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到萧祈,是在南镇抚司后堂旁边的抱厦。
抱厦连着长廊,走到尽头就看到萧祈慵懒坐在那里,沈佳音过去时,萧祈的随从裴酉里间端了壶热茶斟上去。
萧祈靠坐在椅子上,懒懒扫了眼她。
沈佳音只当没看见那张空着的椅子,还有刚斟的热茶,直挺挺站在萧祈跟前。
南镇抚司就是绣衣卫大名鼎鼎的诏狱,沈佳音开门见山:“指挥使大人叫我来,是有什么事么?”
裴酉倒了两杯热茶,不过萧祈见她愿意站着,也没说什么,“城南那个神算铺子,我盯了几日,算得挺准。”
萧祈拿出几张字条放在桌上,都是信从游移不定的事,还有神算给的答疑解惑。
他挑了一张捻在手上,念起上面的内容,“东宫稳健,可陛下喜欢幼子齐王,同僚都站位了,我夹在中间该如何是好?”
念完,萧祈瞅着眼前的人,沈佳音垂着脑袋,那双眸子骨碌碌转着,不知道在想什么东西。
沈佳音记得,她当时给的建议是:陛下要给齐王铺路,肯定擢升齐王的母亲当皇后,齐王是中宫嫡子,名正言顺,才有一争之力。
见沈佳音不吭声,萧祈拿起另一张念起来:“户部要穷死,要是查账发现国库空了,会不会拉我这个小官吏开刀?”
沈佳音记得她当时提笔回:别慌,没钱了会先挑肥地抄家。要是良心过不去就辞官吧。
萧祈还要念下去,沈佳音这颗心被扒开了放烈日下炙烤,她恼得很,“别念了。”
“沈姑娘看得很透彻。”神算给出的解惑,萧祈都看过,他不吝夸赞。
太子的东宫之位固若金汤。
国库没钱,他就曾给陛下建议,挑几个肥的有污点的官员抄家。
“沈姑娘很有远见,依你看,我自从接管绣衣卫以来,满朝文武都得罪了一遍,你说本官的下场如何?”萧祈抬了抬眉,额角旧疤横跳。
沈佳音矢口否认,“我都是胡说,他们心念不坚,说什么他们都信。”
不敢在萧祈这里说假话,真话沈佳音也不敢说。
也不拆穿她,萧祈追问:“那你也胡说一下,本官的下场会如何。”
“真的要说吗?”沈佳音不确定问。
萧祈知道她有顾虑,提前给一颗定心丸,“饶你不死。”
“我不敢。”沈佳音怕说出来,先被五马分尸的人是自己。
萧祈冰冷眼色扫来,再不说就是不识抬举,沈佳音无奈开口:“萧指挥使是陛下的红人,必定是善终。”
萧祈嘴角抽了下,推诿多时,还以为沈佳音有点骨气。
看沈佳音抗拒的样子,萧祈不再为难她,她已经说过了,不敢说,相当于说了。
萧祈好奇一件事好奇,“太子废立,国库空虚,你是如何知晓?”
萧祈打量这个小丫头片子,倒不是轻视她,这些事她不该知道,更不可能能看得这么透彻。
“有些东西玄之又玄,我也不知其中玄机,只是偶然得了机缘。”瞒不住,沈佳音选择不瞒。
萧祈收敛眸光,抄起茶水啜了一口。
按照惯例,应该把沈佳音抓去诏狱,严刑拷问之下,什么秘密都能掏出来。
她父亲沈崇阳为官二十年,还算尽心,萧祈给她一个机会,“太子会是明君吗?”
怎么都是要命的问题?
沈佳音眼神闪躲,撞入萧祈那双浓黑眸子里,幽深如潭,他在试探她。
试探她什么呢?看她是否听话?是否谎话连篇?
沈佳音脑子里思绪翻飞,大胆假设,小心措辞:
“太子是陛下亲自养育,能力有目共睹,东宫麾下人员诸多,不能因为有几个蠹虫,就说太子殿下不贤。”
沈佳音心慌的厉害,心口有东西就要蹦出来了,她不知道这个答案,萧祈满不满意。
“还算实话。”
萧祈轻轻抿了口茶,站起身往外走,余光从沈佳音身上略过。
沈佳音松了口气,算是通过他的试探,看懂他的暗示,紧跟上去。
一直走到南镇抚司门口,这里摆着陛下起草的碑文,石碑上刻着绣衣卫职责。
盛京盛传一句话:有头有尾的事情,交给京兆尹和大理寺;捕风捉影的事情都交由绣衣卫。
锦昭县主穿红着绿站在石碑旁,时不时往南镇抚司衙门里面望一眼。
看到萧祈出来,锦昭眼中的光彩比身上的彩绣百蝶襦裙还惹眼,小雀似的蹦跳过去。
小雀巴巴望着萧祈,“上次是我错了,萧祈哥哥能不能准许我进南镇抚司,这门口风大,我都要冻死了。”
萧祈脚步停住,见她冻得通红的手,“回去,这是衙门。”
“我知道,我就是想来。”锦昭搓搓冻红的手,满脸嬉笑。
人人惧怕的绣衣卫指挥使,在锦昭县主这里,像是个供她玩闹撒娇的大哥哥。
看她没要紧事,萧祈神容严肃,“这里是审问和关押犯人的地方,下次再来,就让长公主亲自来诏狱捞人。”
“你才不会。”锦昭不怕他恐吓,娇俏眨眨眼。
萧祈脸色不好,锦昭捡要紧事说:“明天常乐表姐在马场举行马球赛,你一起去么?”
萧祈朝身边的侍从吩咐,“护送县主回公主府。”
特意补充一句:“要送到长公主面前。”
“我等了一个多时辰,你就这样赶我走?”不让进南镇抚司,她就在外面等,好不容易等到萧祈,没说两句就被赶走。
锦昭觉得天都塌了,伸手去扯萧祈袖子,只触到一阵风。
萧祈绕开她,往马车那边走,“长公主问起为何是绣衣卫护送县主回府,就说县主贪玩,翻墙进南镇抚司,险些被越狱的歹徒劫持。”
一个多时辰的凉风,吹得锦昭红了眼眶,“我就是闲得慌,到处溜达,你别告状到我母亲那里去。”
要是让母亲知道,以后她每次出府,都要严苛盘问。
“马球赛不好玩,我不去了。”锦昭气不过,鼓囊着腮帮子跺脚。
要离开了锦昭才注意到,萧祈身边站了个女子,长相算是清丽。
锦昭没胡闹,将那人的长相记在心下,离开时走得匆忙,肩膀撞到了那位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