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凌晨三点十七分,市法医中心的灯光依然明亮。
祁颜摘下手套,揉了揉酸胀的眼睛。连续八个小时的尸检工作让她的肩膀僵硬得像块木板,但报告终于完成了。她将最后一段文字输入电脑：
...根据肝脏温度和解剖学变化,死亡时间应确定为发现尸体前36-42小时。胃内容物分析显示死者生前曾食用海鲜及酒精类饮品,与家属提供的最后晚餐信息吻合。致死原因为脑干出血,由先天性脑血管畸形破裂引起...
保存文档,祁颜靠在椅背上长舒一口气。这是本周第三具尸体,也是最复杂的一例。家属对死因提出质疑,她不得不进行更详尽的检查。
祁医生,还没走啊值班的助理法医张明探头进来,手里端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
马上就走。祁颜简短回答,开始整理工作台。她的动作精准而高效,每件器械都被放回指定位置,不留一丝使用痕迹。
张明犹豫了一下,把咖啡放在离她最远的桌角：给你带了杯咖啡,知道你还要开车回家,没加糖。
谢谢,不用了。祁颜头也不抬,继续收拾。她能感觉到张明尴尬地站在那里,欲言又止。整个中心的人都知道,祁法医从不接受任何人的好意,无论是咖啡还是友谊。
等张明离开后,祁颜才停下动作,看了眼那杯逐渐冷却的咖啡。她不是不感激,只是习惯了保持距离。在这个行业里,情感是种奢侈品,而她早已学会克制。
清晨六点,祁颜刚踏进家门,手机就响了。是警局紧急联络。
祁医生,城东建筑工地发现一具尸体,情况特殊,需要您立刻到场。
电话那头的声音急促而紧张。祁颜看了眼镜中自己苍白的脸色,简单地回了句半小时到,便转身出门。
城东锦绣华庭建筑工地被警灯映照得如同白昼。祁颜下车时,警戒线外已经围了不少早起的工人和路人。她出示证件穿过人群,迎面碰上现场勘查组的李技术员。
祁医生,尸体在基坑下面,死状很奇怪。李技术员压低声音,邢队长说可能是职业杀手干的。
祁颜不置可否。在没看到尸体前,任何猜测都是浪费时间。
沿着临时搭建的梯子下到基坑底部,祁颜立刻注意到尸体周围异常干净的现场。一名中年男性仰面躺着,衣着整齐,双手交叠在胸前,几乎像是被人精心摆放过的。但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惨白的脸色和微微张开的嘴唇,仿佛死前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物。
发现时间是凌晨五点二十,工地保安巡逻时看到的。一个浑厚的男声从背后传来。祁颜回头,看到邢志伟队长正蹲在基坑边缘,脸色阴沉。死者林正国,45岁,是这家建筑公司的财务主管。工人们说他昨晚加班到很晚。
祁颜戴上手套,蹲下身开始初步检查。当她轻轻拨开死者的衣领时,一个几乎不可见的针孔引起了她的注意。颈动脉处的皮肤还有一小块不规则的瘀青,形状奇怪,不像普通的挫伤。
死亡时间大概在昨晚十点到凌晨两点之间。祁颜边说边继续检查,死者表面无明显外伤,但颈部有可疑针孔和瘀痕,需要进一步尸检确认。
祁医生,这位是工地负责人秦峰。邢队长介绍道,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从阴影处走出,他说监控显示死者是独自进入工地的。
祁颜抬头,第一次看清秦峰的样子。他穿着剪裁考究的深灰色西装,在一群穿制服的警察中显得格格不入。浓密的眉毛下,一双锐利的眼睛正冷静地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
监控视频可以给我们一份拷贝吗祁颜站起身,直视秦峰。
当然,已经交给警方了。秦峰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不过监控只覆盖主要出入口,基坑区域是盲区。
祁颜注意到他说话时右手无意识地抚过左袖口,那里有一处几乎不可见的污渍。作为法医,她对各种化学试剂的痕迹异常敏感——那污渍的颜色和质地很像是某种实验室常用的试剂。
秦先生对法医学也有研究祁颜突然问道,注意到秦峰观察尸体的方式过于专业。
秦峰微微一笑：只是看过一些侦探小说。真正专业的是您,祁医生。他指了指尸体颈部的瘀青,大多数人会忽略那个痕迹。
邢队长皱眉看着两人的互动,插话道：秦先生,我们需要您提供死者最近的工作情况和人际关系。
趁他们交谈之际,祁颜再次蹲下身,这次她更仔细地检查了死者的手指和指甲。在右手无名指指甲缝里,她发现了一丝极细微的蓝色纤维。
需要把尸体运回中心做详细尸检。祁颜站起身,对邢队长说,现场太干净了,不像是第一案发现场。
离开前,祁颜最后看了一眼秦峰。对方正专注地听邢队长说话,表情平静得近乎冷漠。但祁颜注意到,当提到财务异常时,他的左眼微微抽动了一下。
这个建筑工地负责人身上,藏着太多不协调的细节。
第二章
市法医中心解剖室内,无影灯将手术台上的尸体照得惨白。祁颜手持解剖刀,沿着死者胸口的Y形切口缓缓下刀。空气中弥漫着福尔马林和血肉的混合气味,但她早已习惯。
胃内容物显示最后一餐是在死亡前四小时摄入的。祁颜对着录音设备说道,同时用镊子夹起一片半消化的食物残渣放入样本瓶,与工地负责人提供的监控时间不符。
她继续检查内脏器官,当刀尖划开肺部时,一丝异常引起了她的注意。在显微镜下,肺泡壁呈现出不规则的收缩状态,像是被某种毒素攻击过。
取样做毒理筛查,特别关注神经毒素类。她对助手说道,然后转向死者的颈部。那个微小的针孔在放大镜下清晰可见,周围有轻微出血。
三小时后,毒理检测结果让祁颜皱起眉头。屏幕上显示出一组复杂的化学结构——一种罕见的生物碱,能够导致呼吸肌麻痹,死亡过程迅速且几乎不留痕迹。
像是专业人士所为。她喃喃自语,手指在键盘上敲打着报告。这种毒物不是普通人能获取的,凶手一定有特殊背景。
市警局会议室里,气氛凝重。邢队长将工地监控视频投影到屏幕上,画面显示死者林正国在晚上11点30分独自进入工地大门。
根据监控,死者是在午夜前后到达工地,但祁医生的尸检报告显示死亡时间在晚上10点到凌晨2点之间。邢队长环视会议室,这个时间窗口太大,我们需要缩小范围。
祁颜站起身,走到屏幕前：根据胃内容物消化程度和尸斑发展情况,我更倾向于死亡发生在10点到12点之间。而且...她停顿了一下,死者体内的毒素会在30分钟内致命,这意味着凶手必须在死者到达工地后不久就实施了犯罪。
这与监控显示的时间有冲突。邢队长皱眉。
除非监控时间被调整过。祁颜平静地说出这个可能性,会议室里顿时一片寂静。
秦峰提供的监控没有任何剪辑痕迹。邢队长的声音冷了下来,祁医生,你在暗示什么
祁颜没有退缩：我只是陈述法医证据。死者体内的毒素非常特殊,常见于某些实验室。我建议调查死者的人际关系网,特别是与化学、医药相关的人员。
会议结束后,祁颜正在整理资料,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会议室门口。周局长——父亲生前的搭档,现在已是市局副局长。
小颜,能聊几句吗周局长的声音和蔼中带着威严。他带着祁颜走进一间空办公室,关上门。
你父亲的忌日快到了吧周局长突然说道,眼神飘向远处,已经十二年了。
祁颜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文件夹边缘：还有两周。
时间过得真快。周局长叹了口气,然后直视祁颜的眼睛,这个工地案子,你不要太深入。有些案子表面简单,底下却暗流涌动。
祁颜心头一紧：您知道些什么
只是老警察的直觉。周局长拍拍她的肩,你父亲当年就是太执着,结果...他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离开警局时,祁颜的思绪乱如麻团。周局长的话是关心还是警告父亲的死与眼前这个案子会有什么联系
她的手机突然震动,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祁医生,关于林正国的案子,我有额外信息。方便见面吗——秦峰
祁颜盯着那个名字看了许久,最终回复：时间地点
今晚7点,城南咖啡书屋。二楼角落。
咖啡书屋的环境安静典雅,二楼几乎空无一人。祁颜提前半小时到达,选了能观察整个楼层的座位。她点了一杯红茶,眼睛不时扫向楼梯口。
秦峰准时出现,依然穿着考究的西装,但今天换成了深蓝色。他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环视一圈后径直走向祁颜。
谢谢你能来。秦峰坐下,将文件袋放在桌上,我想警方应该没告诉你,林正国最近正在举报公司内部的一些...不正常交易。
祁颜不动声色：什么性质的交易
建筑材料以次充好,还有账目问题。秦峰推过文件袋,这是他发给审计部门的举报信副本。
祁颜没有立即打开文件：为什么告诉我这些作为工地负责人,这不利于你的立场。
秦峰微微一笑：因为我也是新调任的,这些问题发生在我到任前。事实上,我正在内部调查这些事。他顿了顿,林正国的死太过巧合,我不相信是意外。
祁颜审视着秦峰的脸,想找出任何说谎的痕迹,但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只有坦然。
监控视频的时间确实有问题。秦峰突然压低声音,我检查过原始文件,被人为调整过半小时。但我没告诉警方,想先确认谁是内鬼。
这个坦白让祁颜惊讶：为什么要相信我
因为你父亲。秦峰的话让祁颜心跳漏了一拍,祁明远警官是个英雄,他当年查案的方式...我很敬佩。
祁颜猛地站起,茶水打翻在桌面上：你认识我父亲
只是听说过他的事迹。秦峰递过纸巾,我看过他的案卷,很专业的警察。
祁颜慢慢坐下,心中的疑问更多了。父亲去世时秦峰应该还是个青少年,他为何会去查十多年前的案卷
两人的谈话被祁颜的手机铃声打断。邢队长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急促而紧张：又发现一具尸体,同样的症状。祁医生,你需要立刻过来。
第三章
第二具尸体是在一间废弃仓库被发现的。死者男性,约三十五岁,西装革履,像是下班回家的白领。但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脖子上那个熟悉的针孔和周围不规则的瘀青。
祁颜蹲在尸体旁,小心地检查着每一个细节。当她抬起死者的手臂时,一个细小的条形码纹身映入眼帘——前臂内侧,几乎不可见的位置。
这是...她凑近细看。
实验室标记。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祁颜回头,秦峰不知何时站在了警戒线内,正和邢队长交谈。
你怎么在这里祁颜站起身,手套上还沾着尸体的血渍。
死者叫张维,是我们公司合作的生物科技公司前研究员。秦峰出示了一张工作证,邢队长请我来协助辨认身份。
邢队长点点头：秦先生确认了死者身份,还提供了重要线索。
祁颜敏锐地注意到秦峰和邢队长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似乎有某种默契。而更让她在意的是,第二名死者竟然与生物科技公司有关——那里很可能有能获取特殊毒素的渠道。
死亡时间大约在昨晚8点到午夜之间。祁颜初步判断,同样有针孔痕迹,需要进一步尸检确认是否同一种毒素。
现场勘查结束后,祁颜正准备离开,秦峰跟了上来：祁医生,能借一步说话吗
他们走到一处无人的角落。秦峰的表情变得严肃：张维三个月前被生物科技公司解雇,原因是泄露实验数据。但据我所知,他其实是想举报某种药物的副作用。
祁颜心头一震：什么药物
一种新型止痛药,还在临床试验阶段。秦峰从手机调出一份文件,这是张维匿名发布的警告,说这种药物可能导致不可逆的神经损伤。
祁颜快速浏览着文件,一个可怕的猜想在脑海中形成：如果两名死者都与此有关...
那么这可能只是开始。秦峰的声音低沉,我怀疑林正国发现的公司账目问题,有一部分是支付给这家生物科技公司的非常规款项。
回到法医中心,祁颜立即着手尸检。当她在张维的血液样本中检测出与林正国相同的生物碱毒素时,手微微颤抖。这不是巧合,而是连环杀人案。
她拿起电话,犹豫了一下,没有打给邢队长,而是拨通了秦峰的号码：你说得对,是同一种毒素。我需要知道更多关于那个药物的信息。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我可以弄到临床试验的参与者名单。但有个条件——我们共享信息。
祁颜咬了咬嘴唇：为什么这么关注这个案子不只是因为公司问题吧
...因为我也在查一个真相。秦峰的声音突然变得遥远,明天上午,咖啡书屋见。
第二天清晨,祁颜刚到办公室,就被叫到了局长办公室。周局长和邢队长都在,气氛凝重。
祁医生,关于这两起案件,上面决定成立专案组。周局长递给她一份文件,你负责法医部分,但所有结论必须先经过专案组审核。
祁颜扫了一眼文件,邢队长是组长,而组员名单上没有秦峰的名字。
我明白了。她平静地回答,但心中警铃大作。这种安排明显是要控制信息流动。
离开局长办公室后,祁颜直接驱车前往咖啡书屋。秦峰已经在等,桌上放着一个厚厚的文件夹。
临床试验报告。他推过文件夹,参与者共50人,已有3人报告严重副作用,其中2人...就是我们的两位死者。
祁颜快速翻阅着报告,当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时,她的呼吸几乎停滞——祁明远,父亲的名字赫然列在十二年前的早期测试名单上。
这不可能...她的声音颤抖,我父亲从未参加过任何药物试验。
秦峰的表情变得复杂：也许不是自愿的。看看这个。他翻到报告最后,几页被撕掉的痕迹清晰可见,有人想隐瞒什么。
祁颜的大脑飞速运转。父亲当年调查的最后一起案件,正是与一家制药公司有关。官方报告称他是在追捕嫌犯时遭遇车祸,但尸体上的某些痕迹一直让她怀疑...
你为什么会有这些资料祁颜突然警觉起来,这不是普通人能拿到的。
秦峰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做一个重大决定：因为我父亲也曾是警察,和你父亲是搭档。他...没能活到退休。
这个信息如同一记重锤击中祁颜。她盯着秦峰的脸,突然在他眉眼间看到一丝熟悉感：你父亲是...秦海警官
秦峰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十二年前,他们一起查的那个案子,两个人都没能回来。
祁颜的世界仿佛在旋转。父亲死后,他的所有案卷都被封存,她从未想过其中可能藏着阴谋。而现在,两起看似普通的命案,竟将过去和现在串联起来。
我们需要合作。秦峰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有人在清除知道那个药物真相的人,而我们的父亲,可能就是因为发现了这个秘密...
他的话被祁颜的手机铃声打断。邢队长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冰冷而公式化：祁医生,请立即回警局。专案组对你的某些调查方式提出了质疑。
挂断电话,祁颜和秦峰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都知道,真正的危险才刚刚开始。
第四章
警局档案室的灯光总是比别处更昏暗一些。祁颜站在金属梯上,手指划过一排排泛黄的案卷标签。十二年前的案件按照年份和编号整齐排列,唯独缺少了父亲最后经办的那个案子——3·21制药厂爆炸案。
奇怪...她喃喃自语,指尖停在一个明显的空缺处。档案管理系统显示案卷应在此处,但架子上空空如也。
身后传来脚步声,祁颜迅速抽回手,装作在查阅旁边的案卷。
祁医生,专案组在等你汇报。邢队长站在梯子下方,眼神犀利如鹰。
马上来。祁颜平静地回应,但心跳如鼓。邢队长什么时候进来的他看到她找父亲的案卷了吗
会议室里,专案组成员已经到齐。祁颜将尸检报告分发给每个人,当发到邢队长时,她注意到他右手虎口处有一道新鲜的划痕,像是被纸边割伤的。
两名死者的毒理报告完全一致。祁颜指向投影屏幕,这种生物碱毒素分子结构特殊,能人工合成的人或机构非常有限。
邢队长打断她：我们已经锁定生物科技公司为嫌疑人。重点是凶手,不是毒素来源。
祁颜没有退缩：确定毒素来源能帮我们锁定凶手。我请求搜查生物科技公司的实验室。
不必了。周局长的声音从会议室门口传来,他大步走到前面,那家公司已经被调查过,没有问题。祁医生,你应该专注于法医工作,而不是指挥调查方向。
会议室一片寂静。祁颜感到所有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包括邢队长那难以解读的眼神。
我只是提出专业建议。祁颜保持声音平稳,作为法医,我有责任——
你父亲当年也总是这么说。周局长突然打断她,眼神变得复杂,执着是好事,但过了头就是固执。他转向所有人,散会。邢队长,留下。
祁颜走出会议室,手心全是汗。周局长提到父亲时的语气让她不寒而栗——那不像是在怀念老友,倒像是在警告她。
回到办公室,祁颜锁上门,从抽屉深处取出一个U盘。这是秦峰昨天给她的,里面存有生物科技公司的内部文件。她插入电脑,快速浏览着那些标着机密的文档。
一份题为NTX-270副作用报告的文件引起了她的注意。文档中详细记录了一种实验性止痛药在临床试验中造成的三起死亡案例,但所有报告日期都在五年前——远早于药物获得批准的日期。
他们在隐瞒副作用...祁颜喃喃自语。当她翻到文档最后一页时,一个熟悉的签名让她呼吸停滞——审批人签字处赫然写着周维民,周局长的全名。
手机震动起来,是秦峰发来的短信：查到重要线索。今晚8点,老地方。小心被跟踪。
祁颜删除短信,看了看表——还有六个小时。她打开抽屉,取出一本旧相册。这是父亲留下的为数不多的私人物品之一。她翻到最后一页,抽出那张父亲与同事的合影。
照片中,年轻的祁明远站在警局门口,旁边是同样穿着制服的周局长,两人笑容灿烂。而在照片边缘,一个模糊的身影只露出半边脸——那轮廓与秦峰有几分相似。
这不可能...祁颜用放大镜仔细观察那个模糊的身影。十二年前秦峰应该只是个少年,怎么会出现在父亲的工作照中
夜幕降临,祁颜绕了三圈确认没人跟踪后,才走进咖啡书屋。秦峰已经在角落等候,面前摊开着笔记本电脑。
你看这个。他直接切入主题,调出一段监控视频,这是生物科技公司地下停车场的录像,拍摄于林正国死亡当晚。
模糊的画面中,一个穿白大褂的人影匆匆走向一辆黑色轿车。虽然看不清脸,但那独特的走路姿势让祁颜心头一震。
像不像邢队长秦峰压低声音。
祁颜盯着画面：分辨率太低,不能确定。但这辆车...她指向那辆黑色轿车的车牌,查得到车主吗
套牌车。秦峰摇头,但我追踪了它的行驶路线,巧合的是,案发当晚它经过林正国死亡的那个工地。
祁颜从包里拿出那张老照片,推到秦峰面前：解释一下,为什么你会在十二年前我父亲的工作照里
秦峰的表情瞬间凝固。他拿起照片,手指微微颤抖：这不是我,是我父亲。我们长得...很像。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最终,秦峰深吸一口气,似乎下定了决心。
我不是建筑公司高管,至少不完全是。他的声音几乎是一种耳语,我是《深度周刊》的卧底记者,用了两年时间才打入这家公司,为的就是调查他们与生物科技公司的非法勾当。
祁颜瞪大眼睛,所有碎片开始拼合——秦峰异常的专业知识,他对案件的过度关注,那些普通人拿不到的机密文件...
你利用我。她冷冷地说。
不。秦峰急切地倾身向前,我确实需要警方内部的信息,但我找上你不只因为这个。我们的父亲死于同一个阴谋,我们都想知道真相。
祁颜站起身想离开,秦峰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等等！你父亲死前给我父亲寄过一份资料,里面就有关于NTX-270药物的早期试验数据。他们被杀是因为接近了真相！
证明给我看。祁颜甩开他的手。
秦峰从电脑包里取出一个陈旧的信封,小心翼翼地打开：这是我父亲留下的。他藏得很好,所以没被那些人找到。
信封里是一张数据光盘和一张纸条。纸条上是潦草的笔迹：老周不对劲,试验数据被篡改。若我出事,找老邢。——秦海
祁颜认出了那个笔迹,确实是父亲搭档的。而老周显然是指周局长,老邢...是邢队长
我一直以为邢队长是周局长的人。祁颜喃喃道。
也许我们都错了。秦峰收起信封,邢队长手上的伤,你注意到了吗
祁颜点头：像是新伤。
生物碱毒素在合成过程中会产生一种特殊腐蚀性气体,接触皮肤会留下类似纸割伤的痕迹。秦峰眼神锐利,我查过邢队长的背景,他大学主修化学。
这个信息如同一道闪电击中祁颜。如果邢队长参与其中,为什么父亲临死前会让秦海去找他
我们需要更多证据。祁颜最终说道,如果真如你所说,这案子远比两起谋杀大得多。
秦峰点点头：我提议信息共享,正式合作。但必须绝对保密,包括对警方。
祁颜犹豫了。与一个身份不明的人合作,违反所有职业准则。但父亲死亡的真相可能就在眼前...
好。她伸出手,但有个条件——无论发现什么,最终都要走正当法律程序。
秦峰握住她的手,掌心温暖而坚定：成交。
第五章
第三起谋杀案的消息是在凌晨四点传来的。祁颜赶到现场时,天刚蒙蒙亮。这次的案发现场是一家快捷酒店,死者倒在浴缸里,同样有针孔痕迹,但这次凶手似乎很匆忙,没有将尸体摆放整齐。
死者身份确认了吗祁颜戴上手套,问现场的警员。
钱包里有身份证,叫王立伟,32岁,是生物科技公司的前保安主管。
祁颜的手顿了一下。又一个与生物科技公司有关的人。她开始仔细检查尸体,当翻动死者手臂时,一个条形码纹身映入眼帘——与前一名死者张维同样的标记。
又是实验室标记...她小声自语,用棉签取样。就在这时,她在死者紧握的右手中发现了一丝不寻常——指缝间夹着一粒微小的黑色纽扣。
祁颜小心地将纽扣装入证物袋,趁没人注意时塞进了自己的口袋。这违反了规定,但在邢队长和周局长可能涉案的情况下,她不能冒险。
尸检过程中,祁颜发现这次的毒素剂量明显不足,导致死者死亡过程延长,痛苦挣扎的痕迹明显。凶手要么是匆忙间计算错误,要么...是故意让死者受折磨。
当她检查死者的胃内容物时,发现了更令人不安的细节——死者生前服用了大量解酒药,但血液中几乎没有酒精。这说明死者预感到可能被下药,试图用解酒药解毒。
他知道有人要杀他...祁颜记录下这一发现。
回到办公室,祁颜锁上门,取出那粒黑色纽扣。在放大镜下观察,纽扣背面刻着几乎不可见的字母QY。她心头一震——这是警局制服专用的纽扣,而QY正是警局制服供应商青云制衣的缩写。
警局内部的人...祁颜的手微微发抖。她打开电脑,调出近期与案件有关的所有警员照片,一一点击查看他们的制服。
当看到邢队长上周参加会议的照片时,她的鼠标停住了——邢队长制服右袖的第二颗纽扣颜色比其他几颗略深,像是新换的。
祁颜正想进一步比对,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她迅速关闭图片,切换到常规尸检报告界面。
祁医生是邢队长的声音,有时间吗需要讨论案子。
稍等。祁颜镇定地回应,将纽扣藏好,才去开门。
邢队长走进来,直接坐到她对面：三起命案了,上面压力很大。周局长要求尽快结案。
结案我们连凶手动机都还没确定。祁颜保持声音平稳。
动机很明显。邢队长拿出一份文件,三名死者都曾勒索生物科技公司,威胁曝光所谓的'药物副作用'。公司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但监控显示有个可疑人物多次出现在案发现场附近。
他推过一张模糊的监控截图。虽然像素很低,但那高大的身形和独特的走路姿势...像极了秦峰。
祁颜心跳加速,但面上不露声色：这不能作为证据,太模糊了。
我们正在申请搜查令。邢队长紧盯着她的眼睛,听说你和秦峰走得很近
纯粹工作往来。祁颜面不改色,他作为工地负责人配合调查。
邢队长站起身,临走前意味深长地说：小心点,祁医生。你父亲当年就是太相信不该信的人。
门关上后,祁颜立刻拿出手机,拨通秦峰的号码,却直接转入语音信箱。她发了条加密短信：警方怀疑你了。别回家,别用手机。紧急情况下用老方式联系。
发完信息,祁颜从抽屉深处取出一把备用钥匙,这是她公寓楼下信箱的钥匙——她和秦峰约定的老方式。
夜深了,祁颜确认没有被跟踪后回到公寓。楼下信箱里果然躺着一张字条：明晚8点,废弃化工厂。有重要发现。——K
K是秦峰用的代号。祁颜烧掉字条,冲进浴室用冷水洗脸。镜中的自己眼睛布满血丝,和父亲生前最后一张照片里的神情惊人地相似。
第二天上班,祁颜被通知参加紧急会议。周局长亲自宣布,由于案件敏感性和复杂性,所有调查将交由专案组全权负责,其他人员不得擅自调查。
特别是法医部门,周局长环视会议室,目光在祁颜身上多停留了一秒,所有尸检结果必须直接交给我和邢队长。
会议结束后,祁颜被单独留下。周局长关上门,表情突然变得柔和：小颜,我是为你好。这案子水深得很,牵扯到高层利益。你父亲就是不明白这一点...
我父亲是个好警察。祁颜直视他的眼睛。
周局长叹了口气：好警察不一定活得长。你知道他死前最后一通电话打给谁了吗
祁颜屏住呼吸。
打给我。周局长的眼神变得复杂,他说'老周,我错怪你了,证据是假的'。然后...就出了车祸。
祁颜握紧拳头,指甲陷入掌心。父亲绝不会在证据面前退缩,更不会在追查真相的途中突然认错。
我不相信。她一字一句地说。
周局长摇摇头,从抽屉里取出一个老旧录音笔：听听吧,他的最后留言。
祁颜接过录音笔,里面传出父亲疲惫的声音：老周,我可能...可能判断错了。那些数据...需要重新核实...录音戛然而止,伴随着刺耳的刹车声和撞击声。
现在你明白了周局长拿回录音笔,别重蹈他的覆辙,小颜。
走出局长办公室,祁颜的思绪乱如麻团。录音中的确是父亲的声音,但那语气...不像她认识的父亲。而且为什么父亲会突然认错除非...
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除非那段录音是剪辑拼接的。
下班后,祁颜绕了几圈甩开可能的跟踪,前往废弃化工厂。这个地方远离市区,曾是生物科技公司的旧厂房,后来因污染问题关闭。
月光下,废弃厂房像一头沉睡的怪兽。祁颜握紧手电筒,小心地穿过锈迹斑斑的大门。
秦峰她低声呼唤,回应她的只有风声。
拐过几个走廊,她突然听到微弱的呻吟声。循声而去,在一个黑暗的角落里,秦峰靠墙坐着,胸前一片血红。
天啊！祁颜冲过去,专业的本能立刻接管。她撕开他的衬衫,检查伤口——刀伤,离心脏只有几厘米,所幸没有伤及主要器官。
谁干的她一边用随身带的急救包处理伤口,一边问道。
秦峰脸色苍白,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邢...邢队长的人。他们发现...我在查他。
别说话,我送你去医院。
不！秦峰抓住她的手腕,听我说...我找到了...名单。他艰难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所有...NTX-270的试验者...下一个目标...是...
他的手突然垂下,纸片飘落在地。祁颜探了探他的脉搏——还在跳动,只是失血过多昏迷了。
她捡起那张纸,在昏暗的手电光下查看。那是一份二十多人的名单,每个名字后面都标注着日期。她惊恐地发现,其中六个名字已经被划掉——正是包括林正国在内的三名死者,还有三个她不知道的名字。
而在名单末尾,一个熟悉的名字让她的血液几乎凝固——祁明远,父亲的名字。而在今天的日期旁边,用红笔圈着另一个名字：祁颜。
第六章
雨水拍打着安全屋的窗户,祁颜用镊子夹起最后一块弹片,扔进金属盘中发出清脆的叮声。秦峰的上身缠满绷带,脸色苍白如纸,但呼吸已经平稳。她看了看表——凌晨三点十七分,距离发现他重伤已经过去六个小时。
祁颜揉了揉酸痛的肩膀,拿起那张染血的名单再次研究。她的名字被红笔圈出,旁边还标注了一个时间：今晚八点。而今天日期下方,还有四个陌生的名字,其中一个被划掉了。
新受害者...她喃喃自语,拿出手机搜索最新新闻。一则两小时前发布的简讯让她手指发冷：《城东公寓发现男尸,疑似药物过量》。
死者名叫陈志明,32岁,是生物科技公司前实验室助理。报道称现场没有可疑痕迹,但祁颜知道真相——又一个名单上的名字被划掉了。
水...秦峰微弱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祁颜赶紧扶起他,将水杯递到他唇边。秦峰艰难地吞咽了几口,眼神逐渐聚焦。
名单...你看到了他气若游丝。
嗯。祁颜点头,陈志明已经死了。还有三个潜在受害者,加上我。
秦峰试图坐起来,却疼得倒抽冷气：周局长...他是幕后黑手。我找到了转账记录...他收受生物科技公司贿赂,批准了那个问题药物...
别急,慢慢说。祁颜按住他的肩膀,你是怎么受伤的
邢队长...不,是邢队长的人。秦峰闭上眼睛回忆,我潜入生物科技公司档案室,找到了当年药物试验的原始数据...出来时被袭击了。
祁颜拿出手机,调出邢队长的照片：是他吗
秦峰摇头：看不清...但那人说了句'邢队会处理你'。
祁颜陷入沉思。如果邢队长涉案,为什么父亲临死前会让秦峰父亲去找他除非...邢队长是在卧底
我们得报警。她最终说道。
不行！秦峰激动地抓住她的手,周局长掌控着整个警局。我昨晚黑进了他的邮箱,发现他今天要和一个代号'医生'的人见面...交易某种药物样本。
祁颜想起那粒警服纽扣：等等,你说'医生'她翻出之前的证物,第一名死者林正国的指甲缝里有蓝色纤维,我化验过是某种医用防护服的材料。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意识到什么。
周局长就是'医生'秦峰猜测。
或者他雇了某个医疗背景的人当杀手。祁颜站起身来回踱步,但为什么现在突然清除所有相关人员那药物已经上市多年了...
秦峰艰难地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U盘：这里...有答案。NTX-270的副作用...会在用药五年后集中爆发。生物科技公司准备推出'改良版',但必须先掩盖旧版的问题。
祁颜插入U盘,屏幕上显示出一份内部文件：《NTX-270危机处理方案》。其中明确列出了需处理的潜在风险人员—正是那份死亡名单。而文件的审批签名,赫然是周局长的笔迹。
天啊...祁颜捂住嘴,他们准备用新版药物替代旧版,把一切推给'个别不良反应'。
秦峰点点头：而所有知道真相的人...都必须消失。
突然,祁颜的手机疯狂震动起来。十几条未读消息和未接来电提醒接连弹出,全部来自同事和朋友。最新一条是张明发来的链接,附言：祁医生,快看新闻！
她点开链接,手机浏览器跳转到本市最大的新闻网站。头条标题让她血液凝固：《法医与嫌疑人关系暧昧,连环杀人案调查公正性受质疑》。
报道配图赫然是她和秦峰在咖啡书屋交谈的照片,拍摄角度明显是偷拍。文章引用警方内部消息,暗示祁颜泄露案件机密给主要嫌疑人秦峰,并质疑她之前的所有鉴定结果。
完了...祁颜的手指微微发抖,他们这是要彻底断我的后路。
手机再次响起,这次是周局长的来电。祁颜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键。
小颜,看到新闻了周局长的声音出奇地和蔼,我可以帮你压下这件事,只要你停止调查,回来上班。
以什么代价祁颜冷冷地问。
聪明女孩。周局长轻笑,很简单——交出秦峰,还有他偷走的资料。然后你继续当你的法医,我保证没人再打扰你。
祁颜看向秦峰,他正紧张地盯着她。她按下免提键,让秦峰也能听到。
如果我拒绝呢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那就别怪我无情了。你知道,警局不会容忍违反职业道德的人...就像当年不容忍你父亲一样。
这句话如同一把尖刀刺入祁颜心脏。她咬紧牙关：我父亲的死果然与你有关。
祁颜,别犯和你父亲一样的错误。周局长的声音骤然变冷,他太固执,看不清大局。十二年前我给了他机会,今天我也给你机会。下午五点前,我要得到答复。
电话挂断,房间陷入死寂。
秦峰率先打破沉默：他慌了。我们接近真相了。
祁颜却盯着手机上不断涌入的消息通知——警局内部群已经炸开锅,同事们议论纷纷。最致命的一条来自人事处：通知她立即停职接受调查。
我成了局外人...祁颜苦笑,现在连警局系统都进不去了。
秦峰试图坐起来：我们还有U盘里的证据...
不够。祁颜摇头,这些电子证据在法庭上太容易被质疑。我们需要实物证据,最好是药物样本或者书面文件。
她突然想起什么,翻出父亲的那张老照片,在放大镜下仔细观察。照片背景中,父亲身后的墙上挂着一块白板,上面模糊可见一些化学公式。
秦峰,你父亲留下的资料里,有没有提到一个代号'蓝鸟'的东西
秦峰皱眉思索：等等...好像有。是一组分子式,我以为是代号...他突然瞪大眼睛,你是说...
蓝鸟可能是NTX-270的原始代号！祁颜激动地翻找着,如果我们能找到原始分子式和现在的对比...
两人迅速分工,秦峰检查电子档案,祁颜则仔细研究那张老照片。半小时后,秦峰发出一声惊呼：找到了！十二年前的文件显示,'蓝鸟'在临床试验阶段就出现了严重副作用,但数据被人为修改后才获得批准。
祁颜将照片扫描进电脑,增强清晰度后,白板上的公式变得可辨：看这里,原始分子式侧链上有个苯环,而公开版本中这个结构被替换了。
这就是副作用的根源...秦峰兴奋地说,但我们需要更多证据证明周局长参与了篡改。
祁颜的手机再次响起,这次是个陌生号码。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祁医生,别说话,听好。是邢队长的声音,但异常低沉,你们被监视了。秦峰拿到的是部分真相,但不是全部。今晚七点,南郊废弃化工厂,带上所有证据。单独来。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祁颜冷声问。
因为你父亲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我的。邢队长说完便挂断了。
祁颜和秦峰面面相觑。
可能是陷阱。秦峰提醒道。
祁颜却想起父亲纸条上的内容——找老邢。她一直误解了这个指向。
不一定...她缓缓说道,如果邢队长一直在暗中调查周局长呢他表面的敌意可能是伪装。
秦峰咳嗽了几声,伤口又渗出血来：太冒险了...而且名单上下一个目标就是你。
祁颜看了看表——上午十点,距离周局长的最后通牒还有七小时,距离名单上标注的今晚八点还有十小时。
我们得分头行动。她下定决心,你留在这里养伤,我去见邢队长。
不行！秦峰抓住她的手腕,如果这是圈套...
那就更需要你作为后手。祁颜坚定地说,如果我三小时内没联系你,你就把U盘内容发给所有主流媒体。
秦峰还想反对,但失血过多让他虚弱不堪。祁颜帮他换了药,留下足够的水和食物,以及一部一次性手机。
密码是你生日。她轻声说,然后在他惊讶的目光中解释,我查过你的记者证复印件。
临走前,秦峰突然叫住她：等等...有件事你必须知道。他深吸一口气,我接近你一开始确实是为了案件...但现在不是了。
祁颜站在门口,背对着他,肩膀微微颤抖：如果我们都能活过今晚...再告诉我这句话。
第七章
南郊废弃化工厂比祁颜想象的更荒凉。夕阳西下,锈蚀的金属结构在余晖中如同巨兽的骨架。她将车停在五百米外,徒步接近,手里紧握着电击器和那枚作为证据的警服纽扣。
化工厂正门半开着,里面漆黑一片。祁颜打开手电筒,小心地踏入。灰尘和化学药剂的气味扑面而来,地面上杂乱地印着新鲜脚印。
邢队长她低声呼唤,回声在空旷的厂房中回荡。
没有回应。祁颜沿着脚印前进,来到一个类似实验室的区域。破损的实验台和倾倒的仪器显示这里曾匆忙撤离。突然,她的手电筒照到了地上一滩暗红色的液体——血迹,还没完全凝固。
心脏狂跳,祁颜顺着血迹来到一扇金属门前。门虚掩着,里面传出微弱的呻吟声。她推开门,手电筒照亮了一个靠在墙边的身影——邢队长,胸前一片血红。
邢队！祁颜冲过去,专业的本能让她立即检查伤势。刀伤,离心脏很近,但奇迹般地没伤及主要器官,和秦峰的伤出奇地相似。
祁...医生...邢队长虚弱地睁开眼,你...来了...
别说话,我先帮你止血。祁颜撕开他的衬衫,用随身带的急救包处理伤口。
周...局长...他才是'医生'...邢队长艰难地说,当年...他收了钱...篡改数据...你父亲发现了...
祁颜边包扎边问：我父亲是被谋杀的
邢队长点点头：伪装成...车祸...秦海的死...也是...
为什么现在突然杀人灭口
新药...要上市...邢队长咳嗽着,嘴角渗出血沫,旧药...副作用集中爆发...必须清除...所有知情人...
祁颜突然想起名单：今晚八点,他们计划做什么
交易...样本和名单...在...北区仓库...邢队长的声音越来越弱,证据...在我办公室...暗格...
坚持住,我叫救护车。祁颜拿出手机。
不！邢队长用尽力气抓住她的手,周局长...控制了医院...安全屋...也不安全了...找...秦峰...离开...
他的手突然垂下,祁颜赶紧探颈动脉——还有微弱的脉搏。她迅速编辑一条加密短信发给秦峰：邢重伤,需医疗救助。周是医生,今晚北区仓库有交易。速离安全屋。
发完信息,祁颜撕下衬衫布料加固包扎。就在这时,远处传来汽车引擎声。她立刻关掉手电筒,屏息聆听——至少两辆车,正快速接近。
邢队长微弱地动了动手指,指向实验室后方：通风管道...走...
我不能丢下你！
证据...更重要...邢队长艰难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U盘,拿...走...
祁颜接过U盘,听到外面车门关闭的声音和杂乱的脚步声。时间不多了。
告诉他们...我坚持...到了最后...邢队长露出一个惨淡的微笑。
祁颜最后看了他一眼,钻入通风管道。刚爬出几米,就听到实验室门被踹开的声音和一声厉喝：在这里！
紧接着是一声枪响,然后是第二声。祁颜咬紧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加速在狭窄的管道中爬行。管道通向厂房后方的一个检修口,她踹开生锈的盖子,跌入外面的草丛中。
远处警笛声响起,祁颜知道那不是真正的救援。她猫着腰穿过灌木丛,绕了一大圈回到停车的地方。上车后,她才发现自己满手是血——邢队长的血。
手机震动,是秦峰的回信：已转移。新地点：松涛公寓1703。邢的人
祁颜回复：很可能牺牲了。拿到新证据,正在前往。
发动汽车时,她看了看时间——晚上七点四十,距离名单上的八点还有二十分钟。北区仓库和周局长的交易...也许还有机会阻止。
但理智告诉她,现在需要的是整合所有证据。她调转车头,向秦峰说的地址驶去。
松涛公寓是城中的中档住宅区,人流复杂,易于隐藏。祁颜乘电梯到17楼,找到1703号,按约定敲了三下,停顿,再两下。
门开了一条缝,秦峰苍白的脸出现在门后。看到祁颜安全,他明显松了口气。
邢队长...他问,尽管已经从短信中知道答案。
祁颜摇摇头,眼眶发红：他给了我这个。她拿出那个染血的U盘。
两人立刻着手查看U盘内容。里面有三个文件夹：第一个是周局长与生物科技公司高层的往来邮件,明确显示他收受贿赂并指示篡改试验数据；第二个是NTX-270的原始试验报告,详细记录了早期出现的严重副作用；第三个文件夹需要密码。
试试'蓝鸟'。祁颜提议。
密码错误。
你父亲的警号秦峰问。
祁颜输入父亲警号的后六位,仍然不对。
试试...你父亲和邢队长的警号组合。秦峰突然说。
祁颜愣了一下,然后尝试父亲警号前三位加邢队长警号后三位。文件夹打开了。
里面是一段录音和几张照片。录音中,周局长的声音清晰可辨：...必须处理掉祁明远,他太接近真相了。制造一起车祸,要像意外...
照片则是周局长与一个穿白大褂的人交接文件的场景,拍摄角度明显是偷拍。照片背面写着日期——正是父亲去世前一天。
这就是铁证...秦峰轻声说。
祁颜却盯着电脑上的时间——晚上七点五十五。她突然站起身：北区仓库的交易,我们不能错过。
太危险了！秦峰拉住她,我们已经有了足够证据—
不,还不够。祁颜坚决地说,我们需要现行犯罪的证据,最好是交易现场的录音或录像。否则周局长完全可以推脱说这些是伪造的。
秦峰看着祁颜坚定的眼神,知道无法说服她。他艰难地站起身：那我和你一起去。
你的伤—
死不了。秦峰已经拿起外套,但我们需要计划,不能硬闯。
祁颜思考片刻,突然想起什么：等等...法医中心有NTX-270的样本,用于比对。如果周局长要销毁所有证据...
他会派人去取样本！秦峰接上她的思路,而法医中心今晚谁值班
祁颜查看排班表：张明...我的助手。
她立刻拨通张明的电话,但响了很久没人接。就在她要挂断时,电话突然接通了,但对方没有说话。
张明祁颜试探地问。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陌生的男声：祁医生久仰大名。
祁颜的血液瞬间凝固：你是谁张明在哪
你的小助手很安全...暂时。男人轻笑,周局长说你很聪明,果然猜到了我们会来取样本。不如这样,你亲自送来北区仓库,半小时内。
电话挂断了。祁颜和秦峰对视一眼,明白这是个陷阱,但他们别无选择。
我去。秦峰坚决地说,你留下联系媒体和上级监管部门—
不,他会认出你。祁颜摇头,而且他们要的是我...名单上最后一个名字。
秦峰抓住她的肩膀：正因为如此！你去了就是送死！
祁颜平静地看着他：我有计划。但需要你配合。
她快速解释了想法：秦峰提前潜入仓库设置隐蔽摄像机,而她则带着假样本前往,拖延时间直到警方赶到。
太冒险了...秦峰眉头紧锁,而且哪个警察会来周局长控制了—
不是周局长的人。祁颜调出一份联系人名单,省厅的赵厅长,是我父亲的警校同学。他一直怀疑我父亲的死因,只是苦于没有证据。
她编辑了一条长短信,附上关键证据,设置定时发送：如果一小时内不取消,这条消息会自动发给他和省纪委。
秦峰仍然不放心,但时间紧迫。他们最后检查了装备：两支录音笔,三个微型摄像头,还有秦峰不知从哪弄来的一把手枪。
只是预防。他看出祁颜的不安,我不会轻易使用。
临行前,秦峰突然拉住祁颜,轻轻吻了她的额头：为了我们的父亲...也为了我们。
祁颜没有躲闪,反而握紧了他的手：等这一切结束...我有话对你说。
第八章
北区仓库位于城郊工业区,深夜时分几乎无人往来。祁颜将车停在指定地点,手里拿着一个法医中心的样本盒——里面装的其实是普通生理盐水。
仓库大门半开着,里面黑漆漆的。祁颜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入。她的手摸向口袋里的电击器,同时另一只手指尖轻触衣领下的微型麦克风——秦峰应该已经在某个隐蔽位置就位了。
祁医生,准时如你父亲。周局长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随即灯光大亮。
周局长站在仓库中央,身边是两名穿黑衣的保镖。张明被绑在椅子上,嘴被胶带封住,额头有血迹但意识清醒。看到祁颜,他激动地挣扎起来。
放开他。祁颜冷静地说,你要的样本我带来了。
她举起样本盒,但没有上前。
周局长笑了笑,示意保镖放开张明：好孩子。我一直很喜欢你,像对自己的女儿一样。可惜你和祁明远一样固执。
是你杀了我父亲。祁颜的声音冷得像冰。
不得已而为之。周局长叹气,他发现了NTX-270的真相,威胁要曝光。那会毁了多少人的前程啊...包括那些投资这个项目的高层领导。
祁颜注意到周局长右手始终插在口袋里,很可能握着武器。她必须拖延时间,等秦峰录下足够证据,也等省厅的人赶到。
十二年了,为什么现在突然清除所有相关人员她故意问道。
因为新版NTX-280要上市了。周局长不疑有他,得意地解释,但旧版药物的副作用开始集中爆发——神经退化,器官衰竭...我们必须把责任推给'个别不良反应'。
他走向一个金属箱,打开后里面是整齐排列的小瓶：这些是原始样本,证明两版药物实质相同。今晚它们会永远消失。
祁颜悄悄瞥了一眼手表——已经过去十五分钟,省厅的人应该快到了。她需要更多供词。
名单上的人呢包括我
周局长冷笑：聪明如你应该明白,知情人越少越好。特别是你...不仅知道太多,还挖出了旧事。
他做了个手势,一名保镖走向祁颜：样本给我。
就在这时,仓库角落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周局长警觉地转头：什么声音
祁颜知道秦峰可能被发现了。她必须行动：等等！样本有特殊保存条件,贸然打开会失效。
这个谎言暂时吸引了周局长的注意力：什么意思
需要特定温度和解锁密码。祁颜胡诌道,否则里面的活性成分会降解。
周局长眯起眼睛：你在拖延时间。他突然拔出手枪对准张明,最后一次机会,真正的样本在哪
祁颜知道戏演不下去了。她悄悄按下口袋里的警报按钮,远处立刻响起了警笛声。
警察周局长脸色大变,你竟敢—
他话未说完,一声枪响从仓库顶部传来,周局长手中的枪应声落地。秦峰从横梁上一跃而下,同时更多的警笛声逼近。
放下武器！秦峰举枪对准周局长,整个仓库都被包围了！
周局长却突然扑向金属箱,从暗格中取出另一把手枪。混乱中,他一把抓住祁颜作为人质,枪口抵住她的太阳穴。
都别动！他咆哮道,否则我杀了她！
秦峰僵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外面的警察已经包围了仓库,但不敢贸然闯入。
周局长,结束了。祁颜冷静地说,省厅的人已经拿到了所有证据。包括你刚才的供词。她指了指衣领上的微型麦克风。
周局长脸色铁青,手臂勒得更紧了：那你也别想活着出去！
千钧一发之际,张明突然挣脱束缚,扑向周局长持枪的手。枪声响起,子弹打偏。秦峰趁机冲上前,与周局长扭打在一起。
又一声枪响,所有人都僵住了。周局长踉跄后退,胸前迅速被鲜血浸透。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秦峰,又低头看看自己的伤口,然后轰然倒地。
他...他自己撞上来了...秦峰喘着气解释,扔掉了手中的枪。
警察们冲了进来,领头的正是省厅的赵厅长。医护人员紧随其后,检查周局长的伤势后摇了摇头——子弹击中心脏,当场死亡。
祁颜被解救出来,第一时间去看张明的伤势。幸好只是皮外伤,而秦峰的伤口又裂开了,需要立即处理。
赵厅长走过来,神情复杂：祁颜,你父亲会为你骄傲。但太冒险了...
证据足够吗祁颜直接问。
赵厅长点点头：足够了。刚才的对话全部被录下来了,加上你们之前收集的...生物科技公司的高层已经在控制中。
他看着被抬走的周局长尸体：十二年的冤案,终于可以平反了。
第九章
三个月后,初春的阳光洒在墓园里,为冰冷的石碑带来一丝温暖。祁颜将一束白菊放在父亲墓前,轻轻擦拭着墓碑上的照片。照片中的祁明远穿着警服,笑容温和而坚定。
案子彻底结了,爸爸。祁颜轻声说,周维民的罪行公之于众,所有涉案人员都被起诉。您的名誉恢复了...
身后传来脚步声,祁颜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秦峰走到她身旁,将手中的花束也放在墓前。他胸口的伤已经愈合,但医生说要完全恢复还需要时间。
省厅给我父亲也追授了勋章。秦峰说,声音低沉,我们的报道获得了新闻奖,NTX-270和NTX-280都被下架,受害者获得了赔偿。
祁颜点点头。过去三个月如同噩梦又如同旋风——媒体的疯狂报道,案件的重新审理,父亲名誉的恢复仪式...还有她和秦峰之间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你决定好接受哪家媒体的offer了吗她问。秦峰的深度报道轰动全国,多家知名媒体向他抛出橄榄枝。
我选择了《真相周刊》。秦峰看着远处的山峦,他们给我一个调查记者的职位,可以继续追查这类黑幕。
他转向祁颜：你呢法医中心希望你回去当副主任。
我还在考虑。祁颜轻声说,可能需要...换个环境一段时间。
因为那些流言
祁颜苦笑。尽管案件告破,但关于她和秦峰不正当关系的闲话仍在警局流传。有些人永远只愿意相信他们想相信的。
不全是。她摇摇头,只是突然想...看看外面的世界。父亲在世时总说要带我去云南旅行...
秦峰突然单膝跪地,这个动作让祁颜吓了一跳。但他只是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盒子,打开后里面是两枚简单的银戒指。
不是求婚。他快速解释,耳朵尖微微发红,只是...想正式邀请你成为我的搭档。生活和工作中都是。
祁颜愣住了,心跳突然加速。
这三个月我明白了,没有你我大概会死在那个安全屋里。秦峰继续说,眼神真挚,我们配合得很好,不是吗无论是查案还是...其他方面。
祁颜看着那两枚戒指,又看看父亲墓碑上的照片。恍惚间,她仿佛看到照片中的父亲在向她点头微笑。
你知道我有很多毛病。她最终说道,工作狂,固执,不擅长表达...
巧了,我也是。秦峰笑了,而且我还总是冒险,不听劝,有时候太冲动—
祁颜突然俯身吻住了他。这个吻很轻,但足以表达所有无法言说的情感。当她退开时,秦峰的眼睛亮得惊人。
这是...同意的意思
祁颜拿起较小的那枚戒指,戴在自己右手无名指上：先从搭档开始。至于其他的...我们慢慢来。
秦峰如释重负地笑了,戴上另一枚戒指。他们并肩站在祁明远的墓前,阳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
对了,秦峰突然想起什么,那天在安全屋,你说等一切结束后有话对我说
祁颜看着父亲的照片,轻轻握住秦峰的手：我想说的就是...谢谢你让我学会再次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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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拂过墓园,带来新生的气息。远处,城市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新的故事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