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中噙泪，问他这样的话。
萧璟喉头滚动，艰涩难当，却连半句话都说不出口。
他答不了，
又能怎么答啊。
他的确命人杀了她的孩子，
他说什么话，也都无济于事。
除了骗她，他有什么办法呢？
没有的，不会有的。
他要么永远瞒过她，要么，眼看着她恨他入骨。
内殿里气氛极为僵持，萧璟沉眸，云乔噙泪望他。
她的泪眼，她方才的质问。
她歇斯底里的哭音。
都似一记又一记重拳，带着尖刀，砸在他心口。
闷闷作响，血水阵阵。
殿内动静这般大，外头的嬷嬷抱着那小娃娃，同旁的下人一道候着，额头满是冷汗。
“里头这是怎么了，主子怎么还不唤咱们进去？好端端的，莫不是吵起来了？”
一旁的下人一边往里张望，回头看了眼抱着孩子的嬷嬷，着急地问。
嬷嬷抹了把汗，听着寝殿内的女娘哭音，听着云乔方才的问话，在萧璟太过漫长的沉默中，一咬牙，抱着怀里的小娃娃，冲了进去。
她砰的推开店门，门环乍响。
嬷嬷抱着小娃娃满头冷汗站在门前。
遥遥瞧着云乔，颤声急切道：
“姑……姑娘……云姑娘……孩子在这呢，嬷嬷抱着呢……您别着急……”
支支吾吾的扯谎。
云乔听到话音，回首看向殿门前。
伺候过她和孩子的老嬷嬷，正抱着个女娃娃。
那娃娃瞪着眼，张望着殿内。
眉眼，唇锋，圆润的面庞，都像极了她的女儿。
云乔猛地起身，下意识想冲过去抱回自己的孩子。
可她昏了太久，身子也虚弱，起身更是急切，不过刚一爬起，跌撞半步，就砰得脱力砸在地上。
坚硬的砖地砸得她膝盖生疼，那被嬷嬷抱在怀里的娃娃水葡萄的眼睛瞧着摔倒的她，忽地嚎啕大哭。
云乔挣扎的起身，却怎么也起不来。
她狼狈的，在地上，爬着，去往她女儿的方向。
萧璟忽的有了动作，他起身近前，将云乔抱在了怀里，手臂紧揽着她，硬是将人抱在怀里制住。
云乔手掐在萧璟臂弯，挣扎的仍要去抱孩子。
“你放开我，放开我！”
萧璟眉心紧蹙，抱着人半点不松。
“云乔……”
毕竟是假的孩子，他也怕云乔这个亲生母亲，近前细看了会认出端倪来。
嬷嬷及时反应过来，强镇定着劝道：
“姑娘莫急，孩子就养在东宫，殿下安排了奶嬷嬷好生照料，不会有闪失的，您好生养病，养好了身子再好好瞧瞧孩子也不迟。你这般模样，若是吓着孩子如何是好。”
云乔被萧璟紧紧抱着，半点挣脱不得。
也在那孩子越来越大的哭音里，听进去了嬷嬷的话。
她不能急，不能吓到女儿，也不能激怒萧璟。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云乔强逼着自己镇定下来。
嬷嬷见云乔情绪渐渐稳定了些，这才抱着娃娃退下。
孩童哭音渐远，云乔由着萧璟紧抱着自己。
怀中人身子单薄，脆弱极了。
萧璟在她耳边喃喃道：“云乔，好好养身子，一切从长计议。”
云乔咬唇忍受着他的触碰，声音沙哑问：“你什么时候能让我把我的女儿养在身边？”
萧璟抬眼看了眼方才嬷嬷抱着孩子消失的方向。
沉声道：“何时养好身子，何时再谈此事。你身子孱弱，此时哪能照看孩子，东宫的嬷嬷处处上心不会让她受委屈的。”
云乔垂首没说话，到底也没有硬要立刻把女儿带在身边养着。
萧璟话落，抱了人上榻。
他把人裹进被衾里，又取过盏上温着的安神汤，一勺勺喂进她口中。
云乔喝着淡淡苦药味的安神汤，悬着的心，却始终没落下，甚至有股更浓的不安。
她攥紧被衾一角，眉眼萦满愁绪。
萧璟按着她肩头逼她睡下，又命下人点了安神香，才抬步出了寝殿。
殿外，皇后的人捧着一堆画像正等在外头。
“殿下，娘娘吩咐了，一月之内，要您选出太子妃来，此事拖得太久，娘娘很是心急，这是娘娘命奴婢送来的京中贵女画像，娘娘让您好生选一选，再同娘娘商议。”
太子妃之事皇后一催再催，如今，眼看着是不能继续拖了。
萧璟让人接了画像后，并未看画像，反倒带了一二亲信，往东宫一处偏僻的院落里走去。
那处偏僻院子落着铜锁，跟着的护卫忙上前去，开了那门上的铜锁。
院落里，一个身量消瘦，冬日也只穿了一件玄黑色单薄衣袍的人，正练着剑。
剑锋凌厉，刀刀要命。
院里那老树，已被砍得不成样子。
院门被推开的那霎，砰的一声，老树被砍断最后一点撑着的枝干，倒了下去。
那练剑的人收剑，看向门口的方向。
“臣杜成若，参见殿下。”
收剑拱手，行礼拜见。
行的，仍是男子之礼。
杜成若一贯勤勉，若不然，也不能以女子之身，练出战场上近身肉搏，不逊于男子的武艺。
萧璟扫了眼那被砍倒的巨树，侧眸看向持剑的人。
昔日战场同袍，亦是他寄予厚望的少将军。
杜成若面庞男相，身形健壮。
积年沙场历练，一身的疆场戎马气，煞气阎罗一般的面皮，着实，瞧不出半点女娘样。
说萧璟这温雅皮相的模样的人是女子，也比说她杜成若，更有可信度。
若不是齐王的人抓到了实证，怕是任谁都不信的。
如今齐王若真铁了心将此事捅出去，杜成若的女子之身瞒不住的。
萧璟缓步踏进院中，落座石桌旁，面色沉凝。
杜成若带笑近前去，恭恭敬敬地给他倒了盏茶，忙道：“殿下今日前来，可是预备放属下回西北去？属下人不在西北，那西北军中哪个有属下这般忠心为殿下。”
萧璟落坐在院中石凳上指节轻敲桌沿，抬眸扫了眼杜成若。
“欺君之罪，当满门抄斩。你还想回西北。”
杜成若面色一变，扑通跪了下去。
“殿下，属下和家父一片忠心，殿下可得保我们一家性命。”
萧璟冷眼垂眸，良久后，才道：
“东宫缺个出身合适的太子妃，
你若想继续执掌西北军权，无论是在明还是在暗，最快的法子都是有一个足够显赫，胜过侯府世子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