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栖啊,你已经二十有八了,就不要挑剔了,我看你周姨家的儿子就不错,人老实,又是海归,我们也知根知底,你嫁过去我也放心”“我儿子那可是海归,博士研究生,娶你那是抬举你了。
哎,不是周姨说你啊小栖,你说你一个女孩子学什么不好,非要学农学”“就是就是,你父母种地供你读大学,你倒好,又去种地了,难不成你们几辈子人都要种地去?”……大货车疾驰而来,许云栖最后的记忆便停留在家里人的逼婚与亲戚丑恶的嘴脸上。
月色朦胧,河水带着透骨的寒冷裹着许云栖的身体,逐渐往河底沉,水流略急,好似要将她吞噬一般。
求生的本能迫使着她自发寻求可供呼吸的地方。
许云栖游上岸,入目的景象使她不明白自己身处今夕何夕。
枯草横生,树木颓败,地面坑坑洼洼,瞧着走几步路便会摔个大跟头。
她记得自己本是已死之人。
霎时,一股不属于她的记忆从脑海中袭来。
记忆中的女孩有着和她一样的面容,名叫安芷。
无止境的挨打,挨饿,干活构成了安芷的前半生。
起先,还有养母替她挡一挡,后来养母在她八岁时离世,就变成了她一人遭受毒打。
最后的画面定格在胡子拉碴,身宽体胖的养父想让安芷嫁于年近四十的村霸为妾。
安芷不愿接受这个事实,夜晚时分,乘养父就寝,用火棍烧毁厨房的窗户,逃出了这个她待了十九年的地方。
由于安芷的动静太大,吵醒了一墙之隔的养父。
在安芷跑出来后,她的养父迅速召集人手,追在安芷后面。
安芷停在溪流旁,穷途末路之时,她心一横,跳了下去。
许云栖叹了口气,她和这位叫安芷的姑娘还真是“有缘”,她撑着地面,缓缓站起来。
踉跄几步,许云栖放弃了,她靠在树上,瞧着黎明破晓的地方。
她是一名农学研究生,幼时读书晚,这导致她读研也比别人晚了三年,费心尽力考上研后,家里人办了酒席,她以为是要庆祝自己读研,换了好看的衣服,涂了很久没用的化妆品。
等到席面开始,她才得知这是一场结婚宴席。
双方父母的意思是今天就领证,最好三年抱两,履行一个社会人应尽的本分。
他们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指责她理想的无用。
许云栖气不过,却因着都是长辈,只好借去洗手间的由头离开这场“鸿门宴”,一个不察,货车袭来,她就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古代。
许云栖想到这儿苦笑一声,小臂搭在额头上,一个在安芷记忆中不存在的手镯正挂在她的手腕上。
她拨弄了几下,手镯上显出几个字:特异型种子能量。
许云栖见此咕哝两句:“什么东西”,随之将其抛向脑后。
身体渐渐恢复了些许力气,在日出前夕,终于找到了几颗用来果腹的野果。
果子又酸又涩,许云栖忍着难受咽下去。
突然前方不远处传来一阵声响,许云栖闪身躲进枯草丛中。
“这山路不好走啊,估计今年冬天又要冻死一批人了”“谁说不是呢,哎,李兄,沧州的粮食今年能送来吗?”“沧州今年都自顾不暇了,都是最下等的糙米。
”“哎,别说了,走走走,我们还是将这批货送到李老板那,挣几个糙米钱过活这个冬日吧”……声音渐行渐远,许云栖这才从枯草丛中走出来。
折腾了许久,许云栖的衣服还是没有半分要干的样子。
初晨的日头打在她的身上,丝毫不吝啬,可她却感受不到一丝暖意。
从山上下来,穿过几条官道,这便到了城门。
城门上书:平青城。
在原身为数不多的记忆里,平青城是个不怎么富庶的地方,因着地势原因,这里不适合人久居,粮食作物长势糟糕,多需要从外城运进来,但今年其他各地收成也不容乐观。
平青城前的百姓排着队,两名小兵正对排队的百姓进行着排查,嘴里说着许云栖听不太懂的语言。
许云栖咳嗽两声,思考着自己该何去何从。
猛然间有人推了她一把,许云栖一时不察,倒在地上,推她的人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随后“咦”了一声,好似看到了什么脏东西。
拍了拍自己被撞到的地方,揽着旁边的人继续谈笑风生般往前走了。
许云栖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向自己,灰头土脸,衣衫褴褛,发髻松散。
她叹口气,撑着地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将松散的发髻重新扎了个高马尾。
从刚才那两人的话中,她得知,城中正在举行一场蹴鞠大会,举办蹴鞠会的人是平青城一名叫李青松的富商。
引得众人前来的原因也很简单,赢得此次蹴鞠会的人能得到一碗糙米粥和三个铜板。
为了那一碗糙米粥,许云栖也要会一会这蹴鞠会。
她排在众人后面,等到她时,守门的士兵朝她略伸手,许云栖疑惑,问道:“官爷这是何意?”那士兵笑了声,哼笑道:“新来的?”许云栖皱着眉头,忽然想起,这平青城的城门确实不好进,进这城得先交过路费。
她叹口气,打着商量,道:“我去参加了那蹴鞠会,回头给您补上,官爷看如何?”小兵哈哈大笑起来,周围的路人听她如此说,也随之笑了起来,许云栖的目光一一从他们身上扫过,思索了一番自己的话,没觉得哪里有不合理的地方。
“一个丫头片子还想参加蹴鞠?早点回家待嫁去吧,这样你父兄在这饥荒年还能过得轻松点”“别说长的还挺水灵,不如跟了爷?爷赢了蹴鞠给你买胭脂?”“蹴鞠这种贵族游戏,你个丫头玩的来吗”……许云栖刚想反驳,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她转过身去,马车一眼望不到头,每一辆车的两侧都挂着一个大大的“池”字,百姓退至一旁,官差摆出一副谄媚脸,迎上去道:“呦,池二爷,此行收获颇丰呐”被称作池二爷的人眼神示意随行的仆从,仆从会意,扔出去一锭银子,官差笑着收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送货的队伍这才浩浩荡荡入了城。
许云栖混在这群商队中,悄然入了城。
蹴鞠大会的举办地点在平青城的“三司坊”,三司坊原是做赌场生意的,为着李青松的面子,今日特意空出了一日。
许云栖到地方后,守门的人询问了她的来意,露出一抹不明所以的笑容来,不等她询问,便将她引至比赛场地。
场子上密密麻麻站着百来号人,一眼望去,人头攒动。
若忽略他们布满皱纹的脸以及粗糙的麻衣,瞧着倒不像是来参与蹴鞠会的,而是来听戏的。
许云栖照小厮的话,站进去,等着头目的开场白。
在众人的不耐烦中,高台上终于站上了一人。
那人衣着华丽,抖了抖紫红色的外衫,坐在红木椅子上,缓缓道:“大家能来,李某很高兴,比赛也很简单”他说着招招手,小厮端上来一个盖着红布的盘子。
李青松摘下红布,里面是一个蹴鞠。
许云栖看到这个蹴鞠时,瞪大了眼睛,她不可置信的看了看在高台上谈笑风生的人。
这蹴鞠里面包裹着的东西若她没看错的话,是面粉和米粒,外面不知怎么做的,使得里面的米面怎么甩都掉不出来。
李青松笑了一声:“知道大家日子难过,我就将这蹴鞠内胆换成了米面,当然赢的人不仅能得到原定的彩头,这颗蹴鞠也可带回去。
”就在李云栖以为这样的提议没人会同意时,百姓却首先拍手叫好。
他们不断的称呼李青松为李大善人,言他懂百姓没有粮食的苦楚,更有甚者已经跪下来,朝着李青松不断磕头。
霎时,没跪的只有满脸不可置信的许云栖。
疯了!这是许云栖见到此情此景的第一想法。
粮食,活命的东西,怎么能成为随意践踏的玩物。
李青松看着底下的人,发出一阵巍然的笑声,将手里的米面蹴鞠抛下去,笑道:“开始了!诸位可要加油啊”顿时,场子里的人乱做一团,争先恐后的争抢蹴鞠,许云栖被压在人群的嘈杂声里,都能听到面粉混着大米碰在内壁的响声。
几经折腾,许云栖终于从人群的脚下逃出来。
不待她喘口气,突然,一阵巨大的爆炸声响起,震耳欲聋,她的眼前出现了一层白雾,薄薄的,闻着很香,是面粉。
场上的百姓随着蹴鞠被破坏,开始互相埋怨,甚至彼此撕扯起来,不大的地方霎时成了斗殴的擂台。
站在高台上的李青松似乎是终于看够了戏,示意旁边的随从叫停这场闹剧,他不疾不徐道:“谁弄坏了我的蹴鞠?”底下的人听到此,纷纷低着头,互相推诿着。
许云栖隐没在人群中,用袖子擦了把脸,注意到手腕上带着的玉镯,心生疑惑,这镯子在经历这么一遭踩踏后,却还是光泽依旧,没有丝毫要断裂的迹象。
她叹了口气,这镯子究竟是福还是祸?场子上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李青松的声音又一次响起来:“不是我说你们啊,算了算了,重来吧。
”说着,小厮又重新抛出了一个蹴鞠,刚才的闹剧又开始重演。
米面做成的蹴鞠坏了,小厮就又抛出一个,如此往复。
许云栖想叫停这场闹剧,可沙哑的喉咙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
漫天的面粉混杂着米粒,在空气中筑起一片片厚重的浓雾,众人的视线逐渐模糊了起来,霎时,几声犬吠在这浓雾中响了起来。
百姓神色慌张,争先恐后朝着出口的地方跑,却不知大门何时上了锁,李云栖愣神过后,难以置信的盯着高台上的李青松。
浓雾模糊了李青松的脸,隐约可以看到他上扬的嘴角。
逃不过去的人又重新投身回厮杀,她转过身,狼犬正在撕咬青年的腿,而青年匍匐在地,捕捉着空气中的白雾,捡拾地上的米粒。
视线再往后,为活命的老弱拼尽一口气,与狼犬厮杀着,他们的脸上布满鲜血,原本的粗布麻衣早就撕破了,隐约能看见里面粗糙的皮肤。
疯了!真是疯了!许云栖见识了自己这辈子都没见过的惨烈,她踉跄般倒在地上,眼神空洞。
等到众人杀完狼犬,筋疲力尽之时,厚重的白雾终于被一阵风吹去。
李青松打了个哈欠,刚想说什么,高台上走上一位少年,少年长长的睫毛掩盖着眼底的情绪,叫人琢磨不透。
少年的嗓音清冷中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怒:“李老板的蹴鞠大会不知在下是否来的晚了”李青松站起身,笑了两声,却也不觉尴尬:“池老板,怎会怎会。
来人,看座”被称作池老板的少年手一挥,道:“不必如此麻烦”随后站到了李青松原本的位置前,道:“诸位想来也累了,除原定的糙米粥和三个铜板外,凡记名在册的人今日皆可去瑞祥面庄领取一斤米面,算做对各位的补偿。
”少年说完这话,神色莫测般看了眼依旧气定神闲喝茶的李青松,没好气道:“风水轮流转,李老板还是好自为之的好。
”说罢,转身下了高台。
百姓听到可以领两斤粮食,无不叫好,他们脸上鲜血与泪水交织,随意擦了一把,浩浩荡荡朝着瑞祥面庄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