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到这里就结束了,苏誉的灵魂仿佛被剥离了出来,他站在床边看着自己虚弱的躺在床上,只能靠起伏的胸脯能看出来他还活着。
本来就瘦的身体,现在只剩下皮包骨了,他想,应该没有人会对这样的身体感兴趣,他这辈子,一直活在双性人的阴影之下,大概就是这样的身体,他的父母才会不要他。
他曾经以为孤儿院是他的家,院长就是他的母亲,没想到发生那样的事之后,他被推了出来,成为众矢之的,后来他以为朱雀帮是他的家,苏家泽是他的父亲,没想到对方以父亲的名义占有了他,现在,他不敢奢望任何东西,家,亲人,都只是侵犯他的借口,连秦邺城,为了逼他就范,也试图让一只畜生践踏他的尊严。
苏誉盘腿坐在床边,他不敢再看自己,而是打量起周围的环境,鼻腔里消毒水的味道,他才意识到自己在医院里。
他依稀记得晕过去之前好像看见了霍崇山,应该是他送自己来医院的吧,原来这个世界还有人在乎他的生死,可惜他一点都不希望这个人是霍崇山。
视线定格,他看见窗边的沙发上躺了一个人,他转过身撑着下巴看着对方,随后有些惊讶的看着一向在乎自己形象的霍崇山此刻胡子拉碴,头发乱糟糟的,长时间没有打理,眼睑下面布满了黑眼圈,他仿佛能看见掩藏在眼皮下面的那双眼睛有多憔悴。
他从没这样安安静静的打量过霍崇山,往常一看到这幅脸,他心中的仇恨愈加鲜明,现在心里反而特别平静,不是他被对方感动了,而是他想给自己一个契机,好好正视自己的内心,这个人带给他的创伤是永远无法愈合的,即使对方死一万次也不足以弥补他,但是不得不承认,假如真的到了那一天,他一定不会扣下扳机。
有时候他也好奇自己究竟喜欢霍崇山什么,年纪大?杀人不眨眼?还是习惯性被虐待,仔细想来都不是,当年他从苏家泽口中知道霍崇山是怎么一步步当上同仁帮当家的,就蓦然升起想一睹真容的念头,直到他们真的见面,他竟然觉得这样的人才配被称为“活阎王”,后来在帮会之间的数次交锋中,他被霍崇山的杀伐果决而动容,而这种钦佩之情居然潜移默化中成为了另一种感情。
所以,他永远都无法对霍崇山视而不见,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
没等他继续遐想,就被一股力量使劲拉扯了一下,随后,他缓慢的睁开眼睛,入眼一片昏暗,只有耳边的机器发来“滴滴”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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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下意识的看向窗边,那边果然有一个模糊的身影,原来刚刚不是幻想,霍崇山真的在这里守着他。
再确认了这一眼之后,他仿佛感受到了身体的不适,长期处于饥饿的身体,此时正输着营养液,各个器官都处于虚弱的状态,每一个部位都很难受,脑袋也浑浑噩噩的,除了梦里的场景,他几乎想不起来之前发生的事情,一旦他费力的去想,都让他头痛难忍。
他艰难的翻身,打算换个姿势,但他高估了自己,仅是稍微动了一下,都忍不住嘤咛一声。
下一秒他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霍崇山的脸出现在他的头顶。
“你醒了?要不要吃点东西?医生说你醒了可以先喝点牛奶,现在温度刚刚好。”
苏誉拉高被子,捂着自己的眼睛,显然一副不想交谈的模样,十年前的记忆猛然涌现,这张脸与梦里的那张脸相吻合,他清楚的知道对方是如何粗鲁的夺走他的第一次的,所以即使面对霍崇山的示好,他依然不愿意接受,他也不能接受。
“我知道你不想见我,但是你的身体状况非常的糟糕,必须调理过来,不然对你以后的生活有很大的影响。”
霍崇山见对方不为所动,不由得放软了语气,“只要你喝了这杯牛奶,我马上就离开。”
过了一会儿,苏誉重新露出了头,他看着对方递过来的吸管,知道要想恢复身体必须进食,所以不再跟霍崇山做对,张开干枯的嘴唇,小口吞咽着牛奶。
大概是太长时间没有吃东西,突然摄入水分,身体争先恐后的汲取营养,很快,一杯牛奶就见了底,而霍崇山也说到做到,离开了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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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只剩下他一个人,他有些茫然的看着天花板,而这幅身体似乎睡了太长时间,导致他现在无比清醒,最令人痛苦的是他无法获得之前的记忆,只有梦里的两个场景交替变换,说来说去,哪里都与霍崇山有关,是他注定逃不掉的噩梦。
不知道过了多久,护士推开门给他换了新的药水,见他醒了,问了一些身体上的问题,苏誉刚开口,喉咙有些发痒,让他忍不住咳嗽起来,这一咳,牵一发而动全身,他的五脏六腑都跟着开始颤抖。
他痛苦的翻了个身,咬着被子试图能缓解一下,没想到却一时停不下来,眼睛疼的溢出了眼泪。
突然有只手伸进被子抚摸着他的背部,给他一点点顺气,然后隔着被子抱紧他的身体,让他的咳嗽的幅度没那么大,过了一会儿,苏誉才慢慢平复下来。
霍崇山看他没那么难受了,冷着脸朝护士吩咐道:“除了换药,其他的你就不用过问了,我会和主治医生好好沟通的。”
从病人一进门的那一刻,他们科室的医生就处于高度紧绷的状态,她立刻明白病人的身份尊贵,此时即使委屈也不敢顶撞对方,忙不迭的应了几声就出去了。
苏誉听到关门声,伸手去推霍崇山,他对对方去而复返的行为很不满,只是身上没什么力气,像是小猫挠痒痒,霍崇山依旧不为所动。
然而等他准备再次提醒对方的时候,霍崇山放开了他,苏誉不自觉的抬眼,两个人的视线碰撞在一起,他在霍崇山的眼里看见一抹复杂之色,有一闪而过的怜悯,也有从不在他脸上出现过的郁结,最后又趋于平静,伸手摸了摸他因为咳嗽而泛红的脸颊,“我先回去收拾一下,明天一早过来,你好好休息,有事可以让护士打我电话,”他忽然停顿了一下,又改口道,“算了,你需要什么直接按铃,我会让他们随时关注你的情况。”
这次霍崇山真的走了,苏誉似有似无的轻叹一声,他看着窗帘被路灯晕染成暖黄色,耳边时不时传来树叶被冷风吹出簌簌的响动,直到天空吐出鱼露白,他才缓慢的闭上眼睛进入睡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