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名考古人员,我的原则就是只挖绥朝墓
原因无他,只因为我是活了几百年的绥朝余孽,没有技巧全是感情
某一天我从墓里找到一份与妻书,上面写着:未晞卿卿如晤。
好消息:未晞是我,有人暗恋我 坏消息:墓是我死对头的
1.
这里是海市晚间新闻,据报道我市考古专家已于昨天完成对绥朝古墓的考古工作,相信很快就会有更多关于这段历史的新发现……
我关掉新闻,专心研究手上这张拓片,墓里确实有新发现,虽然对考古界无足轻重,对我个人却是不亚于见鬼了。
鄙人不才,生于绥朝,姑且也算个几百岁的古董,前几年我找到了考古这份铁饭碗。好处是工作稳定工资高,坏处是我得绞尽脑汁给这些废物编故事。
但这些都不算什么,只是出土的恰好是一封与妻书。结合墓葬规模,应该是京城那些富贵子弟的小情书,他们那点子事我门儿清,根本没有研究的必要,我便只打算装模作样一番,没料到开头即暴击。
未晞卿卿如晤,吾已思汝之久矣。
未晞是我在绥朝时的名字,我出生时天降祥瑞,太后姑母大喜,特赐此名,绥朝历史中并未有同名者,这肯定是我没跑,但在当时那些人不盼着我死就已经很宽容了。
正在思索之际,助理过来通知我,墓主人的身份已经确定。我赶到会议室,大屏上放着一幅修复过的古画,画中之人俊朗无双,眉目多情,堪称世间难得一见的绝色。
不过这怎么是我死对头!
2.
是不是超帅,这是我考古这么多年见过最好看的!同组的小女孩们都在惊叹这张脸。
这样一个长得好看还有谋略的人一见到我就目露凶光,却在自己尸体旁留了一封给我的与妻书,这对吗。我还是觉得这小子死了还想恶心我一把的可信度更高。
墓主人是一位少年将军……
少年我不禁打断组长的话。
组长一愣:对,23岁左右吧,战功赫赫,可惜英年早逝。
谢渊17岁随军去了西北,22岁成名,我死的时候他风头正盛,等我醒来绥朝已经灭亡许久,史料记载也在一把大火下荡然无存,我并不知道他的结局,不过我总觉得这人应该很能活才对。
对了小白,那封与妻书怎么样了
我把与妻书投到大屏上,对所有人讲解了他那满篇的思念之情。我忍不住开始怀疑,这家伙怎么会喜欢我的,我们向来水火不容,我甚至觉得骂我最凶的那个就是他。
百思不得其解的后果就是当晚我久违地梦见了许多从前的事,我梦到了乡下的小院子,正好是兄长来接我回家的那天。三岁时有个道士说我命途坎坷需远离繁华之地,我就被送到远离京城的乡下由奶娘抚养长大,16岁被接回家。
那年和我一起回到京城的还有将军府的私生子,当时镇勇将军刚没了嫡子,就把他接回来入了祠堂,正式改名叫谢渊,养在将军夫人膝下,成为将军府独子。
3.
后来父母带我去寺院祈福,正巧碰上了陪同将军夫人的谢渊,这是我和他第一次见面。 他静静站在祈愿树下,看着人模人样,其实只要有人招呼就原形毕露。他那个时候还算和善,好好跟我玩了一阵,耐心给我编蚱蜢和蛐蛐,直到我让他背我回去。
我为什么要背你
因为我累了,你就得背我回去。
那是下人做的事,我不干。
你以前也不是主子啊,在这儿装什么威风!
谢渊一听这话就沉了脸色,拳头捏得咔咔作响,我当时以为他看不起我在外待了十几年故意摆架子,却忘了他也才刚刚来到这陌生的地方。他的出身在京城不是秘密,明里暗里不知道遭受了多少非议,正是如履薄冰的时候。
侯府小姐在外养了十几年,确实蛮横娇纵。
从那以后我们就结下了梁子,一见面就闹,几乎没有和平的时候,他去了西北后我们再没见过面。
我在梦中看着这一切,试图从中找到些许蛛丝马迹,只是还不等我探寻,突然一阵眩晕袭来。醒来时正躺在乡村小屋的床上,窗外阳光灿烂,马蹄声由远及近。
只听砰的一声,木门被重力拍开,白钰怀里抱了一堆东西堆在我面前:妹妹,哥来接你回家!
……这是给我干哪儿来了,这还是21世纪吗
4.
白钰大力摇了摇我:妹妹快清醒清醒,今天是你回家的好日子,爹娘随后就到。
这力气这大嗓门,是我哥没错了。好在我活了几百年,适应能力已非常人,很快收敛好情绪接受了现状。
与此同时,谢渊也正在回京的路上。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回来,但还是想尽可能改变一些事,比如和谢渊的初见,抛开对他的好奇不谈,我其实也很想念这位故人,毕竟是我脑海中为数不多有清晰记忆的人。
一月后,圣缘寺,我在树下找到了谢渊,一切如从前发展,我还是说出了那句请求:谢渊你背我回去吧。
我不背,这是下人做的事。
可是我爹也背过我娘呀。
谢渊怔住,几番欲言又止,我趁机爬上他的背,他下意识护住我,我有意逗他:也可以是背喜欢的人呀,比如……
我以后会娶你的。
……什么!
我背了你,我会负责的,如果以后有了女儿我也会在她面前背你。
不是,他原来这么纯情吗,我只是想说我们可以做朋友,怎么变成要娶我还要生女儿了。
谢渊,你……
不等我问出口,我娘的声音就找过来了,谢渊赶忙放下我,整理好自己的衣服,换回那副乖巧的样子走了出去。
谢渊,你敢带着未晞乱跑将军夫人格外不喜他,在外人面前也不给好脸色。我上前解释:是我迷路了,请阿渊带我回来,他一路上都很照顾我。
分别时谢渊向我投来感激的目光,我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还好这回的初见不算太糟,如果以后还能接触更多就好了。
5.
日子过得太舒服就会忘记一些烦恼,比如直到太后寿辰,我才猛地想起,今天钟玄会向姑母求赐婚,让我第二年进宫。
当今圣上钟玄,温文尔雅待人亲和,常有人道他的性格更适合当个闲散王爷,没有雷霆手段的皇帝早晚会丢了皇位。实则不然,他在娘胎里遭人暗算天生不足,太医断言活不过25岁,所以他不是脾气好,只是不敢生气,一生气就咳嗽,一咳嗽就短命。
我和他血缘关系最近,他娶我只为了试药。刚进宫时,他对我极尽宠爱,后宫妃嫔看不惯,我整天心惊胆战,两眼一睁就是宫斗,钟玄说在这里要想活就得杀人,我不敢杀,他就替我杀,但在世人眼里这些人命全都算在我头上。
后来他说皇后病重,广招能人异士炼丹,民众苦不堪言,前朝官员集体进谏,钟玄自然不听,就像他从不管后宫的事一样。正是他的不作为,把每一个鲜艳的女人逼成了疯子和黄土。
表妹怎么在发呆那道温润的声音幽幽传来,钟玄已经站在我面前。
……陛下怎么在这儿我为了不见他,特意提前离席,选了花园角落待着。
太久没见表妹回去,我来看看。
让陛下担心了。
他拦下我行礼的动作,轻柔道:以后我们之间不用在乎礼数,你随意就好。
我没再坚持,正想转头离开,他又说:表妹,你想当皇后吗
……民女不愿。当皇后没兴趣,弑君倒是很想。
做朕的皇后不用顾及任何事。
确实不用顾及,反正做什么他都不会管,我正想再找个理由搪塞过去,白钰就气势汹汹跑过来:白未晞,你什么时候和谢渊这么熟了!
白钰一脸白菜被拱了的表情:他来提亲了,亲自求到太后面前!
data-fanqie-type=pay_tag>
6.
谢渊已褪去初见时的拘谨,笔直站在大殿中央,太后手中垂着一张长长的礼单,听说是谢渊亲自拟好的,谁都看得出来他此番心意珍重,但我与他没有太多交集,贸然提亲很不好收场。
钟玄横插一脚:未晞表妹大方识礼,朕也十分喜欢呢。
场面一度陷入僵局,白钰先站了出来:太后娘娘,小妹才刚回家,自己就是孩子一个,婚配之事是否太早了。
太后点了点头,说过几年再商讨我的婚事,并未直接拂了将军府的面子。宴席结束后,谢渊叫住我:你会当皇后吗
我有些烦躁:不会,永远不会。
谢渊似乎松了一口气:如果你愿意嫁给我,我等你,不愿意的话我也不逼你。
少操心了,我现在没想那么多。钟玄今天没达到目的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轻则针对我一人,重则会连累整个侯府和将军府,接下来不会太平了。
他陪笑道:好好好,那白小姐可否赏脸与我同游圣缘寺呢
我最后还是答应了,圣缘寺毕竟与我颇有些渊源,我为钟玄试长生不老药陷入假死状态后就被安置在这里。后世将这座寺庙保护的很好,我才得以从地道逃生,今天姑且算旧地重游。
小姐的缘签有些难解,老衲要费些功夫。 我这一生太过奇幻,解不出来正常,我并不意外,反而很好奇谢渊的签语,大师看了他的,笑道:是大吉,公子必定长命百岁,幸福安康。
长命百岁只活了二十几岁算什么长命,英年早逝才对吧。想到此,我看谢渊的眼神带上了些怜惜,他被我盯了好一会儿才忍不住打断:是签有问题吗
很好啊,说你长命百岁呢。
又到处逛了逛,晚上用过斋饭后我待在厢房休息,不久蜡烛突然熄灭,我脖子一疼,失去意识前看见为首的人耳垂上一道反光。
7.
大哥,里面这小女娘颇有几分姿色。
先拿到钱,再让兄弟们开开荤。
我挺无语的,钟玄堂堂皇帝竟然干出绑架的事来,挺下头的,干坏事都算了,让自己的亲卫来干,还要求人家演一出戏,吓唬鬼呢。
我懒得再听外面念台词,大声道:陈七!给我拿杯水来!
外面声音骤然停下,半晌那杯水才送到我面前,来人蒙着黑面,刻意压低嗓音:你以为能叫来人救你少痴心妄想,老实点兄弟们还能让你少受点罪……
你以为你装的很像吗,陈七。
当初钟玄派他和另外几人一起来监视我,一群犟驴,铁石心肠,直男手段,我记他们一辈子。
他摘下黑面,手足无措:白……白小姐,你怎么……
废话,醒来就看见是熟悉的地道,再过几年,我棺材就放在前面几步的地方,这地方算皇家逃生的通道,除了钟玄我想不出有谁会这么糟蹋,但凡换个地方我都能慌一下。
不给我解开绳子吗。
白小姐,这……
那给我绑松一点可以吧
陈七犹豫了会儿,还是上前来,解松绳子的那刻,我抬脚一踹正中他下身,趁他不备又拔出簪子抵在他脖子上。
要么让钟玄过来,要么放我走。
我太了解钟玄了,他的计划无外乎伪造绑架,对外说我失了清白,再借机把我带进宫,用贞洁威胁一个女人,是最混蛋最恶心的行为。
白小姐,你杀了我也走不出这里。
我轻笑:谁说的你以为谢渊吃素的少年将军即使还没真正上战场,他的骨血里也带着天生的敏锐。
这时,外面正好传来他爽朗的声音:我可来迟了
8.
他不能放回去,其他人随便。
可以啊,将军府新修了地牢还没用过。
我抬头看他,一额头的汗,给他甩了张帕子:你现在还想娶我吗
谢渊没正面回答:上回宴席他就警告过我了,不过那又怎样,你不愿意做那个皇后,就没有人能逼你。
那你又喜欢我什么我们明明只见过一面。
谢渊垂下眼眸:有些人见过一面就够了,那个午后于我而言真的很美好。有一个人不嫌弃他的身份,还愿意帮他说话,这已经足够了。
我轻轻一笑:我可以理解成一见钟情吗
谢渊回以一个明媚过头的笑:当然。
那天的阳光一定很好,我们的脸都被晒成了粉红色,两颗心也被烤得暖洋洋。
第二日,谢渊将蓬头垢面的我送回侯府,大街小巷都传遍了侯府小姐被山匪劫持,幸而得将军府谢公子相救,造就一段英雄救美的佳话。而钟玄久等不到陈七复命,忍不住在某日深夜悄悄来找我了。
表妹手段了得,是我小看你了。他这番话说的咬牙切齿。
我叹气:表哥别动气,坐下聊聊
有何可聊,朕是天子,没有朕得不到的人。表妹,之前是朕太惯着你了。
能为天子试药当然是我之幸,但是陛下,我是个贪心的人。
钟玄脸色白了又白,他身体抱恙的事是宫中禁忌,谁都不敢乱提。试药是我最后的底牌,本不该这么快就用,但这样一来他就不能再强迫我,我能得到短暂的自由。
你想要什么
那晚钟玄留了很久,天快亮才离开,朝会上他给我和谢渊赐了婚,还把谢渊派去西北磨炼,圣旨下得很急,我赶到城门时他已经上了马。
谢渊!我驾着马到他身边。我跟你一起去西北。
西北苦寒无比,战事频发,你去了我不一定能照顾到你。他深深看了我一眼,软下语气:最多五年,我带着军功回来娶你。 我不需要你照顾,我可以处理好一切,我要跟你一起去。
我放心不下他英年早逝的事,我仔细想过,战死沙场的确是大多数将士的归宿,可在他成名后边疆已经平定的差不多了,不是天灾就必是人祸,将军府没什么政敌,唯一想要出手且能成功的,只有高台上那个忌惮将门权柄的人。
9.
西北风沙弥漫,又有土匪埋伏,一路说不上顺利,好在我流浪世间百年,身体素质比谢渊强些,他病倒了还得我来照顾。
是我小看你,比我强多了。谢渊有气无力地半靠在床头,好几次挣扎着想站起来。
你这几天好好休息,练兵的事再说吧。
不行,这里生病受伤甚至丢命的不计其数,比起来我已经偷懒很久了。
仿佛昨夜发烧烧到神志不清快休克了的不是他一样,我把帕子扔他怀里:谁管你,犟死了。
他被派到这里带兵历练,根本没人服气,每天除了挨打还是挨打。我总会在演练场外看他,一次次被放倒又一次次爬起来,脸都快肿成猪头了还要打,非得把眼前的人打服了不可。
你这么拼命,真的能长命百岁吗我故意戳了戳他的伤口,疼的他直嘶气。
越打越强,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我感觉你挺傻的。
傻到对只见过一面的人念念不忘报以深情,傻到跟皇帝作对,傻到被打无数次仍然不示弱,这样的傻子,百年来我也是第一次见。
这些天我和他相处颇多,发现这个人其实没之前那么讨厌,就是口嫌体正直,有些话不肯好好说,只会偷偷做,心里有事也藏不住,每次在演练场打赢了就双眼发光地看我,只要我点个头他能把脸都笑烂。
这简直就是一只小狗嘛。这么一想他以前对我冷眼就像一只叛逆的邪恶摇粒绒,喜欢我但是又看不惯我。
大半年过去,谢渊在军营中的口碑好了起来,越来越多的人放下偏见正视他,他在西北真正有了容身之处。
晚上男人们喝酒,女人们坐在一旁聊天,许多都是将士们的夫人,言语中少不了夫妻相处的那些事,我作为一个未婚少女必然逃不过一顿打趣。
白姑娘你可看着点谢小将军,我家那口子可喜欢劝人喝酒了,小心给人灌倒了。
我笑笑:他要是喝醉了我可不管。
诶,喝多了身体要难受的,你不得紧张死。
就是就是,你这样的大家闺秀肯跟着来这儿受苦,肯定是爱得不得了了!
我一下站起来,语无伦次:我没……他……我来这儿只是想防一下谢渊别死太早,怎么会是爱上他了呢,我又不是信奉一见钟情的人……
10.
白姑娘,小将军喝醉了闹着要来找你呢!
我脑子正乱,反应过来时谢渊已经扑到我身上了,跟只狗崽子一样哼哼唧唧。我使劲推了推,他竟纹丝不动,甚至拒绝除了我以外的任何人碰他,一片起哄声中,我带着我仅剩不多的面子把他运回了帐篷。
未晞,我喜欢你。他回了帐篷才肯从我身上下来,一屁股坐地上,头搁在我膝盖上,给我打起直球来了。
我知道。
这样的对话我们至少重复了二十遍,在他又想开口时,我敲了他的狗头:换句话说。
好吧,那你喜欢我吗
……我不知道。这些年来我偶尔也想起过他,想到我们剑拔弩张的过往,如果没有那封与妻书,我根本不会往这方面想,后来我也没机会知道喜欢一个人的感觉是什么样,所以我不能随便回答谢渊。
我感觉到膝头有一丝温热,谢渊沙哑着嗓子:你可不可以,试着喜欢我一下
我没有回答,把他扶到床上盖好被子就出去了,我给不出这个回应,我甚至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我不喜欢不确定性。
从第二天开始谢渊就不来缠着我了,见面只叫我白姑娘,已经有不下三拨人来问我是不是跟他吵架了,小狗闹脾气而已,明明说醉了却清醒地什么都记得。不过不来也好,我正好有时间去找一找有没有可疑的人。
守株待兔了几天,还真让我发现一个,那人文文弱弱的,在后厨做些杂活,性格孤僻经常受欺负,谢渊帮了他几次就收获了一个小尾巴。倒不是我疑神疑鬼,军营里纪律严苛,一个打杂的天天跟在将军后面太不合理了。
果不其然,大概半个月,他摇身一变成了谢渊的谋士,几乎与谢渊形影不离,我是不相信什么千里马遇伯乐的美谈的。
我找机会堵住了那人,开门见山:你是奉圣上之命接近谢渊的
他不答,侧身想出去,我刚抓住他的衣袖用力一扯,就听见谢渊破碎的声音:你们在干什么
11.
你刚才是在调戏他吗谢渊顶着一张死人脸问我。
……你有病。
我从半个月前就注意到你在看他了,把他提到我身边后你就忍不住了你不喜欢我,难道喜欢他!
天杀的我以为这小子终于独立了,结果却在悄悄视奸我吗!甚至不惜把假想敌放到身边也要防着我吗!
我无奈:我只是觉得他很奇怪,偏偏在你来的时候展露了才华。
谢渊正了神色:是有些古怪,但我没找到证据。
我踮起脚摸了摸他的头:你一定要小心他,尤其等我走了以后,你更要当心这里的一切。
你要走
……总有要走的那天,我不能一直留在这里。
谢渊深吸一口气:我们的婚约,还作数吗
我张了张嘴,想说不知道,但我又觉得这样的回答太残忍。毕竟这场婚约,其实算是我求来的,那天夜里钟玄问我想要什么,我当时只想保住侯府和谢渊不受牵连,他却好像看透了一切,突然给我们赐了婚。
两方僵持下,朝廷来人了,是钟玄身边的老太监,他直接无视谢渊,将凤印放在我手里,让我准备明天回京。
钟玄的身体恐怕出了大问题,上一次我早早进了宫给他试药,这次在西北耽误了一年多,难怪带着凤印来接我,真是演都不演了。我转头看谢渊,他面色惨白,死死盯着我手上的凤印,我下意识把那玩意儿甩出去,再进一步的动作我却犹豫了,现在我再去说任何话都是没用的吧。
谢渊上前一步:你是自愿的吗
我不愿意,我没有骗你。
良久他才回应:好。
我突然觉得,我好像要抓住一些东西了,我问他:如果,我以后会干一些坏事,被万人唾骂的那种,你会怎么做
谢渊转过身不看我,垂着头也不回答。我加重了语气:谢渊,我说的是如果。
……杀了你。
为什么你不是喜欢我吗
那不是你,你不该那样活着。
那你会为我殉情吗
不会,我会活着,直到再次找到你,然后求你原谅我。他的眼神充满了悲伤,我却十分畅快。原来他从来不讨厌我,即使我人人喊打,他也只是心疼我,所有人里只有谢渊还记得原本的我。他一直在等我,等我找到与妻书,等我读懂他,然后来改写我们的故事。
12.
新年前夕,钟玄匆匆把我接进宫开始试药,他整天守着我,亲眼看我吃药,日复一日不厌其烦。我也不介意每天变着法儿演戏给钟玄看,我每演的痛苦一分,他就更信任一分,因为我是个不老不死的怪物,无论如何折磨,我的身体和样貌都正常无比,这对钟玄而言是一记强力的定心丸,让他十分大胆的去尝试那些丹药。
但我知道会出现一个人,他倾尽毕生所学炼出了一颗长生不老药,能让人的身体机能和样貌停留在最好的时候,然后进入假死状态,若干年后自会苏醒。钟玄不敢用,就强行喂给我,从此我的噩梦无止境。
那个人的确博学,但他没能得到任何有用的经验之谈。每一种药我都吃过,自然知道什么有用什么没用,每天乱报一通感想就行了,现在留给他的是一地鸡毛。
大人还没炼出来吗陛下要的急。准确说钟玄快疯了,频繁发病,本来就面容憔悴,抬头还能看见我光鲜亮丽,气的把我赶了出来。
那人擦了擦汗,焦虑道:就快了就快了,只差最后一味,但到底是什么呢……
我给他一张药方,循循善诱:我听说这方子在民间颇有奇效,大人可愿一试
这……
现在最重要的是拿出东西来,反正也是我先试药,伤不到陛下,大人不必忧心。只是最近他脾气不好,我担心他万一等不及把大人给杀了,不就得不偿失了
若真是炼成了,大人就可名垂青史受万人膜拜,这不亏啊。
他当着我的面把药方上写的东西全放了进去,对我千恩万谢,其实那些东西是我随手写的,长生肯定是不能了,毒杀应该可以。
药送到钟玄手里时,他已经瘦的皮包骨头了,那双眼睛浑浊无光,固执地看我把药一点点吃下,半个时辰后我仍好好站在他面前,他才如释重负地把药吃了。
钟玄,世界上其实没有长生不老药。
呵,有没有是朕说了算,朕马上就会好起来,朕要千秋万载!
我没有拆穿他,转而问了另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杀谢渊,你身体好了以后他对你没有威胁。
钟玄冷嗤一声:要不是朕身体不佳,岂容他将军府有今天,兔死狗烹,他们不过是我的狗。
我轻飘飘地说:可是你会比他早死。
你吃的是毒药,你的千秋万载要灰飞烟灭了。
他不以为意:那你也会跟我一起死。
我笑笑:唯一的长生不老药我已经吃了,之前试药都是演出来骗你的,其实我百毒不侵。我和谢渊都会活着,而你要一个人死在这儿。
钟玄咳嗽起来,整张脸气的通红却说不出什么话,他越生气毒素蔓延越快,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想抓住什么,我往他手里递了支蜡烛,轻声道:这一段历史,我会记下来的。
手一松,蜡烛落在层层帷幔上,整个宫殿燃起冲天火光,没有人听见年轻帝王的一声声求救,没有人知道这一晚发生了什么。
13.
京城到西北紧赶慢赶也要十天路程,我赶到时大家已经在庆贺除夕,人们围着篝火喝酒跳舞,听说谢渊又打了一场胜仗,给他敬酒的人络绎不绝,他一坛接着一坛,千杯不醉,直到天边开始泛白,新年到了。
绚烂的霞光很耀眼,照的人眼睛生疼,我看着他们聚在一起又散开,从天黑到天亮,每个人脸上都是笑脸,怎么就谢渊蔫蔫的。
见他离开人群往帐中走,我赶紧整理了一下跟上去,他的帐篷大开,正中的桌子上有块长条木牌,我没猜错的话那好像是谁的牌位。我突然想起来,那场大火后,流传的版本是帝后双死,我着急赶路竟然忘了给他寄封信报平安。
我还没想好怎么面对他,就眼看着这孩子抱起牌位擦了又擦,忍不了了,我站到他面前:谢渊,我回来了。
啪嗒一下牌位掉在地上,他震惊地看着我:你……你没死!
……我知道你很激动,但是能不能礼貌一点。
我忘给你说了。
谢渊猛地抱住我,脖子一股热流涌过,我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瞥见桌上的木牌并没有名字,心头一阵酸涩。
不哭了,我没死呢,我还要赶着回来见你陪你过新年呢。
谢渊哭道:我不信你死了但我又很害怕,如果你连个牌位都没有就太苦了。
心软的一塌糊涂,我侧脸去蹭他,他却微微起身,捧起我耳边一缕头发,说:未晞,你长白头发了。
我一惊,拿起铜镜一看,耳边有两三根白发,脸上也因为风沙有些干燥蜡黄,仍然年轻但是会老会粗糙,我知道诅咒一般的长生,终于在此刻结束了。
谢渊,我们成亲吧。
婚后谢渊给我写了很多封信,一封封堆起来几乎要占满四分之一的房间,他还嫌不够:这样以后要是有人挖到我们的墓,就能知道我们感情有多好了。
真让考古那群人挖到,只怕又要加好几天的班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