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书阁 > 仙侠小说 > 她的佛,却是我的魔 > 第一章

坊间传闻,血债累累的刑狱司大人皈依向佛,又因一青楼女子重新入世。
焦头烂额的皇帝喜上眉梢,赏千金为我赎身,却被贺重昭拒绝。
可就当众人猜疑我被厌弃时,我又每每带了一身暧昧痕迹出现。
这些痕迹不是贺重昭留下的。
是他与我的双胞胎姐姐欢好时,一墙之隔,命人在我身上掐打出来的。
传闻错了,让刑狱司大人入佛又入世的人不是我这个青楼女子。
是相府的嫡女,我的双胞胎姐姐。
1
张妈妈,左肩。
王茵的侍女走进来,鄙夷打量我一圈,开口指挥道。
是,是,姑娘。明月楼的张妈妈笑嘻嘻地点头哈腰,粗糙的手拎起木棍,狠狠砸在我的左肩上。
霎时间,尖锐的疼痛袭来,我满头大汗,却忍住不吭一声。
耳边是隔壁房间王茵柔媚的娇哼声。她的侍女见我是个硬骨头,愤恨上前掐住我的下巴。
真是个贱骨头,这么下贱的身份,怎么配跟我们小姐共用同一张面容!
脸被狠狠甩向一边,我对两人的打骂视而不见,执着盯住不远处的那扇门——俊冷的男人整理着衣服走出来,吩咐侍女们进去好好侍候。
贺大人。张妈妈脸上的每条褶子都堆上了笑,甩着手绢迎上去:我们明月楼的房间,您和王小姐可还用得惯
贺重昭不语,见我衣衫褴褛挂在木架子上,他走到我面前,目光冷漠仿佛在审视刑狱司里的尸体。
重昭......我忍不住呜咽一声。
都到这一步了,我仍心存幻想。
面前的男人很熟悉,他是渡若寺里清冷的佛子,几月前还在陪我赏花品茶。虽始终面容平淡,但会在风起时为我披上僧袍。
又陌生得紧,我被骗入青楼后,旁人称他为刑狱司贺大人。每次他与我的胞姐欢好后,会命人在我身上掐打出同样的痕迹,掩人耳目。
记忆仿佛只剩泡影。
贺重昭对我的呼唤置若罔闻,细细检查过后,低沉的声音响起:右腿内侧,加上一道。
2
休息过后,王茵被贺重昭护着,隐蔽送上了回府的马车。
我趴在窗口远远目送他们离开,回屋从枕头下面掏出伤药,细细涂抹在伤口处。
伤药是几月前贺重昭赠我的。
春祭那日,我随丞相和夫人去渡若寺进香,不甚迷路闯进了贺重昭的院子。
清冷的佛子一身白衣站在玉兰花树下,俊美脱俗。我趴在墙头看得发呆,一时不察,猛地摔落下来。
正当我坐在地上重新戴好面纱,却见佛子走来缓缓蹲下。
目光温柔抚过我的眉眼,他见我手上新伤带旧疤,从怀中掏出一瓶伤药递来。
姑娘当心。
阿弥陀佛。
我怔愣盯着贺重昭亲手交给我的小瓶,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砸痛了伤口。
想是那时,贺重昭虽不知我身份,但见我眉眼与胞姐相似,觉得手上的疤痕碍眼,便赠了我祛疤的伤药。
我的双胞胎姐姐王茵是相府嫡女,身份贵重,柔荑纤纤,怎比我这个由马匪养大的胞妹,吃的是粗糠淡饭,学的是拳脚武艺,每天为生计发愁。
初三!出来!张妈妈在外面喊叫道。
贵客已走,她不再做那副殷勤的嘴脸,径直闯入我的房间,身后带着两个大汉。
张妈妈,还有何事我将身体盖好,行礼问道。
贺大人走之前吩咐了,你既然来替换了王小姐,凡事便要做全套!说着张妈妈手一挥,两个大汉便过来压住我的肩膀。
你还要作甚!
我忍痛躲开两招,被逼到墙角。
贺大人已找神医将王小姐背上未完成的纹身洗掉,张妈妈慢条斯理道,既然你来做替,那这刺身可得补上。
刺身。被卖到明月楼的每名女子后背都会纹上大片花朵图腾,以此表明身份。
明月楼的纹身覆盖面积大,用的颜料特殊,刺的过程中痛不欲生不说,若是完成,必是终身永无洗掉的可能。
王茵被骗到青楼后不久,贺重昭在刑狱司的探子便得到了消息,赶忙告知于他。
佛子为了红颜重入红尘,王茵的纹身刚下一笔。
贺重昭花重金为王茵洗掉纹身,连同相府众人将我卖进青楼来替换她。
如今,竟是连这屈辱的青楼刺身,我都得替王茵受着。
3
两人不够制住我,那便三个四个。
我利用视线中的一切事物反击,房间很快便砸了个稀巴烂。
张妈妈忙退到门外,满是褶子的脸上怒不可遏:初三!你怎敢如此别忘了你是什么身份!
我跟王茵一样,是相府的女儿。我嘴上狠狠道,心中却分外彷徨。
张妈妈看出了我那一瞬的心虚。她嗤笑一声,字字锥心——
圣凰十五年,钦天监降下预言,于除夕诞下的双胎不详。
初三,你将事情闹大,是想置整个相府于死地吗
我堪堪怔愣,瞬间被打手们制住,摁在了桌上扒开后背外衫。
圣凰十五年,钦天监降下预言,于除夕诞下的双胎不详。
丞相为了护整座王府周全,将体弱的双胞胎姐姐王茵留下,而我则被扔到城外千里,自生自灭。
好在,我被路过的马匪收留。那日是圣凰十六年的大年初三,所以养父给我起名叫初三。
十五年后,北国边境来犯。为了安抚敌国,皇帝欲将丞相嫡女王茵赐给北国质子为妻。
彼时,刑狱司大人贺重昭突然遁入空门,留给皇帝一堆烂摊子。
而婚事将近,王茵又赌气离家出走。
相府不能没有女儿,丞相不得不派人将我寻回,顶替王茵。
亲生父母寻来,我自是喜不自胜,就这样过了梦一般其乐融融的半年。
这半年来,有爱我如命的父母,有神祗般俊美又温柔的佛子,锦衣玉食,是我从未想过的幸福生活。
但好梦不长,半年后王茵被贺重昭在青楼找到,我又成了视如敝履的弃子。
看在你跟当朝丞相大人尚有血缘,这纹什么花,可以让你自己来选择。
张妈妈将器具袋缓缓绽开,里面是各式粗细的长针。粗糙的手压在我的后脖颈上,她声音得意中透着残忍。
半年里被亲生父母疼惜怜爱的回忆映入脑海,画面翩然翻转,男人目中带笑,修长的手褪下洁白佛衣,缓缓披在我的肩上。
肩背暴露在空气中,冰冷如刀割。
玉兰......我喃喃道,缓缓阖上双眼。
4
针尖沾上颜料触上后背,图案在一针又一针下渐渐成型。
我紧闭双眼,指尖在桌面上随着刺痛描绘着图案,朵朵玉兰花绽放在我身上,美丽又屈辱。
我以为回到相府,拿回自己的身份,就算他是出家人,我也可以肆无忌惮的喜欢他。
到头来,他不是四大皆空的僧人,我也不是贵不可言的小姐。
我连喜欢这个人的资格都未曾拥有。
麻木的心一片冷寂,生理性的泪水却如流不尽般淌出眼眶。
我是被马匪大当家养大的,跟爷们儿们混迹山野,向来不说累也不喊疼,虽食不饱腹但每天开开心心。
没想到被父母和爱人联合卖入青楼的这几天,似要把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干。
特殊的刺青颜料使人痛不欲生,我昏厥数次,接着又被痛醒。
这等酷刑我生生受了三天。
熬过刺青溃烂后,便可以真正出来接客了。
那天我长裙迆地,脸上挂着一半旖旎面具,在嫖客们期待的目光中缓缓登台。
今日的明月楼客人爆满,只因所有人都想来瞧瞧,让传说中冷心冷情的刑狱司大人重返红尘的女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我不会舞,但会使剑。
银剑在我手中如游龙穿梭,行走四身。淡薄的衣料兜在身上,白玉兰纹身在后背若隐若现,使潇洒的动作中带了点妩媚。
一通剑舞令在场所有男人鼓掌叫好,喝彩的声音里透着饥渴难耐。
只因我不似寻常青楼女子那般柔弱可怜,如此特别的人儿,面具下的眸子冷淡平静,肩颈却带着暧昧红痕,是男子都想尝尝味道。
明月楼是京城最昂贵的青楼,不乏官宦子弟前来尝鲜。
本公子出二百两银子,换初三姑娘陪本公子彻夜畅聊,如何啊
李侍郎家的公子真是小气,我出三百两!
四百两!
青楼里的空气甜腻得令人窒息,我耳边嗡嗡作响,整个人晾晒在明亮的台子上。
平日自诩君子的人们在夜晚现出原形,化身丑陋的嫖客,用银两戏谑决定着一个女子的价值。
突然,冷淡的声音穿透周遭火热的人群,犹如千年寒冰。
身上有我的印子的女人,你们也用得惯
身着鲜红官服的佛子俊美无双,通身冰冷的气质中和了那种不伦不类。
贺重昭飞身上台,扯下外袍盖在我身上。
目光在触到我背后大片白玉兰时,他的眉心微不可查的一皱,随即又把视线扫到燥乱的台下。
刑狱司大人,就算你是皇上眼前的红人,但这是明月楼,总得按规矩办事吧
刑部向来和皇帝独属的刑狱司不合,刑部侍郎的公子朗声讽刺道。
一千两。贺重昭淡淡道,跟着他的仆从赶紧回府拿银子。贺重昭面不改色揽过我,被张妈妈笑脸迎回我的房间。
谁让她登台的
回到屋内,贺重昭沉声道,语气里夹杂着怒意。
这个......贺大人,按规矩,明月楼的人刺身后就需要登台接客了。
张妈妈小声解释,垂头不敢看这个传闻中的阎王爷。
我才是规矩。
贺重昭的手还放在我的肩上,心脏不由自主加速跳动,然而他的下一句话却将我通身血液浇冷下来。
我不允许她这张和茵茵一样的脸,出现在别人的身下。
5
那件曾披在我身上的温暖外袍,被贺重昭随手扔在街角的垃圾堆里。
自此次风波后,张妈妈不再让我登台接客。起先还有些人因好奇来点我伺候,但都被含糊推辞而去。
渐渐的,除了贺重昭偶尔带王茵来明月楼偷情,我不再出现在任何人眼中。
我被好吃好喝供在青楼里,像一具没有自由的物件。
再次见到贺重昭已是冬日。
这天身穿鲜红官服的刑狱司侍卫们来到明月楼,说贺大人请初三姑娘走一趟。
刑狱司里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腐烂的味道。
我提起裙摆跨过地面上的一道血痕,前面不远处,贺重昭拥着戴有面纱女子站在那里等我。
大人,人已带到。侍卫行礼后退走。大狱深处,我独自面对着金童玉女,垂眸不语。
过来。贺重昭招手道,我缓缓走过去,余光瞥到了大狱里关押着的人。
阿父!!我冲到狱门面前,手指握住冰冷的牢杆,浑身的血液直接冲到额顶。
里面血肉模糊躺在地上的人,赫然是马匪的大当家,养我长大的阿父。
贺重昭淡淡看着我慌乱的模样:茵茵,就是他将你掳走的吗
胞姐王茵的一双美眸迅速蒙上泪水:是他和他的手下,阿昭。我离开京城后风餐露宿,他们突然出现将我掳走,幸好我和妹妹长相相同,做戏骗过他们逃走,要不然......
她啜泣着,像是怕得讲不下去,整个人瑟缩在贺重昭怀里。
而听到谎言的我怒上心头,猛地冲王茵扑了过去。
你胡说!我阿父从不做坏事!
养父的帮派自称马匪,可从不欺凌弱小,他们收着村中百姓少量的粮食,却护着一方山头的平安。
我未能触及到王茵,贺重昭紧紧攥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到骨头都在咯吱作响。
他将我整个人猛甩在地,我趴在肮脏的蜘蛛网上,目光与勉强睁眼的阿父对上。
初三...你才是我的初三...阿父嗬嗬笑出声,呛出一口鲜血。
阿父!阿父你先别说话.....我连滚带爬试图靠近阿父,根根牢杆犹如天壑,我摸不到阿父,也阻止不了脆弱生命的流逝。
可是阿父却摇了摇头,他定定看向贺重昭:她长得像我的初三,我善待她,给她银两和地图,让她出门在外好好照顾自己......
早知如此,我就该.....话未说完,阿父又剧烈咳嗽起来。
我从未见过那么多的鲜血,伸过去的手抖如筛糠。
他快死了,我茫然环顾四周,黑暗处的贺重昭像是最后一颗救命稻草。
我踉跄着爬到他的腿下,脏污的手指抓住那鲜红外袍。
重昭...救救他,求求你,救救阿父。
王茵用手捂住鼻子,蹙眉后退几步:妹妹,这可是马匪头子,你怎么能认贼作父啊。
我倏地仰头盯住她,通红的双眼将她整个人吓到贺重昭身后。
然而贺重昭的声音却像最后的审判。
茵茵,你没有妹妹,莫要让人抓到把柄。
他似无情的佛,又似狠戾的鬼。
离山有马匪,草菅人命,迫害百姓。
刑狱司戮部,领命除害。
6
阿父是慢慢断气的。
他拼尽全力爬向我,残破的身体在杂草上拖出长长血痕。
我勉强和他触到指尖。阿父摊开手来,宽大的掌心放着一颗融化掉的奶糖。
我茫然接过沾满鲜血的奶糖,泪水模糊着双眼,却见阿父冲我咧嘴一笑。
他无声吐出几字,眼中失去神采。
我看到了,他要我好好活。
王茵早就被贺昭然送出阴冷的大牢。此时他站在一旁,与我一起看着那块奶糖,神色莫名古怪。
许久,他的声音回荡在狱中。
你可以走了。
京城飘起了大雪。
再过几日便是除夕,街上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走时贺重昭并没有派人送我。我独自踏入雪中,双目茫然环顾周遭,与来往匆匆的人群格格不入,不知何去何从。
没想到刑狱司里寒冷,这外面的世间更是刺骨。
我昏倒在雪地里。
贺重昭,就这样吧。
从春日里白玉兰下的相遇,到冬日中的白雪皑皑。
就这样吧。
清脆的铃铛声缓缓接近,我冻得僵硬的身体蓦地一重,渗出几分温暖。
扔在我身上的外袍味道与贺重昭的清冷截然不同,就像屋子燃里烧着的炭火。
我蜷缩在衣服下缓了一会儿,勉强睁开眼睛,却恰巧与远处马背上的贺重昭对视。
他紧紧蹙着眉,目光流连在我攥着的外袍上,那目光像是看着自己丢掉的垃圾又被别人觊觎。
我被贺重昭捡回了家。
不是渡若寺的避世小院,而是我从未造访过的贺府。
我大病一场,在贺府偏僻的厢房里昏睡数日,终于睁开眼来。
姑娘醒了。侍候的丫头赶忙端水过来,缓缓喂给我,姑娘可是饿了大人吩咐了,灶台上的粥一直温着,只等姑娘醒了就端过来。
谢谢你。我淡笑一下,喝了些水,便垂头不语。
小丫头好奇打量我许久,我淡然处之,知道就算贺重昭将王茵带回家,也不会让她摘下面纱。
姑娘可真漂亮,怪不得大人一天来看姑娘多次,上心得紧。丫头嘻嘻笑着,小跑着出门拿粥。
上心得紧我目光空洞,故作平静的面具在无人时碎裂开,露出一个嘲讽的笑。
他贺重昭没有心。
若是有,那一颗心都在王茵身上。
为了她可以入佛入世,为了她可以颠倒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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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房门吱的声响,贺重昭卷着一袭寒意踏入房间。他低头拍拍身上雪花,走过来坐在我的床边。
醒了感觉怎么样他低沉道。
恍然间,那个温润的佛子仿佛又出现在了我面前。
在我将玉兰花别在他的领口时,他会宠溺微笑。
在我偷偷从墙头跳下时,他会伸出手臂想要接住我。
在我打喷嚏时,他会问我怎么样,再将僧袍披在我身上......
在我怀着忐忑心情揭下面纱时,他面色苍白,问我到底叫什么名字。
我是初三,阿父在圣凰十六年的初三将我捡回养大。
这次我不会再为他心软。
多谢贺大人,您准备什么时候把我送回明月楼
我坐在床上,俯身行礼,语气冷淡。
果然,贺重昭蹙了眉,语气不耐:你就这么想回明月楼那种地方
我嗤笑一声。之前是他为了掩人耳目将我卖进青楼为娼,现如今他竟然带着气反问起我来了。
初三无家可归,不回明月楼又能去哪呢
贺重昭听了这话瞳仁微动。是啊,我不能回相府,也不能回离山的马匪处——
这都是拜他所赐。
或许,你愿意替茵茵,嫁给北国质子莫侯凛。
图穷而匕首现。
我没有再失望,贺重昭这个人已经失去让我失望的能力了。
你会以相府嫡女的身份风光大嫁。北国如今虎视眈眈,这京城现在没有几人敢动北国质子,你不会受到任何委屈。
茵茵会为你让出位置,在外称相府二小姐。
北国质子应该不久就回北国,你与他走后,你和茵茵面容相同之事便不会被任何人发现。
贺重昭说完后,便静静等着我的反应。
不知为何,我的直觉告诉我,就算我现在拒绝替王茵嫁给北国质子,他也不会生气。
好。我扭头笑答道,目光平静而认真,像是最后一次仔细看他。
...初三,你可以考虑一会儿。
我的痛快显然出乎了他的意料。
贺重昭眨眨眼睛,心中一紧,就好似有什么东西脱出了他的掌控,再也挽回不了。
考虑什么贺重昭,若是我拒绝了,你和王茵不就无法再续前缘了
你要怎么样再次遁入空门吗
我同意了,贺重昭。
我一字一顿道。
8
贺重昭默然无语。半晌,他站起身来,重新推开门。
冷风灌进屋内,他微微侧过头,俊美的脸比寒风更冷几分:我会安排这件事。在此之前,你就住在这里,安心将养。
这年的冬季是寒冬,阿父说瑞雪兆丰年,时间转瞬即逝,又是一年春日。
这天我在贺府花园里撞到了王茵。
自从我被贺重昭从明月楼赎身后,他们二人也不用再在青楼私相授予。
贺府下人们有时会聚在一起小声议论,他们没有胆子讨论主子的房事,只是说贺大人真是奇怪,被他金屋藏娇的初三姑娘反而失宠了。
王茵见到我时,眼里闪过一丝淡淡的不悦,但很快便微笑开来,就像我们真的是相亲相爱的好姐妹一般。
妹妹怎么出来了,前几日阿昭还跟我说呢,妹妹在冬天冻坏了身子,一直没好利索。
我将她眼里的那点嫉恨看得分明,但又不太明白为何——只是因为我住在贺重昭的宅子里吗
可明明她王茵才是贺重昭的心尖人,我只是好生养在这里的替嫁工具。
她有什么好嫉恨我的
不愿与她虚与委蛇,我淡淡点头,却见花园那头,贺重昭快步而来。
一年过去,贺重昭的头发重新长出不少,配上那身利落官服看着更加俊美。
他似乎没有想到我们姐妹会碰上,愣了一下后便赶忙走到王茵身边,将手中的纸包递上。
茵茵,下朝后路过冠饴斋,专程给你买的。
我站在一旁,无视王茵冲我瞥来得意的眼神,看着她层层打开纸包,露出里面的奶糖。
哎呀,又是奶糖,太甜了!阿昭你真是的,从小就喜欢送我奶糖......
王茵噘着嘴撒娇,我想吃咸的酥黄独。
而我怔愣在那里,眼泪不由自主夺眶而出。
阿父死前的笑和那颗血淋淋的奶糖又出现在我眼前,我陡然陷入回忆的深渊,连面前两人走了都不知道。
许久,贺重昭的脚步声将我惊醒,想是他已经将王茵送回府。
我胡乱抹干眼泪,对他点头后便要擦身而过,谁知他将我拦了下来。
冠饴斋的小纸包递过来,他问道:你喜欢吃
我垂眸看着小白馒头般挨挨挤挤的奶糖,没有说话。
贺重昭沉默一瞬,又说道:送茵茵回去时,重新买的。
天色渐暗,隐约月光朦胧。触景生情想到阿父,我还是将其接了过来。
奶糖昂贵,但因为我喜欢,阿父每每进城还是会买给我。
村子里的小孩都没吃过,只有我兜里会常备着一块。所有小孩都羡慕我。
被王茵嫌弃的奶糖,却是山中人一辈子都品不到的甜味。
听到这贺重昭向来波澜不惊的脸色变了变,他急急上前一步,将我的手指连同小纸包一起握进掌心。
你,你小时候,可曾遇到什么人,与他分享了奶糖
我奇怪地望他一眼:阿父常做善事,遇到走失的人或收留或给盘缠。至于奶糖,是我的宝贵之物。
幼时阿父曾救下一个很漂亮的小孩,我见他好看又可怜,便给过他一颗。
9
那晚我离开时贺重昭瞧着有些失魂落魄。
第二天贺重昭难得又踏入我的院子。上一次他来看我,还是他要我替王茵嫁给北国质子的那天。
你可以不嫁给北国质子。
他坚定道。
我微微挑眉,不懂他为何又改了主意:那王茵呢
我会寻两全的办法。
那我去哪里回明月楼吗我不解道。
他抿抿唇角,犹豫片刻,妥协道:如果你愿意,初三,待我娶茵茵过门后,你可以来做妾。
我蓦地笑出声来,笑得身体颤抖,趴在桌子上。全然没有大家闺秀的模样。
贺重昭皱着眉像是要训我,但又强忍住闭上嘴,坐在一边默默等待我止了笑。
贺重昭,我弯着眉眼看向这人,像是第一次见他,又像是以前从未了解过这人。
你从哪里来的自信啊我放着北国的王子妃不做,却要巴巴的来做你的妾
我愿意替王茵嫁给北国王子。
我初三,愿意嫁给莫侯凛。
像是北国质子的名字脏了他的耳朵,贺重昭被针刺痛般站起了身。
他的目光如同淬了火焰:初三,莫要置气。
没等我再次表态,贺重昭就匆匆转身而去。
待我抓住把柄劝陛下开战,区区北国,灭了后再将你接回来。
10
两国战事迫在眉睫,不知那北国质子用了何种手段,北国对凰国的边境军事了如指掌。
听说刑狱司首领每天都会派人蹲守莫侯府,但从来没抓到莫侯凛的一丝把柄。
不日,北国又连破边境两城。皇帝急了,相府嫡女与北国质子的联姻正式提上了日程。
这两日贺重昭很忙,但也会抽空偶尔来陪我一起用晚膳。
倒是许久不在贺府看见王茵的身影。
这日贺重昭上朝,我正在院子里为婚事做着最后的准备。
院外忽的喧嚷,伺候我的小丫头被人踹到了地上,哭声委屈。
什么下贱胚子,竟敢挡我家小姐的路。王茵身边的丫头一如既往的趾高气昂,搀扶着王茵缓缓走来。
大人吩咐了,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不能来打扰初三姑娘......
小丫头忠心的很,咬牙往前爬了两步,想挡住硬闯的两人,但又被侍女踹了回去。
放肆!我家小姐是贺大人心尖子上的人,这贺府想去哪都可以,用得着你来越俎代庖!
见小丫头脸边带血,我皱了皱眉,走过去拽住那侍女扇起来的手。
够了,你们有什么事
王茵径直往屋内走去,她的侍女恶狠狠抽出手来,待我进到屋内,关了房门。
王茵笑意盈盈坐在椅子上,从怀中掏出一只匕首放在桌面。
妹妹,你可知那群马匪的下场
一句话触及到我内心最痛的伤口,我瞬间红了双眼,咬牙道:你什么意思。
那天贺重昭当着我的面下的指令——离山有马匪,草菅人命,迫害百姓。刑狱司戮部,领命除害。
杀父灭门之仇,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见我失态,王茵满意了,她慢条斯理道:阿昭还是心善,给那山寨留下了十岁以下的幼童五人......
幼童五人。弟弟妹妹们单纯的笑脸出现在我眼前,我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一字一顿道:你有什么条件。
这把匕首是阿昭给我防身用的,王茵温柔抚过精致的匕首,你拿着它,划烂自己的脸。
我的双胞胎姐姐,竟是想让我毁容。
我深吸一口气,那把匕首精美小巧,锻造它的人一定是花了不少心思是,赋之满满的爱意。
我缓缓坐在王茵的对面,她摘掉了面纱,两张一模一样的脸相对着。
一张嫉恨扭曲,一张心如死灰。
王茵,你其实很害怕吧。我呵呵笑了起来,双眼似要把对面这个高傲柔美的女人看透。
这世上竟有一个与你一模一样的人存在。你又有什么特殊的呢
你该怎么证明,你是独一无二的
你该怎么放心,我不会将你替代
小心思被拆穿至青天白日下,王茵那高门贵女的面具终于裂开一条缝,面具下尽是不堪的妒忌与恐惧。
她站起身来,故作矜贵背对着我:最近阿昭跟我在一起时,总是愣神。他看着我的脸,又像没看着我。
我思来想去,还是因为脸,因为我没有独一无二的一张脸!
她猛地转过身抄起匕首逼近过来——
初三!凭什么你出嫁后就可以抛头露面,而我却只能因为你陷于深宅,天天以纱蒙脸!
阿昭与我青梅竹马,凭什么因为相同的脸,就对你另眼相待!
凭什么!!
养尊处优的小姐力气远远不及我,我压住她握刀的手,忽略那些妒忌成疯的话。
所以是你污蔑阿父的,对吗
是又怎么样!区区几十条贱命!我从他们那才得知,父亲母亲竟然把你找了回去,顶替我来做相府嫡女!
那不行...那怎么能行!谁知我赶回去时会被贩子抓住贱卖...但不要紧,只要回到京城,阿昭一定会来救我!
到时候就是你这个冒牌货欠我的!
是因为你嫉妒我才让马匪绑架我!
一通状如疯魔的宣泄过后,王茵稍微和缓了情绪,但也再不打算装模作样。
匕首在我们两人手中相握,王茵的语调温柔缠绵,吐出的却是最恶毒的话:所以,我亲爱的妹妹,
那几个小孩儿的命,你是要还是不要。
11
原来这就是贺重昭爱了十多年的女人啊。
除了这张脸,也没有什么可取之处。
我在心底一笑,豁然开朗。
我怎么知道,你没有动他们
王茵缓缓松手,匕首交于我,她说道:等你出嫁,我就把那群小孩儿送入莫侯府,伺候你这个王子妃。
就当我这个做姐姐的送你的新婚贺礼。
我从未见贺重昭如此暴怒的模样。
听说当时他在青楼找到王茵时,怒发冲冠,在场动手的所有人无一活口。
一袭洁白佛衣染血,刑狱司贺首领重新入世。
那场景我没见着,这次也算补上了。
王茵的侍女浑身是血趴在庭院里,贺重昭提着刀,步步靠近我,冰冷的指尖小心碰上我的脸颊。
我想笑,但牵扯左边的刀伤又疼极,索性只是拍开他的手。
贺重昭,你到底在想什么
他不懂,只是掏出陛下亲赐的伤药,小心翼翼替我擦在伤口上:初三,痛吗
我瞥了一眼院外气息奄奄的侍女,就算气急,他也不曾让王茵见到此等血腥。
你对王茵情深似海,又为何在此惺惺作态
还是说,如果我承认这伤是出自王茵之手,你就会帮我教训她呢
贺重昭的手猛地一顿,压痛了我的伤口,但我却一声不吭与他对峙。
少顷,他悻悻开了口:初三,茵茵她好歹是你亲生姐姐......
曾经在阴冷的大狱里,他冷淡说:茵茵,你没有妹妹,莫要让人抓到把柄。
如今,我偏脸躲开他的手,虽与之平视,但目光高高在上——
贺重昭,我是相府嫡长女,北国王子莫侯凛的未婚妻。
我没有姐姐,莫要让人抓到把柄。
相府嫡长女风光大嫁。十里红妆,凤冠霞帔,三书六礼,明媒正娶。
北国质子......不能说是质子了,如果北国步步紧逼,每一步都有这位大王子的手笔。
北国王子莫侯凛给予正妻万分的尊重,携重礼迎亲,拜堂仪式隆重。
他身份敏感又贵重,宾客无人敢闹洞房。
我早早回屋歇下,不一会儿,新郎便进屋来揭盖头。
红布掀起,燃烧的炭火木香扑鼻而来,恍惚间我仿佛又躺在严冬的雪地里。
我抬眼看去,红装的异域少年似笑非笑,眼神专注。
他将红盖头扔到一边,腕间铃铛轻响,我突然在心中笃定了什么。
那个令我万念俱灰的雪天,是莫侯凛将外袍扔在了我身上,我才得以汲取温暖而苏醒。
还没有问新娘子的名字。
莫侯凛的声音清亮,与本人的少年气质相得益彰,压根看不出他是那个令皇帝和贺重昭头疼忌惮的对手。
北国王子的情报让凰国连失数城,朝野上下动荡万分。
我以为,大王子会知道相府嫡长女的名字。我谨慎应答。
王茵嘛,这段时间整座京城的笑话,我自然知道。莫侯凛倒了一杯酒饮下,又不紧不慢续了一杯,直直递过来。
那你呢你才是我的新娘子。
我怔怔看着面前的酒杯,目光又流连到他腕间精致的铃铛串上。
初三。
我接过新郎的酒杯,一饮而尽。
12
刑狱司大人近几日突然称病不上朝。有小道消息说他日夜借酒消愁,也不知是真是假。
最近战事紧张,京城也不太平。
皇帝震怒,亲传贺重昭觐见。大家这才看到郁郁寡欢的刑狱司大人,可见传闻不假。
莫侯凛坐在我的窗棱上,一条长腿肆无忌惮伸进屋内晃悠。
他看完密信后将纸条随手扔进烛火,与我笑嘻嘻道:可见夫人美貌过人,令这刑狱司大人情根深种呀。
莫要说笑。我挥开纸灰,扬起带有疤痕的脸,贺大人对谁情根深种,以夫君的情报网,定然是清楚的。
美貌过人,也另有其人。
不见得。莫侯凛耸耸肩,从窗框一跃而下,凑过来迅速在我的伤疤落下一吻,都不见得。
我给你的伤药,你也不用。
北国人喜刺青,祛除纹身和伤疤的药也有奇效。
我将手中毛笔放下,将没有正行的人拽过来,让他看我绘的图。
这是贺府详细的地图,贺重昭常待的地方也有特殊标注。
谈起正事莫侯凛冷下眉眼,他于背后环着我一起看图,点了下头。
多谢初三。
见他起身要走,我没忍住拽上他的衣角:真不用我去吗
若是我去,他一定会放下戒备。
莫侯凛握着图挥了挥手,铃铛声中他眉梢扬起。
我虽不是正人君子,也没有什么奇怪的癖好。
夫君何意
不想让他看见你,行不行
婚礼后莫侯凛与我坦白,凰国根基腐烂,劫数已近。
他问我如果北国攻进京城,我会如何选择。
我抬头看向夜空繁星点点。
圣凰十五年,皇宫钦天监曾降下预言,于十六年除夕诞下的双胎不详,恐伤凰国大业。
想来,这是我的宿命。
我说:烂掉的东西,就该不复存在。
莫侯凛给我北国的特效伤药,不仅可以治好脸上的刀伤,还能去掉后背的纹身。
我没有立刻用,我要留着,等着。
等着世间再无贺重昭此人,等着将烂掉的肉彻底从我的心里剜去。
13
一月后,宫中皇后寿宴,邀请各家夫人小姐共同进宫赏花喝茶。
我随宫女往皇后宫中走去,路过花园突然手臂一紧,整个人被拽进树林间。
定睛一看,是许久未见的贺重昭。
贺大人。我翩翩行礼,举止从容,贺大人这是何意,此举实在轻浮。
你......贺重昭看上去瘦了点。他欲言又止,却在看见我的脸时蹙起眉心。
你怎么不戴面纱
我奇怪问道:我已嫁人,又不是未出阁的姑娘,为什么要带面纱
可今日茵茵也应邀入宫!他着急道。
又是茵茵。
如今我舒坦日子过久了,一听这名字就生理性反胃。
我不耐推开他:与我何干,贺大人请让让,皇后急着召见呢。
脸上的伤疤被发丝挡上,就算王茵戴着面纱,旁人也一眼能看出相似之处。
贺重昭自觉失言,这才想起来本来要说的话。
你...莫侯凛对你还好吗
我回头,眼神愈发奇怪:我的夫君,待我自然好。
贺大人与其爱关心北国王子的家事,不如好好当差,而不是在皇宫当登徒子。
见我要走,他赶忙追来两步:初三!最近边境战事吃紧,北国欺人太甚,来势汹汹——
为了大凰安危,莫侯凛最近有什么行动,你可愿意......
多么纯洁的白雪,融化后也会变成粘脚的淤泥。
我深深呼吸,不愿再回头污了我的眼。
贺重昭,我不愿被你作践了,你能听明白吗
多行不义必自毙,贺大人,好自为之。
皇后宫中花团锦簇,京城有名的夫人小姐聚集此处,为皇后献上贺礼。
我从莫侯凛那淘了份异域风情的瓷器,恭敬奉上:皇后娘娘千岁之寿,望娘娘福寿绵长。
皇后似笑非笑接下,没说什么。
如今北国来犯,我与莫侯凛婚后入宫,身份尴尬,但却是谁都不敢动我一分一毫。
下面的夫人们想混个脸熟,忙称赞道:这曾经相府的嫡长女一出手,东西就是不同凡响,可真精致呀。
哎我听说,相府的二小姐今日也来了,怎么不姐妹间好好叙叙旧
众人目光一转,王茵戴着面纱站在角落,举止间颇有些尴尬。
一位夫人忽用手绢捂嘴,瞪大了眼睛:呦,这细看来,二小姐和嫡姐长得可真像啊!
就是啊,简直一模一样!
叽叽喳喳间,王茵步步后退,汗水洇湿了面纱一角。
正当此时,门外太监尖嗓喊道:皇上驾到——!
大凰皇帝年过五旬,虽如今朝堂不稳,但此时来为皇后祝寿,也换上笑脸走进来。
在说什么,这么热闹
参见陛下。我随众人下跪行礼。只听头上皇后的声音盈盈笑道,
陛下,臣妾正与各位夫人们说呢,这莫侯王子妃跟她未出阁的妹妹,长得可真像呢......
听闻这二小姐是深院庶出的,今日一见,倒也是位大家闺秀......
皇帝乐呵呵笑着,目光随意在我和王茵脸上流连。
蓦地,他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警惕起来,招手让首领太监过来。
你可记得,丞相府中这大小姐,是哪日生辰
一二品大员的家事,首领太监需得熟记于心。
老公公细想一下,恭敬答道:回陛下,圣凰十六年的除夕。
14
你...你们......皇帝恍然大悟,手指颤抖,怒目而视着我和王茵。
我垂头不语,咬了咬唇。
皇帝对那个预言深信不疑,此时定会将我和王茵留在宫中,细查下去。
报——!千钧一发之时,御前侍卫突然闯进殿中。
不顾一群女眷在场,侍卫急忙在首领太监耳边说了些什么,老太监又慌慌张张说与皇帝听。
朕前朝有事要忙,先走了。皇帝脸色微变,冲皇后吩咐道,将丞相次女留在宫里陪你几天,至于莫侯大王妃——
莫侯王子正在宫外等着接您。首领太监走到我面前恭敬道。
圣凰三十三年皇后寿辰。刑狱司大牢钥匙失窃,突遭贼人偷袭,所有犯人倾巢而出,京城大乱。
丞相欺君,禁足家中。
当晚,北国精军围困京城,北国大皇子莫侯凛率暗卫里应外合。
城破。
皇宫的大火烧了三天三夜。
北国帝王带领精军将大凰皇宫清洗过后,大军才缓缓而来。
北国军队纪律严明,不打扰平民百姓,只对迂腐官员动手。
莫侯凛亲自将我接出皇宫送回家中后,便再也没露面。只是在事态稳定时,让人将从前伺候我的丫头送了过来。
小丫头正眼泪汪汪拿着伤药,在我的脸和后背上涂抹。
大片白玉兰消逝之时也不免刺痛,只是不及刺上时的万分之一。
王妃,痛不痛啊她吸了吸鼻子,引得我噗嗤笑出声。
不痛了。我喃喃道。
朝阳徐徐而升,莫侯凛迎着光芒回府,扭头立刻踏进我的房门。
他浑身浴血,但笑容灿烂。
夫人,可想我了
15
北国帝王登基,市井生意一切照旧,在新驻扎的士兵管理下井然有序。
莫侯凛入大凰为质数年,委曲求全,立有大功,在帝王登基当日被封为太子。
我在重重保护下再次走进了曾经的刑狱司大牢。
刑狱司大人如今被关在刑狱司里,世事无常,讽刺至极。
他穿着囚服坐在杂草间,旧伤的污血渗出淡薄衣料。
见我过来,贺重昭勉强挺直了腰板。
初三......
王茵自尽了。我看着落魄的贺重昭,与我记忆中那个花下温暖的佛子判若两人,我与你早就再无瓜葛,不要再求见我了。
骤然听到王茵的死讯,贺重昭瞪大眼睛,只是低迷片刻。
看我要走,他赶忙扑到栏杆上,从怀里掏出一块奶糖。
初三,我三岁那年家破人亡,流亡之时受尽屈辱,只有个小女孩曾给我一颗糖吃,那是我最珍视的回忆......
来到京城后,我因根骨奇佳被禁军收留,巡街时偶遇相府小姐,面容与你一般,我......
不必说了。我淡淡打断他,无视了手中肮脏融化的糖果。
你流亡之时,救你的人是阿父。
你亲手害死了救命恩人。
前尘已尽。贺重昭,你草菅人命,作恶多端。
北国的律法会审判你。
步步走出刑狱司,霎时间,狱外盛夏的阳光直扑而来,驱散了身上阴冷。
我迎着阳光眯起眼,仿佛恍如隔世。
视线逐渐适应了光芒,我眨眨眼,不远处莫侯凛从马背翻下,快步跑来牵我的手。
轻灵的铃铛声逐渐靠近,炭火香扑了我满面。
莫侯凛拉着我的手将我纳入怀抱,掌心在我脑中轻揉两下。
回家吗
我微微一笑。
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