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空华大师,是在大报国寺的藏经阁里。
门从里面打开,走出一位藏蓝劲服的男子,额角留了缕发丝没束起,走起来飘逸洒脱。
看到藏经阁前站立的两人,叶溯光面露愁容,无声叹息,“刚才讲到关键点,大师说外面有人在等,就把我赶出来了。”
“我们商量一下,这里山色秀翠,你们先到处溜达溜达?”
不止口头商量,叶溯光知趣地拿出两锭金子,出手阔绰。
“就在关键的一句话上,戛然而止。”出了藏经阁,叶溯光提起还是抓心饶肝。
就,就一句话的时间,多讲一句话而已!
眼前站着的两人,那男人脸上被刀疤破相,比较起来,显然女子好说话。
叶溯光眼里有光:“小囡囡,你去和这个郎君说说,我这是诚心十足啊,五十两黄金换一刻钟。”
沈佳音哪能做主。
正想如何搪塞过去,萧祈直接就往藏经阁里面走。
沈佳音跟在后面,这个出手就是拿黄金砸人的男人,听起来像是扬州人,只有那边唤姑娘家囡囡。
藏经阁里,须发全白的老头坐在香案前,手边经卷翻开不少本,旁边熏了一笼香,闻着不像庙里惯用的檀香。
萧祈朝空华法师行了礼,“法师慧眼,瞧瞧此人。”
空华法师提笔注书,皱纹爬满的手丝毫不抖,年过百岁举止精神矍铄,两滴墨点粘在他胡子上,黑得分明,衬得华发更白。
恒长年岁,沈佳音唯一能想起,与之比较的就是大雍,建朝才八十七年。
空华法师目睹旧朝倒塌,又见证大雍走向混乱,也许能见证新一轮王朝更迭。
“女娃娃。”空华法师撂下笔,抬眼瞧着沈佳音。
沈佳音敛了心神,拱手,“大师。”
空华法师没说话,招手让他们都不要拘谨,随便坐。
地上刚好有两个蒲团,沈佳音坐下去,她细心留意到,刚才空华法师喊她时,似要说什么,又咽回去了。
欲言又止,还挺会吊人胃口。
忽然就理解,刚才在藏经阁门口遇到的出手阔绰的男人。
萧祈也盘腿坐在蒲团上,从手上取下琉璃手串,缓缓盘起来。
“萧指挥使眼光如炬,什么奇人都能识出来。”空华法师俯身去拿地上的签筒。
他捧着签筒摇晃几下,放在他们面前,“你抽一支,女娃娃抽两支。”
萧祈不解其意,只是按空华法师说的,抽了一支。
余光瞅去,沈佳音迅速抽了两支签,萧祈机敏捕捉到她一瞬间的落寞。
他们抽完,空华法师都没看签文内容,直摇头说:“你们两个倒是相补,一个戾气重牵出杀戮,一个心慈换来刀刃不饶。”
沈佳音晃着抽出来的两支签,不懂就问:“大师,你都不用看我们的签文吗?”
空华法师笑笑,“你都站我前头了,不必再看其他。”
“那这签,抽来何用?”沈佳音摩挲着手里两支签。
“给你们自己看。”空华法师捋捋胡子。
原来庙里的签文,竟然是这个作用,沈佳音草草看两眼,把这两只烫手山芋塞进签筒里。
有些时候沈佳音恨自己的过目不忘,上面的判语看一眼就记进脑子里了,这几行字帮不了她,只会乱她心神。
想到空华法师的批语,沈佳音请求他,“佛门忌杀,法师送两句话给萧大人吧。”
戾气重牵出杀戮,字缝里都看不出一个好字。
萧祈盘着琉璃手串思考签文上的内容,和空华法师刚才的话,陷入深思时,被沈佳音打断思绪。
萧祈蹙了蹙眉,听见空华法师说:“萧指挥使和你互补,适宜结伴同行。”
互补,结伴同行,沈佳音听得一愣一愣。
又是让她抽两支签,又是把她往萧祈身上贴,好处都给她占完了,天地可鉴,这真不是她请的托啊。
萧祈也很意外,偏过头瞅着沈佳音。
“今日求见,是我发觉她有不寻常的地方,碰巧法师云游到盛京,麻烦法师解惑。”萧祈说起今天来大报国寺,求见空华法师的缘由。
“很寻常啊!”空华法师含笑望向沈佳音。
就是这个女娃娃比寻常人狡黠些。
沈佳音偏过脑袋去看萧祈,这下他该安心了。
“她比寻常人多开一窍,有些事情能提前知晓。”空华法师捋着白须,越摸越黑。
低头看,原来是须发上沾上两滴墨迹,空华法师无奈摇头“你还年轻而已,百年如苍狗过隙,世上各种奇妙的人都有。”
“到此为止,我要洗漱了。”
空华法师打住话头,收拾起桌案上的笔墨。
沈佳音和萧祈从蒲团上站起,拱手告辞。
往外走时,听到空华法师补充一句:“女娃娃,遇事不决别问苍天鬼神,问自己。”
听到这话,沈佳音先想到的是刚刚抽到的两支签文,那几行字实在晦气。
沈佳音扬声道谢,“多谢空华法师提醒。”
她半点都不怀疑,空华大师是真知道签子上的内容。
走出藏经阁,萧祈忽然说起:“空华法师对你另眼相看。”
“还以为萧大人会说,我和空华法师是旧相识。”要不是萧祈引荐的空华法师,沈佳音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请的托。
一番对话下来,实在太给她面子。
萧祈走慢了些,试探地问,“你比寻常人多开一窍,知道以后的事。”
“凑巧而已。”沈佳音不费力地跟上他,谦虚笑着,也不否认。
空华法师都说过,她能提前之知晓没发生的事情,不必再藏着掖着。
萧祈把沈佳音得意的模样收进眼底,到底是十几岁的年纪,心思浅显藏不住事,这种机缘落在她身上,发挥不了多大用处。
还没崭露头角,就被他发觉。
萧祈眸光微沉,追问:“这件事,还有谁知晓?”
某一个刹那,沈佳音察觉到萧祈身上浓烈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