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背着双手,准备迈门槛儿离开的刘所长听见这惊天动地的一声吼,当即脚下一软,踉跄着趴在了地上。
旁边跟着的小警察赶紧上前去扶刘所长,却被他一把甩开了手。
从地上爬起来,刘所长赶紧朝着朱大志的方向小跑了过去。
果然看见,躺在炕上蜷缩成一团的白胖男人,就是朱大志。
这祖宗不是在医院住院呢吗?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啊?
当即,刘所长额头上的冷汗就下来了。
他自然是不想也不敢抓朱大志的。
可是现在,众目睽睽之下,朱大志的名字和身份都被喊了出来。
如果他不抓人,围观的老百姓还不得直接把他给撕了。
可要是真把人给抓回去,朱副局长还不直接把自己的这身皮给扒了呀!
想到这儿,刘所长狠狠地瞪了眼喊出了朱大志名字的实习小警察。
“你他妈都看出来是咱们同事了,还喊什么喊?不知道家丑不可外扬啊!”
像是没有看出来刘所长眼神之中表达的情绪似的,郑康就像忽然发现自己犯了错的二愣子。
眨巴着眼睛,又大声问了一句。
“刘所,那这个同志,咱们抓是不抓啊?”
郑康的声音跟炸雷似的,震得刘所长的脑瓜子“嗡嗡”。
这他娘的哪里来的愣头青?
明明都认出朱大志来了,还能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
刘所长跳着脚,想要扇郑康的后脑勺。
奈何郑康长得太高,就算他跳起来,也还是打不着张康,只打在了他的肩膀上。
郑凯没感觉到多疼,倒是刘所长疼得龇牙咧嘴。
“你他娘的脑子里进屎了?他是什么身份你不知道啊?抓个屁抓!”
之前郑康故意喊得大声。
围观的群众们都清晰地听见了朱大志的名字和身份。
看其他警察李长山和沈翠的时候,就把一只眼睛放在了刘所长和郑康的身上。
此时听见刘所长竟然想要包庇那个叫朱大志的臭流氓,都不满意了。
尤其是被两个警察掰着胳膊按在地上的赵来喜,更是努力昂着脑袋,瞪向刘所长,高声怒吼。
“凭啥抓我不抓他!我不服!”
同样被按着的赵来娣也跟着嚷嚷,“我也不服!警察耍流氓就不抓,就欺负我们小老百姓!”
听着赵家姐弟的怒吼声,刘所长只感觉好像被人在自己脸上扇了两巴掌似的。
一张老脸登时又红又紫。
“嚷嚷个屁!老子是派出所所长,老子想抓哪个就抓哪个!你们再他娘的瞎嚷嚷,老子送你们吃枪子儿!”
刘所长平日里在自己那一亩三分地里作威作福的习惯了。
威胁恐吓人的话张嘴就来。
原本想帮着赵家姐弟说话的人听见刘所长的话之后,还真不敢吭声了。
眼看着刘所长真的要把朱大志给放了,一声怒吼从人群里飘了出来。
“警察知法犯法,凭什么不抓?当官儿得穿一条裤子,就知道和咱们老百姓耍威风!不能让他们得逞!坚决打倒官老爷,打倒特权阶级!”
秦香兰躲在人群里,朝着刘所长的方向喊了一句,又缩了回去。
一句话,将围观群众的不满情绪又重新调动了起来。
“对!凭啥不抓他呀!他也耍流氓了,都应该抓起来!”
“就是!还是警察呢,还干出这种不要脸的事情,更应该严惩!”
“不许走!不许搞特权!必须把他给抓起来!不能因为他是警察就包庇他!”
“你们是不是要官官相护?不能让他们走!他们要是敢包庇那个流氓,就把他们都抓起来!”
刚刚还朝着自己鼓掌赞扬的人们突然变了嘴脸。
一个个凶神恶煞地朝着自己指指点点。
刘所长可算是知道群情激奋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了。
几十道目光宛若实质一样扎在身上,刘所长额头上的冷汗更多了。
眼看着因为自己迟迟不下令,围观群众的手真的要朝自己身上招呼了,刘所长赶紧退后一步,躲在了郑康的身后。
郑康挡在刘所长的面前,好像完全感受不到紧张的气氛一样,依旧是一副憨憨的表情,竟然又瓮声瓮气地问了一句。
“所长,到底抓不抓呀?”
现在这种情况,别说朱大志是朱副局长的侄子。
他就是省长的侄子,他也得抓了。
不抓朱大志,他怕不是要被这群人当场打死。
又狠狠瞪了郑康一眼,刘所长终于开了口。
“抓!都抓起来!”
咬牙切齿地下了命令,此时此刻,刘所长就是个后悔。
后悔自己一听手下的汇报,想都没想就让人出警了。
更后悔自己怎么那么欠,老老实实的在所里喝茶不好,非得亲自带队过来抓人。
不管刘所长心里后悔成什么样,抓人的命令是从他的嘴里说出来了。
郑康得了命令,笑呵呵地应了一声,转身便抓人去了。
押着人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郑康看见人群里的秦香兰,偷偷朝着她眨巴了下眼睛。
秦香兰知道,这一回,朱大志和李长山是彻底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人都被抓走了,热闹也看完了。
秦香兰心情颇好地从胡同里走了出来。
一阵“咕噜噜”的响声从肚子里传了出来。
摸了摸憋的肚子,秦香兰这才察觉,自己这一上午,还没吃饭呢!
手里有钱,又给闺女报了仇,秦香兰脚步轻快地进了国营饭店。
服务员看见客人也没有多热情,拿着菜牌子过来问了一句。
“吃啥?”
秦香兰心情好,也没有在乎服务员的冷淡,点着菜牌子点了个地三鲜和一盘红烧肉。
“再来两个大肉包子。”
将菜牌子还给服务员,秦香兰等着出菜口叫号的时候,忽然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宏刚,你到底什么时候能说服你妈呀?这都多长时间了,我都快显怀了!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想娶我呀!”
“佳怡,你这说的什么话?咱俩儿子都有了,我不娶你还能娶谁呀?只是你们家彩礼太高了,我妈一直不同意呀!要不你回去和你爸妈说说,彩礼少一点儿呗?”
“不行!我家周围的几个小姐妹嫁人的时候,都是这个数的彩礼,要是我要少了,不得让人家笑话死啊!你忍心看我在小姐妹面前丢脸吗?”
“我是不想,可是我们家真没有那么多的钱啊!”
“你不是说红星砖厂刚刚赔了你妈五百块钱吗?怎么会没有钱?你就是不想娶我!”
“佳怡,那是我妈的钱,我也做不了主啊!要是我能做主,我肯定全都给你!”
“哼!我不管,彩礼一分钱都不能少!”
“好好好,我回去再求求我妈,咱们先吃饭,可千万别饿着我儿子了。”
一男一女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墙壁的另一边传过来。
秦香兰越听越觉得,那男人声音像她五儿子钱宏刚。
秦香兰坐的这个位置有点儿特殊,被三面墙围着,像是个半开放的小包间。
如果不是特意从侧面绕过去,是看不见她人的。
而她这边,只要探出头,就能将墙那边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
秦香兰探着头看了一眼,果然看见与她一墙之隔的那一桌的客人,正是她的五儿子和宋佳怡。
宋佳怡的肚子比前两天又大了一些。
坐在椅子上,已经能看出些微的弧度。
瞟了一眼笑嘻嘻的钱宏刚,宋佳怡依旧冷着一张脸。
“哼!人家明明想要手表,你就给我买个破头花!你就不能回家哄哄你妈,让她把钱拿出来呀!人家妈为了给儿子娶媳妇,恨不得卖血换钱,你妈倒好,明明有钱,却不给儿子出彩礼,我看她就是诚心不想让你娶媳妇!你妈也太自私了吧!就没见过这样当妈的!”
钱宏刚听着宋佳怡的抱怨,心里也对自己的母亲不满。
夹了一块红烧肉到宋佳怡的碗里,钱宏刚撇了撇嘴。
“就是啊!以前我妈最向着我,最近这段时间,也不知道那老太太抽哪门子风,不心疼我不说,连孙子都不在乎了。”
宋佳怡吃了红烧肉,脸上的表情终于好了一些,也挑了一筷子豆芽,放到了钱宏刚的碗里。
“不在乎就不在乎呗,她不在乎你,等她老了,别想你给她养老!”
见宋佳怡终于给自己个好脸色,钱宏刚笑得更开心了,重重地点了点头。
“对!她要是不给我出彩礼,我就不给她养老!”
秦香兰原本还将两人的对话当个乐子看。
结果没有想到,乐子看着看着,倒是看到自己身上来了。
看着一口一块红烧肉,吃得油嘴麻舌的宋佳怡和钱宏刚,秦香兰就恨得牙痒痒。
上辈子她为了给这小王八犊子凑彩礼去医院卖血。
卖了血,整个人虚得直打晃,却连一颗红枣都舍不得买。
这小王八犊子可好,在这儿吃香的喝辣的不说,还在背后编排她这个当妈的。
真是欠打!
前世种种浮现在眼前,秦香兰气得一张脸通红。
蹭得站了起来,秦香兰撸起袖子,朝着钱宏刚和宋佳怡就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