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是奉国公世子赵佑。
燕云婷当侍妾时伤了身子,没能留下一儿半女,后来抬为侧夫人后,索性也看开了,将奉国公夫人所出的赵佑视若亲生。
奉国公夫人姓郑,出身荥阳伯府,门第比燕家低,偏偏因着明媒正娶,压了燕云婷一头。
好在郑夫人也知道,让自己儿子赵佑多亲近忠勇侯府并无坏处,于是便也默许了燕云婷那点儿小九九,由着她把赵佑当儿子,回娘家时常带着。
赵佑五官并不丑,但是生得有些富态,裙幄宴时与一群牛高马大的公子哥儿们站在一起还不觉得如何,如今站在娇小玲珑的燕云婷身旁,倒显得他格外壮硕。
他眼神下流地在燕惊澜身前转了几圈,又落在她脸上,两颊的肉挤成两团,不怀好意地说:“大表妹生得真是越发标致了,可有婚配?是时候叫二舅母打算打算了。”
燕惊澜厌恶地拧了拧眉:“陛下许我婚事自理,用不着二婶母为我打算。”
赵佑听到她说婚事自理,不但没察觉到她的拒绝,反而得寸进尺地走得更近,眼神更加放肆的燕惊澜。
“那大表妹可得早早打算了,不然女人这年纪大了,可就熟透了……”
燕惊澜今天穿了条齐胸襦裙,襦裙本就显身材,赵佑眼神这般放肆,惹得她大为光火。
可一时间也不好与赵佑争执,毕竟他只是看着,并没有动手动脚,闹大了也是燕惊澜理亏。
她只能强压着怒火,行了个礼告辞了:“二位忙,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
而后,便像沾了什么脏东西一样,避之不及地跑了。
赵佑看着那个灵动缥缈的倩影,自从裙幄宴时看见燕惊澜,他的心里总是痒痒的,哪哪儿都觉得难受。
只恨不得将她抓进怀中,细细把玩,让她眼里那点倔强重新变回惊恐。
燕云婷见赵佑一直盯着燕惊澜离开的方向看,担忧不已:“世子,你该不会看上那死丫头了吧?”
赵佑极为富态的脸上露出一抹不屑:“她也配?”
燕云婷松了一口气,说道:“世子你身份尊贵,哪怕是娶公主都是使得,万万不要被那狐媚子勾了神了。你若是喜欢那丫头,小娘做个主,将她配给你做侍妾。”
赵佑眼睛微微眯起,露出个猥琐的笑容来:“那便谢谢小娘了。”
燕云婷眼里闪过一丝恶毒的光。
若不是燕无归那废物这么多年后才挣来爵位,她也不会当了这么多年的侍妾,现在有机会,也让他的女儿尝尝当奉国公世子的侍妾是什么滋味了。
她一味地恨着燕无归,恨他无用,不能给自己撑腰,却从来没想过,她原本可以不做这个侍妾的。
燕惊澜疾步走回了景鸿院。
今日出门,安阳郡主亲自派人来迎,燕惊澜也就没带兰香或桂香出门,她俩呆在院中清点账目,见燕惊澜跟被狗追了一样,齐齐站了起来。
“小姐你怎么了?”
“后面有什么追着你吗?怎么跑得那样着急?快喝杯水歇歇。”
桂香倒了碗凉水递给燕惊澜,燕惊澜接过,一口气灌了下去,慌得兰香忙叫“慢些喝慢些喝”。
喝完一碗凉水,燕惊澜心情总算平复下来。
“我又遇到赵佑了。”燕惊澜语气平静。
兰香跟了燕惊澜很多年,一下子便从她平静的语气里听出来了极力隐藏的恐惧和害怕,当下也不管主子还是仆人了,一把抓住燕惊澜冰冷的手,用力地握住。
“小姐,别怕他。奉国公世子欺你辱你,已经是以前的事了,你如今早已不一样了。”
兰香已经看出来了。
她家小姐从金光寺回来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从前不争的,如今争,从前不敢的,如今敢。
那赵佑不过是个国公府世子罢了,她家小姐连镇南王府小姐都不怕,还怕他?
兰香的手很暖,但是很粗糙,让燕惊澜渐渐缓过来的同时,也不可遏制地心疼——当年兰香只要抛下她投诚杨佩环,便不用同她一起去金光寺吃苦受难,可她没有。明明前途未卜,兰香却义无反顾地抛弃一切,跟她去了关外。
但她呢?
她在干什么?
不过是一个赵佑而已,她就怕成这样,若以后要面对镇南王府面对其他人时,她又该如何面对呢?
也难怪六皇子看不上她,换作燕惊澜自己也唾弃现在这样软弱无能的自己。
想通之后,燕惊澜忽然便觉得没什么了。
她安抚地回握住兰香的手:“你说的没错,我已经不一样了,所以我不必怕他。若是他再敢冒犯我,我便一脚踢过去,踢得他嗷嗷叫。”
兰香看她恢复过来,眼里闪了闪泪花,用力地点头:“嗯,没错,咱们踢死他。”
主仆俩又说了些小话,一下子冲淡了方才紧张的氛围。
桂香在一旁看着,十分艳羡。
忽然,她看到外头有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立刻便出声喊住她:“站住,干什么的?”
她这一声,把院里其他人的注意力给吸引了过去。
院外那人听到声音倒是没有跑,反而走进院门来,燕惊澜看去,认出那是燕岁安的丫鬟春桃。
桂香叉着腰,呵斥道:“鬼鬼祟祟的作什么?”
春桃连忙全都交代了:“夫人遣我来请大小姐到后花园商议清明祭祀事宜。夫人说了,清明祭祀再重中之重,各房该出一个人,一起拿拿主意。”
“夫人遣你来,你光明正大地走进来便是了,在外面探头探脑是想做什么?”
春桃低着头,局促不安:“奴婢害怕这景鸿院……所以在外面踌躇了一会儿。”
“喵呜。”
忽然一声猫叫,一只浑身乌黑油亮的狸奴从树上跳下来,弓着身子在地上伸了个懒腰,然后优雅地踩着小碎步去耳房找忍冬了。
燕惊澜也在这时候出声:“桂香,可以了,她说的应该是真的。”
方才煤球突然出现,她才看到春桃缺了一块的耳骨,想起来之前燕岁安为了逼她放老鼠闹她的事。
春桃就是那个在景鸿院内被老鼠咬了耳朵的丫鬟,所以她害怕景鸿院,在外面徘徊不定,倒也十分合理。
怕耽误了清明祭祀的事,燕惊澜问春桃:“夫人可说了什么时候去?”
“现在。”
春桃又急匆匆地补充:“老夫人有事,请兰香姐姐去一趟,莲姨娘那边说请桂香姐姐过去看看岁阳小姐。”
燕惊澜疑惑地看向桂香。
桂香连连摆手:“奴婢上回路过莲香园,见三小姐手臂上掉了好大块的肉,伤口都发脓了,便给三小姐处理了一下伤口,又弄了点野草药止血,那之后莲姨娘便时常叫我过去陪三小姐玩。”
她忙跪了下来,求饶:“奴婢知道错了,没有小姐的命令,奴婢不该随便去伺候别的主子。”
“你起来吧,我没有说你不对。”燕惊澜的注意力却在另一边,“你说岁阳的手臂掉了好大一块肉?”
“嗯。”桂香偷偷地看燕惊澜的眼睛,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是先前侯夫人想割小姐的肉没割成,转头便去割了三小姐的肉。
但是桂香不说,燕惊澜也想到了。
她深吸一口气,握紧的拳头又松开,吩咐道:“兰香去祖母那边,桂香你去看看岁阳吧,我去后花园瞧瞧。”
原本还打算至少带一个香过去的,这下子只能孤身一人去了。
燕惊澜穿行于后院之中。
议事本该去议事厅,但是前院有男客在,后宅妇人去前院议事厅并不太方便,所以她没有怀疑杨佩环把议事地点设在后花园。
可当她踏入后花园后,却察觉到一丝异样。
太安静了。
倘若杨佩环真的要在这里议事,不拘来了几个,总要有点声响。
可整个后花园中,只有风吹过树梢发出的沙沙声。
燕惊澜没有犹豫,掉头就跑。
然而她还没有跑几步,旁边的角门突然钻出来一个人,将去路给堵住了。
是赵佑。
“大表妹,你知道吗?自从上次看了你一眼,表哥就对你念念不忘,寝食难安。”赵佑脸上挂着恶心的笑容,也不装了,肆无忌惮地对燕惊澜诉说“衷肠”,一边开始解自己的腰带。
“表哥知道你对我也是有心的,但是等你明白自己的心意实在是太慢了,表哥便想到一个办法,能最快的速度让你成为我的女人。”
燕惊澜看他步步逼近,一边暗骂燕云婷上梁不正导致赵佑这个下梁歪得离谱,一边数着赵佑的步距与自己的距离。
她力气不大,如果一击不成,之后再想踢中赵佑也难了,只能靠着第一下突袭成功。
远了,踢不中,赵佑还可能提前防备。
近了,力道不够,杀伤力不行。
然而燕惊澜这副模样落在赵佑眼里,却是她吓傻了的证明,他更肆无忌惮地朝着燕惊澜扑了过去:“大表妹,让表哥好好地疼疼你……”
就是这个距离。
燕惊澜眼神陡然一变,右脚蓄力,又准又狠地一脚朝着赵佑小腹下方狠狠踹了过去。
“嗷——”
赵佑的惨叫萦绕在忠勇侯府上方,久久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