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乔牙齿不断用力，血水一个劲儿地淌。
萧璟咬牙忍着痛意，一手捏着她肩头，一手压着她后脑的软发。
声音低哑道：
“云乔，你既然想起沈家人恨我，难道就想不起从前的你我吗？
沈家人欺你辱你，是我一次次护着你。
沈砚那样浑蛋，我把你从他身边带走，有什么不对？
我让你断了和他们的种种牵扯，又有何不可？
你扪心自问，难道，你就对我没有一点点喜爱在意吗？”
他一句句的逼问，一句句的话语，都踩在云乔痛处。
是啊，她怎么会对他没有喜爱在意呢。
她喜欢过他的。
无比真心地喜欢过。
被规训了十余年，活在教条苛刻字眼里的贫瘠日子里，仅此一次，离经叛道的，越轨的喜欢。
可是，越是喜欢，才越是难过。
她以为他真心待她，她以为他是世间最好的郎君。
她赤手空拳，砸开那把名为贞洁礼教的锁，双手满是自己的朱红血迹。
她那样那样地喜欢他。
喜欢到沈家祠堂里，宁肯被活活打死，也不忍他名声有半分脏污。
可她得到了什么呢？
是镜花水月，是一场空。
冰冷的星光，即便落在池水中，也仍是凡人捞不起的月。
而她，不过只是他退而求其次的慰藉，是他旧情人的影子。
甚至，他，还杀了她的女儿！
从前缠绵的爱意成了今朝刺向她心口的刀。
云乔闭了闭眸，只恨那时自己，为何蠢得对这样一个披着人皮的中山狼动过心……
又为什么忘了女的死，忘了恨他的仇，竟然又一次，对他生了情。
她心疼他身上被皇后责打的区区几道鞭伤，谁又曾真心可怜那个在沈家祠堂里拼死护他，唯恐拖累他官声，险些被活活打死的自己。
她可怜他没了生母，可怜他被养母骂作铁石心肠，可怜他金尊玉贵仍有苦楚。
却忘了，她的女儿，被他所杀，年幼襁褓之中，便下了阎罗地狱，再难成活！
她真恨愚不可及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上的自己。
云乔泪眼潺潺，淋漓的血腥味，溢满她口齿。
一想到自己可怜的女儿或许早已和那一日沈家宅院里无数的死人一般身首异处，便是啖肉饮血，恨不得咬断他喉咙，也难消她心中恨！
萧璟脖颈皮肉被尖利的牙齿咬破，血腥从云乔口齿淌出，顺着他一侧脖颈跃动的脉搏滑落。
皇后回过神来，被眼前的情形骇得脸色大变，急忙上前去，一手劈在云乔后脑，将人打晕了下去。
萧璟脸色苍白，云乔被打晕后脱力倒在了他怀中。
皇后上前去拽着萧璟衣领，怒极打了他一掌。
“混账东西！本宫养你这么大，不是让你这般轻易把自己的命搭上的！你拆人骨肉毁其姻缘，还妄想人能同你长久，萧璟，你做什么梦呢？事到如今，覆水难收，她既已恨你入骨，听母后一句，给足银钱仆从，安排她远远出宫去。”
皇后字字句句都是为萧璟考量，也稍稍顾及了几分云乔。
若真能依着皇后的话，从此放手。
或许，也不失为一个，给彼此解脱的机会。
可是萧璟，偏偏就是不甘心。
他忘不了那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云乔，忘不了为了护着他，浑身血色倒在沈家宗祠里的可怜女娘，他想找回来那个她，他不甘心放过她，所以他费尽手段，也要留着她。
冰冷如玉眉眼极寒的郎君，唇角再无那往日总挂着的敷衍笑意。
他抬手抹了把脖颈的血，顶着皇后打出的巴掌印。
抱紧人低声道：“儿臣心中有数，不劳母后费心。人，儿臣带走了。”
脖颈血色潺潺，萧璟低眸瞧着手上那混着云乔口中津液的粘稠血水。
那满是血水的手，染污云乔裙衫。
他垂眸冷笑，抱着云乔起身。
踏过破败的宫院门槛时，看了眼那没了舌头，还呜咽不清地咒骂着，手指着云乔，眼里全是怨憎的老妇人。
“孤当日便该把你们沈家人一个个杀干净的，若是早就料理干净，何至于有今日的祸患。”
他想，都怪当日没有将与云乔有关的所有人杀得干干净净，留了这些祸患，才害他美梦成空。
如果那时在扬州，或者是在云乔失忆后，他把沈家的所有人都杀得干干净净，一个不留，让她再也不可能见到从前的人，是不是就能永远的瞒住她，是不是，就可以让她永远不要记起从前的种种，一直，一直，乖乖怯怯，心疼他，爱怜他，什么都听他的话……
脖颈和心口处的血色潺潺，萧璟唇色苍白，眸光冰寒可怖。
寒声道：“把这婆子砍了。”
话落，径直离开，回东宫去。
太医赶来时，人已扬长而去。
皇后只得带着赶来的太医追到东宫去。
东宫之内，那太医一进门瞧见萧璟脖颈和心口处的血色，当即骇了一跳，口中懦懦道：“这……这……”
萧璟捏着眉心，指了下床榻上的云乔。
“孤不要紧，皮肉外伤而已，先给她把下脉。”
太医头皮发麻，忙近前去，给把了下脉。
“心脉极乱，且容臣施针。”
话落取出银针，扎入云乔穴位处。
床榻上的云乔，突然眉心紧拧，梦呓中喊：
“不要，不要杀她，不要杀我的孩子……”
萧璟听得真切，指腹抚过她颊边那因为咬过自己脖颈，而沾染上的血污，一点点擦净。