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惊澜寻了个位置坐下。
眼睛看向几位皇子所在之处。
太子殿下为人亲善,位于皇上下首第一个位置,与太子妃有说有笑,时不时与其他兄弟们说两句玩笑话。
二皇子乃淑妃所出,不善言辞,一旁的二皇子妃默默地为其添酒。
三皇子比两位兄长小好几岁,贵妃所出,模样倒是十分风流,随手掐了枝牡丹花便簪在头上。
四皇子五皇子乃双生子,与六皇子同岁,乃德妃所出。
六皇子据说小时候长相尚可,做木工的时不慎毁了容颜,从此不愿出现在众人面前,皇上特许他覆面上朝。
方才那几位贵女说得没错。
以六皇子的身世,即便再受宠,太子殿下出事后,也轮不到他当皇上。
可他偏偏就跟三皇子斗到最后。
燕惊澜在侯府孤立无援,祖母身子又不好,不能时时看顾到她,若是不想梦中情景再现,她须得找一个强大的靠山。
“哎呀!”
正当燕惊澜苦恼自己该如何活用婚姻为自己谋求后路时,忽然听见燕岁安做作的惊呼声,下一秒,一壶凉水兜头浇下,将她浇了个透心凉。
春日时分尚且寒冷,微风拂面而来,吹得燕惊澜连打两个喷嚏。
“哎呀姐姐,原来你在这儿啊,真不好意思弄了你一身水。”燕岁安好了伤疤忘了疼,丝毫不记得自己刚刚御前失仪,又来招惹燕惊澜了。
燕惊澜压着怒火,掏出手绢擦拭着头发。
这衣服湿成这样已经穿不了了,得赶紧去换掉才行。
却不想燕岁安忽然捂着嘴,眼眶微红,如泣如诉般:“姐姐我不是故意的,你不会生我的气吧?我去给你找人带你去换衣服。”
说着便往六皇子那边小跑过去。
“殿下,我姐姐不小心打翻了茶水,弄湿了衣服,您能派人带她去换衣服吗?”
六皇子看向燕惊澜,刚好与燕惊澜四目相对。
燕惊澜望向他面具底下漆黑的双眸,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梦境中,六皇子的眼睛是这样的吗?
好在六皇子脾气也十分温和,立刻唤来宫婢,叫她带燕惊澜下去更衣。而燕岁安见状,很自然而然地便坐在他旁边,开始搭话。
燕惊澜跟着宫婢往后宫走去。
方才她算是看清楚了,燕岁安目标明确,就是冲着六皇子去的。
四皇子五皇子也尚未婚配,相对而言还不像六皇子那般容貌有损,要选择夫婿,选他们也比选六皇子好啊。
除非,燕岁安也知道最后登基的人会是六皇子。
事情变得棘手了。
那位宫婢领着燕惊澜来到一处闲置的宫殿,殿内有皇后娘娘准备好的给夫人小姐们替换的衣服。
“奴婢得先回御前伺候了,小姐换完衣服后,按原路返回即可。”
宫婢说完,便退下了。
燕惊澜用毛巾擦干了头发,换掉了衣服。
准备回太和殿的路上,她忽然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叮叮响声,像是有人在凿石头敲木头的声音。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好奇的。
但是阖宫上下都在太和殿那边,那声音离得也不远,看一眼应该没事。
燕惊澜有个不为人知的爱好——她喜欢工程,小时候总是偷偷趴在别人家墙头看别人起屋砌砖,后来在关外为了生存,也经常下山替人垒炕。
只是她力气不大,比起亲手做,更多是看别人做。
而这个声音又特别像是在凿石砌砖垒房屋。
她循着声音走过去。
很快便到了一处宫殿门口。
见门口没有守卫,她提起裙摆,正准备悄悄地溜进去,却与殿内走出来的锦衣男子迎面对上。
男子生得格外好看。
犹如谪仙般的容颜,精致的五官,眼眸格外深邃,眼尾微微上挑,多了几分勾魂摄魄的风流韵味。
他一身皇子装束,似乎是将燕惊澜认成了宫婢:“父皇叫你来逮我的?回去告诉父皇,暖阳行宫画出来之前本王绝不出去!”
说罢,便走向院子的一隅,捡起地上的工具开始干活。
那是一个半成品的宫殿模型,以岩石做底,上面用打磨好的木头搭建起来,在男人灵巧的手下,逐渐成型。
一旁还挂着一副画,用炭笔涂抹了复杂的线条。
燕惊澜一眼认出,那是一副宫殿的设计图。
发现她还没有走,男子抬起头,眉目间有些不耐烦:“还不走?”
燕惊澜瞥见画上的落款:虞泓瑞。
这是六皇子的名讳。
再看向男子,谪仙般完美的脸上,右侧眉毛比左侧眉毛秃了一点点,她有一瞬间的沉默,试探性地开口:“六殿下?”
“干什么?”
他是六皇子?那外面的那个人是谁?
回想起六皇子毁容的传闻——据说六皇子是做木工的时候不小心损毁了容颜,从此不戴面具都不出现在外人面前。
而这个六皇子正在做木工……
燕惊澜发现自己好像撞破了一个了不得的秘密,这样也解释得通她为什么会觉得六皇子的眼睛不太对劲了。
“这个图,在宫殿周围设置火炕是要用来取暖的吗?”燕惊澜将目光重新落回到图上。
六皇子惊讶抬眸:“你看得懂?”
燕惊澜点头:“可是炙烤外墙的话,不但所花费的炭巨大,一个不慎还会走水。倒不如将竹管打通,灌满热水铺满地下,既可取暖,又不会走水,还不会闷,就犹如置身汤泉之上。”
虞泓瑞眸色渐深,称赞道:“你的设想不错,本王试试看。”
六皇子埋头改图去了,燕惊澜连忙回到太和殿。
幸好没人发现她偷偷溜去别的宫殿,还遇到了真正的六皇子。
她看向另一边与燕岁安聊得火热的“六皇子”,其他皇子对他爱答不理的,全然没有传闻中受宠的样子。
想必,梦中遇到的六皇子,大部分是这个替身吧。
燕惊澜忽然觉得梦中的自己很可笑,竟然追逐着一个替身那么久还没有发现问题,倒是燕岁安,一下子精准地救下了真正的六皇子,所以皇上才会给他们赐婚。
贵女们采的花已经被制成米糕分发下去了。
燕惊澜也分到了两块,小巧精致,透着淡淡的花香,她用手绢包了,决定拿回去与祖母共同享用。
从宫里回来,燕惊澜先去了燕老夫人那里一趟,将米糕呈给她看:“这是皇后娘娘亲手制的米糕,澜儿特意留着,祖母吃了也好受花神庇佑,早日好起来。”
燕老夫人又一阵咳嗽,命身边的婆子收了米糕:“你有心了。”
燕惊澜伺候着她饮了两口参汤。
老夫人闭目半晌,才说:“听闻宫中发生了点事。”
燕惊澜垂眸不答。
老夫人叹了一口气:“那吴嬷嬷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你婶母也是受了她的蒙蔽,好在你和岁安都没事,你别怪你婶母。”
燕惊澜懂祖母只是想要家和万事兴。
撑起侯府门楣的是二叔,管理侯府内外的是二婶,而她一介孤女,什么都不沾,能养在侯府中安然长大已经不错了。
可她心里还是会有些委屈。
倘若行错礼仪的人是她,她能像燕岁安一般将责任推回到吴嬷嬷头上吗?
答案是不能。
杨佩环是不会为她作证的。
“澜儿有些不舒服,先退下了,祖母好好歇息。”燕惊澜告罪一声,便起身离开了。
看着她的背影,燕老夫人长叹一口气:“这孩子哪儿都好,就是心思重。唉!”
回到景鸿院,燕惊澜连打两个喷嚏。
桂香忙拿了条披风过来给她裹上:“小姐怎么进宫一趟就染了风寒呢?奴婢这就叫王妈妈烧了炭送过来。”
燕惊澜裹着披风缩在椅子里。
燕岁安浇的那壶凉水起初还觉得没什么感觉,哪知从宫里出来后,便越发的觉得不舒服了。
坐了会儿,觉得有些昏昏沉沉的,燕惊澜叫:“桂香!桂香!”
桂香大老远听见,应了,小跑过来:“小姐,怎么了?”
燕惊澜用力地掀开眼皮,迷迷糊糊的:“怎么这么冷?王妈妈烧的炭送来了没有?”
“小姐,咱们的炭不够了。”桂香为难道,“也就够烧两三天的了,离领份例的日子还有半个月呢。”
“叫你去烧你就去烧,炭没了不会再去问公中要吗?小姐份例里有四十斤炭火,这个月只给了不到二十斤。”兰香骂骂咧咧地从外面进来,端着一盏热茶,小心翼翼地伺候燕惊澜喝下,“小姐喝口热茶,会舒服一些。”
桂香忙出去了。
约莫两盏茶的功夫,她便拎着一桶烧红的炭过来,小心翼翼地用火钳子将炭加进暖炉里。
燕惊澜感觉一下子暖和了起来。
燕惊澜这场风寒闹得有些厉害,就连老夫人都听说了,还打发了府医过来看了看,喝了两副药之后,她总算感觉好多了。
桂香从外面回来,气得眼眶都红了,一时也没大管规矩,当着燕惊澜的面就开始抱怨起了公中管事:“那些管事们,仗着跟夫人有点裙带关系,就为所欲为,他们简直是欺人太甚!这侯府是姓燕还是姓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