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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那个声音,再次将他从地狱带回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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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粤菜馆的三人闹剧后,过了许多天,沈以柯才再次出现在了程霁阳的办公室。

    那人口口声声说是这次出差完成、今晚就要回邻市,想着就近便来与程霁阳道个别云云。

    “下周全球消费品大会在本市办,你还得来出差吧?”

    程霁阳摆出一副懒得搭理他的样子,“几天的功夫,有什么别好道的……”

    “怎么什么都被你看穿?”沈以柯被当面拆穿,却也不恼,仅只懒懒地扬起唇角,“好吧,我就是来看看你,顺便问问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不然怎么给你发微信你都不回,还非得要我来找你?”

    程霁阳眯起眼看他,“你有做什么值得我生气的事吗?”

    同他对视好一阵,最后还是沈以柯先败下阵来,“……好吧,那天我也只是想着试探一下。”

    “想看看小时候被你那样挂在心上的哥哥,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沈以柯抱臂感叹道,“想看看……你们如今是什么样的关系。”

    “而这根本不管你的事。”程霁阳对这回答不觉意外——不过是直男的诡秘的好奇心,而他也并不打算宽容友人突破这最基本的边界感,“沈以柯,你越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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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嘛?”

    沈以柯陡然收起笑容,“那如果我说,我是故意越界的呢?”

    “ada,你知道我来到邻市以前的那几年,想起你时,内心最为纠结的一个问题是什么吗?”

    沈以柯倏然郑重地凝视起面前人,“我在想,如果在hec读书的时候,我就能发觉自己其实也有gay的倾向,我们之间的发展,会不会从那时起就不一样……”

    “那可能你现在也不会有机会重遇你的白月光哥哥,你或许会愿意一直都将注意力放在我身上,直到……”

    “别说了。”程霁阳疲惫地阖上眼,他不曾预料过这段谈话的转折,但自然地——他也不是傻子,话已至此,又如何能听不懂沈以柯话里话外的暗示。

    也难怪黎若那日这么提防反应又如此大,原来人心常有变数,现在的沈以柯,当真对他存了那样的心思与情感。

    “无论你说这个的目的是什么,现在都不是好的时机。”程霁阳诚恳地总结道。

    “而如果你非要提到以前……”

    昨日之日不可留,程霁阳也只是根据自己的生活观直言道,“那么我只能回答你,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没什么好假设的。我也一直都不是一个爱假设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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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我对我哥哥……”不同于方才的坦诚自信,程霁阳的陈述陡然有些艰涩,“我对他……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至于究竟我们之间是什么样的感情,我想这未必需要同你解释。”

    因为那份感情……明明连他自己都暂无法定义同厘清。

    那次在粤菜馆的爆发过后,持续了半个月的午餐速递就此终结,黎若也再未主动找过程霁阳。

    程霁阳亦再未点开过那个熟悉头像的微信对话框。

    他再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黎若——母亲一度告诉他,如若能精准地计算出每一个维度的情绪情感,人类便再无脆弱的可能。

    告别了脆弱,便就是告别了痛苦。

    可整整十年过去,程霁阳依然没将他对黎若的那一份情感辨认清楚、计量明白。

    他以为时间足够将年少时那傻气的仰慕逐渐冲淡;他以为捆绑了他的本应只是身为弟弟的天性和血脉,而如今已自己业已成熟成长,对于黎若,他理应再无任何多余的执念……

    然而那个人的一切偏又这样莽撞生猛地朝他汹涌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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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为兄长无微不至的关切关怀,身为同性强势迸发的性吸引力,还有直至那天才对他袒露的……他磅礴的强烈的那想要占有程霁阳的欲望。

    他明知这渐渐失去掌控的一切已不应当再被继续,也知道与程愫约定的在国内的时间已处于倒计时……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昭示着,他们兄弟二人这即将走向失控的关系,除却就此按下暂停键,似乎已再无其他出路。

    可如此,便真的就是他所想要的结局吗?

    再次被黎若找到的时候,程霁阳正身在公司年中举办的协同头部供应商进行的圆桌会议。

    那人先是时隔许久直接使用微信给他拨来语音电话,当身在会议室主位的程霁阳断然按下拒听键,他后又通过成雨,直接趁着会议的茶歇找上他。

    “黎若,不管你想说什么,我还在工作。”

    虽然久违地看见黎若也令他心中熨贴,但,面对工作,程霁阳自信自己从来足够地理性守矩,也并不赞同无论是曾经的沈以柯、抑或是现在的黎若,这般不分情势的肆意逼近。

    可下一刻,黎若的话却令他整个身体趋于僵硬。

    “程霁阳,你听我说。”黎若紧张地皱眉,“这段时间,让你们公司安保给你筹备一组足够信得过的保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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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镇上派出所的李叔收到消息,高大文在狱内表现良好得到减刑——再过两个月,他就要刑满释放了。”

    高大文——耳边第一次溜进这个名字时,程霁阳不过才十六岁。

    那年的程霁阳,世界似乎单一又纯粹。所能烦恼的全部,不过是试卷上某道没解得足够详细的数学题,又或是老师所纠正出的他那带了一些法语口音的英语发音。

    以及,他总也长不到同他高挑英俊的哥哥黎若一般的身高。他一定得为此每日更勤力地喝下家中阿姨煮制的牛奶才好……

    那时他书包里装着正要送给黎若的生日礼物,托日本同学购置的日式折叠刀漂亮又英武,他哥打架那么厉害,合该像电视里演的武侠剧一般配备有武器吧?有了它,这下便好了。

    而那时他梦里载满的同样是黎若的允诺——他的哥哥虽一直内敛寡言,最开始二人相认,也并不乐于回应他的亲近;可相处时间越长,程霁阳越能感应到坚冰的融化。

    这些天,他与他主动说话的次数越来越多,更同他说待高考结束,他有很重要的话要告诉他。

    黎若一直聪明优秀、成绩不斐,定会成为杜伯母口中所说的高考状元的。

    而他届时为自己带来的,想必也一定会是很好很好的消息吧。

    可一觉梦醒,是周围黑暗的空间与身体所在处那显而易见的颠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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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及年少的程霁阳反应过来,货车陡然被踩下刹车,年久失修的车后门被缓缓打开,刺眼的暖光投掷进适应了黑暗的眼底,那让他不适地将双眼紧闭……

    再度张开眼时,程霁阳看到车门前健壮高大的年轻男人是单眼皮、厚嘴唇,长相虽算不得丑恶,可从额头斜斜贯穿到下颌的长疤,却为他添上了格外的暴戾阴狠。

    紧接着,前头车门打开又关上,那货车司机的脚步与他的嘴里的秽语一并从近处传来。

    “大文,你快看看我们绑来这小子,细皮嫩肉,脸蛋儿白得像姑娘似的,是不是?”

    十年前劫了程霁阳作为人质又一定意义上改变了他与黎若命运的绑匪即将提前出狱,对程家或是黎杜母子,皆是满满的震撼。

    程愫为程霁阳远程配备了足够可靠的保镖组,也与程霁阳再次约定了返回巴黎的时间——就此,再不容他推拒周旋。

    可理论上的保障带不走心理的恐慌,得知这个消息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程霁阳都在漫长的夜晚深陷于噩梦。

    梦里一会儿是那日睁眼所见的男人面孔上裂痕似的长疤,一会儿是受胁迫时他身体那腥臭黏腻的汗湿,一会儿又是后来他哥黎若那条血肉模糊的伤臂……

    恍惚间辨不清梦与现实时,程霁阳便只得手抓紧被单于挣扎中嚎叫呜咽,魇在这似梦又不像梦、想醒却不得醒的状况里,久久不得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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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某一天梦魇来临时,身躯竟被人从后抱住,梦境也紧接着被那人强势地唤醒。

    “小阳,小阳!醒过来……是我。”

    睁开眼,恍如十年前的那个时刻——那个声音,再次将他从地狱带回人间。

    “哥……”程霁阳垂下眼睛喃喃,似再无法在黎若面前压制内心脆弱。

    昏沉的睡意再次将他攫住——下一刻,程霁阳迷迷糊糊地陷入又一轮的睡眠,却因那久违的怀抱与那隐隐约约徘徊在耳畔的抚慰的声音,一夜无梦。

    伴着微亮的天光醒来时,身边却再无人影。

    程霁阳茫然地套上棉拖又紧跟着去客厅寻觅,流离台上没有曾经那妥帖的早餐,厨房亦像是从未有过黎若的身影。

    若不是与保镖确认后,证实了黎若昨夜是真切地踏着夜露而来,又当面打通了成雨的电话接着亲口报出了程霁阳大门密码,适才越过他们的阻拦,进到了他的家中——程霁阳几乎要怀疑,昨天他所感受到的那一切,不过一场虚无的幻梦。

    仍穿着睡衣的程霁阳游离地回到卧室,无意识间,他又再度将自己甩进床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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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弟弟的关切保护总是周全,除此以外的一切,却尽是点到即止——十年前,他哥便就是如此进退有度。

    现如今,虽因曾经身体的亲近,他对自己有了出于男性本能的独占欲,但这也并不能代表任何;何况,当这份渴求因程霁阳自身的退缩而无法得到回应,及时止损,本也是应当应分的。

    程霁阳嘲讽地笑笑,他又凭什么如此贪心呢……

    揪过抱枕使劲嗅了嗅,黎若身上那浅淡的烟味,似乎还遗留在上头。

    距离黎若只身闯进会议室也仅过去一周,可程霁阳却不禁觉得,他像是已有好久好久不曾见到黎若了。

    他是真的有点儿想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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