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实习生
水晶吊灯将陆氏集团发布会现场照得如同白昼。三十八层高的落地窗外,羊城CBD的霓虹成为这场科技盛宴的天然背景板。陆沉站在全息投影前,修长的手指划过悬浮在空中的智能家居模型,钻石袖扣在聚光灯下折射出冷冽的光。
飞云系统将重新定义人与生活环境的交互方式。他低沉的声音通过隐形扬声器传遍会场,仿佛在每个人耳边私语。
靠近主席台一侧的工作人员区域,作为实习生做点杂活的苏晚不自觉地咬住下唇。投影屏切换到技术参数页时,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资料夹边缘敲击出一串摩斯密码——这是大学时养成的习惯,每当发现数据错误就会这样。
第三页缓存容量标错了。她侧头对身旁的王莉耳语,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一旁的市场部主管立即用文件夹挡住她的铭牌,握住她的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她的手臂:闭嘴,那是总裁亲自审核的PPT!
台上的陆沉突然停下讲解。
所有目光追随着他抬头的动作,像被无形丝线牵动的木偶。他的视线穿透攒动的人群,精准地锁定一侧那个低着头的纤细身影。苏晚感到一阵莫名的颤栗,仿佛有电流从脊椎窜上来。
啪!
那支限量版万宝龙钢笔在他掌心断成两截。漆黑墨汁喷溅在一份发布会待用的合同上,在甲乙双方签名处之间晕开一个墨渍,像是一个扭曲的心形。
全场死寂。
身为特助,林城第一个冲上前,却被陆沉抬手制止。男人定定注视着墨迹蔓延的形状,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
暂停五分钟。陆沉声音里带着微妙的沙哑,将破损的钢笔放在被污染的合同上,看向林城,PPT换成最新版本,合同重新准备。
当工作人员手忙脚乱地处理意外时,总裁的左手大拇指在左手无名指上那道细白的伤痕上摩挲——这是当年在实验室,他徒手为苏晚挡下爆裂的烧杯时留下的伤口之一。
发布会后的冷餐会上,苏晚被安排在签到台录入媒体信息。她的指尖在平板电脑上飞速滑动,把每张名片都精准地扫进识别区。这种老式扫码器常有识别障碍,但她知道在扫描区域留白1.5厘米左右就能提高灵敏度——这是三年前校刊编辑部用相同的平板电脑做同样的事情得到的经验。
实习生不该出现在这个区域。
林城的声音突然在头顶响起。他用手帕包裹着那支断笔,却用另一只手指着她的工牌,目光幽深,意有所指。
苏晚抬头时,正对上宴会厅中央陆沉投来的目光。他站在香槟塔前举杯,水晶灯的光晕将他轮廓镀上一层金边,却照不进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觥筹交错间,只有她注意到陆沉右手指尖在左腕上轻微抖动——自从三年前她教会他摩斯密码后,他就也有了这个习惯。
明天开始你调去档案部。林城压低声音,别以为总裁没发现你偷改PPT数据。
苏晚的瞳孔猛地收缩。她根本没碰过控制台,更不可能偷改PPT。
——
清晨七点十五分,总裁办的玻璃门被猛然推开。秘书陈敏跌跌撞撞地冲出来,手里端着的骨瓷咖啡杯洒出几滴乳白色液体,在她制服袖口染开污渍。
总裁今天不喝加奶的!林城的呵斥声从办公室里传出,紧接着是一声闷响——像是文件夹重重砸在实木办公桌上。苏晚抱着一摞待归档文件站在走廊拐角,看见几个助理像受惊的鹌鹑挤在茶水间。
陈敏咬着嘴唇解释:可周小姐明明说......
陆总三年来第一次对咖啡发火。行政主管揪住苏晚的胳膊把她往前推,你不是学过咖啡师课程么,快去帮忙重泡一杯!
苏晚的手指在咖啡机上停顿了一秒。她没用公司标配的illy咖啡,而是从储物柜深处翻出一包未开封的埃塞俄比亚耶加雪菲——包装袋上的烘焙日期显示这包豆子已经过期三个月。研磨机转动时,她鬼使神差地将温度设置调到92度,这是商学院咖啡厅那台老式机器的最佳萃取温度。
当黑咖啡的醇香弥漫开来,总裁办的门再次打开。陆沉站在逆光里,西装外套已经脱下,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手腕内侧一道伤疤——这也是烧杯爆炸时候他保护她留下的伤疤。
92度水温,埃塞俄比亚日晒处理,磨豆后13分钟冲泡完毕。苏晚将咖啡放在会客区的矮几上,声音轻得只有彼此能听见,杯量120毫升,和图书馆熬夜复习时一样。
陆沉的右手突然剧烈抽搐,无名指不受控制地敲击杯壁,发出清脆的哒哒声。这是他在紧张时才会有的小动作,就像当年在学生会竞选演讲前,她曾在他颤抖的指尖放过一朵小苍兰。
实习生不该出现在37层。林城像堵墙般隔开两人视线,他胸前别着的蛇形胸针在晨光中闪着冷光,十分钟后有人带你去档案部。
当苏晚转身时,陆沉突然开口:等等。他的声音里带着奇异的沙哑,左手却以与她基本一致的姿态拿起咖啡杯。
林城稍等片刻,见陆沉并无后续指示,于是拖着苏晚迅速离去。
走进电梯间,林城离去后,苏晚探出大半个身体,凝视着总裁办公室,久久不动。磨砂玻璃上,那抹挺拔的剪影将咖啡杯举到唇边,然后定格成雕塑。一滴泪水从苏晚脸颊滑落,消失在呢绒裙装的褶皱里。
2
档案室的秘密
档案室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苏晚跪在金属梯顶端,指尖扫过落满灰尘的2019年卷宗。这些标着总裁办公文的牛皮纸袋按照月份排列得一丝不苟,唯独三月份的出现了奇怪的错位——本该连续存放的档案袋中间,出现了一张浅蓝色便签纸,像是有人不小心留在这里。
当她抽出3月15日的会议纪要时,一叠照片从文件袋滑落。那是陆沉在羊城大学演讲的照片,她蹲在礼堂最后一排调焦距的身影意外入镜,照片边缘有半个被裁掉的男人轮廓——林城总是如影随形地跟在陆沉身后。
文件最后一页的签名让她手指一颤。陆沉的签名向来如刀锋般凌厉,最后一笔总会划破纸张纤维。但这份《智能家居项目风险承诺书》上,签名突然变得圆钝沉重,墨色像是被刻意压制般渗入纸面——就像有人突然忘记了如何控制握笔力度。
翻到前一日文件时,两种笔迹的对比更加触目惊心。3月14日的《股权变更协议》签名笔锋如常,在沉字最后一捺处甚至因用力过猛戳破了文件页,而次日同系列文件的签名却像初学者般拘谨。
苏晚继续翻找,陆沉的个人文档居然也被放在了这里,而晨跑记录表上的空白让她瞳孔骤缩。她不顾腿脚的麻木,抽查了从2014年到2019年3月14日的所有记录,陆沉每天5:30的晨跑打卡从未间断,笔迹力透纸背记录着晴/雨/雪无阻。但在3月15日这栏,钢笔尖在纸上打了个突兀的墨点,仿佛书写者突然忘记了坚持五年的习惯。
这页纸上残留着一处淡淡的咖啡渍。大学时她曾偷偷记录过,陆沉晨跑路线会在文学院宿舍楼前出现7分钟的停留——恰好是她每天下楼取牛奶的时间,而中途停留喝牛奶也渐渐成为他的晨跑习惯。
苏晚继续翻看其他文件,直到一个声音传来:在看什么
林城的声音让文件从她手中滑落。那张3月15日的秘书处晨会记录随风翻动,显示当天第一个议程是总裁饮食偏好变更——原本手写的黑咖啡被粗红笔划掉,上方重新书写了加奶,双糖。
实习生没有权限接触B级文件。林城让她下来,亲自上去重新整理好档案,胸针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当他从梯子下来时,一张泛黄的课表从上方的缝隙中飘落——那是陆沉大三时的课表,边缘还粘着干枯的小苍兰花瓣,与她当年夹在他课本里的标本一模一样,如今,却出现在档案室的夹缝中。
林城并没有马上离开,苏晚整理着档案室的物品,顺便打扫灰尘,她注意到监控录像带存放区域中,3月12日的监控录像带消失不见。
——
帝华酒店的水晶吊灯将香槟塔照得流光溢彩,苏晚下意识拽了拽不合身的礼服裙摆——这是行政部临时调给实习生的备用礼服,胸口还别着显眼的工作人员徽章。周琳踩着十厘米的Jimmy
Choo走来时,右手无名指上那枚五克拉祖母绿钻戒在水晶灯下闪着刺目的光。
陆总心疼实习生呢。周琳的红唇几乎要贴上她的耳垂,玫瑰香水混合着红酒气息扑面而来,只让我分派一些轻松的工作,那——你就负责保管这个吧。一只珠宝箱被强行塞进她手中,顶面刻着LC&ZL的交织字母——陆沉与周琳的首字母缩写。
苏晚刚接过箱子,似乎是太过小心,周琳又顺手一拉,苏晚一个踉跄,撞到了一旁的香槟塔上,
刺耳的脆响瞬间盖过了现场香槟杯相碰的声音。一旁的周琳高跟鞋一崴,整杯波尔多红酒泼洒在苏晚的米色裙摆上,裙摆上像是瞬间绽开了一朵血色之花。哎呀,真不小心。周琳惊呼着从手包中掏出手机,又掏出一块丝绒手绢,快用这个擦擦——
周琳神色稍显夸张,好像她是真的无意打开了屏幕似的。苏晚看着手机屏幕,上面显示着一张照片,这是在大三校运会时候,台上陆沉模糊的身影和她正在调整镜头的侧脸,是她请摄影社成员帮忙拍摄的。
原来从大学起就这么关注阿沉啊周琳的声音刚好能让周围的人都能听见,你跟踪陆总的照片,我还有不少呢。
如同涟漪般,以倒塌的香槟塔为中心,宴会厅逐渐安静起来。苏晚感到无数目光像钢针般刺来,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无形的手扼住——那张照片明明刊登在校报第三版,还配着她撰写的《运动会上的人文视角》专题报道。
是校刊公开发表的......她的辩解被逐渐出现的耻笑声淹没。余光里,陆沉站在自助餐台边纹丝不动,修长的手指正机械地剥着一只明虾,猩红的虾壳在他指间碎裂。
用这个。服务生适时递来的亚麻餐巾拯救了她的窘迫。而她开始擦拭时,陆沉出现在几人身侧,他用犀利的目光扫视全场,瞬间压下了会场的耻笑声。
周琳的眼神复杂,最终转身离去。
洗手间的镜面映出苏晚苍白的脸。她用湿纸巾用力擦拭裙摆上剩余的色渍时,隔间里传来周琳压低的声音:监控室做好准备了吗......对,就是十点整那个节点......声音渐渐变得含糊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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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致命的指控
陆家老宅的保险柜泛着幽冷的金属光泽,苏晚的指尖触到密码盘时感受到不同寻常的余温——这显然不是新安装的保险柜,使用痕迹却被刻意擦拭过。周琳将钥匙交给她时,蛇形手链上的红宝石在腕间一闪:这可是阿沉送我的生日礼物,要好好保管及时开启哦。那个亲昵的称谓像根细针,精准扎在她心口最柔软处。
保险柜角落处贴着便签:【请在22:00开启】,而现在是21:15。宴会厅传来香槟杯相碰的清脆声响,VIP室门缝处有几道人影匆匆闪过。苏晚掏出手机,发现右上角信号格诡异地显示着无服务,尽管她清楚记得陆宅全区域都有着极好的信号。
21:30分整,警报声突然划破夜空。苏晚从洗手间冲回VIP室时,保险柜大敞着,里面空空如也,地上有一把看起来塑料感极强的匕首,仿制的十八世纪教皇匕首。
正厅的投影仪上循环播放着监控系统的画面,苏晚她独自开启保险柜的画面——那个她穿着和自己完全相同的米色套装,却在指关节处多了一枚陌生的银杏叶戒指。
看时间戳!苏晚抢过监控控制器,定位到指定时间点,21:15:30直接跳到了21:15:31,这里少了0.5秒!这缺失的一秒让她脊背发凉,说明视频可能人为处理过。更诡异的是,监控里的她输密码时使用的是左手——而她是天生的右撇子,这是证据,却不能让她自证自己。不知所措的苏晚,不经意之间就想到了档案室3月12日监控带消失的事情。
陆沉抬手,让人关闭投影仪,姿势如同按下了某个无形开关一般,双眼神色变换不定,像在相互掐架。几秒钟后,技术故障。他下了结论,声音裹着坚冰,右手却按住太阳穴青筋暴起的位置。
苏晚的内心随着这四个字,似是被冰块浸泡,寒冷袭遍全身。
这是陷害!苏晚抓住陆沉的袖口,那枚被她三年前扯下过的纽扣在手指的拉扯中微微松动,这是同一件西装,她甚至知道,西装内衬应该绣着一个标记:LS。无意中,她看到了他眼底的情绪漩涡——右眼是冰冷的审视,左眼却翻涌着某种熟悉的痛楚。
宴会厅突然骚动起来。周琳晕倒在厕所被人发现,现场的调酒师刚好在一旁,把昏迷的周琳扶到了陆沉身旁,银杏叶戒指在周琳的娇嫩肌肤上留下了一个浅浅的红印。
警车顶灯将陆宅前院的银杏树染成猩红色。苏晚挣脱警察的手,指向监控画面里自己袖口那枚蛇形袖扣——真正的宴会服务生戴的是银杏叶徽章!她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林城突然上前一步,胸针在警灯下闪着冷光,我们找到了一套监控中一样的服务生制服,被丢弃在垃圾桶。
录像有问题!苏晚盯着陆沉的眼睛,发现他右眼瞳孔比左眼略微扩大——就像在发布会那天一样。
直至陆沉走开,苏晚也没有等来想要的回答,而她更不知道,22:00整,监控室的电脑屏幕突然跳出一个数据覆盖进度条。本该在宴会厅的调酒师,此刻正将U盘插入监控室的主机,屏幕上闪烁的数据覆盖中倒映在他的镜片上,盖住了他狠厉的眼神。
陆沉走开后不久,周琳就醒了过来,她颤抖的手指指向苏晚,你……为何要打昏我
我没有!苏晚的辩驳淹没在指责声中,无人理她。
等警察调查完毕,递来现场调查笔录要求签字时,陆沉签名的钢笔突然一顿。墨水在纸上晕开前的那一秒,苏晚看清了那个笔锋凌厉的沉字——是三年前那个会在图书馆帮她做批注的字迹。而当他写完最后一笔,笔迹又恢复了现在的圆钝厚重。
如同天怒般,突然暴雨倾盆,而苏晚也刚被押上警车,她看到玻璃倒影里,陆沉解开西装纽扣,站立不动。人员拥挤中,苏晚口袋中多出一张电子门卡,背面用她熟悉的锋利字迹写着:别墅,书柜第三层。
警车驶离了陆宅大门,陆沉站在暴雨里,并未撑伞,右手指甲深深掐进左手无名指的旧伤——那个当年为她挡下爆裂烧杯的伤痕,此刻正渗出血珠。同一时刻,苏晚紧握着突然出现的电子门卡,面无表情。后视镜里,三个服务员正合力搬走角落的一个箱子,箱角露出的绒布上,LC&ZL的金线刺绣在雨中被彻底掩盖......
4
牢狱之后
羊城第一监狱,洗手台的污渍混着凝结的血渍,看起来格外狰狞,苏晚盯着自己左肩的新伤——那道与陆沉童年烫伤异常类似的Y形疤痕正在渗血。已是凌晨三点,铁窗栅栏在地上投下的影子像某种密码,回到床上的她第一次看清自己眼里的陌生感:那个被陆沉注视后会面红耳赤的苏晚,如今连指尖沾染血渍都能无动于衷。用指甲默默地为墙上的第九十个正字补完第三笔,沉沉睡去。
9027,你的包裹。狱警踢来的纸箱散发着淡淡雪松味。她默然收入床底。
深夜的淋浴间,当三个纹身女人围住她时,苏晚的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她的右肘精准击中对方喉结,左膝撞向另一人的胃部,这些招式像是被刻进骨髓般熟练。最凶狠的那个女人惨叫倒地时,苏晚放松下来,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这具身体像是经历过几个月特训一般,阴狠毒辣。
狱警赶来时,那个领头的纹身女正托着自己的左手腕,疯狂嘶喊,那里刚刚被苏晚用自己处理过的牙刷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等到苏晚从小黑屋出来,她并没有立刻休息,开始查看收到的匿名包裹,里面只有一个屏幕四分五裂的手机,这不应该能送进来,但是现在却出现在苏晚手中。手机中没有任何资料,只有一个简短的视频。视频中的数据覆盖中字样,在破碎的屏幕下,隐约可见。
因为陆氏集团的意外撤诉,苏晚得以出狱。
出狱那天,一个雷雨天。铁门五十米开外的树旁一个黑影默默站立,看着即将走出铁门的苏晚,他左手无名指上的伤痕隐隐作痛,似乎苏晚的每一步,都踩在他的伤痕之上。当闪电照亮他的半边侧脸时,一滴雨恰巧落在他右眼。同一瞬间,苏晚也看到了雷光中的侧脸,右眼涌出温热的液体。
黑色奔驰停在转角,郑明律师走下车,撑开雨伞,他代表集团来接她出狱。是陆总安排撤诉,让我来接你的。两人都上车后,郑明解释了一句,就开始开车。车渐行渐远,而黑影仍站在原地不动,左手死死按着那个烧杯碎片带来的陈旧伤痕,任由雨水滴落。
——
傍晚时分,天色已经稍微幽暗,用莫名出现的电子门卡偷入陆宅的苏晚,进门时就按了一边的一个开关,关闭了智能管家系统,然后进入书房。
苏晚眼睛温热,看着红木书架里的大学纪念册,它静静躺在暗格中,页面停留在她获得辩论赛最佳辩手的那一页。塑封照片的边缘,残留着很多指纹,这一页应该被翻看过很多次。
苏晚翻动纪念册,一张覆膜的实验室门禁卡出现在眼前,上面还有苏晚熟悉的划痕,陆沉说实验室内的意外值得纪念,于是它成了一张特殊的门禁卡。
一旁,两摞工作日志并排陈列:左边是2019年前的黑色硬皮本,笔迹如手术刀般锋利,在批注城南地块处还画着她最爱的那家甜品店路线图;右边2020年后的日志却突然变成圆滑的商业体字迹,标注的竟是周琳常去的SPA会所。翻看之后,更是可疑,所有提到苏晚的记录都被人用钢笔墨水反复描黑,像要遮盖些什么。
苏晚翻开最底层的文件夹,一叠医院收据突然滑落——在陆宅宴会事件的前一周,陆沉在一个郊区医院的神经内科做过脑部扫描。看着付款记录,这应该是陆沉自己付款。
苏晚小心收集着需要的文件,装进手中的档案袋,正准备悄悄退出陆宅的时候,陆宅大门开启的声音格外明显,周琳踩着细高跟踏入,带着一丝冷笑,开启了智能电子管家系统。
陆宅的阁楼里隐隐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与此同时,摄像头扫过苏晚,大厅中响起电子管家系统的播报声:欢迎回家,苏小姐,声线却是陆沉从未示人的温柔语调。苏晚眼睛温热,想要忍住泪水的身体隐隐颤抖。
而陆沉,也从阁楼走了下来。
堂堂陆总,怎么让刚出狱的老鼠溜进家里了周琳的红唇勾起冷笑,却在下秒因陆沉的眼神而凝固。他右手食指正无意识地叩击雕花门框,这个大学时等待苏晚下课的焦躁动作,被特助林城递来的文件夹强行打断,他是跟着周琳一起过来陆宅的。
陆沉突然用力一拍身边的一张小圆桌,用纯正的羊城方言冷声道:三年前嘅游戏应该收场了(三年前的游戏该结束了)。这个无比熟悉的特殊腔调,让苏晚手中的档案袋重重落地。散落的文件中露出一张脑部扫描图——三年前周琳的舅舅曾为陆沉进行深度催眠治疗,医嘱栏潦草写着记忆混乱几个字。
随着陆霄的用力一拍,圆桌上的咖啡杯翻倒在桌上,残留的咖啡在桌子上蔓延。林城从圆桌上的纸巾盒中抽出一张纸巾,在额头上擦了擦。纸巾上印着陆氏集团的logo。苏晚猛地想起,档案室里2019年3月14日的会议记录上,所有纸巾的Logo在那天被突然更换,换成了现在使用的版本——林城手中这张的样式。
窗外炸雷响起,陆沉抬手整理领带,看向苏晚,两眼都是苏晚熟悉的痛楚眼神。
周琳不知所措,于是仓皇逃离,林城还在犹豫间,却见到陆沉的右眼忽然又变得冰冷,他挥了挥手,让林城带着苏晚离开。
犹如从云端掉落深渊,苏晚神色麻木,缓缓挪步,走出陆宅。
5
车祸与真相
郑明律师将票据推过桌面,这张三联单据上清晰地显示着同款纪念匕首的购买记录,日期正在宴会前七天。奇怪的是,郑明推了推金丝眼镜,购买人签名栏被刻意磨损,但收银员记得顾客戴着一只祖母绿戒指。
是周琳!听到苏晚语气的肯定,郑明律师惊地被咖啡噎到咳嗽起来,手指都颤抖了几下。
商谈完毕,和郑明告别后,苏晚匆匆离去。
陆沉坐在总裁办公室的真皮椅子上,右手在会议纪要空白处无意识地勾勒着线条——逐渐成型的竟是苏晚大学时代的侧影素描,连耳后那颗小痣的位置都分毫不差,可惜被半张粗糙的涂鸦破坏了素描的美感。特助林城进来时,那页纸已被迅速撕下,丢入垃圾桶。
下午三点的约见必须取消。林城递上安全分析报告,我们查到了对手公司的一些小动作。陆沉接过文件时,右手的钢笔在他的手上变成握持形态——这个下意识的防御动作,是苏晚记忆中的陆沉才具备的。
午后阳光将陆沉的影子投在办公室地毯上,那轮廓边缘却出现异常的锯齿状抖动。当苏晚带着整理好的证据推门而入时,陆沉正在检查西装内侧口袋——那里藏着的并非寻常钢笔,而是一把袖珍折叠刀。
这是周琳购买仿制品的记录。苏晚将票据放在他面前,现场找到的假货就是这种纪念性匕首。她话音刚落,陆沉突然按住太阳穴,左手痉挛般抓住窗框,右眼瞳孔紧缩。
——
当那辆黑色轿车加速冲来时,陆沉正走在斑马线上,查看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三年前苏晚发给他的最后一条未读短信:【图书馆天台等你】。刹车声刺破午后寂静的瞬间,苏晚冲出的身影如同慢镜头:血液冲入大脑,嫣红色的脸颊上充满恐惧感,右手伸出,想要推开陆沉,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
陆学长!这三个字从苏晚喉咙里滚出时带着潮湿的血腥味。陆沉如收到指令般转头看来,似乎是形成了条件反射,但熟悉的眼神却夹杂着陌生感。
两人的额头狠狠撞在一起,随后响起撞击的巨响声。苏晚眼前爆开的金星里浮现出陌生又熟悉的场景:十岁的陆沉躺在纯白病床上,左臂静脉连着输液管,护士正在记录本上写下实验第七阶段。同一时刻的陆沉,想到的却是实验室中试管爆炸后,苏晚指尖颤抖着为他擦拭血迹的画面。
坠落时,陆沉的领带夹从领带上飞出,领带犹如挣开锁链的鸟儿在空中飞舞。
救护车刺耳的鸣笛声中,医护人员试图分开陆沉紧握苏晚手腕的手指。伤者心率异常!随着这声惊呼,心电图仪突然显示两种不同的波形——两个频率不同的正弦波交替显示,好在没有多久,慢慢的变成了一种,似乎有一个频率突然消失了。
苏晚染血的指尖擦过陆沉眼皮时,他的睫毛突然剧烈颤动。担架上无力的手指不停颤抖,手指下的手机屏幕自动开了锁,手机上已经不是短信界面,而是一张照片,这是一张能让苏晚证明清白的照片——周琳站在保险柜前,用戴着祖母绿戒指的手拿着那把匕首,显示的时间正是监控缺失的那0.5秒。
医院走廊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消毒水味道,刚刚苏醒的陆沉用手揉了揉鼻子,只是眼神让主治医师后退了半步。他抚摸着左肩上的新伤口,动作迟疑,带着一种陌生感。当护士递上止痛药时,他脱口而出的却是苏晚也知道的用药禁忌:我对羟苯甲酯过敏。
刚刚走近的周琳,瞬间脸色惨白,她踉跄之际,指甲无意中划过苏晚的脖子,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陆沉看着周琳惊慌失措地小跑离开,眼神仿佛在看陌生人,右手却无意识地在床单上轻轻敲着无意义的摩斯密码。
苏晚还在呢喃陆学长的时候,陆沉从边上的已经破损的西装内袋中取出一本黑色记事本,皮革封面上还带着车祸撞击留下的痕迹。翻开扉页,用两种笔迹写着充满矛盾的内容——上半部分字迹锋利如刀:【8月15日,23:17分,身体擅自驾车前往羊城大学7号女生宿舍楼下】,下半部分笔迹圆钝:【该地址不存在行程记录】。
苏晚的指尖悬在纸页上方颤抖,那栋宿舍楼正是自己大四时住的寝室。当翻到【11月3日】的条目事,陆沉按住她的手背:这之后的字都不是我写的。那页纸上详细记录着当天他品尝咖啡时【突然尝到不该存在的蜜桃香气】——这是苏晚当年最爱的水果糖味道。
陆沉打开平板,播放起一段加密视频。画面里十岁的小男孩在病床上挣扎,医生病历上标注着【对羟苯甲酯过敏反应,实验第七阶段】。
我从未去过这家医院。陆沉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但加密视频也确认没有问题。
林城闯了进来,向陆沉汇报留在公司的证据被人恶意销毁。
应该是周琳!陆沉听到苏晚说起的这个名字时露出困惑,在看见苏晚脖子上周琳留下的抓痕后,无意识地说出十年前只有当事人知道的对峙细节:她说要用我借她的钢笔划花你的脸。
林城习惯性继续靠近准备倾听总裁指令的时候,陆沉下意识做出了防御姿态,握持手机,挡住了林城前倾的胸口,胸前的蛇形胸针在手机的撞击下裂开,露出了里面的微型摄像头。
6
记忆迷宫or超越现实
夜色如墨汁浸透陆宅时,三道黑影撬开了书房门锁。最先冲进去的瘦高男人手持蛇形匕首。当他们将汽油泼向档案柜时,楼下车库突然传来苏晚的声音:知道了,我上次就看过暗格了。
领头的黑衣人耳麦里响起周琳的尖叫:先烧医院记录!
战斗中,苏晚险些被匕首划伤,那刀锋掠过她左腕时,被苏晚一脚踢飞,运动耳麦都险些掉地,时间似乎回到了监狱中,那一幕幕的血色场面。
黑衣人不敢太过靠近火场,火光中的苏晚拿着一本火中抢出的残缺病历本,口中说着:抢救出来一本……
一把匕首掠过耳边,打断了她的通话,苏晚紧紧攥着病历本,直接通过书房的侧门,跑向天台。
当陆沉赶到天台时,黑衣人正围着苏晚僵持。如触动逆鳞,陆沉拖着略显虚弱的身体,从西装内袋中取出袖珍折叠刀,打开冲了上去。
除了生死不知的几个,剩余的黑衣人已经逃离,两人顾不得身上的些许伤痕,查看那本残缺的病历本,里面除了一张脑电波对比图纸,其余的已经没有价值。脑电波对比图纸上,两个脑波频率高度重合,一个标注着2019年,另外一个标注着1999年。陆沉按住太阳穴喃喃自语:商学院图书馆……你几次把饮料打翻在我的笔记上。这是苏晚和陆沉在大学图书馆发生过的往事,除了两人自己,无人知晓。
周琳快步上来天台,距离两人几步远的地方停下,看到他们此刻样子,她腿脚一软跪在地上尖叫:不可能!1999年的脑电波图纸明明已经处理了!
周琳开始疯狂地拨打某个加密号码时候,已经逃离的黑衣人悄然出现在她身后,其中一个用低沉嘶哑的声音说道:老板说你知道的太多了。
血沫在周琳的咳嗽声中不断从嘴边溢出,看着眼前的陆沉,她想要抬手,却又无力放下,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抽搐着吐出了一串数字,她的保险箱密码。
——
周琳办公室内,保险柜弹开的瞬间,一只泛黄的牛皮纸档案袋出现在两人眼前。打开后,是一份1999年医院病历的影印本,首页医生笔记里,患者自述23岁的文字异常显眼。
你看这个日期。苏晚的手指悬在诊断记录上方。1999年9月1日——正是陆沉2019年记忆出现断层的前一周。更惊人的是病历背面粘着的脑电图复印件,其波形频率与三天前车祸时心电监护仪的其中一个异常相似。
陆沉突然抓起钢笔在空白处重复写着陆沉,笔迹从最初的圆钝逐渐变得锋利。当写到第七遍时,字迹完全变成了大学时代的状态。
眉目间似乎扬起一抹阳光,陆沉取出手机,我父亲葬礼那天的监控。他调出一段模糊的视频:19岁的陆沉在灵堂突然晕倒,苏醒后抓起遗照旁的钢笔签收文件。那个签名正是三年前突变后的圆钝笔迹。
苏晚习惯性倒了倒档案袋,倒出一支录音笔。录音笔依旧有电,像是有人充过电,陆沉拿起录音笔按下开关,里面传出孩童稚嫩的声音:我毕业设计是做智能家居系统……这段20年前的录音内容,居然与他硕士论文答辩的开场白一字不差。
所以……你从1999年开始,就出现了某种变化直到2019年才完全……
陆沉没有立刻回答,脸上却是浮出神秘的微笑,完成我们那次错过的约会时,再告诉你。
——
咖啡厅的玻璃门上挂着正在营业的木牌,阳光透过落地窗在苏晚的发梢镀上一层金边。她第三次抬起手腕看表时,大门上的风铃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抱歉,路上遇到校友聊了几句。陆沉解开西装的第二颗纽扣随后坐下,这个动作让苏晚恍惚了一瞬——和七年前在图书馆等她时一模一样。
服务员送上美式咖啡时,陆沉突然抬手:换成黑咖啡,加半块方糖。他转向苏晚解释道:上周在阁楼找到了你当年写的咖啡品鉴笔记。
苏晚眼神温柔如水,轻抿咖啡。
郑明把最后缺失的证据寄来了。陆沉滑动手机屏幕,显示出一段清晰的监控录像。画面里7岁的陆沉躺在病床上,而主治医师的胸牌上写着周教授——周琳的父亲。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医护人员手持的注射器标签,正是1999年就被禁用的实验用药。
那些所谓的人格切换......苏晚的指甲无意识刮着杯沿。
其实,我也不知道是药物反应,又或者是——存在穿越陆沉解开袖扣露出左腕,皮肤上淡蓝色的血管显出细微的针孔痕迹。周教授去世后,周琳继续用改良版药物控制我。直到你出现在宴会,打翻香槟塔的那次,打乱了周琳的计划——那天我本该注射第五十四次药剂。
苏晚帮陆沉揉了揉那些细微的针孔痕迹,那天黑衣人杀周琳时候提到的老板是谁
周琳的舅舅,他不像周教授,只是对禁忌研究感兴趣,他指挥周琳来控制我,控制集团。好在,现在已经进了监狱。
阳光突然变得刺眼,苏晚眯起眼睛看向窗外。马路对面的银杏树下,穿着明黄色连衣裙的小女孩正拽着气球线奔跑。她突然笑出声:你还记得辩论赛后那家甜品店吗他们家的杨枝甘露......
多加西柚,不要芒果。陆沉接得自然,指尖在咖啡杯沿敲出熟悉的节奏。这个曾经只在那个陌生陆沉身上才会出现的习惯,如今在他的每个动作里生根发芽。我上周路过发现他们还开着。
要去走走吗陆沉放下杯子。
苏晚微微摇头,随即轻笑:先把咖啡喝完。她身体倾向陆沉,伸手拂去他肩头并不存在的灰尘,触到那道伤疤时两人同时瑟缩了一下——这次没有疼痛,只有阳光烤灼后的温暖。陆沉微微前倾,两张冰凉的嘴唇一触而分。
小实习生,你好,我是陆沉。
陆学长,你好,我是苏晚。
一个温柔如昔,一个笑靥如花。窗外银杏叶沙沙作响,像是在鼓掌祝福这场迟到七年的约会。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