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我别过头,不愿再看。
泪水模糊了视线,可我的嘴角却在上扬。
一遍遍告诉自己,这样很好,这样就很好。
我选择追寻星空,她们也能守住自己的一盏灯。
可我不知道,就在车子转弯的瞬间,苏暖暖抬起了头。
见鬼了
她的脸色突然变得煞白。
怎么了
霍以深关切地问。
她慌乱地掏出手机,一遍遍拨打我的号码。
系统冰冷的提示音一次次响起。
暖暖,到底怎么了
霍以深皱起眉头。
你带沐心去学校,我回去看看！
她头也不回地跑回家,一把推开房门。
顾星辰！
她的声音在空荡的客厅里回荡。
脚步声越来越重,她一间间打开房门。
最后在我的房间停下。
床上整齐得像是从未有人住过。
只有那些礼物,静静诉说着曾经的故事。
怎么会这样...
她的双腿一软,跌坐在地。
那些被她视若无睹的痕迹,此刻像一把把利刃,刺得她鲜血淋漓。
暖暖！
霍以深冲进来,看见她失魂落魄的样子。
这些...这些都是他最珍贵的东西。
他从来舍不得丢,从来都不会...
她紧紧抱着相框,声音哽咽。
可是他丢下了,他真的丢下了...
沐心站在门口,突然冲上前抢过相框,狠狠摔在地上。
妈妈,他走了不是更好吗！
她欢快地说。
现在我们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了！
这句话她说过无数次,但此刻听来,却让苏暖暖浑身发抖。
她一把抓住女儿的手。
沐心,那是你爸爸！你的亲生父亲！
从未见过母亲这般失控,沐心被吓得大哭起来。
苏暖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看向霍以深,声音冰冷。
不是让你送她上学吗
暖暖,沐心担心你...
霍以深试图解释。
暖暖,这些年,我...
够了！
她打断他的话。
当初是你自己要留下的,我给了你最好的位置,最高的薪酬,你还想要什么
沐心扑到霍以深怀里,展开稚嫩的双手。
不许欺负霍叔叔！妈妈你是个大坏蛋！
苏暖暖看着这个曾经跟她最亲近的小人儿,此刻的模样让她感到陌生。
原来,她真的搞砸了一切。
5.
够了！苏暖暖一掌拍在桌上。
沐心,你给我过来！
她的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严厉。
小女孩被吓得一抖,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你凶我,你变了！
你以前说爸爸不好的时候都不是这样的！
这句话像一记耳光,将苏暖暖打醒。
是啊,那些轻蔑的话语,那些无心的评判,都是她亲手种下的恶果。
这时老太太和老爷子赶到家,心疼地将沐心搂在怀里。
乖,别怕,奶奶疼你。
她抬眼看向苏暖暖,目光如刀。
你有什么资格怪孩子
她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个动作,不都是跟你学的吗
当初我就不该同意星辰娶你。
现在看来,他离开得对,总比留在这里受煎熬强！
这里是我儿子的房子,儿子走了我们来住,以后孩子可以来,你不可以。
老太太说着,悄悄塞了几张钞票在沐心口袋里。
然后毅然决然地将所有人俩推出门外。
苏暖暖站在院子里,像一尊雕塑。
她甚至让沐心故意大哭,想引起老人的同情,却换来更冷的背影。
门内,老太太终于撑不住,泪如雨下。
老爷子手中的烟一根接一根,目光浑浊。
从震惊到心痛,再到现在的释然。
就像顾星辰舍不得责备沐心一样,他们也舍不得怪自己的儿子。
这大概就是为人父母的无奈。
回到自己的房子里,苏暖暖像着了魔一般,日日守在教育局门口。
求求您,告诉我顾星辰去了哪里。
她抓住林主任的衣袖。
沐心需要父亲,我...我也需要他。
眼前这个衣衫凌乱的女人,哪还有半分往日的精英风范。
林主任叹了口气。
离婚协议你收到了吧星辰给你留了颜面。
明明霍以深都住在你家了,他却只字未提,就是不想让沐心难堪。
你就签了吧。
不可能！
苏暖暖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霍以深住的是客房！这算什么证据！
再说了,这是我的家事！
她蹲在门口,像个无赖。
今天见不到顾星辰,我就不走了！
林主任冷笑一声,吩咐保安严防死守。
这一幕何其讽刺。
曾几何时,顾星辰也是这样被挡在她公司门外。
如今,轮到她自己尝这份滋味。
半个月过去,她像个幽灵,日日徘徊在教育局门前。
可顾星辰就像人间蒸发,再也没有出现。
更讽刺的是,一个深夜,霍以深带走了她三分之二的客户。
商场如战场,我不过是学你的手段罢了。
他留下这句话,消失在夜色中。
苏暖暖抱着沐心,第一次这样失态地大哭。
小女孩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学着记忆中的样子。
轻轻拍着母亲的背,妈妈不哭,妈妈不哭...
这熟悉的动作,这熟悉的语气,不正是曾经的顾星辰吗
苏暖暖哭得更凶了。
可她知道,眼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6.
顾星辰不会回来,霍以深
在苏暖暖多次的迁怒之下,霍以深终于忍耐不了也走。
临走前,他说。
暖暖,我以为你是爱我的,所以我不知羞耻的住在你家。
像一个龌龊的小三,只祈求顾星辰可以跟你离婚。
我以为你我都是相互默许的,现在他走了,你却深情起来。
苏暖暖,你我再也不要在见面了。
曾经呼风唤雨的苏总,如今只剩下一个女儿。
如果再不振作,连最后的依靠也会失去。
而此时的我,已经来到了那个被阳光眷顾的小山村。
这里的空气里没有尔虞我诈,只有淳朴的笑容。
孩子们的眼睛里闪烁着求知的光芒,比城市里的霓虹更加耀眼。
我知道,我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
比起无休止的情感纠葛,这里有更值得守护的梦想。
三十年后,当我再次走出大山时,鬓角已经斑白。
送行的队伍里,有我的学生,有他们的父母,甚至还有当地的领导。
我与每个人紧紧相拥,泪水模糊了视线。
三十年来,我送走了一批又一批的莘莘学子。
有人选择远走高飞,有人决定根植故土。
正是这些选择留下的人,让这片大山旧貌换新颜。
当我望着眼前郁郁葱葱的山峦,终于明白。
有些人生来就该点亮星空,而不是执着于一盏灯。
爸爸！
人群中传来一声呼唤,让我的心猛地颤动。
三十年了,这个声音我从未忘记,只是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场合重逢。
沐心...
我的声音有些哽咽。
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穿着公主裙的小女孩了。
岁月在她眉眼间刻下了温柔的痕迹。
她跪在我面前,泪水打湿了衣襟。
起来,傻孩子。
我颤抖着去扶她。
她执意不肯,却从身后拉出一个人影。
爸,还记得妈妈吗
时光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苏暖暖站在那里,不安地遮住自己的脸。
好久不见,星辰。
好久不见。
我平静地回应。
三十年的光阴,足以沉淀所有恩怨,我早已不再执着于过往。
反而为当年的决绝感到一丝愧疚。
霍以深呢
这个问题脱口而出,带着一丝说不清的情绪。
沐心的眉头皱起,语气中满是厌恶。
早就不知道去哪了！
你走后没多久,他就带着公司的客户跑了,害得我和妈妈差点流落街头！
要不是你留下的那些钱...
她说不下去了。
我愣住了。
原以为他们会修成正果,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对不起,都是爸爸的错。
不！
沐心急切地打断我。
是我不好,我那时候太不懂事了。
她扶着我的手臂,眼中闪烁着泪光。
爸,你知道吗,当我听说你获得全国教育杰出贡献奖的时候。
我恨不得告诉所有人,这就是我爸爸！
7.
我心头一暖。
以前,你可不是这么想的。
我轻声调侃。
她的脸一下子红了。
颁奖典礼那天,沐心和苏暖暖坐在台下。
我站在聚光灯下,终于不再是那个让女儿觉得丢人的父亲。
可比起这份荣誉,我更在意的是那些从大山里走出来的孩子。
沐先生,您有什么想对大家说的吗
主持人递过话筒。
我深吸一口气。
在这浩瀚的星空下,我们每个人都很渺小。
但只要心中有光,再小的星火也能燎原。
我希望,每一个被点亮的生命,都能继续传递这份光芒。
掌声如潮水般涌来,我仿佛看见了当年那位老师欣慰的笑容。
你看,我做到了。
领完奖没多久,我的身体就垮了。
也许是燃尽了所有的热情,也许是了却了最后的心愿。
我的身体急转直下。
爸！你怎么能这样！
沐心守在病床前,泪如雨下。
这些年,你就这样燃烧自己,一点都不顾惜身体吗
我虚弱地笑笑,已经说不出话。
越来越多的学生来看我,他们带来了鲜花,带来了感激。
可我只觉得疲惫。
爸...
沐心趴在我床边,声音哽咽。
对不起,我一直没机会告诉你,那天在亲子会上推你。
我不是故意的,我其实...其实一直都很爱你。
妈妈这些年也一直在后悔,她靠药物才能入睡。
你好不容易回来,求求你别走好不好
我艰难地抬手,抚摸着女儿的脸庞。
目光转向站在一旁的苏暖暖。
我放过你,你也放过我吧。
这句话用尽了我最后的力气。
苏暖暖终于崩溃,泪水决堤。
这些年她一直躲着我,就是怕面对这一刻。
可命运终究让我们有了一个完整的告别。
好。
她终于在离婚协议上签下了名字。
三十年的羁绊,就此放下。
爸爸,你想知道爷爷奶奶的事吗
沐心小心翼翼地问。
我虚弱地点点头。
她替我拉了拉被子,声音轻得像是怕惊醒什么。
爷爷走的时候,一直在念叨你。
那年你的学生出了意外,你没能回来。
爷爷走得很不甘心,他说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看到你站在最高处。
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
8.
奶奶也是,爷爷走后没多久就跟着去了。
临走前还叮嘱我们,不要打扰你,说你在做大事。
爸,你别自责,爷爷奶奶生前最引以为傲的,就是你。
我的呼吸越发困难。
古人常说忠孝难两全,这一生,我最亏欠的就是二老。
三十年里,我只回过两次家。
其余所有的时光,都给了那片大山,给了那些渴望知识的孩子。
爸...
沐心看我落泪,手忙脚乱地帮我擦拭。
她的动作很笨拙,却让我感到无比温暖。
傻孩子。
我挤出一丝微笑。
不要觉得对不起爸爸,你是我今生最大的骄傲。
沐心,答应我,以后要勇敢地活着,要有担当...
话未说完,我的笑容凝固在唇边。
女儿的哭喊声渐渐远去。
我听见了山风的呼啸,听见了孩子们的朗读声。
听见了无数个生命绽放的声音。
这一生,值了。
他走后的那几天,整个国家都在悼念。
我站在人群中,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就在我的身边。
那些年轻时对他的嘲讽,像一记记耳光抽在我脸上。
原来最没出息的是我。
他的一生如此耀眼,唯一的污点,大概就是娶了我。
可我依然感激,感激曾经嫁给过他,感激为他生下沐心。
在最后签字的那天,我有千言万语想问他。
为什么这么狠心为什么不能原谅我
可转念一想,我哪有资格抱怨。
那些年,我那样伤害他。
甚至在他离开前,还要往他的伤口上撒盐。
我不配得到这样一个丈夫,更不配得到他的爱。
是的,是爱。
所有人都说我疯了,可我知道,顾星辰是真的爱过我。
新婚之夜,他醉醺醺地说。
暖暖,遇见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他的眼神那样炽热,爱意满得都要溢出来。
而我,却利用他的爱,一次次伤害他。
直到他离开,我才明白,爱不是一个人的执着。
我想要挽回,可已经找不到他。
那份迟来的爱意,在我心里生了根,疼了我整整三十年。
后来的日子里,我只能靠着那句誓言入眠。
他太倔强了,连死后都不肯入我的梦。
多少次,我多想回到新婚夜,紧紧抱住他,告诉他：我也爱你。
可惜,上天没有给我重来的机会。
直到我闭上眼的那一刻,他都没有来过我的梦。
这大概就是顾星辰,一个勇敢又伟大的人。
他活得通透,爱得深沉,也放得干脆。
我不怪他了。
只愿来世,他能遇到一个配得上他的人。
而不是像我这样,到死都在后悔的傻女人。
三年后的春天。
山村的晨雾还未散去,沐心站在父亲的墓前,轻轻放下一束山野菊花。
爸,我按照您的遗愿,接手了您的教育基金会。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这份宁静。
9.
清晨的阳光透过树梢洒下,在墓碑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顾星辰先生安息于此
教育家,星火计划创始人
1970-2053
旁边还有一块新立的墓碑,上面的字迹还很新。
苏暖暖女士安息于此
1975-2054
妈妈走的时候,一直在喊您的名字。
沐心抚摸着两块墓碑之间的缝隙。
她说,这次一定要追上您的脚步。
风吹起她的发梢,远处传来朗朗的读书声。
那是父亲一手创办的山村学校,如今已经成为这片大山里最好的教育基地。
顾老师！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沐心转身,看见了父亲生前最得意的学生李明泽。
他现在是学校的校长,继承了父亲的教育理念。
您来得正好。
李明泽快步走来。
今天是新学期开学典礼,您要不要去看看
沐心点点头,跟着他往学校走去。
操场上站满了孩子,他们穿着整齐的校服,眼神明亮。
这是一所不同寻常的学校。
教室里配备了最先进的设备,可墙上依然保留着父亲当年手写的格言。
星火可以燎原。
这些设备都是您捐赠的吧
李山问道。
沐心笑了笑。
这是爸爸的心愿,他说过,不能让贫穷限制孩子们的视野。
说起来,您知道吗
李山指着远处的一座教学楼。
那是苏女士捐建的。
她走之前,把所有积蓄都捐给了学校,说要完成顾老师的梦想。
沐心的眼眶湿润了。
母亲从未提起过这件事。
台上,新来的小老师正在讲话。
同学们,我来自北京的重点大学,本可以留在大城市...
但我选择来到这里,因为曾经有一个人告诉我,教育不应该有城乡之分。
那个人就是顾星辰老师,是他改变了我的命运。
原来,这是父亲当年资助过的学生。
沐心站在后排,看着台下一张张稚嫩的面孔,恍惚间仿佛看见了年轻时的父亲。
他也是这样,站在讲台上,目光坚定而温柔。
顾老师,您看这个。
李山递过来一份文件。
那是一份特殊的录取通知书,来自全国各地的优秀教师申请来此任教。
他们都是自愿来的。
李山解释道。
因为这里有顾老师的精神。
沐心翻看着那些申请书,每一份都写满了对父亲的敬意。
突然,一个信封从文件堆中滑落。
是一封泛黄的信,信封上是母亲的字迹。
给星辰。
沐心的手微微发抖。
这是苏女士临走前交给我的。
李山轻声说。
她说,等到合适的时候再交给您。
阳光下,沐心小心翼翼地展开信纸。
星辰。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应该已经追上你了。
三十年前你离开的那天,我终于明白什么是真正的爱。
不是占有,不是束缚,而是成全。
你选择了照亮他人,而我,只想在最后为你的理想添一把火。
这些年,我常常梦见你站在讲台上的样子。
那么坚定,那么耀眼。
原来你说得对,星星之火,真的可以燎原。
对不起,我来得太晚。
但请相信,我们终会在某个地方重逢。
暖暖
泪水模糊了沐心的视线。
10.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母亲临终前要求葬在这里。
爸爸说得对。
她擦干眼泪,对李明泽说。
教育是一代代传递下去的火种。
所以,我决定在这里建立一个教师培训基地。
让更多的老师来这里学习,然后把这份精神带到全国各地。
李山激动地点头。
这就是顾老师一直期待的！
夕阳西下,余晖洒在校园里。
教室里,朗朗的读书声依然在继续。
沐心站在父亲当年的办公室里,看着墙上的那句话：
天空中的星星看似渺小,但只要心中有光,星火就永不熄灭。
她轻轻抚摸着这行字,仿佛触摸到了父亲温暖的手。
窗外,新一批支教老师正在入校。
他们年轻的面庞上,带着和当年父亲一样的光芒。
沐心知道,父亲的梦想不会终结。
这份薪火会一直传递下去,照亮更多人的人生。
而在某个看不见的地方,父亲和母亲一定正含笑注视着这一切。
就像他们当年的誓言：星火不灭,生生不息。
夜幕降临,山村的灯火次第亮起。
远远望去,像极了天上的星星。
这片曾经黑暗的大山,终于亮起了属于自己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