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头领！”顾文清再次弯腰。
这一次，赤霸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摆了摆手，示意可以收摊了。
尸体被草草拖到林子里，随便挖了几个浅坑埋了。
连带着那些被杀的官兵，还有张员外主仆。
这片山坳，很快又恢复了寂静，只留下被践踏的草地和血腥气。
队伍开始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气氛明显松快了那么一丝丝。
那些蛮兵监军，虽然依旧跟在队伍里，但不再像来时那样，死盯着每个人。
偶尔，还会跟寒鸦谷的老兵骂骂咧咧地抢着喝同一个水囊里的水。
虽然还是粗鲁，但那种纯粹的敌意和监视感，淡了不少。
冯子厚一瘸一拐地蹭到顾文清旁边，瞅着前头那些蛮子的背影，脸上表情复杂。
“大人……刚才那老家伙，真是……”
“过去了。”顾文清打断他，声音没什么起伏。
冯子厚咂摸咂摸嘴，把后半截话咽了回去。
是啊，过去了。
不管是张员外，还是以前那些念想，都他娘的过去了。
回寒鸦谷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黑透了。
月亮没出来，星星也稀稀拉拉的，山风刮过，带着一股子凉意。
队伍走得拖拖拉拉，白天那场屠杀，像是抽干了所有人的力气，也磨掉了心头最后那点不该有的念想。
寒鸦谷里头，比他们走的时候更热闹了些。
火把烧得到处都是，映照着那些挥汗如雨，还在吭哧吭哧修筑工事的蛮兵身影。
那些跟着去的蛮兵监军，回来后态度确实松散了些，不再像之前那样，拿眼珠子死死盯着。
顾文清领着人，默默穿过忙碌的营地，朝着角落里分配给他们的那几顶破帐篷走去。
“不！不要……”
一道突兀的女声响起。
刚走到赤霸那顶明显更大更厚实的帐篷附近，就看见两个蛮兵，推搡着两个衣衫不整、脸上带着惊恐的蛮族女人，往帐篷里塞。
那两个女人挣扎着，发出细碎的呜咽。
可在那两个膀大腰圆的蛮兵手里，跟小鸡崽子似的，毫无反抗之力。
赤霸粗壮的身影，就堵在帐篷门口，脸上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野兽般的欲望，看着那两个女人被推进去。
就在这时，一个身材相对瘦弱些的蛮族汉子，跌跌撞撞地冲了过来，脸上涨得通红，眼睛里全是血丝。
“头领！”他扑到赤霸跟前，声音都在发抖，“那个……那个是我的女人！你不能……”
话还没说完。
赤霸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反手就抽出了腰间的弯刀。
一道寒光闪过！
“噗——”
血光冲天而起！
那个冲过来的蛮族汉子，捂着脖子，眼睛瞪得溜圆，难以置信地看着赤霸，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直挺挺地就倒了下去，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不动了。
鲜血，迅速在他身下洇开一大片。
周围的蛮兵，看见这一幕，脸上都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像是早就习以为常。
只有几个离得近的，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脖子。
赤霸随手甩掉刀上的血珠，看都没看地上的尸体一眼。
转身，掀开帘子，走进了那顶传出女人哭泣声的帐篷。
顾文清站在不远处，把这一切，清清楚楚地看在了眼里。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头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敲了一下。
蛮族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
这种纯粹靠暴力和恐惧维持的统治，底下积压的怨恨，恐怕比他想的还要深。
这，或许就是他的机会。
他没再停留，领着冯子厚等人，回到了自己的破帐篷。
……
帐篷里，赵氏已经回来了。
角落里，堆放着一些晒干的草药，散发出淡淡的苦涩气味。
一盏昏暗的油灯，豆大的火苗跳跃着。
“回来了。”赵氏抬起头，看见顾文清，声音还是那么平稳。
顾文清嗯了一声，走到水盆边，掬起冷水，用力搓了搓脸上的血污和尘土。
冰凉的水，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今天……他们没让你干重活吧？”他转过身，看着赵氏。
赵氏摇摇头：“没有，还是让我整理那些草药，说是赤霸头领受了风，需要调理……”
顾文清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只要她安全就好。
他走到角落，一屁股坐下，拿起一个冷硬的窝头，慢慢啃着。
帐篷里一时有些安静。
“相公，”过了一会儿，赵氏先开了口，“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顾文清啃窝头的动作顿了顿。
他抬起头，看着赵氏那双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明亮的眼睛。
“本来，我想等一等。”他声音有些干涩，“等赤霸他们开始挖那金矿，弄清楚矿脉到底在哪儿。”
“知己知彼，咱们动手的时候，也能多几分把握，顺便把那金矿也捏在手里。”
“可……”他皱了皱眉，“赤霸这老小子，光顾着修墙挖坑，对挖矿的事，提都不提。”
“我怕，再这么拖下去……”
“李四他们送回去的消息，只能暂时稳住江宁府。”
“时间长了，杨敬那老狐狸收不到王副将的回音，肯定会起疑心。”
“到时候，派大军过来一查……这事就麻烦了。”
等不得了。
杨敬那老狐狸，耐心有限得很。
王副将这条线断了这么久，江宁府那边指定已经犯嘀咕了。
再拖下去，等来的就不是几十个虾兵蟹将，而是江宁府黑压压的大军。
到时候，蛮族守住还好，若是守不住，别说狗屁金矿，连这寒鸦谷都得换主人，他们这几十号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得死得透透的。
必须尽快动手！
可怎么动？
赤霸那货现在防备心是松了点，可他手底下那两百多号蛮兵不是纸糊的。
硬碰硬？他们这四十多个兵塞牙缝都不够。
顾文清翻来覆去烙饼似的，一夜没怎么合眼。
破局的关键，还得落在那两个貌合神离的家伙身上——杨敬，还有赤霸，看他俩怎么斗。
第二天，天边刚擦亮。
呜——！
尖得能捅破人耳膜的号角声再次响起，比前几天蛮子来的时候还要急促，透着一股子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