去,刚好碰到我爹进来。
玲儿,你这是怎么了
我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指着屋里不肯说话。
我爹只看了一眼,林芝芝的手还搭在李聿胸上,顿时暴怒。
不知廉耻的东西!
家里请不起男大夫了吗!
我爹力气极大,一把扯过林芝芝往外走,林芝芝吓得脸色都变了,急急忙忙解释,
香玲,香玲,你说句话呀,三叔,是香玲请我来的,都是误会。
我爹哪里肯听,往年她就是个嫌贫爱富的,我爹未发达前,有一次摔断了腿,没钱买药,求到刚刚学艺的林芝芝身上,她可是拿棍棒撵我爹走的。
若不是她那师兄有些良心,我爹早就没了。
我们一家不待见她,我爹娘自然不信她是我请过来的。
李聿见我不说话,又羞又恨,拖着病体下床跪下求情说道。
余老爷,余夫人,您们两消消气,林姑娘是医者,医者眼中并无男女之分,余大人何苦为难她。小婿不治就是了。
我冷笑一声听李公子这意思,是威胁我爹是吗
李聿脸色一变不敢。
我娘气得不行,一把扯过我。
去,给李公子请最好的大夫,治不好就砸了招牌,我余府的赘婿,还未成亲跟别的女子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
李聿听完,脸色变得十分难看,自身不保还妄想为林芝芝说话,真是不自量力。
可他终究没有说什么,我知道,他对我的恨又多了一分。
不过我不在乎,毕竟,我恨不比他少。
林芝芝被撵了回去。
我爹还对李聿抱有希望,毕竟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若是商贾之家出个状元郎,那真是祖坟冒青烟的大事。
他没有指责李聿,反而给他请来了林芝芝的师兄。
师兄名叫谢无忧,是个外乡人,五岁就来了余金镇跟着老太医学医,永远板着一张木头脸,若不是儿时溺水他救过我,说什么,我也不愿同他打交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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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世不知他去了哪里,再听见他的消息,年纪轻轻已经是太医院院首了。
我爹很是喜欢他。
无忧啊,你来了,你替我这女婿看看,病的如何
谢无忧全程木呆呆的,手脚极重,捏的李聿满头大汗就差出声求饶了。
死不了。
这是谢无忧的结论,我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他抬眼轻轻撇了我一眼又继续说道。
修养几个月,不要大喜大悲,这位公子思虑过多。
可不是吗,李聿满脑子算计我家,思虑不多也做不到杀我全家啊。
他脑子里,全部是算计,李聿病死我才高兴呢
我爹有些犹豫,战战兢兢开口询问道那,这亲,能成吗
不能!
当然可以!
几乎同时,李聿跟谢无忧齐声说到,谢无忧很不满意,眉头紧皱。
我是大夫。
我爹连忙点头是是,不急不急,无忧说的对,春闱过了再成也不迟。
李聿有些不甘,却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一句是。
我高兴的几乎跳了起来。
天助我也!
虽说这木头疙瘩不通人情,但是今天这样正合我意。
我爹让我送谢无忧出去,他也不客气,拿着我爹给的几个银锭就揣进了怀里。
我也不在意,能收钱,就好办事。
送走了谢无忧,李聿找了过来,我不得不佩服这人的勇气,脸皮极厚,吃准了我爹不能耐何他,我回想,他从一开始就是抱着吃绝户的心思吧。
可惜了,一副好皮囊,满脑子的龌龊心思。
我两站在院子里远远说话。
大小姐,女子在世多有不便,何况林小姐一个弱女子,能有行医救命之心,更是可贵,如果今日因我让她失了名声,往后女子们更是没有活路。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果然,第一句话就是来给林芝芝求情了。
我笑了笑,走近了一步哦,照李公子这么说,以后表姐所有不好的谣言都是赖我身上了莫非,李公子喜欢的就是表姐这种心怀大义的女子。
他急了不,我不是……
我打断他的话无妨,男欢女爱讲究一个心甘情愿,我自然不会强迫你,我回头就给我爹爹说明,该有的救命之恩不会少了李公子的。
他脸色一变,不再低声下气,似乎又变成了上一世那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样子训斥我。
余香玲,女子何必为难女子,以往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以我看,你好坏不分,道德低下,无开蒙,心性薄凉,仗着家里有些金银,咄咄逼人,你这样,以后必然不得好死,更别妄想嫁人了。
他一身锦衣,呵斥的脸皮微微发红,我看得好笑,贴近他问。
如此,请李公子脱下衣衫,归家去,毕竟,黄白之物你是看不上的,不是吗
他以为我贪恋他的美色,只是吃醋使气,索性叹气劝我,言辞又软了下来。
香玲,我只是希望你明辨是非,不要做村头那般善妒的妇人,假以时日,我若是高中,咱们成亲入京,免不得跟人打了交道,状元娘子,我也是为你好。
我笑了,好大的一张饼,上一世,我认出他后喊了许多声相公,他非但没有相认,反而差人驱赶我,我苦苦哀求,他怕天子彻查污了名声,假装惊马,彻底将我踩死在了马蹄之下。
现在他有脸说这些,马蹄的痛感仿佛就在耳边。
我盯着他,一字一句。
李聿,这些狗屁倒灶的话留给别人说吧,我听着,实在恶心。
说罢我不再理他,只听着他大呼荒唐
荒唐,我想做的荒唐事还多着呢。
我娘不喜欢李聿,可是我爹喜欢。
他自己经商,总是羡慕读书人,所以李聿跟林芝芝抱做一团在我娘看来已经恶心透顶,可我爹,气过后,确是不在意的。
所以,我去找了我娘。
添油加醋说了一番娘,他头一回看见林芝芝耳朵都红了,我试探推到,两人竟然顺手滚塌上去了,你说说娘,这样的人我如何能嫁
我娘自然跟我一势,当天晚上,就跟我爹闹了个天翻地覆。
本来要算成亲日子,这下我爹也不敢再提了,只好吃好喝养着李聿。
李聿也有耐心,竟然也不反对。
这样一来,我爹更愧疚了。
李聿的身子一直不见好,我爹又请了谢无忧来。
谢公子,阿聿这病怎么不见好
我爹神色着急,我也好奇。
上一世李聿为博可怜,在寒夜里窗子开了一宿,硬生生吹了风寒躺了三五日便好了,这回,居然病了半月,不对劲。
谢无忧蹙眉把了许久才张嘴结诊。
风寒加剧,李公子不要贪凉。
好,很好,这朵绿茶男又把自己晾病了。
他还想见林芝芝一面吧。
毕竟,他接下来要有大事要做。
我记得上一世病完不久,负责监考的大儒许丙添,看望老母路过余金前往中阳县,路上不知吃了什么,中毒腹泻,几日脱了人形,寻遍医师不见效,是李聿自告奋勇带了林芝芝去,也就是那么巧合,治好了许丙添。
此后更是日日去许家探望,一来二去,竟然让许丙添生出爱才之意,收了他做学生。
可是,这消息,他是从哪得到的呢。
依旧是我送谢无忧出去,可这次,他拒了银子。
他好看的眉眼冷冽如雪,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只好开口谢公子有话对我说
他点了点头,离我近了一步,在丫鬟听不到的距离低低的说。
昨日,他见了师妹。
我愣住了。
难怪今天病的如此蹊跷,病了才有理由不去学堂才好从我爹手里抠点银子。
我垂目,内心一片了然。
多谢了。
他摆摆手,大步离开了。
为了搞清楚李聿在计划什么,我特意去了闹市里挑了个最好的打手,还带些轻功,我叮嘱他。
跟着他,看清楚他要做什么,不要打草惊蛇。
打手很听话,揣了银子就跟了出去。
果不其然,第二天,就带来了好消息。
小姐……
他有些吞吞吐吐,我不解
什么事
打手索性一骨碌说了出来小姐,李公子找了济世堂的林医师,两人去了山后,说了会儿脱了衣服。
嗯,嗯
我点头突然反应过来睁大了眼睛。
你说什么脱了衣服
这个消息劈的我遍体发麻,原来这么早他两就鬼混到了一起。
难怪李聿消息灵通,林芝芝的父亲,也就是我二伯,在县衙当个跑腿扫街,许丙添这种大人物,自然免不了被底下人关注。
那么,他们是什么时候下毒的。
我陷入了沉思。
托人打听,十月二十六县太爷的夫人过寿,我娘要去,我当然不能落下。
娘,就带我去吧,我也想认识几个年轻女子,闷家里我快发霉了。
我娘没办法,去库房拿了上好的一串东珠,又觉得不够,抱了一座玉雕大佛,这才心满意足的带我去赴宴。
我没想到,林芝芝也在。
她打扮的像只花蝴蝶,左右游走,跟一些小官儿女子打的火热。
我不想跟她接触,却被眼尖的她一把扯了过去。
阿玲,你怎么来了,你夫君愿意你抛头露面吗
一句话出口,周围女子都变了脸色,眼神里全是轻蔑不屑,看我的神情像在看什么脏东西。
我推开她的手表姐,李公子救了我可我们一无成亲二无下聘,夫君何来啊
林芝芝神情委屈可是,可是你们不是都住在一起了吗
周遭的私语更是难听起来。
真是无耻,还出来晃荡。
果然是商人之女,无教养。
我捏住林芝芝的手,神色欲泣表姐,可是那日,明明是你与李公子抱做一团,我我我……呜呜呜……
林芝芝大怒你不要胡说,你胡说什么
她慌乱之下,伸手推我,我借势倒下,被卷进了池塘里。
救命啊,有人落水了
快要窒息时,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将我揽在了怀里,我彻底晕了过去。
醒来,我与谢无忧定了亲。
我看着满屋子的人跟我娘一脸窃喜的模样有些懵。
手里还塞着写好的合帖。
我跟谢无忧的名字,紧紧的贴在了一起。
县太爷夫人很是高兴,捏着我的手无忧总是孤零零的,这下好了,我也不担心了。
我傻傻的被人伺候着穿衣吃饭,直到送回家。
我也没见到谢无忧,甚至,林芝芝也没见到。
直到我问娘,才知道,我被推下水后,县太爷重重打了二伯遣返了他,林芝芝也没有幸免于难,可她是医者,县太爷仁慈,谢无忧提议让师傅代罚,便领了林芝芝回了济世堂,至于怎么罚了,还真的无从得知。
李聿想见我,被彻底拦在了外面,我几乎每天都能听到他的声音,对此我充耳不闻
第二日,谢无忧来了我家。
这次他不是空手来的,拿了许多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挂了一身,颇为滑稽。
坐在我榻前,他不好意思的挠头。
你养病无聊,我都买了一些。
我噗嗤笑出了声,这人倒是有趣。
我们没说几句话,二伯来了叫嚣着要个说法,吵的爹娘头痛不已。
这还不够,他们冲进了我的屋子。
香玲,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你小小年纪怎么如此歹毒
林芝芝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李聿再也忍不住,冲了进来。
他显得十分邋遢,张口便说大小姐,我知道你看不上我,我也从未妄想,可你前几日同我发誓长相厮守,如今却馅我不忠不义,要跟个医师,我李聿一身清贫却也有尊严,今日,请你给我个说法。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谢无忧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你敢威胁她
我拉开他,直直看着李聿,声音恰好的大确定周遭都能听到,我一字一句问他
什么说法说你跟表姐狼狈为奸,还是说你贪财撞骗。
李聿脸色瞬间惨白你不要胡说,我何曾……
我娘跟我爹不可置信,二伯更是上前扯住我得胳膊玲儿,这是什么话
我努努嘴谢医师就在这儿,若是二伯不信,让表姐把个脉就是了。
一句话,屋子里寂静无声。
林芝芝大叫,我娘眼疾手快指使两个婆子按住她,谢无忧上前探脉,随即点头师妹腹中胎儿半月有余。
我娘脸色难看不知廉耻,不知廉耻!
我爹脸更是黑的厉害李公子,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李聿脸色一白,不敢搭话,只眼神狠狠地看着我,似乎要将我千刀万剐。
林芝芝带走了李聿,我爹虽然惋惜憎恨,却念着他的救人之恩,还是装了一盒子银锭送给了李聿。
按他的话说,一来一回两不相欠了。
很快,传来了李聿跟林芝芝成亲的消息。
也是,春闱在即,林芝芝肚子一日日大起来,二伯是绝不会放过他的,紧赶慢赶,他们婚期定在了元月初二。
正好是我生日。
我的生日有多热闹,他的婚礼就有多凄凉。
二伯家虽说不贫,可也比不上我家,院子不大,宴席摆的满满当当,李聿没有功名,自然没人重视他,来的人,全都是一些乡亲亲戚,乱糟糟的,权当了个热闹。
我没有去,爹娘也没去,只是派人送了一串南红做礼。
回来的仆人说,李聿的脸拉的比鞋垫子还要长。
前世婚礼,我爹为了面子。
花钱请了最大的戏班子,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的为乡民唱曲,流水席更是连摆三天,念李聿家贫,送去了许多金银财宝,我娘更是亲手为他缝制了最贵的绸缎衣裳。
明明一个穷书生,成亲那日,像极了京都贵公子。
而现在,他什么都没了。
谢无忧总是送一些小玩意儿给我,一来二去,我们也熟悉了起来。
我爹娘也不反对,这日他来的急,扯着我就往出跑,甚至来不及换衣服就被他掠上了马背。
我来不及解释,到了你就知道了。
马儿跑的飞快,就在我被颠的快半死的时候,到了。
原来,许丙添来了。
一顶普通轿子,跟着三五个仆从,此时正忙着催吐。
我跟谢无忧跑的飞快,谢无忧甚至贴心的带了水。
李聿还没来,天助我也。
许丙添在昏迷中,被抬进了我家。
我爹被吓得魂不守舍,一步也不敢离开许大人的院子,我娘更是夸张,颜色最好的婢女挑了一对站在门口等候吩咐。
谢无忧在里头施针。
直到夜幕星河,才听见屋里哇的一声,许丙添活了过来。
爹娘忙着张罗吃食,我给谢无忧打水。
这是第一次见这位大儒,没想到,跟谢无忧还是个旧相识。
无忧,你还不愿回去吗
我端了水出来,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只是再进去。许大人看我的眼睛,多了些不同。
李聿没有见到许丙添。
林芝芝的医术解药也没派上用场。
纵然他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文曲星下凡,这辈子,他也注定成不了许丙添的学生。
但我没想到的是,他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林芝芝甘愿做小,他娶了县太爷的女儿。
我不得不佩服他,无论处境如何,他都能投机取巧永远为了自己的欲望前行。
不过这些我同谢无忧没有说过。
总归,他对于我们来说,已经是个陌生人了。
直到春闱。
没有许丙添,他的才能也不过如此,有无受贿不知,他堪堪考了三十八名,也算中了,可这一次,他再也不是那个威风凛凛的探花郎了。
庆功宴上,我再一次见到了林芝芝。
她肚子很大,脸色憔悴,脂粉颇厚,也抵不住疲惫。
可她对我,一向是得意的。
阿玲,你来了,真不好意思,夫君今日喜事太忙,莫怠慢了你,我肚子也大,你就自便吧。
我看着她得意忘形的样子有些失笑。
旁边有人搭腔理她做什么,她是羡慕林姨娘你的运气,若不然,这李夫人名头就是她的了。
林芝芝双颊泛红,高兴不已。
我懒得跟她们废话,起身去寻我娘。
没想到,半路被拦住了。
李聿这位新婚妻子十分骄傲,我还屁股没坐,她就大言不惭说道余小姐现在莫不是很后悔,毕竟没有我跟林姨娘,如今享福的就是你了。
也不知道有什么高兴的,不知道的以为李聿当皇帝了,我表现得诚惶诚恐夫人这话怎么说,当时李公子随手救我也只是在我家养伤,若不是我表姐跟李公子互生情意有了孕,我也不会急忙将李公子赶出去,毕竟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是断不会做这种忘恩负义的事儿的。
什么她站起来,指甲扣进手心里,恶狠狠的对一旁仆从发话。
去把林姨娘带过来。
我退了下去,他们的家务事他们自己去断吧,跟我毫无关系。
当天夜里,听闻林芝芝小产,生了个女儿。
次年五月底,谢无忧跟我成亲的日子定下来了。
我才知道,他是谢丞相的儿子。
我爹心心念念傍个读书人做官的,真傍上了,他怂了。
站在厅里,我爹恨不得给谢无忧跪下无忧啊,你看以前是权宜之计,如今你这般身份,我们家高攀不起,不如,就算了吧。
谢无忧没有听他的,放下聘礼,扭头就走。
与此同时,李聿被调回京,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一路平步青云。
正好,我们也要去京城。
回去才知道,李聿的不要脸已经天下无敌。
他勾搭上了谢无忧的寡妇姑姑,成了我们的姑父。
姑姑谢常平前夫是大理寺卿,因公殉职,孤儿寡母,李聿不过回京一月,便拿下了谢常平的心。
谢丞相气得半死。
我爹娘京城办了宅子,这次他两学聪明了,没有布置的奢侈,多了几分雅致。
谢无忧回了家,我也一连半月未曾见到他。
我爹娘甚至暗爽,亲事就此作罢那就更好了。
可惜他们愿望落空,我与谢无忧,真的要成亲了。
他还是翻墙找我,身上的小玩意儿越来越多了,我皱眉你是货郎吗
谢无忧也不反驳我,认认真真教我一个个如何玩,园月当空,他认真的眉眼全是生动,我觉得,我有些喜欢他了。
临走,谢无忧认真叮嘱我后日大婚,你不要怕。
我怕什么,我已经成过一回了。
我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可谁知,第二日,我娘气鼓鼓的来了。
天杀的,李聿这个薄情郎,居然敢跟我儿同一日成婚!过分!
李聿摇身一变,已经是从三品官身了,至于为什么同一日,除了他想恶心我,我实在想不到他有什么别的理由。
我想,我需要好好查一下李聿了。
成亲当日,谢无忧骑着高头大马,我听着得得马蹄内心恐惧万分,可只一瞬,马蹄声消失殆尽,一群人欢呼雀跃着步行至闺房。
闹了许久,我终于上了花轿。
脑子里一团乱麻,还来不及细想,听着街边大喊哪有姑姑让侄子的道理。
就是这么巧,李聿跟谢无忧,面对面,停在了大街上。
没有比这更热闹的事儿了,我听着人山人海,谢无忧声音决然李大人,让路。
不让,除非,你跟新娘子给我跟你姑姑叩头愿福,这条喜鹊街我就让了你。
李聿薄凉的声音更是狠厉。
街边人声鼎沸,我捏紧了拳头。
再等等。
谢无忧没有耐心,策马奔了过去,只听见惊叫一片,我再也忍不住,冲出了轿子。
李聿躲开,在我掀开帘子的瞬间,马蹄扬起,我已经没有了动作。
难道这一世,我还要死在他的马蹄下吗。
绝不。
我回神,立马拔下簪子,用尽浑身力气,插了过去。
马声嘶鸣,直到温热的血滴在我额头上,才听见了所有声音。
救命啊,李大人坠马了!
快救人
李聿躺在地上,生死不知。
血模糊了我的眼睛,我被人抱在了怀里。
他说香玲,别怕,不会再有马蹄了。
不够,远远不够。
成婚第二日,谢丞相狠狠弹劾了李聿。
听说他伤的很重,谢常平怒气冲冲的回了府找上门来。
你个破落户的女子,也敢跟我作对,高攀我侄儿也就罢了,胆敢勾搭我得夫君,真是不知廉耻。
我慢悠悠倒茶姑姑请坐。
谢常平被我生拉硬拽坐在了院子里。
姑姑与他成亲,可见了他父母姐妹
谢常平被我问住了,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父母阿聿说他父母贫苦不治而亡,更没有兄弟姐妹,你莫要挑拨离间。
我感叹,李聿跟上一世一样,真是为了往上爬不择手段,连这也瞒着,他荣华富贵尽享,瞎眼老母确是整日以泪洗面不说,吃的野菜粗面。
我拿出查来的地址,放在谢常平手里姑姑若是信我一回,就去看看吧。
谢常平半信半疑,捏着走了。
李聿被降了职,不用说,我这便宜公爹起了大作用。
谢无忧一连几日都在宫里看诊,好不容易回来,我逮着他回了趟家。
我没有想到,李聿也在。
谢无忧挡在我前面,恨不得一拳打死对面的男人。
怎么,谢医师这么怕我吗
李聿神情恍惚,胡子拉碴,可以用不修边幅来形容了。
他坠马伤了腿,起不来就这样直愣愣的看着我。
香玲,我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吗
他百思不得其解,被人抢劫是他救了我,成亲退亲也是我爹娘的主意,也许在他看来,哪怕
他跟林芝芝勾搭也是无伤大雅。
香玲,我不明白,以前你对我有情有义,为什么如今这般恨我啊巴不得我死
我不想理他,我总不能告诉他上辈子他杀了我。
是他对不对,是不是因为他就因为他是丞相的儿子,所以你就视我如乞儿,哪怕对你求情你也不在意,是他对不对!
李聿颤抖着手,红着眼睛想从我嘴里得到一个答案。
抢劫的人,是你安排的吧
我面无表情的问他,李聿愣住了。
却忍不住辩白是,我承认我对你有非分之想,可我喜欢你,我心里有你,我不用点手段,你这辈子也不会看我一眼,香玲,我喜欢一个人想拥有她,我有错吗
我忍不住起身,指着他大骂喜欢我喜欢的找抢劫混子差点羞辱我,还是喜欢的偷我家财,跟我表姐勾搭密谋如何杀了我全家李聿,省省吧,你这些话说给林芝芝听可能信,我不是傻子,对你这种绞尽脑汁的下流坯子,我看你一眼都觉得脏。
李聿涨红了脸,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走到他身边李聿,你欠我的,是一条命,可不是你一句求求我就能算了的,我们,不死不休
过年前,我怀孕了。
谢无忧高兴的要命,特地买了新宅子,在谢丞相一声声逆子中带我搬了出去。
他知道我喜欢清净,跑前跑后忙活了大半个月,才接了我爹娘过去。
林芝芝不知道哪里得了消息,揣着一包子糕点来看我。
她如今从妻成妾,可谓一落千丈,看着她脸色疲惫手指粗大,想来过得也不怎么样,谢常平的府里,应该也是很不好过。
她见了我,不再是以前那般模样,双手叠着很是不安玲妹妹,我知道你不愿看见我,可我不来看你,我也就没机会出门了,夫人们……太……呜呜呜
她悲从心来哭的一塌糊涂。
还没哭利索,丫鬟说谢常平来了,林芝芝连忙躲到了屏风后面。
谢常平来的很急,几乎带着风进来的,进来就大喊骗子,骗子!
我知道,李聿完蛋了。
果然。
我去了你说的地方,除了一个瞎眼妇人,家徒四壁,并无姐妹兄弟
我不做声,等她继续说。
后来我打听,李聿居然把两个姐妹送给了京官玩弄,那两个女子被亵玩至死,一卷草席扔了。
我捏紧拳头,李聿,李聿这个畜生!亲妹妹都能如此。
谢常平看我的神色,更是激动的语无伦次,猛的抓住我的手香玲,你可知,第二日我去寻那老妇,她已经被人毒死匆匆下葬了。
难怪上辈子他探花郎做的如此潇洒自在,家眷铺路,我又算得了什么,指甲钻心的疼,我终于回神。
幸亏姑姑去查了,否则也不知道他是这种人。
谢常平哭哭啼啼抱怨许久,又风一般出去找谢丞相去了。
我看着屏风后半天没有动静,走过去一看,林芝芝已然晕了过去。
她心心念念的探花郎,绞尽脑汁抢过去的男人,居然是这么恐怖狠心的一个人,这种打击,对她来说,足够致命了。
李聿被参了一本又一本。
枉顾人伦。
不孝。
杀人如麻。
天子脚下,头一次听见有书生亲手杀家人的事,极其恶劣,一纸诏书,李聿被判死罪。
行刑前的一夜,我挺着大肚子跟谢无忧去牢里看他。
他颓败的趴在地上,草垛和着饭食在嘴里格外恶心,看到我进来,龇牙咧嘴的笑了笑香玲,你来啦。
我点头是,我来让你死个明白。
他叹气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呢
我凑近他耳边因为,上辈子你成了探花郎,亲手杀了我。
李聿不敢置信,瞪大了眼睛不可能。
我笑的打嗝不然呢,怎么会是我救了许丙添,我怎么知道林芝芝怀孕的
他暴躁的抓着双手,双眼死死盯着我为什么,为什么都答应娶你了,为什么还不满足
我避开他因为你该死,你害的你妹妹死无葬身之地,你亲手杀了你母亲,你这种人就该下地狱。
李聿似乎不相信我知道的这些,暴怒起身贱人!你这个贱人!为什么!
谢无忧怕他伤了我,一掌劈晕了他。
走吧。
李聿死后,林芝芝带着女儿不知所踪。
在我生日那天,我生了个女儿,谢无忧爱她爱的几乎快发疯了。
起名谢余笙
我问他为什么。
他说上辈子眼睁睁看你死在马蹄下,我就发誓若有下辈子一定让你余生无忧。
我瞪大了眼睛,慢慢回想,原来打手,那些放在眼前的证据都是他一点点为我搜罗来的。
什么时候开始的我纳闷,上辈子毫无交集啊。
你猜。
他俯身上来,堵住了我的嘴。
我抬眼看去,春日又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